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怕什么来什么,当姚嬷嬷瞧见隔壁那位竟然主动过来时,心下一时就慌了。
“这、这小公子怎来了这里?”姚嬷嬷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要是让国公知道了,非得骂娘子不懂规矩不可。”
小珍小珠也很慌:“这可怎么办?他已经快到咱们院子了。”
徐杏却始终淡定,微笑着望向姚嬷嬷说:“既然小公子来了,还不快去庭下迎着去?这是礼数。”又道,“再说,也还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呢,万一有重要的事呢?都别慌。”
眼下除了这样,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是,奴去迎着去。”姚嬷嬷应下后,转身下了楼。
姚嬷嬷走后,小珍目视着楼下问:“娘子,要不要婢子去向夫人禀告一声?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届时也好有夫人来帮忙。”
“不必了。天都这么晚了,不必打搅了夫人休息。”徐杏说,“其实既然比邻而居,原该咱们主动去拜访的。如今人家先过来,既是咱们缺了礼数,一会儿得好好恭敬的伺候着才是,更不能再无端去揣测人家的来意。不礼貌。”
“是。”小珍小珠齐声应下。
正说着话的功夫,那边姚嬷嬷已经请着李佼主仆三个上了二楼来。而这边,徐杏几个也已经站起了身子来。
姚嬷嬷一来就笑着和徐杏说:“公子在问娘子您做什么,这么香。奴和公子说娘子在炙肉。公子听了后,说要过来看看。”
徐杏边听姚嬷嬷和她禀明情况,边笑着朝李佼福身行了个礼,然后邀请他说:“公子可用了晚饭?”
曹安有一个劲冲李佼使眼色,李佼权当看不见。旁边和李佼年纪差不多的一个小男孩也在扯他衣袖,被李佼一把抽回了。
“还不曾。”李佼微抬着下巴说。
徐杏立马爽快的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若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同食。”
曹安有见劝小主人不住,便直接来做徐杏的功课,他笑着朝徐杏抱手道:“多谢小娘子美意,只是……”
“好!”李佼不理他,直接就一撩后袍在徐杏对面坐了下来,他有模有样的学着大人的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娘子赠肉。”
曹安有闭了闭,一副没眼看的模样,总觉得自家公子有些丢人、跌份。
他难道不知道太子殿下和这徐国公的博弈吗?竟然还跑到人家小娘子院子里来讨吃的,也不怕叫徐家人知道后笑话他。
李佼吃饱喝足后心里十分满足,回去的路上也不忘说几句徐杏的好话。
曹安有觉得丢人,很是不以为意,说话时也故意呛了李佼几句。
“她那儿有好吃的,你当然说她好。”
李佼自然听出了曹安有话中的奚落,他并不在意的说:“这是我有生之年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炙肉。她说明天还会在小厨房做饭,邀请我再过去。曹安有你说,她明天会做什么给我吃?”
曹安有咬牙跺脚:“公子别忘了,她是徐家人。”
李佼满不在乎的说:“我知道啊。但是她和徐良娣父女不一样,我识人很清,能看得出来。她看起来不像是在算计我什么的样子,若真是算计,也是算计我去吃她的饭吧。再说,不是让你打听了吗?她并非徐家人,她只是徐夫人从外面带回来的而已。”
曹安有觉得小公子虽然才六岁,但却长了张极为能言善辩的巧嘴,他论不过他。
“你就贪这一时的饱腹之欲吧,等太子殿下回来,看他怎么教训你。”曹安有气愤说,“捷报前段日子已经呈送至京,太子殿下如今可是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李佼知道他是故意在拿父亲打压自己,于是哼了一声说:“既然父亲快回来了,我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那我更得趁这段时间多往隔壁去。省得回头骂是挨了,可吃的却没吃到几口,多亏。”
“嘿!你……”曹安有拿小主人没办法。
但李佼却不是全然信任徐杏的,他从小在宫廷长大,见多了勾心斗角。方才虽说吃了她的东西,但李佼一直都是非常谨慎小心的。
她每烤好的一块肉,都会一切为二,一半递送至他的碗碟中,另外一半则自己留下。这样也算是,同一块肉他吃了,但她也吃了。
他每次都会等她先咬一口,然后自己再吃。她先吃,若是人没事的话,说明无毒。
不过李佼又觉得,那徐国公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竟会在他自己的地盘对他下毒。
