好像只要他问了她,他就能亲到佳人。
第9章
春雨声愁,帐中香气愈发浓郁靡丽。
那香气越暖,对人的侵扰便越难缠,闹得人心间发痒。
古锦斑斓的暖褥,被帐子外的昏光照入一点儿。天蒙蒙亮的时候,姆妈起夜出恭,内舍中抱着被褥睡在地上的时雨,蓦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身上的黏腻感、梦中麻而战栗的快乐……时雨感受到自己每日睡醒后都容易产生的身体变化后,并没如何反应。他呈“大”字瘫在温暖的被褥里,仰起目去看那青色帐中模模糊糊的光影。
姆妈在外面作出的动静越来越清晰,隔了一会儿,姆妈冲里舍喊道:“女郎,外面下雨了。”
戚映竹因为身体不好,睡眠便时浅时重。姆妈喊了一声后拉开门去院子忙活,戚映竹混沌地听到声音,也并未清醒。但是温暖的气息拂在面颊上,越来越热;灼灼的目光凝视,将她烫出一个洞来。
戚映竹睁开眼,神智懵然中,看到黑衣少年正俯趴在身上,盯着她看。一夜之后,他的衣裳有些乱,武袍内白锦中衣领子露出一道,他束着的发丝从肩头、脸颊落下,扎在女孩儿脸上。
帐子未曾被牙钩悬起,一觉醒来,本应在床下的少年,出现在了帐中,还压着戚映竹。
戚映竹没有完全清醒,她呆呆地、仰脸看着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时,手腕被时雨一下子按住,压在了枕间。戚映竹背脊窜起密密麻意,别过脸微斥:“时雨!”
时雨低声:“亲么?”
戚映竹惊骇,一时间竟领会不到他什么意思。
时雨道:“不让啊。”
他声音低低的,目露失望,却也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他松开了抓她的手腕,翻身就要大咧咧地下床。戚映竹听到姆妈的声音越来越近,往内舍过来:“女郎,该起了。”
隔着帐子,戚映竹撑着手臂坐起,看到时雨挺拔轩昂的后背,和窄瘦劲实的腰。他闲然地站在帐子外,但屏风后,姆妈的脚步声已经进来了。
戚映竹慌张,她从帐子里伸手,一把抓住时雨的手腕。她力气羸弱,怎么可能抓的动他?但是时雨立时回头来看,目中光极轻地亮一下,如湖水中浸透潮湿的星辰一般。
他假借她的力道,顺势入帐,将半坐起来、衣带松松的少女扑倒。时雨唇擦过戚映竹的唇,被戚映竹转脸躲开。戚映竹慌张地扯过被子,盖住两个人的身形。
她慌得心如鼓擂,少年亲吻她的脸、唇,她急得快要哭,又知道不能被姆妈发现。她硬生生扭过脸不肯被时雨亲,她拼足自己的力气,将时雨往被子里按。
戚映竹呼吸急促,时雨问:“你怎么了?到底让不让亲?”
——现在,哪里还是亲不亲的问题!
时雨和戚映竹没有默契,戚映竹急得要死,他依然不懂她要什么。戚映竹眸中浸了水,心口起伏,雪白莹莹。时雨的目光顺势向下,他看得怔住,出神之时,终于被戚映竹按到了被褥里。
时雨被被子罩住脸,眼前陡得暗下。他随意地伸手就要扯开被子,他的后背,被戚映竹柔软的手蓦地抱住了。
她在下,他在上,她紧紧地抱住他,不让他出去。
隔着被褥,时雨听到戚映竹涩声:“姆妈,我还没起。”
时雨眨眨眼,他不乱动了,知道戚映竹怕的是什么了。但他不怕,他很享受她的怀抱,喜欢她的被子里的香气。时雨是条虫子,他闻到温暖被中的香气,就吸鼻子去蹭。
戚映竹面红耳赤,按着少年的后脑勺,心口蓦地一湿。
她重重一颤,猛地扭过身,侧肩向内,长颈如玉,血红弥漫。
成姆妈进了内舍,看到地上扔着一床被子,她听到帐中少女一声低哑嘤咛。成姆妈担心:“怎么了?”
戚映竹心乱得不属于自己,她和时雨在被子下互别着劲,她知道自己状况危险,不能让他得逞。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的脸从她心口移开。戚映竹刚松口气,以为他闹够了,他的气息,拂在了她中衣被扯开一边的肩头。
戚映竹僵硬,又自暴自弃地想:肩膀,还好。
但是并不好。
下一刻,少年温软的唇,贴上了她肩上。戚映竹登时颤抖,锁骨绷住收缩,时雨一侧脸,脸埋入了她颈间。
成姆妈听到戚映竹呼吸凌乱,她太不放心,就走来。成姆妈:“到底怎么了?”
