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脑子的都猜得出少女话里的意思，那少女正是右相的外孙女，夏家掌管大理寺，对这起案子的内情应是最为明了，想来夏思彤之言也应不假。
慕容钰还想追问下去，却被陆娉婷拉住了衣袖，陆娉婷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追问了。
慕容钰也总觉得夏思彤和裴静姝今天热络得过头了，裴家乃书香世家，门生遍布天下，锦国大半有点才名的文人都与裴家多少沾点关系，裴静姝生长在这种书香之气中，虽为女流，才气却是圣上都要称赞几分。因着这几分才气，裴静姝身上也带了文人的傲气，一向看不起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公主，今儿主动聊了这么多关于顾嫣的话题，慕容钰也总觉得不对劲。
“婉婉怎么还没来？”慕容钰跟这些自诩才气过人的书香才女玩不到一起，便皱眉问陆娉婷。
陆娉婷略带一些惆怅道：“刚才我着人去问了，说是路上马车坏了，耽搁了时间，估摸快到了罢。”
她得知这个消息，完全是因为东平王世子，她原是想去跟东平王世子道声喜，没想无意间听到东平王世子的侍卫跟他汇报顾家的马车坏了，世子听后便转身走了。她躲在假山后面，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走出去。
人人都以为顾嫣嫁得不如意，可谁又知道东平王世子的好呢？
可惜她人轻言微，连为世子辩驳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也可恨她父亲是个酒囊饭袋，眼高手低，好好一个陆府也快要被他败完了，他却还幻想着让她嫁给太子。
顾府的马车坏在路边已经半个时辰了，这春末的天气虽说不如夏日炎炎，但也决不凉快，尤其是今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顾婉和宋敏芝都是精细保养的人，多在路边站会儿就出了一身汗，顾嫣在北境风吹日晒惯了，倒没觉得什么，只是略显无聊。
不过看顾婉和宋敏芝一脸焦急烦躁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还能等半天。
“怎么还没好？修不好就赶紧找人抬三顶轿子来。”饶是宋敏芝再怎么想保持自己的贵妇之态，现在也不禁暴躁起来。这修车的人一直说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现在她已经站在这路边等了大半天了，还不见好。
修车的人也是忙得一头大汗，还要对宋敏芝赔笑道：“夫人稍等，就只差一步了。”
宋敏芝皱着眉，顾婉见路上偶尔也有人朝他们这边看来，便拍了拍宋敏芝的手安慰了句：“娘，要不我们着人送轿过来罢。”
就在这时，远处几人策马而来，为首者骑着一匹紫骝，好不潇洒。
“这不是顾姑娘吗？”
顾嫣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脸上挤出几丝笑意看向马背上的人，“好巧，世子。”
慕容麟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路边的马车，“车坏了？”
顾嫣点点头。
慕容麟翻身跃下马背，走到站得离顾嫣不远不近的两人面前，“想必这位便是顾夫人吧？我这有几匹马，几位若不嫌弃，尽可拿去用。”
宋敏芝和顾婉神情古怪地看了慕容麟及他属下的几匹骏马，正待要拒绝，没想顾嫣却抢先开了口：“世子真是出手阔绰，这一乃紫骝，一乃追电，一乃绝影，都是举世难得的好马，便这样赠我们，果然不愧为财大气粗的东平王世子。”
慕容麟倒没想到她竟然都能认出，不过想着她在北境待了那么多年，能认出倒不足为奇了。不过他何时说过赠她，只是借用而已，她倒是很会偷换概念。
“顾姑娘若喜欢，可上马一试。”慕容麟道。
顾嫣也不客气，翻身就上了他刚才骑的那匹紫骝马，她的骑射之术是顾千霄亲自指导过的，对驯服马儿也自有一套。那紫骝一开始还不肯让她骑，不过顾嫣很快就把它安抚下来。
宋敏芝在一旁看得直皱眉，这顾嫣也太没个女儿家的样子了，不过她现在知晓顾嫣的脾气，不敢也不想开口管她，只当自己眼瞎什么都没看见。
宋敏芝和顾婉完全看不出这几匹马儿有什么稀奇，不过壮实一些罢了。她们是女子，岂能像个男人般骑马奔走，便对慕容麟道：“多谢世子美意，马车很快就修好，我们便不劳烦世子了。”
“既如此，那我便先和阿嫣姑娘一起走了。”慕容麟道。
宋敏芝面色不喜，她何时开口让顾嫣就这样和他同去了？不过慕容麟似乎并没给她回绝的机会，便翻身跳上追电，对身后落下的那名贴身侍卫道：“你留下帮着顾夫人将马车修好再来。”
说罢，便追上走在前面不远处的顾嫣。
宋敏芝冷着脸，看着那并肩而行的两人，狠狠唾了一口：“没羞没臊！”
