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唐咬着唇不发一言，头顶上球场明亮的灯光，周围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议论声，还有右手心刺刺痒痒的疼痛……她的脸逐渐苍白，咬得殷红的唇如同泣血一般。
她还想同系统打趣几句，起码不要让她这么紧张，她可以做到的，可以……
但在这一刻，她就是再努力也说不出话来……意识仿佛囚禁在记忆的角落里，她已经忘记第一次是在什么场合了，但那种，被所有人注目着，如芒在背的感觉，却像一根针一样深深扎在她心上。
系统在急切唤她：“苏苏？苏苏？！你……”
听不见……冷……眩晕……
冷汗凝成珠滑落发际，苏唐头痛欲裂，竭力去想，没什么的，她只要抬腿走下去就好了，抬腿……抬腿啊！
她不过是接了个球，为什么又要重复这样的情况？！！
迹部景吾凝神看着台阶上的少女，敏锐察觉到她的不对，还未等他再仔细看，身边传来一声叹息。
“监督？”
榊太郎转头对他低声说：“迹部，去把她接下来。”
迹部景吾挑挑眉，他倒是对这个吩咐没有不满，先不说少女帮他阻止了一场意外，单是作为一个绅士，他的场上有女士不舒服，他总是要管一管的。
就是有些好奇监督跟她什么关系，迹部总觉得哪里眼熟。
忍足侑士推了下眼镜，冷静说：“还是我去吧。”
“不用。”迹部景吾吩咐了一句，“你让人清场，训练也结束吧。”说着抬步而上。
苏唐的意识在自我挣扎，急切而崩溃地命令自己，然而酸软的身体却无论如何也不听召唤，甚至因为自身的对抗而细微地痉挛。
“啊嗯，还真是不华丽。”
少女茫然地看着前方，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渐次退去的人潮在她眼中光怪陆离，扭曲晃动在视网膜上让人眩晕恶心。
“闭眼。”
清淡的玫瑰香逐渐靠近，苏唐的睫毛微微颤动，下一刻，一双温热的大手遮盖在眼前，敷在薄薄的眼皮上，挡住了所有不美好的景象。
冰凉的左手也逐渐回暖，苏唐迟钝的感知也渐渐回来，她轻轻动了动，左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一分。
少女迟疑地说：“……谢，谢。”
迹部景吾眯了下眼，一手盖着她双眼，一手握着她左手，少女露出的半张小脸比他手还苍白，他不带嘲讽地说：“啊嗯，难受成这样就别道谢了，跟着本大爷走。”
耐心等了片刻，少女才像反应过来一样，往前迈了一步，迹部适时开口：“很好，下台阶。”
“对，再走两步……停。”
“啊嗯，往我这儿走。”
……
看台下的几个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向日岳人直愣愣地说：“迹部……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此时场中清空后只剩下了正选和监督，说起话来也更放松了些。
凤长太郎摸了摸后脑勺，单纯直白地笑着说：“迹部前辈一直都很温柔啊。”虽然他们部长看起来高贵优雅，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但其实对人很好的。
向日语塞，暗自翻了个白眼，是，迹部很温柔……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忍足憋着笑说：“迹部他只是厌烦那些花痴而已。”
宍户亮“嗤”了一声，对队友的瞎话不予表态，转头看见趴在桦地肩头昏昏欲睡的芥川，头疼地低声吼他：“喂慈郎！别睡了，让迹部看见你完了！”
暖黄发的少年打了个哈欠，眼角冒着泪珠艰难地睁开眼，被迹部抓着训练了两个小时的他已经快到极限了，他都快看见梦乡的边缘了……
日吉若：“以下克上。”
宍户掏掏耳朵，“迹部不在你克谁啊！慈郎！别睡了你……”
芥川慈郎睡眼朦胧：“哈……迹部为什么不把人抱下来……嗯唔……”
几个人一愣，对哦。
忍足侑士看着已经走下来的两人，解释道：“看样子学姐应该是心理问题导致的身……总之，这样子让她动一动有助于恢复神智。”
向日岳人&凤长太郎：“学姐？”
向日好奇地戳了戳搭档：“你认识啊侑士？”
我不认识。忍足侑士推了下眼镜，反光的镜片挡住他的视线，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监督，没说话。
