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弥生更有好感的是,无惨大人至今依旧没有谈婚论嫁。
她似乎对这一切丝毫没有感觉,按照这里的风俗来看,女性到了她这个年龄应该已经着急筹备婚事了,可无惨每天只是忙自己手里的生意。
她不喜欢结婚,就算是上辈子和迪亚波罗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欧洲早就已经不流行夫妻关系,伴侣也同样受到法律的保护,甚至有的伴侣有了几个孩子相伴一生但一直没有结婚也是可以见到的事情。
况且,她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她不想嫁给陌生的男人。
如果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留在无惨大人和珠世小姐身边,就这样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也很好。
被捡回来真是太幸运了。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弥生的思路,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美艳的女人,现在她已经不怎么怕无惨大人了。即使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斥责,可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我在想,能被您带回来真的太好了。”
可弥生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是,东方人表达情感更加含蓄,很少有这样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来的,但好在她也仅仅是对着“女性”才能这样热情。
无惨放下手里的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未对她这句话做出什么评价,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把这些整理好去送给管家。”
矮桌上已经摞好了一叠纸——现在弥生唯一不能适应的就是许多时候要跪坐,她总觉得这样很难受,可无惨大人却能一坐坐上小半天,姿势挺直又优雅。
但见到弥生想方设法不愿意跪坐,女人也并未多说什么,也许在鬼王看来,要求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孩子有礼仪也太勉强了。
弥生走过去把那些文件拢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无惨大人的字真好看。”
就算不认得古日语,她也觉得这样的字就是好看的,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和意大利人喜欢的花体字母完全不一样。
如果她也能识字就好了,上次她无意中见到了无惨大人收藏的一些书本,可惜她什么都看不懂。打发时间的话,能看一些本土的故事也比总是做女红要好啊。
而对于弥生时不时总要感叹的类似于他的字好看、他姿的势优雅这种话,无惨从最开始的微微惊讶到现在已经变得波澜不惊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喜欢把过分的夸赞说出来——后来他发现不仅仅是对自己这样,她也会夸赞珠世的穿着打扮和做饭的手艺时,心里莫名有一点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把这一点异样从脑子里面挥去,抬头望向整理文件的女孩儿,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她眼里看到某种渴望。
她喜欢盯着他写字,甚至有时候会忍不住问他某个字如何念,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想学会读写吗?”
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一句,每次看见她露出那种眼神,仿佛会读写的他不教她如何读书写字,反而是自己的过错了。
然而这时候弥生反而不好意思了,她先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想过无惨大人会问出这种问题,紧接着她就把那种眼里的情绪收起来了。
“没、没有,只是觉得无惨大人很厉害而已。”
鬼舞辻无惨眯起眼睛打量着弥生,连说话都磕巴了一下,说谎都不会,紧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连捏着文件的手指都开始发白。
他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既然连实话都不肯说的话,那他也没必要再去询问,反而有一种自己多此一举的感觉。
难不成还要让他主动说要教她识字吗,他鬼舞辻无惨什么时候这么无聊这样空闲了?
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有她再主动提起并明确向他请求,再看他的心情才会决定是否要让她开始学习。
但学一些也好,就能帮自己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也不必事事亲力而为了。
第十二章
不过正低头专注整理文件的弥生完全没有察觉到无惨心里所想,然而在两个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空气中就在弥生附近缓缓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并非是像以前那样直接出现,复生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身形虚的很。
也许是怕万一会被无惨看到,可是它忍不住出来看看。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天生的直觉,它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弥生感觉不到的事情,替身的第六感反而无时无刻亮起红色的警戒灯。
一定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它还没能发现。
所以才会冒着风险悄悄出来看看,那天在巷子里骚乱开始时,为了不被有可能存在的替身使者发现,复生立刻就隐去了身形,只有确信弥生一个人在时它才会出现。
这个叫无惨的女人和那个叫珠世的,甚至这里出现过的所有人都被一种奇怪的阴影缭绕着,莫名有一种黑暗的气息包裹着他们,然而这个世界并非人人都如此。
弥生心思单纯,它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可现在她还每天沉浸在新生活的喜悦里,对东方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救了自己的人便丝毫不怀疑全然信任。
但在复生的角度,珠世眼里偶尔一闪而过的悲伤和担忧却逃不过它精密度超高的眼睛。
只是现在弥生喜欢的话,它也不好就这样明确的指出来,况且离开了这里她也确实无处可去。
不如就再观察一段时间,也许是它过于敏感了也很有可能。
而对于鬼舞辻无惨轻描淡写的一声“哼”,弥生并未有太大的反映,无惨大人话不多,经常冷哼一声就算回复她说的话了。
刚开始她都不带理自己的,现在也就逐渐习惯了。
可自己确实也不好意思明说想要识字,识字还是想要学的,但是无惨大人那么忙,怎么可能用这种小事去麻烦她?
