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哭,冷硬的心也不由得酸涩难捺。
现在回想起来,那漫长的回乡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并不是要以后报仇什么的,而是他答应过阿姐要照顾她,他要把她安安全全的带回去。
她虽然小,却是他唯有的可以依靠的力量。
只是后来她越长越像她的北胡父亲,他无法面对自已的内心,竟刻意的去厌恶她。
幸好虞婉婉来了,亲情虽来得迟些,但就此永不缺席。
江佑安哭着扑进了江泠的怀里。
江泠抬起手臂抱住了她,一如十二年前轻轻的拍着她,哄着她:“别哭了,阿姐回来了。”
江佑安惊喜抬头:“父王,你说我娘回来了。”
江泠便把外面发生的事情,简略的告诉了她一些。
其实到现在,王府中绝大多数人都没觉得江泠是真的被囚禁了。
因为江泠是谁啊?
掌管大魏兵权的平北王,长公主的儿子,先帝的外甥,皇帝亲表弟,皇帝怎么可能真的处罚江泠。
这种心态下,王府内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佑安是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真实的消息。
“父王,那我娘怎么办?”江佑安急道。
“佑安,如今我们只能等。这一两天皇后就应该让你进宫。”
虞晚晚拉过小郡主的手,又拉了江泠的手,把他们的手叠放在自己的手上:“佑安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只要记得我们都是一家人。”
江泠料想得不错,第二天下午,急不可待的朱皇后一道懿旨便将江佑安招进了宫。
朱皇后看着跪在殿中的江佑安,哼,江泠的心思倒是够沉,竟然把江佑安的身世藏了这么久。
不过现在正好拿来做文章了。
“康宁啊,本宫之前听说过平北王一家对你并不好,如今知道了实情,本宫心里难受啊。”
“没想到,平北王竟然拿你威胁你娘,让清月公主留在蛮夷之地,替他做事,幸亏皇上英明睿智,将清月公主救了回来。”
朱皇后讲完自编的一版江佑安的身世,拿手帕抹了抹眼角,只是眼角怎么也挤不出眼泪来。
幸亏娘亲昨天预料了今天的情景,还和她预演了一遍。
从不撒谎的的江佑安用昨天虞晚晚教给她的演技,使劲的掐了一把自已的大腿,疼得红了眼圈,如拨浪鼓似的摇头,大声道:“皇后娘娘,这是真的吗?我不信,我不信。”
“好孩子,本宫是皇后,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来骗你,皇上还特意交待本宫好生安抚你和清月公主。
清月公主也是皇上的亲姐姐,如今就在宫中,住在她原来的永乐宫内,皇上说了,让你好生陪陪你娘亲,你们母女如今团聚了,皇上也会下旨恢复你娘的公主封号。
但现在你娘脑子有些不清楚,忘了一些事。不过,看到你,她一定会高兴的,一定就会什么都想起来的。”
她就不信,清月公主当娘的,会不认自己女儿,不管自己女儿的死活。
只要认下,就可以此事钉死江泠。
清月公主坐在永乐宫的小花园里。
永乐宫,“永乐”,她曾经在这里长到十一岁,回首那十一年,这深宫冷院竟是她人生中最安稳的日子。
这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一花一树,一堂一阁。
当年她在北胡,在鞑靼草原,每一天思念着这里,她曾经的家。
可如今,她回来了,却在这里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家的感觉了。
……她已是无家之人了。
靖安之变,她成了俘虏,被大魏所抛弃。
曾经以为的把她从北胡的狼窟里救出来的良人,为了他的千秋大业再一次弃了她。
而她的弟弟当今的皇上,把她弄回来是要利用她,对付她的另外一个亲人。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江泠,保护好她的女儿。
“清月公主,你看本宫把谁带来了?”身后传来朱皇后故作温柔的声音。
清月微微挑了挑眉,朱皇后这是一直贼心不死啊。
她慢慢的转过了身。
……佑安!她怎么来了?