戚映竹长发揉乱软枕,面颊绯红,额上渗着细密的汗。她心口有酥酥麻麻的羽毛在撩拨,她的肩头一片湿暖。她咬着唇,压抑着齿间战栗。帐子上的花纹在她眼前胡乱地飞,戚映竹终于看到了姆妈。
她骇得大脑空白,猛地抱紧被中时雨。
时雨反应过来,也抱住她。他误以为她的反应代表喜欢,他更亲昵地拂开她的乱发,亲吻她的脖颈,舔去她颈上的汗。
戚映竹一声呜咽,道:“姆妈、你、你去拿药来!”
成姆妈唬了一跳:“心口又疼了么?最近怎么病得这般频繁?”
戚映竹紧咬着唇说不出话,她断续凌乱的呼吸声太不正常。成姆妈以为她心口疼得比往日更加厉害,便顾不上掀开帐子查看,成姆妈匆匆向外头走去,因走得匆忙,还被地上扔着的被褥绊了一脚。
听到关门声,戚映竹一下子扯开被子,她喘着气抚着心口往后撤退,面红如血。
时雨的发丝和她一般乱,他被压在没有空气的被褥下,面孔不知是因何原因而红如滴血,唇角红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戚映竹又羞又气:“时雨,你恩将仇报!”
时雨:“什么?”
他黑漆漆的曜石一般的眼睛盯着她,道:“我没有亲你嘴啊。”
戚映竹:“你、你……”
她羞得说不出话,身子贴着后墙,因见时雨往她面前凑来。时雨眼睛向下,从她肩膀落到她微乱的衣襟口。他眼中的欲不加掩饰,抬头看她一眼。
戚映竹:“时雨!”
时雨眼中欲不减,却奇怪地笑:“你总叫我干什么?”
他伸手来拉她,她身上每一寸地方,在他此时的眼中,都是诱美。戚映竹捕捉到危险,她戚戚地向后缩,胡乱哀求:“时雨……我帮你躲雨,我们不能这样。”
时雨抬目,缓缓看她一眼。
他终于发现了她的抗拒,迟疑:“你不愿意?”
戚映竹赶紧摇头。
时雨目露失望,说:“好吧。”
他和她隔断距离,问:“那我现在做什么?”
戚映竹低头,几分难堪:“你……可以离开么?我想缓一缓。”
她脑中混混沌沌,她要想一想她都在做些什么,她是不是和时雨走得太近了。她分明是怕他,可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时雨淡淡地“哦”一声,对此倒并不在意。他下床时,看到地上扔着的被子,还回过头,有空问:“我要把被子拿走,给你洗一洗送回来么?你还要么?”
戚映竹迷惘抬目,她嗫嚅:“什么……意思?”
这一下,轮到时雨笑了。
他大大方方的:“我梦遗了呀。”
他凑过来又想亲她,被戚映竹扭脸躲开。时雨的唇在她脸上轻轻一挨:“弄脏了你被子。”
他的牙,在她脸颊上咬一口,他一下子被戚映竹推开。时雨让开,对她眨眼,无辜道:“我梦里想的是你。”
戚映竹:“……”
什、什么……意思……
但是迎着时雨那种眼神,她已经问不下去。她没有勇气问,但基于少女的自我保护,她意识到恐怕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她要自己弄清楚,不会问他。
戚映竹便低着头慌乱摇头,示意不用他做什么。时雨失望地在她床畔前磨蹭了一会儿,仍不见她留他。
时雨迷茫地想:不对吧?不是这样吧?别人好像“春宵苦短”后,次日都会很依依不舍吧?为什么七女郎一副巴不得他离开的样子。
时雨还在磨蹭不想走,外头木门被推开,成姆妈的脚步声重新过来。戚映竹抬眼,与时雨低下来看她的眼珠子对上。他对她弯起眼睛笑,又露出逗弄她的神情来。
戚映竹一时想笑,一时紧张。
她用眼睛暗示他快走,他却立在床畔动也不动。
戚映竹不得不开口:“时雨!”
成姆妈端着药到了内舍,听到里舍中女郎的娇斥声。她心里一急,蓦地加快脚步,一下子进了内舍。成姆妈进来的那一刹那,戚映竹眼睁睁看着时雨轻飘飘地向上一跳,翻上了房梁。
戚映竹眼睛忍不住向上看,时雨的身影一晃而逝。
耳边是成姆妈的责备:“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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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因为要换衣服,他终于下了落雁山,而威猛镖局的胡老大对他已经望眼欲穿。
春雨潺潺,胡老大好不容易见到失踪多日的时雨:“时雨大人,你整日都在忙些什么哟!正事都快要被您忘了吧?”
