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没把对贺家的恨意完全转嫁到他的身上，林嫣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理智。
贺明笙啪地一声把菜单放在桌上，黑眸幽深地看着她。
“林嫣，你这话怎么像是兴师问罪似的，你知道吗？每次你一这样，我就很好奇，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看待我们从前的感情？明明狠心人是你……不说我们学校全部的人，就说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想必谁都知道你当初是怎么离开我的。”
他眸子里火焰一寸寸地往下陷落，那眼神复杂至极。
林嫣想起来从前，也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
她当初的确提了分手之后就怀上了孩子，而后和顾阳迅速领证，可是为什么他会不清楚吗？
更何况，他贺家什么资本，她不是不清楚。
这几年，她并没有到处躲藏，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他当初但凡多关心一下，就会知道她的孩子和他有多像。
他从未出现过，在她各种困难的场合，都未曾出现过。
而是娶了别的有钱人家的千金，俊男靓女携手买卖别墅，而她是那个房产中介。
八年过去了，他却忽然跑来指责她的狠心。
林嫣此时定定地看着贺明笙，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初她爸爸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这世上太多的不知道，是不想知道，而不是不能知道。
林嫣轻轻一笑：“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再纠缠也没有什么意义，我想向前看，不希望卷入那些不干不净复杂不堪的变故里。贺明笙，我记得你虽然面对你妈妈时有些懦弱，但也应当不会是背着老婆出轨的人吧？”
贺明笙咬牙：“我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知道你怪我，怪我当初没有跟我妈全力抗衡，任由她说了你几句，可是当初我妈那个时候状态不好，患了抑郁症，甚至试图自杀，我不敢刺激她，我对你有多好你心里不清楚吗？”
林嫣脸上毫无波动：“抑郁症？我好像也得过，是挺难过的。但是都过去了吧？贺明笙，我不想就过去的事情吵架，这样没有意义。我今天来是想说……”
贺明笙心中烦躁至极，他深吸一口气，从旁边包里掏出来一张离婚证扔到她面前。
“你想说什么都等等再说，我不想说多余的，我知道你离婚了，而且我也恰好离婚了。过去的事情纠结起来的确没有意义，你就当今天是跟个陌生人相亲，我无论哪方面都可以很好地照顾你和你的孩子，你不妨考虑考虑。”
他心中有无数痛楚，恨她当初直接走人，恨她始终不肯回头。
当初他父亲先是跟小三有了非婚生子，而后酒驾车祸，与被害人都是当场死亡，接着小三带着非婚生子与他争财产，他妈妈自杀了两次被救回来，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并强迫他跟林嫣分手，快速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儿联姻，用来挽救贺家的企业，并击退小三和非婚生子。而后，林嫣提出分手，并怀孕与其他男人迅速结婚。
这让贺明笙整个人都在傻了，一切都如噩梦一样。
他就是再坚强的一个人也无法接受这接连的打击，流言纷纷，无论是学校还是社交圈子，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笑话他父亲出轨还搞出了私生子，笑话他女友给他戴了一顶大绿帽子。
贺明笙午夜梦回时眼角都被泪渍的发疼，他越是强制自己放下，越是放不下，分手一个月后他连着加班二十四小时之后回到家，头疼欲裂却睡不着，最终服药之后勉强入睡，梦里立即就是林嫣靠在自己怀里的笑声。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处，声音温柔清甜：“笙哥，你摸摸看这是我们的小孩。”
贺明笙猛地惊醒，一股冲动让他起身就拿起了车钥匙冲出去开车直奔近安。
那一晚他像个十足的疯子，在高速上被人撞到护栏上时手脚都在颤抖，额头上温热的鲜血汩汩淌下，他费劲地摸出了手机给林嫣打电话。
他想，他就是要死了，也要告诉她一声，他好想她。
可惜，那边是顾阳的声音。
“喂？哪位？我老婆在忙。”
他心如死灰，如坠下悬崖万丈，浑身都冷得似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有些人分手之后总是反应不过来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可事实总是会残忍无情地提醒着你,她已经走远，彻彻底底地不要你了。
劫后余生，他再未打听过林嫣的消息，试图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可这尊严如今他还是不要了，他亲手递到林嫣的跟前任由她踩踏。
