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搁二十年前,徐家给王家提鞋都不配吧?
可如今,王夫人竟能为了得到一门亲事,这般委屈自己。
徐杏读书时各种书都有所涉略,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她也十分敏感。会察言观色,更懂人心。
她知道,王夫人这会儿越是肯屈尊,她心里对徐家的恨意就越多。如此的话,日后一旦得到,她定会把这份恨放大千倍百倍,然后强加到无辜的人身上去。
那一世,她没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徐公夫妇说要她嫁,她就嫁了。王徐两家联姻,还算顺利。
可那种情况下日后的王夫人都那样待她,何况今时今日。
王夫人是聪明人,她的态度王夫人该是心中有数的。此刻在王夫人心中,她肯定是那个不识趣的。不过一个义女而已,竟也敢瞧不上他们王家。
日后的这笔账,定会变本加厉还给她。
但王夫人真的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她面上功夫真的做的面面俱到。
也难怪,难怪徐夫人会被她的表象所蒙蔽。
王夫人一如既往的,看到徐杏就来拉她手,对她嘘寒问暖。
“前些日子你病了,我心跟火烧的一样,可着急了。如今见你大好,我心里的这块石头可算是落下了。”
王夫人一边紧紧握住徐杏手说,一边望向一旁徐夫人:“这么美若天仙的一位小娘子,若真日日病着,可真是叫人心疼得很。”
徐夫人有些尴尬,因为她知道女儿不喜欢王家母子,这会儿王夫人却对女儿如此自来熟的亲热。
“就是换季时可能着了些寒气,其实也无大碍,养养就好了。”她也不愿继续站在这里,“快上去吧,去的早,说不定还能听住持方丈的课。”顺势,她从王夫人手中拿过女儿手,她牵在了手里。
王夫人手一顿,继而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
三位女眷走在前面,一并并排往石阶上去。王九言沉默跟在后面,始终落了三层石阶。
只是时不时的,他会抬头看一眼前面走在徐夫人身边的那位素衣妆扮的女子。
有些日子没见了,而那个梦,他之后也没再做过。只是,有过那回后,如今本能的觉得和她亲近了几分。
家里给他安排这样一门亲事,他心中是接受,并且也隐隐期待。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做梦前,他虽觉得这位徐小娘子容颜绝色,但却从未起过非分之想。可做了那样的梦后,他便对她日夜思念,不能忘之。
若不是他不信神鬼之说,都要疑心她到底是不是人了。
徐杏万没想到会在寺庙里遇到太子,当突然看到正朝她这边走过来的一大一小两位郎君时,徐杏有一瞬恍神。
但细想想也能明白,除非她不出门,否则只要她出门了,凭太子的手腕,如何查不到她行踪?
徐杏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随母过去请安。
请完安后,徐夫人笑问太子:“殿下也是来听住持方丈讲经的吗?”
太子说:“孤是带雁奴出城来散心赏桃的,这里后山有一片桃林,如今三月天,正是山里桃花初开之际。”
徐夫人点点头:“殿下倒有闲情雅致。”又说,“那我们便不打搅殿下和公子了。”
雁奴却过来拉徐杏:“杏娘,你随我和阿爹一道去。”
第48章 第48朵杏花
徐杏这会儿有些犹豫,太子当着这么多人面借雁奴的口邀请她一起共赏桃花,如果她答应的话,就是让王家母子知难而退。
徐夫人单纯,什么都看不出来,但王家母子不一样。
按理说,她该接受太子的这个好意。
只是……
只是若是为了摆脱王家就要入东宫的话,她心里指定也是不愿的。
在她心中,王家和东宫都不是好去处。
正当徐杏犹豫迟疑之际,徐夫人倒是大方替她答应了下来。
“既是公子邀你,幸娘,你便去吧。”徐夫人说,“你大病初愈,娘带你出城本就是带你出来散心的。既偶遇公子,你便随公子一起去玩儿吧。”
徐杏还在犹豫:“可是,说好了是陪阿母出来烧香拜佛的。这当着佛祖的面,怎好贪玩。”
徐夫人却笑了,朝着寺庙正堂的方向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又对徐杏说:“佛祖宽宏大量,定不会跟你一孩子计较的。你有这个向善的心就好。有这份心,可比烧多少香拜多少佛都有用。”
徐杏还没接话,雁奴就过来伸手拉徐杏了。
