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出卧室之前,她嘱咐卡兹先不要离开,他也完全没有要从床上下来的意思,目光淡淡地盯着她走出门拐弯直到看不见。他知道是谁来了,还是颇为熟悉的人,毕竟当了一段时间的室友。
西尔维娅走到门前从猫眼里向外瞄了一眼,身体僵住了。
粉色有绿斑纹的长发,竖条纹西装,她最最熟悉的搭配,也是她对迪亚波罗倾心时他的衣着。
那个时候她刚上大学,觉得是时候改变些什么了,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偶尔也想疯狂一把,于是和同学朋友们一起去了酒吧。
没有她想象中的有趣,吵吵闹闹乌烟瘴气,西尔维娅自己也不是多热闹的性子,不愿意到舞池里人挨着人热舞,索性和同伴们说了一声就自己去吧台坐着了。
舞池才刚刚开始放音乐,大家基本都下去了,吧台这才得以空出一些位置,空着的地方虽然有但选择也不多,见到另一边一对情侣模样的人越靠越近最后亲在了一起,西尔维娅没再犹豫,转个方向坐到了吧台另一端。
最靠墙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得清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人,坐在椅子上居然和不远处站着的人看起来差不多高,更是比所有吧台前坐着的人都高出不少。
第一眼望过去时还会以为是女人,隐约露出来的一点涂了深色口红的唇,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温度,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接近。
可西尔维娅还是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新高跟鞋之前没穿过,有些板脚,比起什么这个人好不好惹这种问题她还是更关心自己的脚。
坐下的时候那粉发男人好像是微微歪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她装作没看见,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水单,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名字。
“额……有什么推荐吗?”有些苦恼地问到,酒保似乎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了,看她年龄小又举止生疏,便推荐了一款酒精度低的饮料。
她好奇地望着酒保就在她眼前调酒,加入各种东西晃来晃去,最后变成小小一杯放在她面前。
又有别的人坐在吧台前,酒保拿着酒单离开了,剩下她坐在那里对着酒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举起来小小地尝了一下。
“咳!咳咳咳……”只是一口就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又苦又辣,整个五官都缩在一起,她甚至感觉到有两滴眼泪挤了出来。
看来度数低不代表会好喝,西尔维娅一直在那嘶嘶哈哈,有点想再点些什么饮料把那种苦味冲下去,然而酒保还在另一边调酒没有过来的意思。
有些烦恼地把那杯颜色漂亮的酒推远,这时候听见身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西尔维娅疑惑地轻轻蹙眉,是旁边这个粉发男人在笑话她吗?
转过头刚想要质问,然而却看到男人只是在低头盯着自己的酒杯,脸上毫无笑意,连唇角也是下压的。
她只好怀疑地转回来,幻听?
不过仔细看看,他似乎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性,侧颜完美,刀削一般的下颌线,眼睫很长,嘴唇薄的有些刻薄,然而涂上深色之后却显得饱满了。看不大出来年龄,但是很成熟、有种连西尔维娅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气质。
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只是第一眼看过去之后就有些好奇了,然而离得这么近,她若是再转过头去看一定会很明显,这个时候还不如在远处呢,可以正大光明地再仔细观察一下。
这个粉发男人在她右边坐着,左边的人走了、又有新的人填补上来,她抢在那个人点酒之前先要了一杯无酒精饮品,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茜茜、茜茜!”有人从后面拉她的裙边,西尔维娅转过头,是她的朋友们。
她们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额角沁出晶莹的汗珠,一边不停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气喘吁吁地对她说:“下来和我们玩一会儿吧,真的很有趣!”
西尔维娅完全转过身去,瞟一眼依旧舞动的人群,他们在dj下面尽情狂欢,只是坐在这里她就被音乐声震得头快炸开,更别提跑到音响前面去了:“我……算了吧,我的鞋不太舒服。”
“好吧,真遗憾。”其中一个人叹息一声,“记得下一次穿舒服一点的鞋,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没意思啊!”
“没关系的,我觉得在这里也不错,体验一下嘛。”西尔维娅不在意地笑笑,看着她们蹦蹦跳跳又回到舞池里,忍不住加大了笑容,真有活力啊!
