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扭扭捏捏的, 结果问了一句啼笑皆非的话, 陈伯意外, 随即笑了笑, 看起来特别认真的回应, “不短啊。”
阿福估计又在在意自己的身高了,这几年虽然长高了些, 但和同龄人比起来,还是稍微矮了点。
不过陈伯倒是觉得姑娘家这个身高挺合适的,娇气一点儿惹人疼。
闻言,阿福点头, 她也觉得不短。
听到陈伯的话,阿福高兴了, 突然想起来,“陈伯,你知道王爷回来了吗?”
陈伯点头,也并不纳闷阿福为何知晓, 只道:“知道。”
“哦。”阿福恍然的点了点头,看来王爷是先回了拂尘院才去的京城别郊。
在这儿没什么事儿了,阿福道:“那我先回去了。”
还有个重要的事儿没做呢!
小姑娘说完便又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陈伯点头,看着阿福跑远。
他方才在院子里编织篓子,小六突然出现在院子外,也是把他吓得不轻。
陈伯来了竹苑,才知晓王爷没有随军队回来,而是提前回来了。
没有告知任何人。
陈伯到了竹苑的时候,王爷正站在院子里睇着阿福一年前种的木丹,两年过去了,王爷越发成熟稳重。
身姿挺.拔,气息疏离,气势不输先帝当年,举止淡雅,但眸色里却沉寂如水,不带感情。
“王爷。”
陈伯站在门口,说话声微微颤抖,两年过去,他也老了不少。
赫璟抬眸,素手背在身后,嗓音低沉沙哑,“陈猛。”
像是等了两年的一句轻唤,男儿有泪不轻弹,陈伯突然上前俯身跪在地,提高了声音,“恭喜王爷凯旋。”
发自内心的欣喜与祝福。
赫璟垂眸,淡声道:“起身。”
两个字淡漠冰冷,可陈伯却能听出来王爷这话里所包含的关心,缓缓的起了身,笑了笑道:“这树是阿福一年前种的,不过如今还没开过花。”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比较伤感,陈伯有意扯开话题。
赫璟回眸静静的睇着木丹树,小树还不高,叶子娇嫩,似乎和阿福一般娇娇小小的,冷眸里隐隐含了抹笑,侧眸道:“她人呢?”
陈伯一愣,这才恍惚想起来阿福不在王府,看着陈伯的犹豫,赫璟脸色沉了几分。
陈伯低首道:“阿福去京城别郊踏青了。”
闻言,赫璟脸色稍缓,随即提步往外走,陈伯疑惑,赫璟边走边道:“本王出去一趟,不必跟着。”
没想到这一去却是去捉人了。
陈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回院子编织背篓。
街道中央,一辆马车平缓的驶过,马车内光线稍暗,车内的人微微阖着眼,气息清冷疏离,还隐隐的带着股寒气,侧颜线条分明,面色稍白。
这时,马车一阵轻晃,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马车里。
“王爷。”
嗓音极其沙哑。
低首呈上了一本账簿。
赫璟睁开了眼,伸手接过了那本账簿,慢条斯理的翻了几页,随即扔了回去,嗓音淡漠,“抄一份,亲自交到平武侯手上。”
黑衣人低声应道:“是。”
说完,便没了人。
马车一路驶进皇宫,等太监进了金銮殿通报之后,清元帝险些以为自个儿耳朵出了问题。
反复询问:“你说的可是聿王?”
太监低首应道:“是。”
清元帝停下了笔,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没看错?”
太监继续答道:“没看错。”
闻言,清元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脑子里却一直在想,这小子又糊弄他。
等赫璟进了金銮殿,清元帝张口便道:“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给朕的书信里不是说后日才入京吗?”
聿王缓步入内,轻描淡写的说道:“臣弟的马跑的快了些。”
样子看起来毫无心虚。
意思是还不怪你了?
清元帝嗤笑,暂且不说这事,就当他的马跑的快。
可他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可能是专程回来探望他的,清元帝清了清嗓子,提声道:“说吧,今日来朕这儿做什么?”
