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虞晚晚抬起头,看向魏景帝,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如珍珠落盘,字字清晰。
“臣妾告忠平候,一、私德不修、瞒妻纳妾,二、心术不正,假死害人,三、贪婪成性,谋人私产。”
诶哟!这是亲生女儿吗?这不是仇人一样了,这也太狠了吧!
皇后忙去看魏景帝,就见皇帝也敛去了刚才轻松的笑容,沉下了脸:“平北王妃为何如此说。”
”皇上,忠平候夫人林氏这么多年膝下只有我一女,但本、朝、太、祖曾亲口下谕,男子无子四十之后方可纳妾。更何况忠平候在成亲前亲手写下此生不染二色的承诺,可如今他与人通奸,为了瞒了我娘,把人安排成外室直至有孕。
虞家就是想着这样生米煮成了熟饭,强按牛喝水,让我娘不得已接受既成的事实。
但他们没想到,我娘就是和离也不肯。
他们既然做错了事,打错了算盘,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放我娘走。
可虞家老夫人到王府门前当众辱骂我娘,虞文礼以自尽来威胁我娘,此种让人鄙夷的蛮不讲理的行径哪里是个侯府、一个侯爷和男人所为。
还有我娘在虞家十七年,虞家上上下下所有的家用都是用的我娘的私产,他们吃我娘的,喝我娘的,直到和离我娘还给了他们五万两银子,可虞家却贪心不足,竟然想以休妻的方式,谋夺我娘的嫁妆,真是其心可诛!”
这嘴皮子倒是叭叭的,朱皇后是听得直咬后槽牙。
但就见,虞晚晚冲她感激一笑:“今日臣妾得皇后娘娘厚爱,奉旨进宫,才有幸得见天颜。”
谁厚爱你了,倒是嘴巧。
朱皇后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眼睁睁的看着虞晚晚接下来对着皇帝是舌灿莲花的拍起了马屁:“皇上,臣妾在家,便听王爷说圣上是大魏一代明君,但依臣妾看,王爷说得还是不够的,如今大魏政通人和、民富国强,都是皇上至圣至明,治国有方而来。
这上下五年千,流芳千古的帝王们,与您相比,尧鼓舜木略输文采;伏羲神农稍逊风骚。您才是真正的一代天骄!”
魏景帝忍不住又斜了江泠一眼,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闲静少言的王妃?
江泠回了皇帝一眼:这不是夸你时,才有这么多话嘛!
皇帝好笑的摇了摇头,他都被捧成这样厉害的明君了。明君就得干点明君的事儿:“平北王妃,依你看,你父母和离一事该如何处置?
“皇上,臣妾以为,我母亲与忠平候已再无夫妻之情,还请皇上准许他们二人就此和理。”
朱皇后此时忙插言:“平北王妃。皇上怎好插手臣子家事,而且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十七年的感情也是十分难得,依本宫看,你还是好好的劝父母和好吧。”
“皇后娘娘。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我母亲已经说过,她宁死也不再回虞家。
而和离之制渊于《周礼》即:夫妻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去。直至我朝《魏律疏义》中所讲:若夫妻不相安谐,谓彼此情不相得,两愿离者,不坐。
故此我娘和离于理于法于情都没有错。
另我娘是忠平候的原配糟糠之妻,竟落到今天之境地。
皇后娘娘,而您是母仪天下的中宫之表,是天下所有原配妻子的最大依靠,臣妾以为您是最应该支持我娘和离,以此来惩戒那些贪色忘义,宠妾灭妻的狗男子。”
长公主听了这话笑了,皇后可是皇帝的正妻,不为天下的正妻说话,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长公主也不理哑口无言的皇后了,直接对魏景帝道:“皇上,本宫觉得平北王妃说得不错,忠平候夫人林氏和离一事就这么定了吧!您作为皇帝不好管臣子家事,这事就交于本宫来办,必是让大家都满意的。”
朱皇后心里这个气啊,这事要是嘉敏长公主出面,她的脾气上来,能直接剁了虞文礼的手指头,往和离书上按指印。
皇帝微微一笑:“既然姑母如此说,那就麻烦姑母了。”
皇后本来这件事也就算告一段落了,但还没完。
虞晚晚又继续道:“皇上,臣妾以为忠平候虞文礼之品德,已经难当侯爵之位,请皇帝削去他忠平候的封号。”
这真是太狠了,还要把爵位都给薅了。
削爵当然得皇帝管了,皇帝这一次有些玩味的看了虞晚晚:“平北王妃为什么如此说?”
“皇上,忠平候私德有亏,瞒妻纳妾,此为不义。
而他当着御史面自尽假死,蒙骗朝廷,虽以皇上英明的火眼金睛,自能看出他的鬼魅伎俩,但他如此行为对皇上便是不忠。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怎能堪以大任。
皇上,您做为一代明君,又怎能允许这私德有亏,满腹龌龊之人,站在金銮殿之上!”
