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姜遇桥在这,姜远就想让他和现在的妻子孩子见一面。
他觉得姜遇桥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他早晚归回这个家庭,殊不知,姜遇桥在见到他们的这一刻,只觉得讽刺。
推开包间的第一眼,姜遇桥就看到姜远抱着7岁的小儿子笑得其乐融融,坐在对面的老婆则打着电话,一口江浙口音,趾高气昂地和对面谈着珠宝生意。
这个当初为了钱财□□致使整个家庭陷入地狱源头的男人,现在居然过得风生水起。
见面容清俊气质卓绝的姜遇桥进来,二人明显一愣。
快十年没见,姜远没想到姜遇桥会出落成这副出类拔萃的模样,不管是身高气质还是脸,都完美吸取了他和陆美化两个人的优点。
不像他怀里的小儿子,发育迟缓,看起来呆呆笨笨的长得也不好看。
这么一对比,姜远当即放下小儿子,招呼姜遇桥进来,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的脸上竟多了一种类似慈眉善目的神色。
可不管他怎么热情,姜遇桥都是那副冷眉冷眼的模样。
姜远的老婆宋珠本身就把姜遇桥的存在当做眼中钉,这会儿见他那副模样,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下去,就连点菜的时候,都在阴阳怪气。
在问到姜遇桥要吃什么的时候,还特意夸大这边的海鲜有多金贵,陆家人一定没带他吃过。
姜远听到这话,神色骤然一变,“宋珠,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宋珠哼了一嗓子,对着小胖孩儿招手,“过来儿子,来妈这边,省得碍你爸的眼,你爸现在眼里只有他的大儿子。”
话里还是那熟悉的阴阳怪调。
姜遇桥听闻,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像是冰雪化作的冷刃一般,狠狠朝她脸上剐。
宋珠本来还趾高气昂的,被他这么一看,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
姜遇桥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
虽然没说话,但气场却仿佛带着余威,压得宋珠不敢多说话。
姜远见状,反倒有些欣慰。
这么多年他一共有过三个孩子,到现在来看,还是姜遇桥最优秀。
思及此,姜远打开话夹子,开始询问姜遇桥最近在颐夏这边的生活,他问一句,姜遇桥答一句,彼此疏离得就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没多久,菜逐一送上。
姜远给姜遇桥倒了杯酒,试图拉近二人的关系,“来,跟爸喝一口。”
姜遇桥瞥了酒杯一眼,“我不喝酒。”
宋珠一边喂着孩子,一边觑着二人。
姜远把酒杯放到一边,顿了顿,像是终于装不下去似的冷声一笑,“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今天纯粹是信守承诺过来看我一眼。”
姜遇桥从始至终都是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
姜远越看越火大,“我好歹是你爸,你对我就不能尊敬一点儿吗?”
他这一发怒,小胖子都不敢说话了,宋珠被他突然放大的音量吓得一哽,筷子夹的蟹肉都掉到桌上。
唯有姜遇桥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你想让我怎么尊敬。”
“……”
“逢年过节给你打个电话,父亲节新年给你买个礼物?”
“……”
“你需要吗?”
姜远被噎得一哽:“你这都是什么话,我需要你送什么礼物,我缺吗?”
“那还真不好意思。”
姜遇桥冷笑,“我最多也就能尊敬这么多,你要是不需要,我也省得麻烦。”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姜远早就让对方滚了,但换做姜遇桥,他就总有火发不出,因为他知道自己欠他,也欠陆美华和姜莱,所以这么多年,他不管赚多少钱,都会给陆美华打一部分。
可能是这几年他岁数大了,对家的需求感越来越强烈,他就总惦记着把姜遇桥叫回去,也是为了哄他,这才隔三差五地主动和他联系。
但这么长时间,姜遇桥也才回应了他两次,一次是为了让他帮忙买演唱会的票,一次是帮他联系传媒大学相熟的校长。
两次都是因为一个人。
姜远压了压火气,换了个语气问,“你跟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谈上了吗?”