就当他下贱好了，他一见到她就疯了，他想要她的一切，哪怕是她与旁人的孩子，他都将可以视如己出，谁让她是林嫣呢？
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被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啊！
第16章 他痛了一年又一年
贺明笙身材高大，气质森冷，坐在那里等着林嫣的回答。
他孤注一掷，也愿她能同他一样，心中仍旧放着彼此，哪怕从前有过太多龃龉，往后都能勇敢再尝试一回。
可林嫣却始终那么平静，她缓缓说道：“你这样对冯小姐不太公平吧？贺明笙，八年，不是八天，我们之间横亘的东西越来越多，永远都不可能会复合的。我知道你或许有些念旧，可有些无聊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贺明笙猛地站了起来：“无聊的事情？对你来说在，这些都是无聊的事情？”
林嫣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想起来自己受过的那么多苦。
她不愿意再重蹈覆辙，她如今跟游游两个人挺好的。
“对，无聊。”
贺明笙握紧拳头，脸色铁青：“可以，哈哈，林嫣，你真的可以。你让我更加清楚地知道，我贺明笙有多掉价，掉价到你不屑于再多看一眼。”
林嫣无动于衷，他拿起来自己的外套起身就走，一股冷气拂过，那步子急促而又用力，似乎非常愤怒。
只剩了林嫣独自在原地坐了一会，脸上呆呆的，半晌，还是起身走了。
她想，如果当初自己生孩子那日，贺明笙会出现的话，她一定会什么都顾不得地扑进他怀里吧。
可惜，那天他没来，他在跟旁人结婚。
八年了，冯嘉怡是如何相处的，两人日常如何对待彼此，冯嘉怡是不是喊他老公？贺明笙不可能没有喜欢过冯嘉怡吧，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送别墅呢？
对于贺明笙而言，她只是个无聊的消遣罢了。
林嫣想到这心里渐渐冷了下来，吸吸鼻子站起来也走了。
贺明笙坐在车里抽了半包烟，这才看她从大厦里走出来，方才讲话不好听，他都没有仔细看，现在才看到她今天的穿着。
是一件姜黄色碎花的连衣裙，她一直都喜欢碎花的东西，瞧着甜美又清新，如今虽然都二十八了，可一头黑顺长发，一条碎花裙子，就衬得她还是如少女一般。
她从前喜欢笑，每次笑起来都跟树上的嫩鲜花儿似的，如今不爱笑，偶尔又像是被风吹起来轻轻摇曳的柔弱梨花似的，怎么看怎么让人怜惜。
贺明笙一踩油门，车子飞快地从林嫣面前开过去。
林嫣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谁的车，就被那飞溅起来的污水弄脏了裙子，她皱皱眉，最终也只能罢了，骑上电瓶车回家去了。
日子不疾不徐地也就过去了，这阵子宛如做梦，林嫣祈祷着不要再遇见贺明笙，还就真的没有遇见过。
她在家做手工甜点，什么毛巾卷，雪花酥，蛋黄酥之类的，然后放到微信朋友圈里卖。
起先只是熟悉的朋友等人支持她，可等到吃到之后就发现味道很好，便介绍朋友也来买，单子越来越多，林嫣就忙活起来，每天起来很早准备甜品。
还好，她虽然忙，但时间自己做主，每天都能去接送游游上学。
期间林游跟徐丽华开视频，得知徐丽华在北城治疗了一个疗程腿都没怎么疼了，更是发自肺腑地开心。
郑直挤进去笑着说：“林嫣，你放心吧，二姨这疗程小效果不错，干脆就在这多做几个疗程，彻底好了再回去，还能帮你带孩子呢！”
林嫣笑起来，末了给郑直又转了一笔亲，郑直不要，两人推让半天林嫣都要生气了，郑直才收下。
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热起来，好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贺明笙，林嫣出门也不那么注意了，可她渐渐发现，自己看什么人都像贺明笙。
她干活儿干得累了，坐在家里捧着水杯发呆，脑子想起来贺明笙最后一次跟她说的话。
他说想要跟她继续在一起，林嫣心中酸涩一片，她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就是觉得不好受。
晚上，林嫣陪着游游读了一会儿英语，游游开心的很：“妈妈，你现在每天都陪着我，我真的好开心。”
小孩子的开心都溢于表面，林嫣也能发现游游现在变化很大，同时非常庆幸自己辞职了。
游游靠在她怀里，笑眯眯的：“妈妈，我的作文又被老师当范文读了，还登上了校报。”
他才一年级，认识的字不多，所谓的作文也是几行字而已，甚至里头夹杂着拼音，但在他的班级的确算是比较好的。
林嫣舒心至极，斜躺在床上抱着他，声音柔柔的：“是吗？那我们游游这次作文写的什么呢？”
游游认真地说：“我写了一位叔叔，叔叔是个大英雄，在我和妈妈遇到困难的时候从天而降！”
林嫣本身困得在打哈欠，听到这话的时候忽然就清醒了几分，她怔了半晌，才有些心虚地说：“那你……喜欢那个叔叔吗？”
游游点点头：“喜欢！我以后也要做叔叔这样的大英雄！”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和妈妈在派出所无助哭泣的样子，因此也非常感激叔叔打搭救，何况那叔叔长得很好看，跟他说话又非常温柔。
简直……就是他理想中的爸爸！
