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公主伤心欲绝,不明白没有婚配的人,怎么如今却说是早有妻子呢?
她娇宠着长大, 生来骄傲,第一次爱慕一个人,却落得这般下场,一改活泼开朗, 整日里郁郁寡欢,茶饭不思。
先帝心疼爱女,但他想要弄清楚事情缘由, 询问她在哪里得知蒋泽川没有婚配的?
华阳公主害怕自己偷溜出宫的事情败露,她支支吾吾不说话,先帝恨铁不成钢,华阳公主只好说是自己无意间听旁人说的。
先帝明察秋毫,对于这般拙劣的借口自是不信。
蒋泽川并非京城人士,靠着科举的道路一举在京城崭露头角。以前是籍籍无名之辈,旁人又如何会在意他的情况?
这些消息显然是蒋泽川之口。
华阳公主自小受宠,也没有太多的心机,第一次爱慕一个男子,自是倾注了所有的热情。
况且她长在深宫,唯一能够接触到的男子除了自己便是几位兄长,是以对于世间男子的劣根性一概不知。
先帝看着爱女日渐消瘦的小脸,自己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像是快要枯萎的花,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于是他一怒之下,摘了蒋泽川的状元帽,将他下了大狱。
后来,华阳公主得知了消息,知晓蒋泽川出身寒微,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了出人头地,若是因为不想娶她而前程尽毁,她良心难安。
于是她恳求先帝赦免了蒋泽川,婚事暂且作罢,却不料蒋泽川的妻子却在家中上吊自尽,说是不愿意耽误蒋泽川的前程,自此以性命成全了他。
顾沉宴呡了一口酒,神色沉郁,却不再往下说了。
楚妗心底像是藏了一只猫,抓耳挠心,煞是好奇,她手搭在顾沉宴小臂上,带了一丝撒娇,低声问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华阳公主后面为何嫁给了驸马呢?”
楚妗百思不得其解,两人之间横亘着另一个女子的性命,这般大义成全蒋泽川,对于他而言,定然是刻骨铭心。
华阳公主何必想不开嫁给了他?
顾沉宴却不想再往下说了,华阳公主聪慧了一辈子,却唯独在这男女情爱里糊涂不已,甚至为此付出了整个韶华。
以前他对于华阳公主的选择很是不解,甚至隐隐含了嘲讽,如今他倒是有些理解了。
一个人这辈子活得过于理智,太过计较得失,纠结合理与否,值得与否,这样虽然可以避开伤害,却总归会失去许多趣味,错过太多独特的风景。
飞蛾扑火,在旁人眼里是自取灭亡,可那般绚烂而热烈的付诸了所有,何尝不是心之所向?
就好比他,楚妗对他而言,并不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她长在乡野,并不是正统的大家闺秀。
而且她家世并不显赫,不过是多亏了有个英明的祖先,替他们挣了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实则并不能带给他太大的助力。
若是按照理智,他的太子妃需要出身高贵,家世斐然,至少能够让他在这条路上不必过于艰辛,能够为他的盛世,为他的海清河晏添砖加瓦。
可他却选择了楚妗,他知晓娶她为妻,会让他的路变得更加艰难坎坷。但他仍旧是义无反顾。
他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并且放任自己的心,喜怒哀乐皆系于一个女子之手。
他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可他却甘之如饴。
顾沉宴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但笑不语。
楚妗见他态度坚定,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告诉她,顿时有些气馁,趁着旁人不注意,气恼的瞪了一眼顾沉宴。
故事讲到一半,吊足了她的好奇心,却忽然不讲了,真是可恶!
顾沉宴轻笑了一声,随意道:“后面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若你好奇,可以亲自去问华阳公主。”
顾沉宴并未说谎,蒋泽川的妻子死后,华阳公主刚开始并未打算嫁给蒋泽川,后来不知道为何,她又改变了心意,不顾先帝的劝阻,执意要嫁。
而其中发生了什么事,顾沉宴并不知晓,当时且不说他尚且年幼,就连先帝也不懂华阳公主为何改变主意,他哪里能够知晓当年的缘由。
楚妗心底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华阳公主与蒋泽川,如今他们夫妻显然感情不睦,自己去问,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楚妗收敛了好奇心,随即她扫视了一圈,在不远处看到了周文序,此时他正捧着酒杯,与身旁的官员说着话,而顾清河则是坐在另一旁,同样是与人畅聊。
楚妗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冷笑,这两人看上去毫无交集,旁人怕是不知道,这两人背地里却是关系紧密,一起密谋大事呢!