见他提钟可可。
姜遇桥下意识拧起眉,表情透出一股无声的防备。
姜远却根本没察觉到,兀自地往下说,“我知道你没怎么谈过恋爱,所以现在特别上心,我也别没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人生不止于此,要把目标放长远一点,就像你现在的职业,其实医生没什么好做的,还累人,我听你们院长意思,你这一周有时候都休不上完整的一天。”
“我看着福利待遇也不是很好,不然你收收心,跟我回公司做生意算了。”
“你的脑子随我,够转,把生意交给你打理我也放心。”
听到这话,最先不乐意的人是宋珠,她拧着两条能扎死人的柳叶眉吵吵嚷嚷的,“老姜,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给他打理,咱们淘淘的呢?你怎么就想着你大儿子不想着你小儿子。”
“什么呀,你说什么呢,”姜远皱着眉,“淘淘才多大,你和遇桥比什么啊。”
“什么叫比啊,都是你的儿子。”
“都是我的儿子不也要看岁数吗。”
“淘淘早晚长大的啊!”
两个上了岁数的人一吵就没完,偏偏小胖子还在那打气似的叫唤,可真是不把别人当外人。
姜遇桥被他们吵得太阳穴发炸,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忽然闪了一下。
看到是钟可可的信息。
姜遇桥紧绷的眉头松了松,点开。
那小孩:【遇桥哥,你们吃完了吗?】
姜遇桥:【刚吃没多久。】
低眉敲字间,烦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你到家了吗?】
那小孩:【我在外面。】
姜遇桥:【这么晚还在外面?】
敲完最后一个字,姜遇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唇角早就翘了起来,就连心也像是找到了归处,分外平和。
那边,姜远还在和宋珠拌嘴,两个人似乎早就对彼此不满,趁着这个场合,更是铆足了劲地把想法表达出来。
姜遇桥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他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而不是回去亲亲他的宝贝?
思及此,姜遇桥再度拿起手机:【你在哪,我差不多了,现在就去接你。】
那小孩:【你吃完了?这么快?】
姜遇桥:【嗯,地址给我。】
那小孩:【……】
那小孩:【我就在你餐厅楼下的长椅上】
那小孩:【吃糖葫芦】
看到这条消息,姜遇桥眉心一跳,立马侧头朝落地窗外的楼下看去,只见冥冥夜色中,钟可可真的拿着一串糖葫芦坐在楼下路灯旁的长椅上,像只小松鼠一般,模样认真地啃着。
糖葫芦好像很硬,她咬了好几口都没有咬动,气得直跺脚,从这个角度望去,就连腮帮子的软肉看起来都像在生气。
然而,就是眼前这无比平常的一幕,像一颗杀伤力巨大的子.弹直击心脏,眨眼间,暖流从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盯着那个跟白色糯米团子似的身影,姜遇桥眼眶莫名发酸。
隔了几秒,他舔了舔唇,低眉一笑。
姜遇桥:【小傻子。】
第62章 可可疼
钟可可对这边不大熟, 绕了好几个弯儿才找到这个高级餐厅,本想找个咖啡厅等着,没想到这附近根本没有这种的地方。
整栋楼又都是这家餐厅的, 不吃饭根本连门都进不去。
钟可可深深感叹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只能掉头去隔壁街的小店买了串冰糖葫芦, 回来坐在长椅上啃。
颐夏入冬早,天也短。
不到晚上七点,夜色就已经沉到底。
钟可可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 从没在这么冷的天吃冰糖葫芦,还是那种怎么咬都咬不动的,气得直跺脚, 完全不知道坐在三楼的某人把她这滑稽样看了个清楚。
等她费尽力气终于咬下半颗草莓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嗓, “什么时候来的?”
钟可可转过身,一眼就看到姜遇桥挺拔高挑的身影,她有些意外地站起身, “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姜遇桥注意力落在她粘着冰糖渣的嘴角, 抬手帮她蹭了蹭,眼底是只有对她才有的温柔,“你在这,我还吃什么吃。”
钟可可随着他的动作舔了下唇瓣, 那片肉嫩的粉唇立刻变得水亮。
姜遇桥眸光在上面滞了一秒,微微俯下身,不带任何情.欲在她唇瓣上亲了一下。
柔软贴着柔软。
无论感受过多少次,钟可可都忍不住心跳加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晚的姜遇桥不大开心,即便他已经把情绪压得很淡很淡, 她也还是能感觉到他眉宇里地疲倦和低落。
钟可可突然很庆幸自己就站在他面前。
她走上前,刚想抱住他,谁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忽然跑过来。
是姜远的司机。
他拎着两大礼盒的贵重海鲜,走到二人跟前,不再像之前那样称呼姜遇桥为少爷,而是改口叫他姜医生,“姜总知道你不愿意留下吃饭,就让我带了这两个礼盒下来,说不够再给你送些,让你一定拿着。”
似乎不意外司机会追上来,姜遇桥神情疏淡地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不留情面地拒绝,“我海鲜过敏。”
司机:“……”
在男人尴尬的神色中,钟可可瞬间就察觉出刚刚的饭局有多尴尬。
姜遇桥并不是多言的性子,拉着钟可可的手,一个字都不愿多说,转身就走。
司机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姜医生,姜医生您就拿着吧,好歹是姜总的一片心意。”
五大三粗的男人横在二人身前挡住去路,司机看起来也很为难的样子,“哪怕是留下来送人,您就让我好交差,毕竟姜总刚刚发了个很大的火,你看这……”
后面的话偃旗息鼓。
姜遇桥眉头轻皱,还未开口,话头就被钟可可接了过去,“他有什么资格发火?”