顾婉神情复杂，一双美目低垂着，手紧紧拽着袖袋内的那块玉，也不知在想什么。隔了会儿她才说：“姐姐本就是这样，当初和燕王殿下是这样，现在和世子也是这样，她便是这样的人，娘亲切莫为她气伤了身体，值不得。”
宋敏芝细想也是，便叹气道：“还是婉婉你好，要是你长个两三岁，该多好。”
长个两三岁，现在就可以谈婚论嫁，选个太子妃。再不济，长个一两岁也好，只可惜生得迟了些。
“是啊，我也希望自己是姐姐。”顾婉幽幽地说，那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成为燕王妃，而不是这样艰难地等待。
就因为她年纪小，燕王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她知道燕王和顾嫣在一起多半也是因为看中顾家的兵权，可她并不在乎燕王是真心还是利用，她可以用下半辈子让燕王爱上她，只是可恨现在的她连让燕王殿下利用的机会都没有。
慕容麟追上顾嫣，斜眼看了看马背上的女人，忽然觉得脸颊还有些痛，“你倒是真下得起狠手，害本世子在府上闭门休息了整整三天。”
第35章
顾嫣扭头斜他一眼， 脸上莫名有点热，嘴上却硬气道：“若再有下次， 便不是闭门休息三日了。”
“是么？可那日明明是你先移动桌子，才害得本世子……”
“闭嘴！”顾嫣可不想再回顾那日的难堪，生生打断了慕容麟的话， 怎生有这么讨厌的人，一点都看不懂别人的眼色。
“你打了本世子一巴掌，本世子都没有和你计较，你现在倒是先横起来。”慕容麟挑挑眉， 倒也没有真的生气， 看上去他今天的心情还不错。
顾嫣懒得搭理他，策马走在他前面去了。
宋敏芝没有跟上来，顾嫣也不好单独一个人去见皇后， 便先在昭阳宫外候着。恰逢太后在外吹了风， 想回她的延寿宫去， 正好遇上了守在昭阳宫外的顾嫣和慕容麟两人。
老太后的眼睛好，老远就瞧见了他们，“这不是麟儿和顾家的大姑娘吗？”
顾嫣见着老太后，也倍感亲切，便和慕容麟前去向老太后请安。
老太后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你娘呢？”
“来时我们府上的马车坏了， 世子借了一匹马儿给我， 我娘和我妹还在后面。”顾嫣道。
“哀家年轻时候也爱骑马，可惜现在老了，马背都翻不上去。”太后感慨道。
“太后娘娘说笑了， 这天下有几人能活到您这岁数，更别说还像您这般精神了。”
太后拉着顾嫣的手笑道：“你这姑娘，嘴跟抹了蜜似的，就会哄哀家喜欢。听说皇上将你许配给了麟儿，你们何时完婚？哀家还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呢！”
顾嫣脸色微赧，慕容麟回道：“就在下个月，皇奶奶不必心急，就快到了，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多饮两杯。”
太后朗声笑了起来，“这是自然。你这孩儿哪里都好，就是你父王的封地太远了，哀家都有好几年没见着你父王了。”
太后说到后面，又不免有些失落，他这一生就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贵为天子，诸事缠身，对她虽是孝顺，但终究陪伴不多；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却又远在东陵，三五几年才回京一趟。世人都道她一生顺遂，晚年又可享清福，可谁又知道她心中也有诸多遗憾。
慕容麟没有搭话，顾嫣一个外人也不好在这时插嘴，老太后叹了声气道：“难得今日遇见你们两个孩子，便同哀家一起去延寿宫坐一会儿罢。素月在这里候着，一会儿你娘来了，她会替你转告。”
顾嫣自是欢喜应下，比起陪一大群贵妇小姐们比谁更有面子，倒不如陪老太太解闷有趣，至少这个老太太和她性情相投。
延寿宫是按照老太太的喜好布置的，整体比较素雅，老太太也不信佛，不像宋敏芝房间里一股檀香味，熏得人像进了寺庙。
老太后着人上了许多点心果子，慈祥地笑看着慕容麟和顾嫣，“麟儿，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你这些年也少有来京中看奶奶，哀家现在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了。哀家记得顾姑娘喜欢吃桂花糕这些小点，这桂花糕是御膳房那位方大厨做的，甜而不腻，哀家吃了几十年都没吃厌。”
“难为太后娘娘才见阿嫣一次，便记得阿嫣喜欢吃什么，阿嫣真是受宠若惊。”
“傻孩子，喜欢吃就多吃点。”太后拉着顾嫣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又对慕容麟招招手，“麟儿，你也过来，不要站那么远，让哀家好生瞧瞧。”
慕容麟虽是神色淡淡地走过来，却莫名有几分乖巧。顾嫣挑着眉噙着笑望着他，有几分打量的意味。慕容麟对她的挑衅恍若未见，只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坐在了左边。