楚妗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周文序与顾清河这个□□烦。
楚妗侧着身子,压低声音道:“殿下,我想要求您一件事。”
顾沉宴不知为何有些生气,他垂着眼,神色晦暗,他握着楚妗的手,惩罚一般掐了掐,沉声道:“与我何故如此生疏,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自当竭尽全力。”
楚妗一愣,随即安抚道:“我这不是怕您不同意嘛!”她微顿,继续说道:“我想着这中秋佳节,我身为太子妃,与皇后共同布置了宴会,便想着宴会结束后,送些东西给诸位参宴之人。钱财过于俗气,时值金秋,正是赏花的好时节,您也知道,我善于种花,便想着送给大家一些花,带回去观赏,您看如何?”
顾沉宴挑了挑眉,含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值得你这般郑重其事。”
楚妗闻言,心下大喜,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了。
她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煞是欣喜。
宴会渐渐趋于平静,建安帝不知是因为方才思念亡妻,兴致有些不高,待众人酒酣之后,便挥手先行离开,让太子收拾局面。
大殿不知为何,忽然安静了一瞬,仿佛在顾沉宴面前,他们不敢高声笑语。
顾沉宴懒洋洋地轻笑了一声,道:“这舞也看了,酒也喝了,是不是都该散了?”
这大殿里闹哄哄的,吵得他耳朵疼,中秋佳节,他还想带着娇妻赏月饮酒,不想这这浪费时间。
众人忙不迭道:“该散了,该散了!”
顾沉宴立刻站起身,愉悦不已,拍了拍手,“那好!那就这样吧!散席!”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刚打算退出去,顾沉宴忽然扬声道:“今日中秋佳节,孤与太子妃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小礼物,等会儿别忘了领回去啊!”
众人脚步顿住,颇有些受宠若惊,太子殿下竟然会这般贴心?
那些以前没少上折子弹劾顾沉宴的大臣心底生出一抹感慨,这太子殿下成婚之前,性子那叫一个乖戾叛逆啊,如今成了婚,竟然变得亲切了起来,太子妃果真是大功臣啊!
随即众人都在殿门口领到了几盆花,鉴于第一次收到太子殿下的礼物,众人对于这盆花甚是宝贝,小心翼翼地捧回了家。
楚妗见周文序与顾清河都拿到了花,心里轻舒了口气,这第一步算是完成了,希望能够靠着这些花偷听到他们更加详细的计划了。
顾沉宴见楚妗眼神一直落在周文序与顾清河身上,他眼眸闪了闪,脸上闪过一抹深思。
楚妗折身,笑道:“殿下,我们回家吧!”
顾沉宴一怔,被她的话取悦,牵过她的手,两人相携往外走去。
刚踏出大殿,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华阳公主,两人停下了脚步,顾沉宴不知为何,心底忽然闪过一抹不安,他开口询问道,“姑姑,您怎么在这里?”
果然,华阳公主扯出一抹笑,道:“我今日忽然想找个人聊聊天,这思来想去,只想到了妗儿。你不介意我借一天你的太子妃吧?”
楚妗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华阳公主,她不等顾沉宴反应,甩开顾沉宴的手,上前几步,温声细语道:“姑姑您想要找我说话,我自当奉陪,说什么借不借呀!”
顾沉宴看着空了的手,皱了皱眉,颇有些气闷。今日是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如今却要分隔两地吗?
顾沉宴上前一步,一把将楚妗拉至自己身后,他不乐意地说道:“姑姑,今日她要陪我一起,要不明日借给您?”
顾沉宴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手臂上一痛,他倏然低下头,就见楚妗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责备,她压低声音,带了一丝不满,“殿下,您太过分了!今日华阳公主定然很是伤心难过,肯定是需要一个人陪在她身旁,您怎么忍心拒绝呢?”
顾沉宴挑了挑眉,望了一眼华阳公主。伤心难过?
十多年过去了,华阳公主对蒋泽川早已经心灰意冷,只是有些不满蒋泽川中秋宴上带外室来打她的脸。
顾沉宴自小与她亲近,对于华阳公主十分了解。
华阳公主宣泄不满的方法便是饮酒,顾沉宴记起楚妗那一杯倒的酒量,他眯了眯眼,见楚妗鼓着小脸,他松了口,沉声道:“好,你去吧。”
第106章
暮色四合, 夕阳如血,东宫内一改昨日的温馨,又恢复了太子殿下大婚之前的冷沉。
宫女们噤若寒蝉, 动作小心地将正殿的灯点燃, 霎时, 殿内光华如白昼,照亮了角落里的人。
顾沉宴神色莫测地捧着一本书, 在认真研读。
宫女不敢随意出声打扰, 垫着脚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看上去很是认真, 而长剑知道, 自打华阳公主将太子妃带走了之后, 太子这本书就没有翻过一页,太子威势沉沉的坐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长剑犹豫了半晌, 觉得自己的脚站得有些酸痛,他试探地问道:“殿下,今日中秋佳节,阖家共赏秋月, 这等良辰美景,您不去将太子妃接回来吗?”