说完后,清元帝像是想起了什么,自顾自的说道:“若是要摘花,就回去吧,皇宫里的花已经在这两年里被你聿王府的人摘完了,如今全是绿油油的一片。”
一股护犊子的模样,好像摘得不是花,而是金银珠宝。
虽然这话从皇上嘴里说出来有些离谱,赫璟面不改色,低声道了句,“皇兄多虑了。”
清元帝冷笑了两声,两年前本以为他只是偶尔派人来摘些木丹,可后来发现,不光是摘花,竟然连树都要连根拔起,说是聿王府冷清,也需要种些花。
合着聿王府种花还需跑到皇宫里来寻。
不过,清元帝也是觉得不对劲,他若是想要摘花,哪还需要到他这儿禀报。
想了想,清元帝松了眉头,知道不是摘花了,神色悠闲了几分,“那你为何来朕这儿?”
“右相。”
两个字直奔主题,毫不含糊,闻言,清元帝本悠闲下来的眼神一变,严肃了起来。
赫璟走到一侧坐了下来,端起了小太监上的茶水,闻了闻,似乎是不习惯这味道,又放了回去,抬眸,眉眼清冷,“臣弟去西北这两年,无意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清元帝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屏退了下人,起身,走到一侧坐了下来,“说说看。”
赫璟道:“皇兄可还记得当年的安渡一战?”
清元帝眯了眯眼。
“当年唐才章仅凭口才之能便让米兰国退兵,甘心称臣,此后两国熄战,唐才章也因此一举成名,被封为平武侯。”
这事当年在京城是传的沸沸扬扬,清元帝眸色厉然了几分,如今这事被季之提了起来,怕不是那么简单。
赫璟从衣袖里拿出来了一叠信纸,伸手递给了清元帝。
清元帝接过,只看了几眼,脸色便变了,怒道:“他……他竟然敢……”
“这是右相当年与米兰国国主来往的信件。”
赫璟淡淡的解释,清元帝看了一页便骤然把这些信纸掷在了地上,天子一怒浮尸万里,殿内的气息压抑了起来。
不过聿王却是一如既往,神色淡然,丝毫不受影响。
赫璟睇着在地上横飞的信纸,抬眸道:“右相如今在朝中势力不浅,又有米兰国作为后盾,轻易动不得。”
右相野心勃勃,身为皇帝自然看的清楚,不然也不会刚一登基便新增了一个左相。
清元帝深知这些,怒气难消,“那你的意思是……?”
赫璟笑了笑,罕见的带着戾气,“不过,平武侯却是能动。”
嗓音冷漠,几个字不带感情。
闻言,清元帝神色微变,似乎是在衡量这其中的利弊,平武侯是右相的左膀右臂,若是动了他,势必会惹起右相的警觉。
但……打草惊蛇固然不好,可若是利用得当,掌握分寸,却是会让敌人方寸大乱,如此以来,露出马脚是迟早的事儿。
对付其他人打草惊蛇或许没用,但右相是一定能行的。
何况,这小子能这样说,那便是有了对策。
赫璟办事他一向放心,清元帝平缓了心情。
只不过,以他的了解,这小子今日怎么这般殷勤,好像一开始的目地就是平武侯府,而不是右相。
不像是他的性子。
清元帝喝了口茶,缓缓道:“说吧,唐才章做了什么,能惹得我们聿王大动干戈。”
赫璟道:“个人恩怨。”
没听说聿王和平武侯有何个人恩怨?
何况,他不是今日才回京的吗?
“他怎么招惹你了?”
平武侯是个会看脸色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京城里惹谁都不可能会招惹他这个弟弟,度量狭小,心胸狭隘,斤斤计较,有仇必报……
清元帝眯着眼思索。
不过,若是赫璟知道了清元帝在心里这么想的他……
赫璟起身,缓缓的行了个礼,“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臣弟便退下了。”
说完,没给清元帝反应的时间便退了出去,清元帝一愣,眯了眯眼,越是不让他知道他便越是好奇,当即便提声道:“来人。”
有人进来了。
清元帝道:“下去查一查,平武侯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担心下人查不到点子上,清元帝还刻意强调,“特别是和聿王有关的。”
另一头,黑衣人到了平武侯府。
看守大门的小厮进府通报了平武侯,此时,正是午膳时间。
大堂内坐着不少人,听到有人来报,平武侯停下了筷子,疑惑道:“可知是谁?”
下人道:“听说是聿王府上的人。”
“聿王?”