况且这种一个字都不认识的话,说不定会被怀疑吧,现在就算连说话都要悄悄听别人究竟是怎么说的,一个弄不好就会发现她不是这里的原住民。
但看着弥生丝毫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大的机会,无惨心里倒是有些不乐意。
但他不可能把这些表现在脸上,只是有些烦躁地挥挥手让她出去。
见到女孩儿一脸不明所以地走了,关上门之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女人的脸庞逐渐变得硬朗,狭长上挑的精致眉眼重新变回男人的模样,即使发髻和衣服还是之前的样子,可鬼王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他换了男性跪坐的坐姿,坐在桌前盯着磨盘里用剩下的墨汁,说实话磨得并不算好,可心里并没有面对其他下属时那样烦躁。
甚至连一些其他的小毛病都可以容忍。
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宁静的时刻了,似乎在非常遥远的小时候——还是人类的幼年时期曾经有过这种感觉,但后来就是不愿意再回忆起来的暗无天日的日子。
明明只是共处一室而已。
多数时候都是烦躁的,珠世心底里对他怀恨在心,这些他都知道。
其他的下属也办事不利,就一朵青色的彼岸花而已,过去了这么久也毫无消息,究竟还要过多久他才能重新好不惧怕地走到太阳光底下?
可自从那个……朝雾弥生来了之后,内心居然异常地平静起来,只要她在身边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
他可以确定就是她的原因,因为只要她不和自己共处一室时就不会再有那种被温暖包裹着的感觉——像阳光洒在身上,多年后的今日他居然还可以再一次回忆起那种温暖。
就像上瘾了一样,最开始还只是偶尔叫她来一下,但现在他甚至为此刻意延长了在这栋房子待着的时间,连外出也都交由手下去做了。
这不正常。
他应该是毫无弱点的,更不可能去依赖什么其他的事物。
而这种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难得给他带来了一丝惊慌,未知的东西总是能让人恐惧。
血鬼术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但那也仅仅是鬼而已,普通的人类也会觉醒类似的能力吗?
朝雾弥生很可能会变成自己所依赖的弱点,这一点他很清楚,可只要能把人掌控在自己身边,这种事情也并非不能容忍。
原本是想要直接把她变成鬼的,这样就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鬼的生命是无限的,况且之后他还要彻底征服太阳,人类的生命对于他只不过是眨眼的一瞬间而已。
可……变成鬼了之后,那种平静的感觉会不会消失不见?这反而成了他一直在担忧的事情。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直到脚步声变得更加清晰,鬼舞辻无惨才猛地反应过来。
是弥生回来了。
他立刻又重新变成女人的拟态——原本只是打算用这个身份虚晃一下,过一段时间就重新变回男性的身份,就以这具身体的兄长自居。
可现在倒是有些麻烦,他应该怎么对弥生解释呢?她看起来更加亲近女体化的自己和珠世,对于偶尔出现在这里的男性都避而远之。
“今日没什么其他事情,你可以回去了。”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褶皱的衣裙,身上的料子顺滑到根本不会出现那种东西,可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动作——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唔,好的,无惨大人。”
弥生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这几日无惨大人都工作到很晚,没想到今日居然这样早就结束了。
“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无惨皱了皱眉,如果其他手下胆敢询问他要去做什么,一定会得到教训,可他还是耐着性子随口答了一句。
“沐浴。”
然而鬼王没想到这简单一个词反而给自己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弥生听了这句话眼睛反而亮起来。
“无惨大人,我可以服侍您沐浴的。”
心里一直都以男性自居的鬼舞辻无惨下意识呵斥了女孩儿。
“不知廉耻!”