“后山的一片桃林是庙里僧人亲手栽种的,林里有僧人盖的草舍,还有一汪池塘,可以自己钓鱼。我方才都和阿爹去看过了,可美了,简直堪称人间仙境!”雁奴夸大其词,一本正经诱惑。
见杏娘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都这么说了,她竟然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简直和平常判若两人。雁奴索性也不再费口舌功夫,直接趁徐杏没在意,笑嘻嘻的拉着人就跑。
徐杏没想到雁奴这么皮,吓得惊呼了一声。
但雁奴瞧着年纪小,力气却挺大,她也难挣脱开。
算了。
既然后山有花有水,还似人间仙境,又是好不易出城来一趟的,那就去玩玩吧。
徐杏和雁奴做了保证不会跑后,雁奴这才放慢脚速,二人便并排缓行,开开心心的朝后山去。
望着女儿身影,徐夫人倒挺高兴的。
从远处收回目光,徐夫人望向仍旧近在面前的太子说:“这孩子今日心情不好,方才过来的路上,还哭过。亏得有公子在这里陪她玩,看她心情好了很多的样子。”又说,“一会儿,怕是还得殿下您多费心照拂几分了。”
太子静笑颔首:“夫人请放心。”
说罢,又朝一旁王家母子望去,太子倒是也关心了王九言几句。
“王家太公有惊世大才,前朝时便闻名天下。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圣人也是体恤他年迈体弱,才愿其能安享晚年。听说王三郎惊才绝艳,颇有其祖父当年风貌,孤拭目以待。”
王九言忙抱手弯腰行礼,回太子话道:“殿下谬赞,草民不敢当。”
太子则说:“你们王家往上细数,出过九位宰辅,正三品往上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家风如此,你又能差到哪儿去?”
“孤听说你今年秋时会下场,孤等着你的好成绩。”
王九言再拜:“草民定竭尽全力,不让殿下失望。”
交代了几句后,太子便转身道别。
身后,王徐两家一干众人齐齐行送别礼。
送走了太子,一道继续往前走时,王夫人状似随意地问了徐夫人几句。
“幸娘和东宫关系一直这么好吗?”忽然想起之前住在皇家别苑时,东宫的这位公子好像就挺喜欢粘着这位幸娘的,王夫人又道,“公子佼看起来真的很喜欢幸娘啊。”
徐夫人没察觉到王夫人是在试探她,所以她知道什么也就都说了。
“幸娘初来家里时,和公子佼左右而居,当时二人关系就挺好。”她叹气,语气中有疼惜,“幸娘这孩子,从小命苦。如今能多一个人疼她,我心里也很高兴。”
王夫人笑着点头:“像她这样恬静温柔又貌美的女子,很难有人不喜欢。”忽然问,“只是你说她方才来的路上哭过,所为何事?”
徐夫人一愣,忽然就有些慌了。
她避开王夫人眼睛,只笑着打马虎眼说:“前些日子不是病了么?其实还没好全。今儿路上也不知怎的,好端端就哭了。”
“不过没事。孩子嘛,伤心来的快,好的也快。你瞧,她方才随公子佼去的时候,多开心?”
王夫人内心轻哼了一声,一副瞧不上的样子,但面上却丝毫不显露。
她说:“幸娘过完年也十六了吧?虽还很年轻,但也不算小了。”
徐夫人以为她这会儿提年纪,怕是又要说定亲的事。幸娘今儿才为此事哭了一场,徐夫人这会儿不想提这个,就立马生硬的转了话题。
王夫人是仔细又敏感的性子,见她都还没说什么,徐夫人却生怕她要提出什么一样,立马转了话。王夫人心中十分气恼,只觉得这徐家阖府都没一个好东西,实在欺人太甚。
雁奴没骗徐杏,寺庙后山的确有一片桃林。如今正值浓春,山里的桃花才初初开出胞来。
含羞待放的样子,甚至美丽。
后山不仅有雁奴说的池塘和草舍,还有一大片菜地。田埂间,几个穿着僧衣的小和尚正在挑水浇菜。
这样好的田园风光,正是徐杏闲暇时所向往的生活。
徐杏和雁奴一高一矮,两人并肩走在前头。雁奴仗着自己是先来的,比徐杏了解这里,每到一处他都会指指点点的给徐杏介绍。
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徐杏倒也很配合,不论雁奴说什么,她都会给出夸张的表情,然后表示自己很期待、很高兴。
太子早就追上来了,这会儿正负手缓步跟在二人身后。
前面二人谈得甚欢,倒没在意到太子。
太子静视着前面巧笑倩兮的女孩子的侧脸,一时,他也安静笑了。
如果这就是她偶尔向往和憧憬的生活的话,那么,他是能够给她的。
池塘边早准备好了鱼竿、鱼食和装鱼的鱼篓,快到时,雁奴迫不及待的拉着徐杏就往池塘边跑去。跑到池塘边后,他把自己和阿爹特意为杏娘准备好的可以遮阳的帷帽拿起来给徐杏,然后让她坐自己旁边的位置。