不管别人,江泠听了虞晚晚的话,心里只是心疼。
他知道虞晚晚是个重情义的人,对家人,对小郡主、对江聪、江帅都是极好的,今日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虞文礼有多伤她的心。
但皇帝心中自有考量,忠平府和离一事如今已非家事,如今朝堂上很多人拿它在做文章。
他已经准了和离,也算是安抚了江泠,但现在要削爵,皇帝看了一眼已经黑了脸的的朱皇后,便对江泠道:“平北王,当初是你力荐,朕才让虞文礼袭了忠平候的爵位,如今你如何看此事!”
江泠站起身,向皇帝深施一礼:“是臣的错,臣失察。现在看虞文礼的品德的确难当侯爵之位。
但虞家先祖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出生入死,才得了忠平候的爵位。
若直接削去,恐怕会让朝中的老臣们心寒,臣以为可以让虞家保留忠平候的封号,虞文礼德不配位,但可以虞家下一辈子孙来承袭。”
皇帝点头:“便依你之言!”
皇后娘娘这个恨啊!这平北王夫妻也忒缺德了!
虞家不就是因为虞文礼没有儿子纳妾才闹出如今这些事的,而且等虞家后辈长大也得十几二十年。
虞晚晚是怕虞文礼还是侯爵,手里就有权势,会对林氏不利,这就是釜底抽薪!
但皇帝点头了,朱皇后便知道皇帝这是对朱家插手此事不满了,借此来敲打朱家,她自然是不能再说什么。
皇帝虽然如此决定,但之前上过奏本的大臣们便有些不满了,怎么能如此处置?这让他们怎么管理家事?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月,皇帝一直在留宿在皇后的朝阳宫,连宠妃都不去睡了,而且还办了个赏花宴,让宫里的所有的妃子给皇后娘娘唱歌跳舞,表示对中宫尊敬之意。
皇帝还说了,要想家和万事兴,就必须尊崇正妻,皇帝还给皇后娘娘的朱家连封了两个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皇帝都这样连说带做,别人还想说什么。
尤其之前上奏本闹得最欢的几个大臣家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些事情来。
不是家中小妾跟马夫跑了,就是儿媳妇与人通奸了,如此等等反正就是一团糟,也没功夫再管别人家的事了。
虞文礼白刺了自己一刀,候位也没有,赔了夫人又折兵,他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死活就是不签和离书。
他不签和离书,就无法去官府备案,婚还是离不了。
虽他死赖着,但虞府不行了,虞家原就是靠林氏拿钱养活的,现在林氏不在了,没钱了,一下子感到捉襟见肘了,尤其在帝都生活,哪哪都是要用钱的。
其实虞老夫人和大房李氏手里也是有几家铺子的,奈何这一个月来这些铺子旁边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些新铺子。
她们的铺子卖什么,新铺子就卖什么,而且卖的东西比她们的质量好,价格还便宜一半还多。
这生意还怎么做?
对方根本就是不计成本的砸,只一个月就把她们的铺子砸黄了。
虞老夫人和李氏都是一股火就病倒,这一下治病是更需要钱了。
还有李氏本三个女儿,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一个月,本快定下的婚事,也都没声了。
这一闹,三个姑娘也都病了。满府都是病人,这日子还真怎么过。
这时,李氏的大哥拿了林若男的和离书来了,只劝妹妹道:“虞家现在都这样了,还想与嘉敏长公主和平北王府斗,那不是以卵击石嘛,虞家再不答应和离,人家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们,连带着咱家与虞家的旁枝都得遭殃。
另外你不为自己像想,也得为三个女儿想啊!”
如此困局,李氏也没办法了,是听了自家亲哥的话,便去找了虞老夫人,趁虞老夫人得病头脑也不清楚,哄着她在和离书上代虞文礼签了字,又偷拿虞文礼的印鉴在和离书上盖了章,又在虞晚礼的药里下了助眠的成分,趁他熟睡的时候,拿了他手指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然后把和离书送到了官府。
林若男自此才与虞文礼得以和离。
她拿着那一页薄薄的承载了她十八年的光阴的和离书,不禁潸然泪下。
又过了两日,平北王府内,夏荷一溜小跑的跑进虞晚晚的屋:“娘娘,您知道吗?虞府的那个白玉莲小产了!”
虞晚晚现在一点也不关心虞家的事了,他们过得好与坏都与她无关。
夏荷一脸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娘娘,您知道她是怎么小产的吗?”
虞晚晚微微一笑:“是大房李氏干得吧?”
夏荷睁大了眼睛:“娘娘,你怎么猜到的?”