弥生:……?
第十三章
弥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挺直了腰背微微瑟缩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无惨大人生气,只好有些委屈地道歉。
“很、很抱歉,无惨大人……”
她本来还想解释几句只是无意的,但仔细想想,确实是想要更贴近她而已。
没想到居然会被这样斥责,她原本以为侍女就是里所以当什么都要做的——无惨大人甚至连吃饭都自己一个人。
而这在原本是意大利人的弥生眼里代表排斥。
本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至少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但现在看看似乎只是自己太过僭越了。
鬼舞辻无惨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有时候自己会反应不过来当前拟态的身份,不光是在这个宅子里面是成年女性,他同时在各处也有不同的身份,中年人、男童女童,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就用其他身份活下去,内心对于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楚的。
他就是鬼舞辻无惨,鬼王。
所以才会以男性的身份下意识斥责了弥生。
可仔细一想,她一直把自己当做女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过分。
眼看着女孩儿失落的神情和垂下去的视线,无惨的眼神飘了一下,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眉头轻轻皱起来,看起来就像是看向了一边。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句斥责在她眼里应当确实是没有理由而突兀的,可他并不想解释,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于是只能补充道。
“我并不用事事都用人服侍,你只需要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情。”
“是,无惨大人!”
一听到女人的解释,弥生的眼睛立刻变得晶亮,神色也变得欣喜起来,看来自己并没有惹得人不悦。
高贵的贵族女人没什么表情的挥挥手打发人下去,见到那个欣喜离开的背影,几乎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看起来只是呼吸重了一些而已。
随着弥生远走的脚步,那种平静的感觉也随之而去,一种暴躁从内心蒸腾而起。
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又这种感觉了,明明她在身旁的时候就能冷静下来,但离开之后反而对这种失去温暖的现象感到不可抑制的愤怒。
愤怒自己不能无时无刻拥有,愤怒一切都在朝着脱离自己控制的方向发展。
随口喊了两个属下的名字,就有两道身影落在他身后。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吩咐你们的事情还是一点着落都没有。”
没有其他的内容,听起来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叙述,可叫两个手下听了却直冒冷汗。
大家都知道鬼王想要寻找的东西,而以鬼的身份活了这么久却从未听说过那种东西,无惨大人身边换了一拨又一拨的手下——多数是因为没有办好事情而被鬼王杀死的。
其中一个人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他们都听说过那些被传召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房间的事情,显然今日是又有什么令无惨大人不悦的事情,霉头就这样落在他们身上。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落得没命的下场。
而另一个人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上一次侥幸逃得过——但同时被传召的另一个人却没有,不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但他也只能低下头默默忍受鬼王的威压。
听到他们毫无用处的解释,果不其然无惨对他们非常不满,然而这一次在斥责之后,他只是烦躁地说了句“滚出去”。
两个手下不敢置信地对视了一眼,今天就这样结束了,无惨大人最近脾气似乎……变好了?是他们的错觉吗?
第二日,鬼舞辻无惨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走在木制回廊上,今天却没有往日那个早早就在那里等候的身影。
他四处环视了一周,目及之处也没有弥生的影子。
拟态的女人皱了皱眉,心下不悦。
仔细地辨别了一下空气中的声音,也并没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睡过头了吗?
每天也没有叫她做多少事情,怎么这样娇气。
女人站在书房的拉门前低头思考了几秒钟,遂自己拉开纸门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