老太后一手牵一个，唠嗑着：“阿嫣不知，麟儿小时候可乖巧了，长得最好看，嘴巴又最甜，像个瓷娃娃一样，最会讨哀家欢心。这些年他跟他父王久居东陵，渐渐地就和哀家生疏了，哀家让他多进宫来陪陪哀家解闷，他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常来宫中陪我这老婆子……”
慕容麟嘴角抽了抽，似有些无奈。
顾嫣抿着唇笑道：“这便是世子你的不对了，太后娘娘这般喜欢你，你难得回来一趟，怎能不好好陪陪太后老人家？”
“皇奶奶息怒，我最近正忙于皇上给我订下的婚事，实乃抽不开身。再则，我现在已成年，不比小时候随时可以出入皇宫，后宫女眷甚多，燕王等皇子都要出宫住，我一个外人更不该无故来宫中走动。”慕容麟解释道。
太后听后却是不依，“哀家的亲孙儿怎是外人？你这性格呀，就跟你父王一样，当年你父王也是用这个理由来搪塞哀家，还主动请缨去东陵那么远的地方。”
顾嫣其实有些不解，她前世与慕容麟没什么结交，对东平王这一支短命的皇亲没怎么留意，这一世细想之后，总觉得东平王府有很多谜。
“你爹是个痴情种，你娘走后，这么多年他也没有续弦，连京城也少有回来。你在他身边，要多多孝顺他……”老太后说起自己最爱的小儿子，不免一番哽咽。
东平王爷的故事，顾嫣前世零星地听过一些。东平王年轻时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是京城多少春闺少女的梦中郎。先皇在世时，最看重的也是这位王爷，听闻还曾想过立他为储。不过最后继承大统的却成了他兄长，也就是当今皇上。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古来长幼有序，当今皇上本来就是长子，也没犯下过什么大错，立为储君合情合理。
后人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东平王爷和王妃之间的爱情。
王爷不仅长得俊学识好，更让人钦佩的是他有情有义，他这一生只有一位王妃，连妾室都没一个，王妃与他青梅竹马，是大儒谢清玄的小女，亦是个文采与美貌双绝的妙人，不仅有京中第一才女之称，也是京城第一美人。听闻王妃未出阁时，因为太漂亮，出门都要以面巾覆面。
这些传闻倒是无从考证，王妃都死了十多年了。
东平王和王妃感情甚笃，两人琴瑟相和，如胶似漆，可惜好景不长，王妃生下世子不久，便撒手人寰。东平王伤心欲绝，带着小世子去了远在东陵的封地，自此少有踏入京师，听说是因为害怕勾起伤心往事。
这种说法她以前倒没深究过，毕竟与东平王府相关的人和事对前世的她和慕容轩都没有什么影响，毫无干系的八卦，她也懒得去过问真假。
这一世她与慕容麟有了婚约，倒多花了几分心思去想了下，东平王不想回京，未必是怕勾起与王妃的回忆。他与王妃感情那般好，在京中定然是留下了不少美好回忆，东平王若是怕睹物伤情，那谢家又是为何退出了朝堂？
谢家作为东平王妃的娘家，在王妃去世之后，便全都辞了官。皇上对这事的态度也甚是微妙，并未多作挽留，反而念在谢家昔日的功劳上，给谢家开了很多恩惠，赏了谢家诸多良田和珠宝，看上去也不像是闹翻了。
总之，这些事不去细究倒还好，一旦细想起来，还真是处处都是谜团。
难不成前世慕容麟之死与这些有关？
前世的谢府后来又怎样了？
顾嫣仔细想了一番，可惜前世已经很遥远了，尤其是慕容麟死去那段时间的事情，她记得的还真不多。除了知道慕容麟死得年轻之外，剩下的回忆全都是关于慕容轩的。
想想也是很没劲，她前世的记忆竟然除了慕容轩还是慕容轩，后半生都在围着这个男人打转，结果还替他做了嫁衣裳。
“顾姑娘，你说呢？”
顾嫣正心不在焉地回想着前世种种，忽听慕容麟问了自己一句。她有些失神地抬头看向他，慕容麟目光炯炯，剑眉入鬓，高鼻薄唇，脸上气色红润，唇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似有几分挑衅，细看却又像藏着几分温柔。
因着第一次见面便结下了梁子，她这些日子来一直和这人相互较量，倒是忽略了这人的长相。顾嫣没见过东平王和王妃，但想必两位定是风华月貌，才能生出慕容麟这样丰神俊逸的儿子。
“嗯？世子言之有理。”顾嫣含糊应了句，她刚才压根没听慕容麟说了什么，不过这人既然点明问她，附和一句总没错。
慕容麟微微勾起唇角，顾嫣刚才一直垂眸出神，他早看在眼里，才故意问她一句。
“既如此，那后日你便陪我同行罢。”
第36章
“同行？去哪里？”顾嫣以为慕容麟只是要她认同他的观点， 占点嘴巴上的上风，哪里知道这是个套。
太后笑道：“后天有个小庙会， 麟儿说想去给哀家求个护身符。哀家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护身符，你们这些年轻人倒是可以去玩玩， 哀家记得塔山的庙会还是很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