虞晚晚微微叹息,江泠哪里有什么善心去保留虞家爵位。他这一招才是狠呢。
虞家现在长房有三个庶子,再算上白玉莲肚子里的,一共这么些孩子,江泠让皇帝下旨从这些孩子中选一个,成人后爵位,那些孩子之间便是竞争关系了。
之前虞家大房虞文礼的哥哥出事,爵位被虞文礼拿去了,现在有这机会拿回来,李氏哪能放手。
她定要想办法对付白玉莲肚子的孩子的,自此虞家大房二房就会内斗不休,家宅不宁。
不过李氏能出手这么快,还是有点出乎虞晚晚意料。
这时牛瑞走了进来,轻声道:“娘娘,虞家今日发卖了李氏的一个贴身丫鬟,林夫人让她手下铺子的掌柜正在想法子买下这个丫鬟。”
虞晚晚其实也早就想到了,母亲在虞府十七年,这里面肯定会有母亲的手笔,母亲这是不想虞家给她生出什么弟妹来,和她牵扯不清。
“牛瑞这事还是你来办吧,把那丫鬟救出来后,直接送到王府的温泉庄子去吧。”
只这一次忠平侯府在京城是大出了风头,说什么的都有,好听的,不好听的,一天一个样。
但对虞晚晚来说,不管怎样,林氏能和离便是一件大好事,再加上温泉庄子也传来好消息,大棚建好后的第一批辣椒产出来了,山庄整整送来两大筐。
她爱不释手的摸着她的红红的尖辣椒,总算可以有辣椒吃。
如此幸福之时,自然是要以最喜闹的火锅相庆才好。
其实在古代西周时便有了最早的火锅,那是叫温鼎,是铜铸的方形小鼎,上面煮食物,下面开小门放炭火,到了西汉便有了最古老的鸳鸯锅-分隔鼎。
当然虞晚晚做的火锅,是现代的火锅,而且有了最调味的辣椒。
为了照顾所有人的口味,她直接做了九宫格的鸳鸯铜火锅。
吃火锅,汤底是重要的。无论是原汁原味的清汤,还是鲜香麻辣的红汤,或者是味道浓厚的高汤,都能让食物的味道变得丰富多彩。
既然是鸳鸯火锅,虞晚晚便弄了老北京涮羊肉的清汤锅底和川渝的麻辣火锅底。
老北京涮羊肉讲究“干盘清汤”,盘里不能出水更不能出血,汤更不能起沫。而且为了突出羊肉的鲜,锅底且不能喧宾夺主。
虞晚晚便只用清水,加入姜片、葱段、枸杞、红枣,点缀少许海米和口蘑汤细细熬煮,如此吊出的清汤,其清若水,却又清亮浓稠。
而麻辣红汤最主要的是将先干辣椒节入沸水锅中氽一水后,捞出沥水后绞茸,与生姜、豆瓣酱还有八角等调味品爆炒后,制成红底,再与由猪骨棒等熬成的奶汤按比例调制而成。
而调料便是火锅的灵魂。
虞晚晚这次一口气做了七八种蘸料,有芝麻酱、油碟、辣椒油、蘑菇酱、米醋、豆腐乳、香油、韭菜花、蒜泥、花椒油等,采取自助形式,谁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
黄昏,落日的余晖给虞晚晚的院子里染上了迤逦的霞光。
虞晚晚在侧厅中间放了两张八仙桌拼成的桌子,桌子上放了九宫格的大火锅,还有各种涮菜。
这些菜品的摆放也是有规矩的:讲究前飞后走,左鱼右虾,四周轻撒菜花,即飞禽类肉放在火锅对炉口的前方,走兽类肉放于火锅后边,左边是鱼类,右边是虾类,各种菜丝稍许放一些,宛若众星捧月。
旁边则又放一桌,上面是各种调料。
虞晚晚今日请了小郡主江佑安、江聪、江帅,卫婧,还有母亲林若男,另外派人通知了正在宫里的江泠,让他早些回来。
但林若男看了,便偷偷问:“不请长公主吗?”
她听虞晚晚说了,长公主在宫里皇后面前是如何帮她的。
但虞晚晚这么长时间,除了做面膜和早饭之外,还没特意和长公主吃过宴席。
她是知道长公主嘴刁,而且不知她能否愿意与她和母亲一起做下来吃饭。
还有长公主与江泠的母子关系也挺微妙的。
可她没想好呢,江帅听了个音,便叫:“我去请母亲来!”
江帅还真的把长公主请来了。
长公主其实是有点生气,这一次她也算帮了虞晚晚,可虞晚晚请客吃饭却不来叫她。
长公主本想端着架子不来,奈何儿子拽了她的胳膊,说虞晚晚做了火锅。
长公主也算吃过天下美味,但火锅是什么,她竟然不知。便半推半就的被儿子拉来了。
长公主来了,自然是坐主座了。
长公主仍是架子满满,看了桌上的菜品,就是一皱眉:“这是什么呀,怎么都是生的,涮一涮能吃?”
虞晚晚已经适应长公主的毒舌说话方式了:“尝一尝不就知道了吗?”
虞晚晚往她面前的清汤菌锅里下了几片羊肉。
羊肉是虞晚晚特意选的小羊羔肉,卷起来快刀切下来,每一片都是薄如蝉翼。
只放到锅中涮涮,片刻就熟了,长公主夹起一片蘸了虞晚晚给她调的芝麻酱,吃到嘴中,就是四个字鲜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