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母亲是如何想的,便是王家那边,也不会答应。”
徐护话说的含蓄,但徐妙莲却听得明白。如今她依旧占着徐家二娘的位置,王家想和徐家联姻,肯定只会选她,而不是去选一个什么徐家的义女。
但徐护的这一番话,其实并没能够真正宽慰到徐妙莲。因为随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这么多的事,徐妙莲心中的想法自然也变了。
王家固然好,可若是她有更好的去处,为何要一直吊在王家这棵树上呢?
如今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她是徐家的血脉,不论如何,都有着血脉之亲,她不必为自己去筹谋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虽说如今徐家并没有动她公府二千金的位置,但日后谁知道呢?
如今没动她的位置,不过是因为养了十五年,有感情在。那等幸娘在府上呆的日子长了,也养出了感情,届时,谁又能保证徐家一定还会保她而弃幸娘?
她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既然王夫人表现得那么喜欢幸娘,那就让她们二人成为真正的婆媳好了。
徐妙莲这一连着数日都不愿呆在屋里,不愿陪在母亲和王夫人身边,一来是她日日骑马另有目的,二来则是她这会儿并不想和王夫人多相处。她知道母亲和王家的意思,也知道此番王夫人邀他们出来泡温泉的目的。
她不想留在那儿,不想时刻都听着王夫人话中有话的暗示。
“算了,不说这些了。”徐妙莲暂且还不能让兄长知道自己和父亲的谋划,所以,只能又适时转了话头,“也不知怎的,我近来尤爱骑马,只觉得放纵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真好,会让我忘记很多烦恼。”
“既如此,那便一起去吧。”徐护到底不舍撇下妹妹一个,只能又跟随在她身后。
王九言不管是听了母亲的话,还是遵从他自己本心,这几日对徐妙莲都是形影不离的。哪怕徐护这个自家兄长都起了不耐烦之意,他也没有。
对徐妙莲的呵护,王九言可以说是做得相当称职。
傍晚时分,当徐妙莲几人又跑了几圈下来时,骊山大营那边总算有动静了。徐妙莲抱着马脖子,将耳朵贴着马的脖颈,这样能更好的听到周边的动静。
所以,骊山大营那边有动静时,徐妙莲是最先听到的。
但她不但没有勒马停下,反倒是一甩马鞭,比方才更加卖力的去炫技。当徐护和王九言也察觉到骊山大营那边纵马过来两个人时,徐妙莲已经走远了。
骊山大营方向过来的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等再近一点时,徐护和王九言都认出了来人是谁。见状,二人忙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迎过去。
等二人二马近到跟前后,徐护王九言忙拜道:“拜见秦王!”又和秦王旁边的徐国公打招呼。
“父亲。”
“徐伯父。”
秦王和徐国公翻身下马,那边,徐妙莲像是没有看到这边的人似的,还在马上炫技。徐护和王九言都有些着急,生怕徐妙莲会因此冲撞了秦王。
徐国公更是说:“大王恕罪,我家这个二娘打小被我宠坏了,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大王在此,她竟敢不来拜见。我去喊她。”
“徐公言重了。”秦王抬手阻止了徐国公,同时,负手往徐妙莲的方向望去,他笑着说,“徐家娘子果然是个个都与众不同,这位二娘子马术如此之好,想来是徐公教女有方。”
徐国公笑声爽朗,只说是秦王谬赞了。
那边,徐妙莲总算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秦王。忙勒马缰调转了马头往这边过来,在快到秦王跟前时,徐妙莲忽然一个利落漂亮的翻身跳下马,然后走到秦王跟前请罪。
“臣女未及时请见,还请大王恕罪。”
秦王却亲自虚扶了徐妙莲一把,不但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是夸她说:“若徐公舍得,徐娘子日后倒可上战场去杀敌建功立业。凭徐娘子的马术,挣个将军的功名也未尝不可。”
徐国公手捻着下巴的胡须笑起来:“大王这是太看得起她了。小女儿家家的,娇气得很,哪里能吃的了那些苦?日后还是寻处好人家将她嫁了,在家相夫教子的好。”
秦王又上下打量了徐妙莲一番,心中多少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的。
徐妙莲容貌虽不如徐杏,但她却比徐家大娘徐妙芝要好看许多。正因为长得好看,所以纵然不像徐公夫妇,这些年来,徐家也从没怀疑过她不是亲生的。
见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几天徐妙莲自然就没再去骑马。徐护以为她是那日冲撞了秦王,怕了,所以才没再吵着要去骑马的。
而王九言心思细腻,对徐妙莲的一言一行也更在意一些。自从来了皇家别苑后,他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怪怪的,并且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
徐杏一开始不知道徐妙莲为何日日都要下山去练马术,直到那日徐护随口提起遇到秦王的事来,她才恍然大悟。倒是她过于看得起自己了,以为徐妙莲这番折腾是故意折腾给自己看的呢,是故意想在她面前炫耀她不会的马术。
原来,她日日下山骑马,是为了等秦王,是炫给秦王看的。
如此说来,那么就是这会儿徐妙莲其实已经知道徐国公要她入秦王府的事儿了?并且她自己也是同意的?