雁奴选择坐在了中间,他要左边靠着阿爹,右边靠着杏娘。
“我们这是……要钓鱼吗?”徐杏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怎么出过门,何况是出来垂钓了。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的她,心情是激动的。
雁奴则一脸认真地说:“我阿爹说,要入乡随俗。瞧,这里的僧侣都是自己动手种菜吃的。今天我们既然来了这儿,就不要假以人手。不要人伺候侍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徐杏觉得很有趣,可是……
“可是这里也隶属于金光寺,我们就这样名目张大的钓鱼杀鱼做菜,不太好吧?”寺庙里肯定是不允许杀生的。
“不杀啊。”雁奴说,“钓上来后再放生回去,我们就是享受一下这个垂钓的过程。”
“是不?阿爹?”雁奴突然冲徐杏身后喊了一句。
徐杏见状,忙侧身去瞧。瞧见太子已经过来了,她忙俯身请安。
太子又朝徐杏走了几步,直到二人间隔的距离不远不近后,他才对她说:“既是入乡随俗,今日没有当朝太子,也无徐家千金。你我皆是一样的人,无需拘谨多礼。”
徐杏心里不敢认同,但也不会反驳。
“是。”她说。
好在雁奴坐在了中间,把她和太子隔开了。所以整个垂钓的过程,徐杏还是享受又开心的。
鱼儿上钩时,她兴奋激动的情绪藏都藏不住。久无动静时,她见雁奴和太子一会儿就有收获一会儿就有收获,她也会着急。
把想赢的心思赤-裸裸明晃晃的表现了出来。
快到正午时,日头有些晒了,太子便提议把钓上来的鱼都放生,然后去桃林里走走。
而这个时候,太子便有机会和徐杏说了几句。
见雁奴被太子支开先往前面跑去了,徐杏就知道太子准是要过来找她说话了。
果然,雁奴才走,太子就渐渐朝她靠近了过来。
左右这里没外人,远远跟着的几个侍婢奴仆,也都是彼此的亲信。所以,徐杏倒没刻意避开太子避嫌。
太子也没一靠近来就和徐杏说话,而是与她一齐并肩安安静静走了有一会儿后,才说:“你若是愿意,日后孤可一个月领你来过一日这样的生活。”
徐杏考虑的东西很多。她不想入东宫,也不仅仅只是因为怕被一辈子圈养在宫里,暗无天日。
她不想入太子的后院,其实是有很多原因的。细数起来,极为复杂。
“殿下的一片心意,臣女着实感念在心。能得殿下如此费心劳力的照顾,想臣女此生都难以忘记。只是……”徐杏很认真的在和他说,“只是臣女真的不想入东宫。”
“不是因为殿下不好,相反,这天下儿郎,又有谁能和殿下相提并论?是我的问题。”
太子大概能知道她的心结在哪儿,只是如今,有些话他还不好同她说。
凡事得以大局为重,太子还不至于为了美色,而置大局于不顾。
何况,他也希望她可以简简单单的生活,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肯定比知道要好得很多。
太子心中有数,该说的他会说。但暂时不该说的,他在她面前只字也不会透露。
“秦王的心思,你可知?”太子突然问。
“秦王?”徐杏有些糊涂了。
她并不认为她和秦王有什么交集。
而且,徐妙莲不是才嫁去秦王府吗?秦王再好美色,也不可能不过短短数月就一连娶徐家两个女子。
但若秦王没这个心思,太子也不会这样问。
一时间,徐杏倒是慌了。
秦王与旁人不一样,若秦王也看中了她的话,她不想入秦王府,就只能求太子救她。
若二者比起来的话,肯定是东宫后院要比秦王府后院干净许多的。
但这是最后的退路。
若是可以,她哪处都不愿去。
知道她这会儿慌起来了,太子倒也没用很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免得把人吓到。
所以,太子就如话家常一样,同她说道:“徐贵人初入秦王府时十分得宠,但秦王宠幸其一段时日后,就突然冷落了她。你可知为何?”
徐杏敛眸,细细想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后,她才说:“他觉得是父亲欺骗了他。”
徐杏想,定是那日在皇后寝宫秦王见到了她,觉得她比徐妙莲好看,所以就觉得是徐国公父女合伙欺骗他,故而就冷落了徐妙莲。
本来徐杏觉得,秦王虽风流,但只要徐妙莲入了秦王府,秦王便不可能再打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