清月公主几乎就要张开手臂去抱她日思夜想的女儿。
但她生生的压住了自己的胳膊,指甲在袍袖里狠狠的抠着手心来抑制身体的抖动。
……朱皇后,好歹毒的心思。
江佑安几乎贪婪的看着清月公主,她无数次的在梦中梦见过母亲,但梦中的母亲,脸上总蒙着一块白纱,看不清容貌。
如今她看到了,她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娘亲。
“康宁,这就是你的母亲新月公主。新月公主,本宫把康宁给你带来了,这么多年了,你们母女总算是团聚了。”
朱皇后不错眼儿的盯着清月公主,我倒看你认不认自己的女儿。
江佑安的泪涌了上来,泪眼模糊中,她只想扑到娘亲的怀里,大声的叫她一声娘。
可她脚刚往前一动,一块石子就打在了她的身上,很疼很疼。
“你们休想陷害我,什么女儿,我根本没有女儿。
我说了,我不是清月公主,我是涅古斯大王的王妃,我要回草原去,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朱皇后的直咬牙,还想着回草原,涅古斯大王都像扔流浪狗似的,把你给扔了,还在这装疯卖傻。
江佑安也生生的把角尖往旁边一扭,直接扑向了朱皇后,拉着朱皇后的袖子就大哭起来:“皇后娘娘,吓死我了,这个、这个疯婆子打人,她不是我娘亲,皇后娘娘,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朱皇后这个气啊,真是娘俩,都是疯子。
朱皇后冷了面孔:“康宁郡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你母亲,她病了,你要在这好好的陪她。”
若是装的,看你们能装多久。
江佑安被留在了永乐宫,宫里都是朱皇后的眼线,她不敢去看母亲,只能躲在角落里装着十分害怕的模样,用袖子遮住脸上的泪。
同样的,寝殿内的清月公主躺在床上,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女儿一眼,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能让朱皇后和皇帝利用她的身份去栽赃江泠。
虞晚晚等了一晚,不见江佑安回来。
朱皇后竟把江佑安留在宫中了。
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卑劣之事,看来也是皇帝的授意。
所谓的后宅之争,实际上是与朝堂之事是紧密连接的。
如今皇上、朱家,还有朝堂上各方势力都想借机打压江泠。
而她作为江泠的妻子是不可能退的,若一退便是后患无穷。
她现在也是时候进宫了,想办法拍碎朱皇后的的如意算盘,把江佑安带回来。
江泠原倒是不很担心虞晚晚进宫,她想出气,就去出气。
捅破了天,也有他替她兜里着。
另外长公主也在,长公主作为王室的唯一一个最地位最高的长辈,有她坐镇,朱皇后是不敢把虞晚晚怎么样的。
可第二天早上,他早早的就醒了,看着怀中的虞晚晚的恬美的睡颜,不知怎么的,心忽就觉得有些飘忽,就像悬在了半空中。
他上过无数次的战场,面对任何的险情、生死,他都从未觉得心发慌过,可是现在,他竟觉得有些心不安了。
江泠不由得紧了紧搂着虞晚晚腰的手。
睡得迷迷糊糊的虞晚晚,感到有些喘不过来气了,她半睁开眼,娇嗔道:“阿泠,怎么了?”
“晚晚,我不想你进宫了,你还是不要去了。”江泠拱了拱身子,就像一个撒娇的大孩子。
虞晚晚还头一次看江泠这样呢,倒怪可爱的。
她笑着用鼻头蹭了蹭他的鼻头:“我晚上就回来了,我可是在边关与乞颜人弄冰城,炸大炮,真刀真枪上战场打过仗的,还能怕出皇后嘛,你就放心吧。”
江泠不说话,也不放手,只用唇摩娑着虞晚晚的脸颊、耳朵和唇。
诶,真不容易,她竟把赫赫有名的江阎弄得没有安全感了。
虞晚晚笑着用双手捧住江泠的脸,额头抵上他的额头:“阿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在他们俩的感情中,之前一直是江泠在背负她前行,可作为来自千年后的女性,现在她想明白了,就如那一句:爱情来临时,无论亲爱你是贫穷抑或富贵,无论我是卑微或是桀骜,当你予以我足够的爱与尊重,我就会勇敢的爱你,全心全意的爱你。
虞晚晚进宫,不出所料的在朝阳宫内见到了昭阳公主和乞颜的阿丽斯公主。
朱皇后看着大殿中央立如青竹的虞晚晚。
有些人啊,看着就是讨厌,真想一把把她的硬脖颈掐断了。
朱皇后也不遮掩了,直接拿了虞晚晚当初给卫曾的信和手帕,扔在了虞晚晚脚下。
“平北王妃,你身为侯门之女,不尊女德,在婚前便与男子行为不检。如此品德怎可再担起平北王妃之责。
本宫给你一条出路,你先为平北王纳了昭阳公主和阿斯丽公主做侧妃,再自请下堂,去庙堂面壁思过。
如此本宫便替你遮了丑事,留你平北王妃的封号,也算是保了你的颜面。”
虞晚晚看着挟权倚势的朱皇后,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打算保留元红,打脸朱皇后的想法有些可笑了。
她为什么要在她们面前展露自己的隐私呢。
真的用不着了。
她们的底牌就摆在这,无非就是想给她扣一个不守妇德的大帽子罢了。
欲家之罪,何患无辞。
既然她们不要脸面了,她也不必再与他们虚应故事了。
“皇后娘娘,您说臣妾行事不检,臣妾不能应!”虞晚晚的声音很平静,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如玉珠落盘。
朱皇后也没想到虞晚晚此时没有跪地求饶,也没有哭啼自艾,竟是不卑不亢的反驳她的话。
“证据都摆在这里了,如此确凿,你还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狡辩。”
昭阳公主等不及朱皇后发话,便跳了出来。
虞晚晚嗤笑一声:“你说证据确凿,我倒说这些证据都是伪造的,是在往我身上泼脏水呢!”