“曹安有,你确定她是徐夫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李佼学他父亲,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来,“可我看,她长得很像徐夫人啊。反而是那徐家两姐妹,一点都不像徐夫人。”
徐大娘子是东宫良娣,平时徐夫人偶会带着二娘去东宫探望,李佼是在东宫见到过徐夫人和徐妙莲的。
曹安有也早觉察到了这一点,他笑着点头说:“是很像……”
李佼侧身看着他,趁机道:“所以,我这也算是深入敌营,打探敌情。等父亲回来,说不定我还能立大功一件呢。”
“你就为自己的贪嘴找借口吧。”曹安有无奈。
而那边,搞定了皇孙的徐杏自然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心情好,睡得早,加上这些日子来的烦愁和疲惫,又睡得沉,一觉醒来,外面天已经亮了。
而徐夫人那边,因徐夫人担心徐杏会闯祸从而害了大娘,所以,算是一夜都没怎么睡得着。第二日一大早,天都没怎么亮呢,她就睡不着起床了。
若不是徐国公拦着,她恨不能连早饭都不用,直接赶到沁芳小筑这边来。
徐国公心中是一直对徐杏存有疑心的,他又深知自己夫人的性子,所以,一道用完早饭后,他也直接过来了。
自她入府来所做的这些奇怪的事来看,徐国公不得不怀疑她目的不纯,有所图谋。他怕只夫人一个过来说此事,反而夫人最后会被她劝服了去。
本来是该差人去喊她到正院这边来回话的,只不过他想着此番过去正好可以去碧波兰亭坐坐,也就直接去了。何况,昨儿她毕竟在那儿呆了一夜,有没有得罪公子之处,还未可知。
可惜碧波兰亭附近部署的都是太子暗卫,他的人根本靠不近那里。不然的话,差个人去盯着,也还能事先知道些情况。
徐国公夫妇到沁芳小筑时,徐杏正好才梳洗穿戴完毕。这夫妇二人一早到访,徐杏还挺意外的,她以为会是一会儿去正院请安的时候徐夫人再和她说这事呢。
徐杏亲自迎去楼下,然后又邀请二人去一楼的正厅坐。
才坐下来,徐夫人就等不急了开口说:“杏娘,这沁芳小筑你不能住了,听阿娘的话,今儿便搬走吧。这府上比这里好的院子有很多,任你挑选。”
婢子端了茶来,徐杏亲自给二人奉上,一时没接话。
徐夫人这会儿却没什么愧疚心作祟了,她也不会再因为徐杏可怜、吃了苦,而让任她胡闹,放任她去做可能会让大娘处于困境的事。
于是一向慈祥温和的徐夫人,也难得对徐杏摆了脸色,严肃起来。
“你要懂事一些,不要这么任性。我们这样做,自然有我们这样做的道理。这要是二娘……”这要是二娘,根本就无需她费这些口舌,只她一个眼神,二娘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并且听话的那样去做。
但徐夫人多少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伤人,所以,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会儿,就又咽了回去。
第14章 第14朵杏花
徐杏如何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只是她根本不在意罢了。
奉好茶,徐杏这才回徐夫人的话:“阿娘,可我喜欢这里。”她也没有刻意去表现得可怜兮兮,但声音低,嗓音又软,就十分能动摇徐夫人的决心。
徐夫人心又软了。
徐国公忽然咳了一声,徐夫人忙又说:“杏娘,别的事娘都能答应,但唯独这一件不行。再说,这里离娘住的地方太远了,你就不想住得离娘近一些吗?”
徐杏想了想说:“我怕住得离娘太近,二娘会尴尬。而且,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不擅和谁打交道。虽然住这里离娘远,但我也会日日过去请安问好的。”
徐杏这样一番说辞,却是彻底堵了徐夫人的嘴。虽没明说,但徐夫人却也是听懂了的。
离她近,哪里离她最近?当然是二娘如今住的云中亭。可若是让二娘搬出来,杏娘搬过去,她又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不免就显得她方才说的那几句让她住得靠得近的话有些假惺惺和矫情了。
徐国公就知道自己夫人不是眼前这个小女子的对手,一番较量下来,果然又是她这个小女子占了上风。徐夫人还要说,却被徐国公摆手制止了。
徐国公望向徐杏,也不与其周旋,直接下了命令道:“想做徐家的女儿,穿金戴银,衣食无忧,那就得听话。另外的住处已经替你选好了,这就让这些奴仆收拾收拾,你也跟我们走。”
徐杏心想,谁愿意做徐家的女儿?若不是迫不得已需要借徐家的手逃出风月楼,她才不会往徐家的门上撞。
徐杏的目的就是把动静闹大,只有动静大了,才能惊动隔壁的那位。