一直到看着朋友们重新跟着音乐舞动起来,她才转回身去面对吧台。饮料已经盛了上来,有些像柠檬汁,杯口一圈烧热沾了白糖,还插了雕刻的柠檬片当装饰,杯子里面有绿色薄荷叶点缀,一点点从下往上冒着气泡。
她刚要伸手端起喝一口冲掉嘴巴里残留的苦意,另一只手食指拇指的中间掐住高脚杯,卡在底部制止了她的动作。
“……诶?”有些弄不清楚情况,西尔维娅顺着那条手臂看过去,粉发男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绿眸里是她看不清行神色。
他的手指带着那个高脚杯滑远了,漫不经心又轻而易举地越过她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地方:“我记得你不能喝酸的饮料,茜茜。”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刚刚听到的?还突然说这种奇怪的话,她可以喝的呀。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西尔维娅愣愣地看着这个粉发男人用食指点了点桌子,叫来酒保又点了一杯饮料。
“先生,但是我……?”她傻乎乎地说着,望向男人的眼睛,这次她看清了,是破碎的绿色,和他头发上的斑点一样奇怪。
“床上的称呼就不必拿到这里来说了,”男人促狭地笑了一声,眼里有明显的揶揄,把新上的饮料推到她面前,“这个更适合你。”
……这是在做什么,性骚扰吗?
还没有等她严厉地反问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西尔维娅就听见身后传来很大一声“切”,之前坐在她左边的人似乎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几乎是一瞬间,粉发男人眼里的一切感情都消失殆尽,冷漠地扫了她一眼,把手从新端来的饮料上收回去,恢复了之前低头盯着自己酒杯的姿势。
“抱歉,小姐,刚刚我真的没办法提醒……”酒保有些愧疚地说,把之前她第一次点的柠檬饮料收走倒掉了,“您转过身去的时候饮料里被下了……您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尤其是女孩子,眼睛不要离开酒杯哦!”
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刚刚粉发男人其实是……好意吗?她还想对他发脾气来着。什么“床上的称呼”,应该是听到她称呼他为“先生”被那个人发现他们原本不相识吧?
“那、那个……谢谢您刚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角落里的男人道谢,可是对方一点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依旧是淡淡瞥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哦,对了,饮料!”西尔维娅慌张地掏出钱包,想要把钱给男人。
这次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送你了。”
之后他就一副请勿打扰的样子,不想再理会她了。
西尔维娅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朋友们拉着她走时,她还在看那个男人。
总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总去那家酒吧了,而每一次那个粉发男子都在熟悉的老位置,身边的座位空着。
那时候她那么年轻,轻而易举就爱上了这个与众不同又充满魅力的成年男性。
第一百六十五章 番外
“所以,你是这里的常客吗?”西尔维娅轻车熟路地坐在吧台右侧倒数第二个空座位上,粉发男子因为他的动作侧了一下头,“我是说,像每天都来这样?”
迪亚波罗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喉结微微一动,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
酒保识相地过来又倒了三分之一杯褐色液体,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位先生开口他就知道需要续什么酒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偶遇”她,他只知道她叫“茜茜”,那应该是缩写或者昵称,而他开始后悔那天多管闲事了。
他平时绝对不会这样好心,那个时候是为什么呢?后来他想要说服自己,这个女孩儿很年轻、她的笑容让他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遇到多纳泰拉的时光。可仔细想想,也不完全一样,多纳是典型的南意女孩儿,而这个茜茜则是北意或者更北的地方,好像还有点混血。
她也更安静一点,似乎平时也不是健谈的性格,哪怕跟他搭话也完全没有任何技巧。
现在西尔维娅有些气馁,最开始她不过是想要感谢这位男士,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回应——她自认为自己样貌端正、举止得体,总不至于这样惹人厌吧?
有些尴尬地双手握住杯子,现在她只点一些无酒精饮料了,如果去了卫生间回来会再点一杯,让酒保把之前的收走。
看来“作战”到底是失败了,其实她真的对这个帅气的成年男子有些好感,人都是视觉系动物,而他又那么与众不同,还救了她。然而一直都是一个人演独角戏,也没什么意思了,这种跳舞的酒吧不是适合她来的地方,之后也不会再来了。
“那……一直以来都打扰了。”西尔维娅盯着自己杯子里的粉色液体,是桃子汁,不过她没有继续喝的打算。
刚起身打算离开,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正视她:“你可以称呼我迪亚波罗。”
一开始他原本打算说自己叫“索里特·纳索”,这是他常用的化名,除了多比欧以外世界上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名,可他居然说了出来。
是因为这几天只有坐在她身边的一会儿时间能够安心下来吗?