不但自己同意,且还愿意配合徐国公,愿意付出一切去引起秦王的注意。
那一世,她因已经以花娘的身份闻名于长安城的缘故,徐家人多少嫌她丢人,所以一般都不让她出门示于众人之前,只让她呆在徐家的那一方小小宅院里。所以,虽然她知道那一世徐妙莲的确是嫁去了秦王府做侧妃,但却以为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她以为她和王九言这对苦命鸳鸯是被迫分开的。
她记得,当年她奉父母之命顶替徐妙莲联姻王家后,王九言有亲口和她说过,说就是因为她,他和徐妙莲才不能在一起的。还说就算他娶了她,也永远不会碰她,他的心和他的身,都会好好的守着徐妙莲。
说的徐杏当时还有点愧疚,觉得虽然徐妙莲占了她十五年的人生,但也不该因此而让她去占了徐妙莲未婚夫。
她当时只以为徐妙莲是不得已,现在才算明白,她哪里是不得已,她这是巴不得。
她当时应该是骗了王九言的。
一边对王九言哭哭啼啼,诉说自己的苦衷。另外一边,则高高兴兴的嫁到了秦王府去。既得了秦王侧妃的名号,又有了王九言对她的痴心绝对。一举两得,多好啊。
徐杏一边感慨王九言只是自诩聪明,其实蠢钝如猪,一边啧啧咂舌,感叹徐妙莲有手段。
换做是她的话,她就玩不来这些。不但将两个男人牢牢把握于股掌之中,竟还顺势在王九言跟前卖了一波惨,又泼了她一身脏水,让她一辈子不好过。
徐杏也不是那种任人捏扁搓圆的善茬,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欺负回去。既然她如今已经猜算出了徐妙莲的心思,自然要适时的挑几句,不会让她把一切计划都进行得那么顺利。
她基本上已经确定徐妙莲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了,她是存了害自己的心的。若她从未存过害自己的心的话,徐杏或许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与她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是她存了害自己的心,徐杏势必是要反击的。
所以,当大家再凑一起说话时,当着徐护和王九言的面,徐杏问徐妙莲:“这几日都不见二娘再下山去骑马,莫非那日真被秦王吓着了?”
平时徐杏和徐妙莲彼此心照不宣,都不会和对方说话。徐夫人面前,二人还会装出点样子来,徐夫人不在,两个人基本上都是对对方能避则避的。
所以,这会儿徐妙莲见徐杏突然问她这个话,她心中猛然一惊,直觉是不好的。
徐妙莲勉强冲徐杏笑了下,也不答话。试图要另起一个话头,把这事儿带过去。
但徐杏才不管这些,她只说自己的道:“二娘若是因此事而吓着的话,实在不值当。这几天我呆在阿娘和王家伯娘身边,倒听她们提起过秦王。说是秦王擅骑射,好弓箭,平日里最喜欢马术好和箭术好的人了。他若是瞧见了二娘惊人的骑术,欣赏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罪?”
第27章 第27朵杏花
徐杏说这个话,她其实也没想怎样。她也没想过当场就能撕破徐妙莲虚伪的嘴脸,让她狠狠丢一个人。她想做的,不过就是在徐护和王九言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罢了。
她想让这两个男人好好看看,徐妙莲到底是一朵纯白无害的小白花,还是一个颇有心机、手段厉害的心机女。
至于挑破了这点后,他们二人再怎么做,就与她无关了。
或许人家就是愿意被利用,就是心甘情愿的不求回报的付出呢?
徐杏只希望,日后徐公夫妇逼她联姻王家时,徐护和王九言不要觉得是她抢了徐妙莲什么。
徐杏当然不会在意徐护和王九言对她的态度,但是,她也不想莫名其妙被谁针对,更不想被徐妙莲利用。
这会儿这样也好,开了这个口后,日后若是徐护二人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于她,也是不可能的了。
徐妙莲被徐杏几句话一说,脸上的笑意立马就僵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二兄没看出来,王家三郎没看出来,竟叫她给看出了自己心思和谋划?