这让林嫣心情有些复杂，好在游游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很快就甜甜地睡着了。
林嫣悄悄地从卧室出去，打算去收拾下白天没弄完的厨房，才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她走过去看到来电号码，心里猛地一跳，紧接着下意识地摁了接听。
林嫣点了接听就后悔了，那边有些嘈杂，似乎有不少人在说话，隐约听得见有谁低笑，碰杯，搓麻将，林嫣猜想估摸着是对方拨错了。
可下一秒，就听到贺明笙略显冷漠，又带着些沙哑的声音。
“抱歉，真心话大冒险，他们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句……想你了。”
林嫣心口跳得乱极了，她扶着灶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而贺明笙醉意朦胧，心里烦躁地厉害，一手端着酒杯仰头把一杯威士忌喝光，一手把手机放下。
对面人起哄：“贺老板今□□不行啊？怎么老是输？你这都喝多少了？哈哈不会站着进来横着出去吧？”
也有人好心地劝：“明笙，你喝这么多又想进医院啊？”
贺明笙胡乱在手机上摁了一把，以为挂了电话，可林嫣却在那边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贺明笙究竟是故意打的这个电话，还是无意。
但不管如何，她现在彻底被他弄乱了心思。
从前恋爱的时候他很少喝酒的，因为会过敏，每次过敏背后都会起大片的红疹，他皮肤白，就显得那红疹尤其吓人。
有一次林嫣跟他闹分手他恰逢聚会就喝了几杯，借着酒劲儿去跟林嫣耍赖不愿分手，林嫣本身也是气坏了，教训了几句就跟他在操场上抱着，瞧见他脖子上的红疹时立即掀开他衬衫领子就发现了他背后的惨状。
那次林嫣把他骂得不行，贺明笙只笑着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老婆疼疼我。”
他不知道自己过敏吗？没命地喝酒，不要命了？
林嫣挂了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始输短信。
“贺明笙，少喝酒，你不知道自己过敏吗……”
她写着写着，那股子烦乱的心情却一点一点地平静了下来，林嫣最终删除了那条短信。
可这一夜她到四点多才睡着。
贺明笙喝到凌晨一点，叫了代驾回到家，直接一头栽到了沙发上。
他昏昏沉沉一觉到凌晨四点醒来，闭着眼嗓音沙哑地去摸手机，一边乱喊：“林嫣，林嫣……”
等他睁开眼时就发现天花板上漂亮的水晶灯，安静冰冷华美，如他的一生，毫无温情。
偌大的家，没有任何一个人。
贺明笙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又睁开，再打开手机就发现那通电话。
足足十分钟的电话，他心里急速跳起来，费劲地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林嫣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她知道他在喝酒，却也没有多问一句。
或许，她只是觉得这些都是无聊的事情吧。
背后的红疹滚烫，又痒又疼，无数次的深夜他就是这样独自坐着，忍受着那些令人焦灼的痛苦。
痛了一年又一年，她却怎么都不肯再来看看他。
第17章 好想你
一夜没好好睡，林嫣第二天精神就有些恍惚，醒来时坐在床边还觉得头疼。
外头阳光很好，她强打精神喊游游起来，给他做了早餐，送他到学校才折回家去。
因为状态不好，林嫣今天只做了部分订单，其他的都给推辞到了下午，决定上午还是要睡一觉。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睡不着，林嫣艰难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滚了一会，这才勉强睡着了。
可迷迷糊糊中，她好似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床边，那人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也不说话，就温柔慈祥地看着她。
林嫣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人分明是她的爸爸，曾经那个爱笑和蔼的父亲，虽然已经五十岁了，可依旧头发黑亮肩膀宽厚，但眼前的人却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他笑着说：“嫣嫣，我的乖女儿，照顾好自己啊。”
林嫣眼泪夺眶而出，拼命去抓他的手，却怎么都够不到，她哭得嗓子发硬，哽咽着问：“爸爸，您过得好吗？钱够花吗？身体好吗？”
他只是微微笑着说：“都好的，钱够花，你妈妈还好吗？”
林嫣拼命点头：“爸爸，我有好好照顾妈妈的！我会照顾好她的，可是你怎么办？有人照顾你吗？爸爸！走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千万，千万别遇到车……爸爸，我好想你啊！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