他怀疑这是她的替身能力,但她看着不像替身使者——没有替身使者会大意到自己杯子里被人扔了药片也不知道,更不像是特意为了某种目的接近他。
终于,一丝真正的笑意抵达了她的眉眼。
可是现在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被乔鲁诺和米斯达找上门之前,她一直在等待迪亚波罗回来,以为不过是寻常的生意上的事情。他们之间也从来没有正式结束过,而现在他回来了。
最重要的是,屋子里面还有别人,她倒是嘱咐卡兹先不要出来了,但是他会听吗?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门铃又响起来一次,紧接着跟着的是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低沉声音:“茜茜,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西尔维娅到底还是为他打开了门。
再次正视这个高大的粉发男人,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说不出现在自己对迪亚波罗到底是什么感觉,更说不出来从前——从一开始她就真的爱他吗?她不知道。
蝴蝶因为蜘蛛身上斑点显眼的颜色撞上了蛛网,蜘蛛用蛛丝将蝴蝶束缚后却留下了它的性命,它虽然没有死去,但也再不能飞了。
当两个人的关系建立在年龄、社会经历和经济实力完全不对等之上时,只有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才能看清楚真正的模样。
但哪怕当时他们真的是真心相恋,现在一切也应该结束了。
他是地下的国王,西尔维娅是他豢养的金丝雀,帮派的斗争牵扯到她,而她已经“为他”死过一回了。即使之前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应该两清了。
“我……”西尔维娅刚张口,粉发男人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仿佛这里就是他自己家一样。
“茜茜,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慢?”迪亚波罗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环视一周打量这个刚租下来还没有好好规整的公寓,忍不住轻轻皱眉。“要么我们还是像之前那样搬出去……这里有些太小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中间空白的八年根本不存在,迪亚波罗从罗马回来,唯一的不同就是西尔维娅从之前那个中产社区的小房子到了这个公寓中来。
“不,我不会和你搬出去。”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终于打定主意说出来,“迪亚波罗,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粉发男人垂下眼盯着茶几上的两个茶杯,同色的睫毛挡住他眼里的光亮,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很久之后,迪亚波罗才缓缓抬起头:“是因为……那个小崽子吗?”
“……什么?你在说谁?”西尔维娅是真的没有听明白迪亚波罗在说谁。
前“热情”boss猛然站起身,第一次真正在金发女人面前露出那种怨毒的眼神,深绿色的眸子破碎而混乱:“乔鲁诺,乔鲁诺·乔巴纳。”
说起来奇怪,迪亚波罗、乔鲁诺和她自己都是绿色的眼睛,但看起来完全不同。
“这和乔鲁诺有什么关系?”不满地皱起眉,她知道他们之间有恩怨,但现在的事情和乔鲁诺他们完全没有关联,“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有我和你,迪亚波罗。”
“我?我怎么了?”男人阴沉的问,他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与她说过话,如果是第一世的西尔维娅,现在一定又震惊又害怕地往后退了。
可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儿,她也知道了迪亚波罗真正的身份。
“你是个黑帮,迪亚波罗!”西尔维娅忍不住大声说,“而且你一直以来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我还蠢兮兮的被蒙在鼓里!”
“告诉你?”迪亚波罗声音很轻,“如果我告诉你,才反而会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茜茜,如果没有乔鲁诺·乔巴纳,我们的一切都会很好、都会照旧进行下去。”
“你还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迪亚波罗,这和是否有人‘打扰’我们的生活没有关系,是你的身份。”她急促地喘息,目光不愿意再落在粉发男人身上,“你、你之前做过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贩毒……还卖给妇女和孩子……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
粉发男人脸上的一切表情都消失了,西尔维娅毫无畏惧地望着他,甚至还抬了抬下巴。
似乎是过了许久,迪亚波罗才冷笑一声,眼里充满讥讽:“你以为那几个背叛我的臭虫就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吱声,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一定总是要提起那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