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怕你打人。”
如今阿福半分谎话都不敢说,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根弦绷的极紧。
赫璟手一顿,眸色暗沉了几分,屋子里的下人明显感觉到王爷身上的气息不同了,如潜藏在深渊的暴风,狂野而又让人惊惧。
不知为何想起了王爷年幼时发怒的样子。
难……难不成阿福姑娘就这样完了?
小五也是捏了一把汗,这孩子太实诚了点儿。
阿福咬着唇,搁在下颚处的手一动不动,屋子里安静的好似寒冰地狱,但阿福或许是脑子里想着事儿,不曾注意到。
其实阿福在说了之后便后悔了,她怎么能这么说,大哥哥救了她,于她有恩,今日还送给她药膏,待她不薄,她恪守本分便好了,不应该怕大哥哥的。
屋子里许久都不曾有人说话,阿福咬了咬唇,她又让大哥哥不高兴了。
“我……我不怕了。”阿福突然开口说道,稚嫩的嗓音带着些颤抖,虽然看她的样子完全不见得她说话的内容。
阿福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底气不足,说完了后又抬起了脑袋,小眼神坚定,“我不怕了,就算……王爷要……要打人,我也不怕了。”
闻言,赫璟眸色里的寒意消散了些,但却没理会阿福,侧眸道:“小五。”
小五身子一颤,上前走去,“王爷。”
“拿鞭子来。”
小五一愣,眸色不敢置信,站在原地足足愣了片刻才转身去拿鞭子,一边走还一边发颤,王爷身上的气息太恐怖了。
赫璟一边说一边观察阿福,小姑娘在听到鞭子后明显颤抖了两下,赫璟在心底冷笑,他倒要瞧瞧,她还能想什么!
小五去拿了鞭子,迟疑了片刻后才呈了上去,默默的退在了一侧,但心底却无比担忧,完了。
在心底默念,但愿阿福是个命大的。
但……王爷……
小五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事儿,他年幼的时候,便听说了王爷命下人活生生把一个丫鬟打死了。
如今王爷命他拿鞭子,要被打的对象还是个他熟悉的小丫头,小五暗急。
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难不成他会错意了,王爷其实并没有待阿福有何不同?
赫璟接过鞭子,鞭长约莫四尺,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但鞭身黝黑,材质上乘,前细后粗,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拿着鞭子,衬的手越发的白洁,但却透着一股子死气。
阿福仿佛能感觉到鞭子散发的冷气,抿了抿唇,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那条鞭子。
赫璟抬手一寸一寸的摸过鞭身,像是在欣赏一套珍宝,惬意又悠闲,如果忽略掉那冻人三尺的寒气。
嘴角微微勾起,赫璟的嗓音里带着丝.诱.惑,“阿福,来摸摸它。”
阿福仰起了脑袋,一双水眸含着几分迟疑,就这几分迟疑,却叫赫璟勾起的嘴角慢慢的放了下去,眼神冷冽了起来。
“我……我能摸吗?”
闻言,赫璟稍一抬眸,不知是不是阿福的回应取悦了他,赫璟眸色里的冷冽消散了几分,语声平缓,“能。”
听到赫璟回应,阿福抬起了小手慢慢的朝着鞭子摸了过去,触感极凉,小姑娘反复摸了好几次才收回手,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原来鞭子是软的。”
一旁的小五看不太懂,这是什么画风,阿福难道不应该害怕吗?
早在阿福摸鞭子的时候赫璟眸色中的冷意便消散了不少,此时听到阿福说话,赫璟微微睇了眼鞭子,神色也闲散了起来,“喜欢吗?”
阿福点了点头,“喜欢。”
阿福曾经和阿娘在外逃难时,便瞧见有官兵拿着鞭子抽人,她虽不曾被抽过,但阿娘却被打过,阿福如今还清晰的记得阿娘身上那条血淋淋的印痕,连噩梦都做了好几次。
以前的阿福是怕的,但如今在挨了几板子后不知为何,便不怕了。
心底也渐渐明白了。
抽人的不是鞭子,而是握鞭子的人。
赫璟似乎对一个小姑娘喜欢鞭子一言并不意外,随意将鞭子递给了身后的小五,微微颔首,“陪本王用膳。”
阿福微怔,抬眸看了过去,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赫璟指了指身侧的小凳子,淡声道:“陪本王用膳,就将鞭子送你。”
小五的心可算是忽高忽低,情绪也跟着忽上忽下,看了这些神乎其神的一幕幕,也见证了王爷情绪如迅雷般的转变,来不及惊讶便被王爷的下一句话吓到了。
这条鞭子是皇上去年围猎时交给王爷的,是皇上狩猎的第一个彩头,虎尾做的鞭,就这么送给一个小丫鬟?