时雨偏头,少年眼中空茫茫的,单纯到极致,也是另一种无情:“什么正事?”
胡老大提醒:“您让我打听的采花贼啊……有下落了。”
时雨顿时有了兴趣。
胡老大跟在他后面,再多说几句:“还有,‘秦月夜’有几名杀手编号在京城方向失去踪迹了,怀疑……可能是来找您。您最近要小心。”
时雨不在意:“来就来,杀了便是。”
除了目前仍排在第一的金光御,“秦月夜”的杀手,再没有被时雨看在眼中的。
胡老大提醒:“失踪了好几人……秦小楼主的意思,是让您要不躲躲,先回‘秦月夜’,和她汇合?”
雨水落在睫毛上,时雨一扭头,不高兴地撇嘴:“不要。”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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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时间,戚映竹都在接受姆妈的审问。
戚映竹拢着被子,迟钝地看向端着药的成姆妈。迎着姆妈质疑又担忧的目光,戚映竹低下头,手指抠着褥子上的纹路。她支吾出一句:“……没什么,姆妈,我做了噩梦。”
然而成姆妈已经对女郎这几日的反复无常警惕起来:“时雨是谁?”
戚映竹低下头:“……我新写的一首诗。”
成姆妈不信。
戚映竹:“是真的……我想到春时雨,便想作一首诗——春夜喜雨。”
想到诗名暗含的意思,她涨红了脸。
成姆妈:“诗呢?”
戚映竹:“……在写。”
第10章
天刚亮,人间烟火初起。
镇上的“花月楼”门可罗雀,清晨之时,这里正是三三两两的客人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立着打盹的老龟公一个不着神,就见一个撑着破伞的黑衣少年,徐徐走来。那少年在门前收伞,与龟公对视了一眼。
龟公瞌睡得恍惚时,眼前也微微一亮。烟雨蒙蒙下,少年器宇轩昂,比昨夜楼里各式男客的丑态,不知让人心悦多少。
时雨将伞留在门口,便向楼中走去。
他动作和神态都太平静,以至于他走出去两个呼吸了,龟公才反应过来追进楼:“你、你等等!这个小兄弟,你这是干嘛的?”
时雨立在楼中一层厅中,抬头看到各处胭脂明媚,暧.昧而浑浊的香气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绕。楼上一个扭着腰肢、半遮半掩的女郎走过,哟一声后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美目流波:“好俊的弟弟啊。”
时雨并不在意,他从小混江湖,三教九流长大,什么没见识过?
他来这里,是胡老大给出的线索——那让他背了黑锅的采花贼名叫陈述,陈述非但没离开这小镇,且因为时雨背了恶名,陈述舒服了好久,到处跟人炫耀。
时雨被官府追杀了多少日,这陈述就享了多少天的快乐。
时雨不对戚映竹摆脸色,自然要迁怒这个陈述。
陈述昨夜,就宿在此。
时雨回头,看到追上来的老龟公。时雨莫名其妙:“你说我来这里干嘛的?”
老龟公一噎。
他不好说,因这少年虽看着稚嫩年少,好似可以流连花丛;但是少年的眼神太干净,干净得……不像他们这里的常客。何况,就算要逛花楼,哪有白天来逛的道理?
老龟公道:“小兄弟,这时候女郎们都睡着呢,没有人招待你。你看要不晚上……”
时雨:“不用。玩的就是个趣儿。”
说话间,他目光向四处一梭,已经将楼里各处角落里偷看他的人打量了一圈。其中没有胡老大给他看的画像中陈述样子的人。后头龟公还在啰啰嗦嗦地阻止他,时雨缓缓回头。
他幽静至极的眼神,让人背脊向上窜起战栗感。
老龟公向后退一步,见这个少年歪头,天然无辜地笑:“我来逛青楼呀。”
楼中四处喝声轰然,因下一刻,时雨长身一跃,翻身踩上厅中一被提倒的案几,他借力向上一拔,再顺着楼梯向上疾奔。几个大跳跃间,少年鬼魅一般的好身手,让楼中偷看他的人心中惊骇。
时雨站到了二楼扶梯口,抓住一个要逃跑的小伙计的手。他长睫上还沾着楼外天的雨水,眼睛晶玉似的好看,唇红齿白分外动人。时雨说话也如话家常:“带路找陈述,不然杀了你。”
楼下龟公终于确定这小子是来惹事的,他大喝一声:“伙计们,拦住他!”
时雨回头,目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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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楼”三条街外,一处酒肆的屋顶,巨大的松柏树与楼相缠,密密枝叶蔓延到了屋檐墙头。
七八个带着面纱的杀手,肃然立在树木遮挡的阴影下,借此躲雨。他们的眼睛,则盯着对面的“花月楼”。目力最好的杀手汇报道:“恶时雨已经进‘花月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