“你胡说!”昭阳公主尖叫道:“这些都是你亲手交给卫曾的,你想抵赖也没有用。”
“我亲手交给卫曾的?你如此信誓旦旦,是你亲眼所见了?”虞晚晚质问道。
“是卫曾亲口说,也是他亲手把你的信和手帕交出来的。
卫曾风光霁月,怎么可能撒谎?而且撒谎对他有什么好处?当年你心悦卫曾的事情,人人都知,你就不要再狡辩了!”昭阳公主恨不得按了虞晚晚的头让她认了。
虞晚晚一脸不相信:“既然卫曾风光霁月,又怎么可能亲口对别人说出毁人名节的事情,你就不要再造谣污蔑了。”
“我没有造谣!是卫曾亲口对我说的。”昭阳公主气得跳了脚。
虞晚晚竖起了眉毛,厉声道:“你说是卫曾和你说的,但你们两个非亲非故,他怎么会有机会与你说这种话。
难道你们两个竟然私下暗通款曲。
好你一个昭阳公主,你口口声声指责我不行为不检,而你却私会男子,你才是真正的不守女戒,不尊女德。”
昭阳公主被虞晚晚抓住了话中的漏洞。此刻脸都白了,忙嚷道:“我没有,你胡说八道。”
虞晚晚哪还能容她说活,大声道:“皇后娘娘在上呢,你刚才说的话,阖宫的人都听着了,你还想妄图狡辩。皇后娘娘,”
虞晚晚向着朱皇后躬身施礼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是昭阳公主故意陷害臣妾,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场上形势瞬间就变了,虞晚晚占了上风。
朱皇后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昭阳公主一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竟叫虞晚晚钻了话里的空子。现在她就不得不出言善后了。
“平北王妃!”朱皇后冷了脸:“昭阳公主与卫曾之事稍后再说,现在说得是你的事情。
既然证据都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你还是赶快尊本宫所说的去办吧。”。
这是想强按牛喝水啊,真是想得美!
虞晚晚毫不客气:“皇后娘娘此言谬以,昭阳公主与卫曾私通在先,造谣陷害臣妾于后,昭阳公主如此人品,皇后娘娘怎么还能还能轻信其言?
皇后娘娘为一国之母,当年与皇帝大婚时,皇帝下旨赞誉皇后娘娘:秀毓名门,祥钟世德,臣妾以为皇后娘娘必不能被昭阳公主所蒙蔽。”
这个虞晚晚真是牙尖嘴利。一边与她杠,一边还把她往高处架。
真是反正话,好赖话,都是她一张嘴说了,这是以为她赢定了这局了。
朱皇后心中冷哼,只是这个虞晚晚入不入这局其实都是无所谓的,这实际上是她一石二鸟之计。
虞晚晚入瓮,便没了名声和平北王妃的名头,江泠也必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定会有御史以有辱皇家威仪的理由,上奏本弹劾江泠。
这样皇上也算手里多了一个拿捏江泠的把柄,也解了她之前被虞晚晚算计之恨。
虞晚晚不入瓮,江泠不纳妾,实际上就是在与皇上作对,皇帝都为国纳了乞颜公主,江泠凭什么推三阻四。
皇上现在心里已经不喜江泠了,如此能与江泠彻底失和,朱家也算趁机得利。
思忖到这,朱皇后顺水推舟,缓和了些语气:“本宫当然会主持公道的,既然这样,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会让人继续查清楚这件事的。”
昭阳公主没想到朱皇后对虞晚晚重拿轻放了,她心中着急,想说话,又被朱皇后狠狠的瞪了一眼,到底不敢出声了。
虞晚晚也没想到,朱皇后会这般轻易的了了这件事。她没觉得有多高兴,因可以肯定朱皇后必还会有后手的。
她现在还要做得是把江佑安带回府去。
虞晚晚又向朱皇后施了一礼:“皇后娘娘,臣妾还有一事。”
朱皇后心中烦的都不行了,这个人真的是顺杆子往上爬,还没完没了了。
“康宁郡主昨日进宫没有回府,今日王爷犯了头疾,特意吩咐臣妾把康宁郡主带回,以便侍疾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