阿福瞧着桌上的饭菜,小肚子也跟着应景的响了起来,虽然她如今想通透了,不怕大哥哥了,但却也明白,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不能和王爷同桌用膳的。
闻言,阿福摇了摇头,却也不说话,她不知该怎么说。
见状,赫璟微一挑眉,淡声道:“是不吃饭还是不要鞭子?”
阿福低着脑袋想了想,随后慢慢的抬起了脑袋,眸光清澈,“不吃饭,要鞭子。”
她以为不和王爷同桌吃饭便是守了王府的规矩,殊不知要了这根鞭子比和王爷吃饭更让人震惊。
在场的人默默的替阿福捏了一把汗,王爷敢送,阿福竟然也敢接。
闻言,赫璟思忖了一瞬,眸色里含了几分深意,慢慢的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好。”
夜深,阿福回了锦福院,那条鞭子似乎能吸收月光,在黝黑的夜里反射着光芒,阿福把鞭子挂在了床头。
夜幕笼罩了王府,锦福院不见一丝光亮,阿福躺在了床上,慢慢的睡了过去。
今夜似乎不太安宁,阿福醒了好几次,她做了很多梦,每一个梦都让她大汗淋漓,心跳加速,这已经是第三次被惊醒了过来。
阿福不想再睡了,夜已深,但她却全无睡意,抬手擦拭了额间的汗液,阿福看向了屋子里唯一的一抹亮处。
屋里独独的一道月光。
顺着窗流泄下来,静静的荡漾,月光中倾泻的白幕干净皎洁。
阿福慢慢的静了下来,心情也平缓了下来,方才的梦她已经不记得了,噩梦她做的不少,已经习惯了,除却害怕,便剩一身冷汗。
但她还依稀记得梦里的窒息感。
就在这个时候,月光突然变了颜色,像流淌的鲜血,汹涌的朝着屋子里喷洒而来,满地的红。
阿福僵住了身子,凝住了呼吸,月光中慢慢的凝聚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阿福缩了缩身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在阿福惊惧的眼神下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旁挂着一只眼珠死死地盯着阿福,猛地朝她袭来。
“啊。”
阿福睁开了眼,呼吸急促,心脏快速的跳动着,浑身发颤,屋子里一样的静,一样的黑,窗前还是那抹月光温柔的落在屋内。
阿福似乎察觉到了屋子里的静,突然咬住了唇,呼吸也慢了下来,轻到恍若无声,但心脏却好似要蹦出来,阿福紧紧的抓着被子,牢牢地贴在身上,眼神不敢乱看,小心翼翼的往里缩了缩。
夜还是一样的静,阿福嘴唇发干,眼神睁的很大,死死地盯着黑幕,不敢乱看,也不敢乱动,更不敢去看窗前的那抹月光。
黑夜里好似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阿福,脑海中的血盆大口紧逼不放,因为害怕,藏在被子下小小的身子不停的发热,浑身不停的颤抖。
阿福紧咬着牙,寂静的夜似乎和她来了一场博弈。
她不知这是醒了还是下一个梦。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外突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窗外也照射进了一抹微弱的烛光。
是王府里守夜巡逻的护卫。
阿福顾不上其他,猛地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其实在阿福打开房门的时候护卫便已经察觉,转头看去,便瞧见一个衣衫不整,脸色苍白的小丫头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什么人?”
阿福紧紧的抓着立安的衣角,指尖泛白,立安瞧着她,这小姑娘他认识,应该说王府里的下人都认识她。
所以他才不知该怎么办。
想了想,还是派遣了一个护卫去通报了小六。
竹苑。
小六静静的听完了,沉默了一瞬后毫不迟疑的朝着书房走了去,竹苑不似锦福院,灯火通明。
等赫璟去了锦福院,便瞧见阿福紧紧的拽着一个护卫的衣袖,一双小手在黑夜下白净反光。
远远的看去,一高一矮,异常和谐。
赫璟却不知为何黑了脸,站在原地不动了,只盯着不远处,眸色幽深。
下人瞧见了王爷,纷纷跪下请安。
“拜见王爷。”
立安自然也是要请安的,只是小姑娘拽着他,他不太方便行动,本意打算抬手将小姑娘的手拿开,可正打算这么做,便突然觉得背脊发凉,一股子阴冷紧紧的缠绕着他。
立安打了个寒颤,抬头望了去,便瞧见自家王爷盯着这儿,立安手下的动作不知为何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就着这么个姿势跪了下去。
阿福跑出来后便慢慢的平息了恐惧,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梦了,只要不是梦,她便不怕。
冬日里的夜刺骨的寒,阿福穿的单薄,站在外,吹了冷风,方才的恐惧便一散而去。
等心底的恐惧去了,理智便慢慢回来了,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请安的声音,阿福回眸看了过去,黑夜里一张泛着冷气的脸映入眼帘,眸光似乎穿透了黑幕直直的睇着她。
赫璟瞧见阿福回眸愣愣的看着他,小手里还拽着那个护卫的衣袖,脸色又沉了几分,嗓音低哑,“你给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顺眼,我瞧着这王爷还是很温柔的,哈哈。
另外,如果当天不能更新会在文案上请假的,文案没有显示那就是晋江抽了,抽一抽也就习惯了,反正小可爱们把心放肚子里,作者虽然不太勤快,但……不会坑文的(星星眼,快来夸我夸我)
最后话唠作者再弱弱的说一句,我觉得这章好肥哦,应该不会是短小君了吧……挺……挺那个啥……粗长的……
第27章 心情
嗓音穿透了黑幕直击灵魂,阿福抓着立安衣袖的小手颤了颤, 慢慢的松开了手, 小步走了过去。
这下阿福真的确定,这不是梦了。
越走近便越冷, 阿福抖了抖身子,慢慢的停了下来。
赫璟瞧见她走了过来脸色便和缓了不少,收回目光,抬眸又是一派冷清。
“怎么回事?”