徐妙莲还不确定自己的意图是不是被看透了,所以,她尽量保持镇静说:“是吗?我倒是不知道这些。只不过,原也是出门来散心的,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之前想骑马,如今倒是更愿意屋里好好呆着。”
徐杏看出来她这是急了,于是越发开心。她不想提什么,她就偏要去提。
“爹爹和阿娘平日里没和二娘提过秦王吗?”她特意拎出这个话来问徐妙莲,见徐妙莲唇压得很紧,似是在忍耐着什么,她又故意扭头去看向徐护问,“也没在二兄面前提过?”
徐护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神情莫辨。
徐杏又自问自答:“那就奇怪了啊。”她装着并没有看出徐护和徐妙莲脸色不好的样子,继续说自己的,“这几日你们没有陪在阿娘身边,都是我陪着的。就这短短几日功夫,我就听阿娘提过好几回秦王了。阿娘还说,这段日子来爹爹也常提起秦王。”
王九言之前就觉得事情哪里有些奇怪,但也只是隐隐觉得奇怪,他并未发现什么。但这会儿经徐杏这么一提醒,他就立即明白过来问题出现在哪儿了。
凭他的聪慧,已经不难猜到徐家父女的谋划了。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本来坐得好好的王九言,突然“嗖”的一下站起身子来。目光朝一旁徐妙莲望去,一脸的不可置信。
徐妙莲这会儿却不敢回视王九言,她只能装着没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的样子,只依旧强作镇定的回应徐杏。
“爹爹是开国元勋,朝中重臣。阿姊又嫁去了东宫做了良娣,爹爹阿娘私下里议论几句秦王,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她把一切往朝局上推,顺便反过来对徐杏倒打一耙,“好在今天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也没人会传出去。若是有外人在场,幸娘又把爹爹阿娘的私房话当众说出来,怕是要惹非议的。”
徐杏再次感叹徐妙莲的心思缜密和应变能力强,并且也再次确定了,徐妙莲真的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而并非她之前所想的那样,她是无辜的。
她很不无辜。
不过徐杏既然这会儿已经把她心思看得透透的了,再和她过招,自然也是留了个心眼在。
于是徐杏回说:“二娘教训得是,我下次不敢了。”又说,“方才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忽然想到这些,就随口说了。再说,这里都是自己人,也没有外人。”
徐妙莲闻声一愣,刚要解释说她方才并没有要教训她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那边王九言却打断了二人的话道:“偶感不适,你们且聊,我先回屋歇会儿。”撂下这几句话后,王九言也不等徐家兄妹再说什么,直接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
“九言兄。”徐护喊了他一声。
但王九言没反应,更不要说这会儿停下来听徐护的解释了。
徐护没有即刻追出去,而是立在堂屋中,一脸冷厉的盯着徐杏和徐妙莲看。目光从二人脸上转来转去,似乎是要看出些什么破绽来一样。但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打量了二人一番后,直接愤恨一甩袖袍,大步转身离开了。
徐护倒没追着王九言去,他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知道这会儿追到了王九言也说不了什么。他若想得到答案,只能即刻打马往骊山大营找父亲去问清楚。
王九言和徐护先后都离开后,徐杏和徐妙莲便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二人如今连面子情都不必装了,直接把对彼此的怨愤和不屑明晃晃写在脸上。
二人安静立在原处冷着脸凝视了彼此一会儿后,同时转身扭头,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徐杏其实懒得应付徐护他们三个,要不是徐夫人希望他们这几个年轻人可以多坐一起说说话,她真的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愿分给这些人。和小雁奴在一起吃吃喝喝,读读书写写字,可比应付他们三个好太多了。
所以,这边一散场后,徐杏直接往隔壁雁奴的院子去。
雁奴虽然得了太子准许,可以来皇家别苑这边散心泡温泉享受,但也是带着任务来的。这几日,他功课是一日都不能落下的。
所以,徐杏寻过去的时候,雁奴正在读书。
正好他书读得也累了,看到徐杏来,他立即将书一阖,起身飞奔着迎到了院子里来。
“杏娘!”雁奴高高兴兴的过来拉她袖子,亲自邀请她进屋去,边走边抱怨说,“自己一个人读书真的无趣,还是有你陪在身边好,这样我学得快。”又趁机说,“杏娘,不如我和父王说,你也来给我当先生教我读书吧?”
徐杏受宠若惊,忙拒绝说:“公子不可。”她和他解释,“能进东宫教你读书的,都是德高望重或是学问渊博之人,不是随随便便哪个都能去的。我若是才名远播的才女,或许也可以去,但我不是。”
“而且,我也只想安安生生低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想让那么多人认识我、关注我,甚至是来打搅我的生活。”徐杏说的都是心里话。
若她真凭徐家义女的身份进了东宫去做了皇室嫡长孙的老师,必然是会惹很多人嫉恨的。到时候,盯上她恨她的人多了,说不定就会去查她的来历和底细。
她是真的很怕以前在风月楼呆过的事会再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就让她安安静静舒舒服服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