平武侯似乎不解,只有一侧的唐思柔突然打翻了碗筷,惊恐了起来,脸色苍白,当即便道:“爹爹,女儿有些头疼,先回房了。”
说完,便急匆匆的回了屋子。
平武侯无暇顾及她,跟着小厮一道出了院子。
暗五笔直的站在大门外,只一眼,平武侯便知这人武力不凡,功力匪浅,走近,客气的笑了笑。
暗五没有说话,伸手便递过了手里的东西,平武侯神色猜疑,接过来后垂眸看了几眼,便变了脸色。
猛地将手里的信纸揉在了一起,抬眸,眼底的笑意凝固了下来,“聿王这是何意思?”
暗五道:“聿王让属下转告侯爷,凡事都要负责,哪怕是管教不好自己的女儿。”
说完,暗五便转身离去。
平武侯站在原地反复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管教不好自己的女儿……
突然,平武侯脸色一变,随即快步回了大堂。
大堂内,唐茵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用膳,不言不语,姿态端庄。
唐思柔……
平武侯脸色变了,提声道:“去把二小姐给我叫出来。”
侯夫人意外,起身靠近,柔声道:“老爷,怎么了?”
平武侯撇开她,现在心下有些慌乱,走到最上方坐了下来,脸色黑的吓人,手里捏的纸张已经成了一团,上面已干的墨汁因为占了掌心的汗液有些黑墨沾染在了手上。
有两个字哪怕是模糊了,却还是能看出来。
——贪污。
听到下人通报,唐思柔便知是怎么回事,心下打鼓,越发慌乱,到了大堂,脸色已经苍白如薄纸,任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侯夫人走近,温柔的询问:“柔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惹了你爹爹不快?”
唐思柔有些害怕,不敢上前,平武侯突然大声道:“滚过来。”
唐思柔一颤,慢慢的走了过去,侯爷鲜少如此大怒,侯夫人虽是疑惑,却也心疼女儿,温声道:“侯爷,思柔还小,你别吓着她了。”
平武侯冷眼睇了一眼侯夫人,眉眼里冷的吓人,眼神的陌生让侯夫人吓得退后了一步,瞧着她的模样,平武侯有些顾及什么,收敛了神色,缓了口气才道:“这事你别管。”
侧眸看着唐思柔说道:“你给我好好说说,怎么招惹了聿王?”
平武侯开门见山,这话把侯夫人也吓得不轻,招惹了聿王?
怎么会招惹到聿王?
唐思柔支支吾吾的,平武侯看的心烦,突然提声,“若是说不出来,那就家法伺候。”
家法?
唐思柔白了脸,侯夫人也吓了一跳,一旁唐寅见情况不对,上前低声对着唐思柔说道:“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么多人的询问,唐思柔终归只有十四,慌乱不已,突然指着还坐在桌子边用膳的唐茵,神色激动,“怪她,都怪她!”
平武侯眯了眯眼,看向了唐茵,不似唐思柔的慌乱,唐茵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面对众人的眼神,也不卑不亢。
侯夫人本就对唐茵怀恨在心,此时听到唐思柔的话,想都没想便道:“你又干了什么事?”
指着唐茵便骂,唐思柔趁机掺合进去,屋子里乱作一团,此时平武侯心里更乱,也顾不上其他的了,怒道:“够了。”
几人安静了下来,平武侯屏退了下人,突然抬起了手,“知道这是什么吗?”
平武侯举起手里已经被揉乱了的信纸,一字一句道:“这是聿王把本侯这些年来所有的贪污贿赂一一列出来的证据。”
轰!
这消息如雷贯耳,侯夫人不敢置信,唐寅也上前走去,嘴唇发抖,“爹……”
平武侯没有理会他们,看着屋子里的人道:“你们若是还不肯说出真相,那就一起等死好了。”
平武侯说的太绝,侯夫人呐呐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去找相爷,我爹会帮我们的。”
平武侯冷笑了一声,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会管他们的死活。
当官的没人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平武侯这几年来虽然贪财不少,可自认为做的十分隐蔽,难以察觉,给自己留的所有后路也都是清清白白,绝无痕迹,可是没想到竟然被聿王列的条条清楚。
平武侯不是怕这些证据,而是怕聿王。
他猜不透聿王想要什么,也猜不到聿王的真实势力到底有多深,所以这些年来他从不招惹,如履薄冰,可偏偏造化弄人,漏了她们。
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聿王的监视里,所有的掩盖似乎都是一层薄纸,毫无作用,若是当年的事被聿王发现了……
这个发现让平武侯心惊胆颤,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