昨儿晚上她和小皇孙说好了,今天时间充裕,她会做更美味的食物给他。她看那小皇孙的样子,的确是对今天这一顿很期待的。
何况,如今东宫父子和徐国公一家不睦,若徐国公做出了明显侵犯小皇孙利益的事,徐杏想,小皇孙应该会站到她一边来的。
徐杏在心里和自己赌了一次,所以,当徐国公夫妇带来的奴仆开始往外搬东西时候,徐杏追到了外面院子里,拦住了他们。
“不能搬。”徐杏声音拔得很高,冲屋里的徐夫人喊说,“阿娘,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就让我住在这儿吧。”
果然,徐杏声音一高,隔壁李佼就听到了。
他听出来了是杏娘的声音,忙问曹安有:“隔壁怎么回事?你去看看。”
曹安有快去又快回,回来后说:“徐国公夫妇带着人来了隔壁,勒令昨儿那位娘子搬走呢。那娘子不肯,正闹着呢。”
“哦?”李佼书也温不进去了,直接将书一阖,起身负手就要往外去,“我去看看。”
曹安有拦住他:“公子,人家的家务事,你不好插手。”
李佼一本正经道:“家务事?他们一大早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搅了本公子温书,这就不是家务事。”一边说,一边已经挥开曹安有,负手踱步往外面去了。
曹安有只能跟上。
李佼又和他说:“徐国公的女儿徐良娣欲害我,这笔账我可还没算呢。来了这里这么久,这个徐国公,老谋深算,我总抓不住错处。这回好,总算能训一训他了。”
李佼一直对徐良娣父女恨得牙痒痒,那个徐良娣,一心想取代他阿娘在父亲心中的位置,坐到太子妃的位置上去,这让他很不爽。平时耍耍手段也就算了,可她竟敢害自己。
但父亲告诉他,要制人,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若不是牢牢握住了把柄匆匆去寻错处,反倒是容易被倒打一耙。
李佼一直有把父亲的这些话牢记心中。
李佼到沁芳小筑的时候,仆人们已经差不多把需要搬走的东西都搬到院子来了。徐公夫妇此刻也站在院中,徐公附在徐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正要先离开,一转眼,却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李佼。
徐国公脸色变换得很快,立马就笑着迎了过去。
“叨扰了公子,还望恕罪。”徐国公皮笑肉不笑,客气得虚伪。
李佼则朝他抱了下手,而后指着这院子里乱糟糟的一切,问:“这是为何?”
徐国公道:“内子糊涂,竟安排了人住到公子隔壁来,无端搅了公子清静。本公今儿来,一是勒令其搬走,二也是正打算亲自过去和公子致一声歉意的。”
李佼却说:“国公何以为是对本公子的打搅呢?”李佼一脸稚气,声音也很稚嫩,但却把他父亲那老成的派头学得十足十,“徐国公,你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
徐国公装着惶恐的样子:“臣如何敢!”
李佼却围着徐国公转了一圈,个子虽矮,气势却一点不弱。
“本公子住在你府上也有数月,你像看押犯人一样看着本公子,压得本公子险些喘不过气来。如今好不易有个仙女似的姐姐与我作伴,你为何又要将人撵走?”
李佼一番话,不仅说的徐夫人糊涂了,就连徐国公也是一脸懵。
原以为是杏娘吵了他清静,他来寻错的,却没想到,他竟要留杏娘在这儿?
这小人家不按常理出牌,徐国公一时也有些棘手。不过,他还是露着老狐狸式的笑说:“原来公子喜欢有人为伴,臣若早知道,肯定早就安排人住过来陪伴公子了。”想了想,徐国公打算举荐自己的儿子徐护,若有可以和东宫小公子独处的机会,徐国公当然希望这个机会留给自己的儿子。
同为男子,可以一起读书一起习武。相处下来感情增进了,日后也于大娘有益。
于是徐国公说:“臣有一子……”
“不必了。”但他只才开了个头,就被李佼打断,“我就要她住在这,别人谁来都不行。”
这徐国公就不明白了,这是为何?
他不自觉便转身朝身后的徐杏看去。
徐杏只是想为自己未来找个强大的靠山,倒也没打算眼下这个时候就和徐家的人闹翻。她知道徐国公多疑好算计,怕他心里会加重对自己的猜疑,徐杏索性走过来道:
“昨儿晚上,我自己在楼上炙肉吃,公子看到就过来了。我也答应了公子,今天会做更好吃的给他吃。我方才之所以不肯走,也是记着昨天和公子的约定,不想出尔反尔。”
徐夫人本来是怕杏娘会因得罪小公子而害了大娘,所以这才着急要她搬的。这会儿见这东宫小公子很是喜欢杏娘的样子,她也就没有那个担忧了,反而帮起徐杏来。
“既如此,就让她继续住在这儿吧。”徐夫人这会心中巨石落地,脸上也有了轻松的笑容,“难得这两个孩子有缘,何必非弄得大家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