这句话也不知是在问谁, 但在场的人却似乎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只有阿福捏着小手指, 小声说道:“奴婢做了噩梦……”
不知是冬日夜寒还是阿福想起了梦里的场景, 说完话后身子颤了颤, 赫璟拧眉,这才注意到她只着了一件内衫。
赫璟默了片刻, 突然侧眸对着小五道:“取被褥来。”
语调平缓不似玩笑。
小五愣了愣,随即沉眉转身取了被褥来,似乎是知道这被褥是作什么用的,大小适度, 若专为阿福量身订造的。
赫璟伸手接过,摊开来抖弄了两下, 在阿福茫然无措的眼神下走近,一个回笼,被褥将阿福从头遮到了脚跟。
完了似乎还觉不够,赫璟拿着被褥绕了一圈, 小姑娘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只留了两只小眼睛在外,清澈中带着稚嫩。
还不解的眨了两下。
赫璟低头看去,两只小眼睛仰头望着,淡淡的对视了片刻后如常的收回眼,低声道:“拿着。”
意思是拿着被子。
阿福僵着身子,两只小手被牢牢地禁锢在被褥里,分毫动弹不得,被捂在被褥里的小嘴喃喃道:“奴婢……拿不了。”
听着颇有几分憋屈的味道。
赫璟一愣,似乎也察觉到了,小姑娘的嗓音从被褥里传出来,或许是隔着东西,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软糯,两只水眸转个不停,看起来有几分傻气,赫璟轻笑了声,“罢了,那你说说做了什么梦,吓得衣衫不整的往外跑。”
听到衣衫不整几个字,阿福的小眼珠定住了,被捂在被褥里的小脸暗红,慢慢的又把脑袋往下缩了缩,几分尴尬,“奴婢……奴婢忘了。”
若是做了美梦,忘了倒是常理,但噩梦被惊吓醒了后一时半会忘了不太可能,只是阿福也知道有多丢人了,还拿出来说怪不好意思的。
“不怕了?”
阿福摇头,厚厚的棉被传来了丝丝的暖意,心也静了不少,“不怕了。”
知道她藏着什么心思,赫璟也不继续追问,只低头睇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眼,阿福不知为何,竟然从这个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深意。
“男女七岁不同席,身为女子,应注意男女有别,今日便罢了,日后可莫要再衣衫不整的往外跑,还与外男拉扯不清。”赫璟抬眸淡声道,随后透过人群,眼神定定的看着立安,神色里带着几分压迫,“可该懂男女授受不亲。”
立安抖了抖身子,竟觉得这地面又凉了几分,寒气从膝盖骨侵入五脏六腑,王爷的眼神吓得他恨不得找个地沟藏起来,被阿福拽过的衣袖似乎烫的慌,立安真是悔不当初。
早说就该早点挣脱掉,不该心软一个小姑娘,由着她拽着。
阿福似乎也察觉到自个儿方才的举动不雅,小声的回应道:“知道了。”
赫璟垂眸,也不知这话是对谁说的,但却清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语调平缓,但却听出来了几分威胁,“可莫要再被本王逮到了。”
王爷说了句前不着调的话,逮到什么?
小五暗搓搓的想,王爷这句威胁到底是对谁说的,瞧着阿福那茫然不解的模样,又看了眼满院子里齐齐发颤的护卫,瞧着瞧着不知为何也跟着颤了颤。
赫璟说完后便抬眸道:“小五,把竹苑的偏殿收拾出来。”
小五一愣,随即低眸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