顾沉宴凉凉地瞥了一眼长剑,长剑心下一颤,默默地闭了嘴。
身上落了一道目光, 压力甚大,长剑脸色有些难看,背脊上已经有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太子殿下的性子真的是越发古怪了, 明明想去将太子妃接回来,偏偏在这里呆坐了好几个时辰。自己不过是顺应了他的心意,点了出来,太子殿下却不高兴了。
长剑垂着脑袋,颇有些沮丧。
顾沉宴左手执书,右手搭在桌上,轻轻地敲击着,殿内瞬时响起沉闷的敲击声,长剑莫名觉得有些胆颤心惊,就好似那些敲打在自己的心上,他觉得,太子殿下定然是在想如何惩罚自己。
却不料顾沉宴随手将手中的书扔在一旁,施施然站起身,温声道:“你说得对,这才新婚一个月,没道理宿在外面,孤可不能惯着她,太子妃需要时刻坐镇东宫。”
长剑心里无语了一瞬,觉得太子殿下可能一直在等他出声提醒,好顺势而为。
顾沉宴大步往殿外走去,不消片刻,身影就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长剑手指微动,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茫然的握着剑柄。
顾沉宴按捺着心底的焦灼,飞快地来到了华阳公主府,众人诚惶诚恐地出门迎接,顾沉宴目不斜视地径直去了后院。
后院灯火通明,顾沉宴方踏入院子,就看到院中摆放了一张石桌,华阳公主正捧着酒杯,猛地喝了一口酒。
楚妗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顾沉宴借着月色,隐约看清楚楚妗身姿绰约,背脊挺直。
顾沉宴心底轻舒了一口气,看来楚妗知晓自己的酒量,并没有多喝。
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拾步走上前。
华阳公主看见了他,脸上顿时露出高兴的神情,她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抬起手,朝顾沉宴招手,“阿宴!”
华阳公主近年来的性子沉稳安静,很少会这般情绪外露。
顾沉宴脚步一顿,无奈的皱了皱眉,这是喝了多少酒?
楚妗迷懵间听到了华阳公主的喊声,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殿下?
她喝了几杯酒,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反应迟钝地转过了头,就看见身侧站了一个人。
楚妗愣了片刻,缓慢地抬起了头。
顾沉宴身后是皎洁如玉的月亮,高悬在空中,清凌凌的月光洒在顾沉宴身上,顾沉宴眉眼清冷,俊美威仪,让他看上去越发疏离出尘,高高在上。
楚妗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敢相认,顾沉宴好像从来不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顾沉宴接着月光看到楚妗小脸上酡红一片,眼底雾蒙蒙的,无辜地望着他。
他眸色一深,这是醉的都不认识他了?
他好气又好笑,低低喊了一声,“楚妗。”
低沉悦耳的声音,夹杂着凉意,缓缓入耳。
楚妗歪了歪头,打量了片刻,像是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倏然笑开,眉眼弯弯地望着他,脆声道:“殿下,你来了!”
楚妗说着,抬起手直接攥住了眼前的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殿下,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刚刚华阳公主还说你不会来了呢!她说你既然答应把我借给她,又怎么临时反悔呢?”
她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我倒是觉得殿下会来接我呢!”
顾沉宴刚开始听楚妗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尴尬,自己的确是不守承诺,提前把楚妗接回宫。
听到了楚妗后半段话,他轻轻挑了挑眉,笑道:“那你怎么觉得我会来?”
楚妗红唇张了张,顾沉宴期待地望着她,却见她忽然食指抵在唇边,小声道:“秘密!”
顾沉宴眉峰拢起来,心底涌上气闷。
华阳公主在对面看着两人,她还保留了一丝清醒,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揶揄道:“这才多久,就忍不住来要人了?我觉得我还能喝好几坛呢!”
顾沉宴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他瞥了一眼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酒坛,语气有些不满,“姑姑,您分明知道她酒量浅,还让她喝这么多酒。”
华阳公主无辜的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这是为你好……”她微顿,继续道:“既然你来了,就把她接回宫吧!”
顾沉宴轻轻颔首,低头看了一眼楚妗,她睁着眼眸,湿漉漉地望着他,他低声问道,“可以自己走吗?”
楚妗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却是东倒西歪,方向也辩不清楚了。
顾沉宴不紧不慢的跟上去,拦腰将楚妗抱起来,声音里含了一丝妥协,“算了,还是我抱着你走吧。”
楚妗窝在顾沉宴的怀里,像是只猫一样,睁着圆圆的眼,然后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适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