司机看出她是姜遇桥的女朋友,张了张嘴,想解释,谁知钟可可挡在姜遇桥身前,做出一副护犊子的模样,“他当初把亲儿子抛下跑去跟别的女人结婚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这一天。”
大约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糯的小姑娘这么伶牙俐齿,司机堪堪怔住。
钟可可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么多年他不愿意管就算了,还带着老婆孩子来遇桥哥面前恶心人,怎么,还指望我遇桥哥把他当成亲爹孝顺?哪有这么好的事!”
“哎,不是,”司机百口莫辩,“姜总就是觉得这顿饭没吃好,让我送过来——”
“送过来也不要,”钟可可像是豁出去了,不说不痛快,“就是再好的东西我们也不稀罕,我遇桥哥有钱,也买得起!”
很久都没见她支棱起来凶人的模样,姜遇桥唇角噙起饶有兴致的笑,也不打断也不阻拦,就这么牢牢牵着她的手,站在身后安静地听。
就连司机朝他撇来求助的眼神,姜遇桥也全当没看见。
司机只能叹了口气,把东西收回来,“既然姜医生不想要,那我就回去跟姜总说一声。”
“等会儿,”钟可可声音干脆地叫住他,“你再帮我传个话。”
司机无语凝噎地看着她。
有一瞬间竟然怀疑自己是钟可可的司机。
钟可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挺着单薄的小腰板儿,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你告诉你们姜总,要是想缓和父子关系,就认真一点用心一点,别搞这种膈应人的操作。”
说话间,她不自觉地哽了哽,像是忽然感受到姜遇桥看到后妈时的心情,话语间带着克制不住的酸涩,“就算他不疼遇桥哥,也别往他心口扎刀子。”
“……”
眼底纵容的笑意凝固。
姜遇桥眼眸深沉地望着钟可可圆润的后脑勺,喉结缓慢地滑动。
钟可可就在这时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遇桥哥我们走。”
姜遇桥眼神柔软地点了点头,嗓音很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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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钟可可买了食材,两个人回去的路上就没再去超市,而是打了个车直接回家。
这一路上,姜遇桥都没怎么说话,神色倦怠地握着她的手闭目养神,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钟可可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地那些话说得有点儿重,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就因为她这个擅自作主的举动,惹姜遇桥不高兴了。
再怎么说,姜远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乃至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直系血亲,她刚刚的那番话,好像也确实有点儿重。
这么一想,钟可可心虚起来。
也跟着沉默了一路。
好在路上没堵车,不到半个小时两个人就到了家。
钟可可刚进门,肚子就咕噜了一声,姜遇桥笑着看她,“饿了?”
钟可可点点头。
姜遇桥帮她把外套脱下来,挂在玄关上,“先去吃点零食,我快点做。”
钟可可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嗫嚅着从冰箱拿出两代薯片跑到客厅乖乖坐着。
没一会儿,厨房就传来滋啦滋啦的烹饪声。
钟可可鼻子特别尖,一下就闻出了糖醋排骨和蒜蓉虾尾的味道,一路小跑着来到厨房,趴在玻璃隔断上老实巴交地看姜遇桥。
这会儿刚起油锅,姜遇见神色专注,余光瞥到她来了,转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傻看什么?”
钟可可抿了抿唇。
感觉他好像没在生气,语气就自然了些,“馋了。”
“馋了就去洗手,”姜遇桥温声嘱咐,“马上就可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