等苏唐坐到椅子上时，才像是活过来一样拼命喘息起来，眼前的遮掩离开，她垂眸眨了眨，才适应过来光线。
一睁眼就看见榊老师半蹲下身，面带关切地问她：“好些了吗？”
苏唐低着头失落地说：“好多了……对不起老师……”
榊太郎抬手摸了摸少女蓬松的头发，安慰她：“别想太多，这不是你的错。”
忍足已经提着医药箱等在一边，适时开口：“监督，让我先给她处理下伤口吧。”
榊太郎点了点头，却是转头对正选说：“给我拿个网球。”
几个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忍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递给他，“用这个吧监督。”
苏唐还有些发蒙，周围的一切是她陌生的环境，在这一刻，这种陌生的感知让她无比清晰，也无比不安，直到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个网球。
向日悄悄凑近忍足：“呐呐，侑士，学姐怎么了？”
藏蓝发的少年一时没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同伴们解释，心理疾病的发生和状况。
迹部景吾一直站在少女身边，看着她拿到网球后，不停地重复抛起，接住，抛起，接住的动作，若有所思。
忍足一手抬起苏唐的右手，先观察了一下磨破的掌心，接着持镊夹起消毒棉球，轻声开口：“我先给你消毒。”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复，忍足也不在意，尽量轻而快的处理。
向日几人看着都有些疼，然而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却仿佛失去痛觉一样，兀自扔抛着网球，脸上的表情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再加上那有节奏上下的网球，看着……着实有些诡异。
忍足处理完伤口，榊监督才再次上前，精准地伸手截住那个网球，轻声道：“好了，苏唐。”
好了，苏唐。
少女仿佛得到指令一样，脑海中一片雪花般的记忆纷纷扬扬，下一秒，她便无声无响地闭眼，失去了知觉。
一旁的迹部景吾及时接住瘫软的苏唐，挑了挑眉。
榊太郎沉吟片刻，对着他最得力的学生嘱托道：“迹部。”
“嗯，监督是要我照顾她？”
“不用。”榊太郎又看了眼沉睡的苏唐，“她醒了你就知道了……你不用特意照顾她。不过我暂时要离开冰帝一些时间，网球部和音乐社的事就交给你了。”
迹部景吾有些惊讶，他已经想起来了，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在音乐社的墙壁上，他曾见过监督和少女的合影……他还以为榊老师是要他帮忙照顾学生呢。
“没问题，监督放心去吧。”
迹部勾着嘴角应答，眼里划过一丝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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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张卡
“喂喂……不可能吧？”
“打假球也太……”
“有什么不可能，嗤！装得那么清高，还不是做那些恶心事！”
“社交恐惧症？不是吧不是吧……”
“呵，成日摆着一副高冷的样子……贱人！就该让那些舔狗看看她……”
“什么？！有精神病就不要到处乱跑啊真是……”
……
纷杂的声音如魔咒般围绕在耳边，如影随形，怜悯的，唏嘘的，嘲讽的，嫉恨的……猜忌迟疑的目光如冷箭一样扎在她身上，一下一下捅出流血的窟窿。
断裂的拍弦，崩掉的琴弓……仿佛吸血的触手，不吸干她最后的温暖便不甘心。
太冷了……
明明暖光灯罩着整个会场，她还是感觉一股股刺骨的寒冷，穿透她冷凝的血液吹进千疮百孔的心脏。
……
苏唐冷眼旁观着梦中的一切，像走马灯似的记忆折磨着她的神经，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苏唐’还是苏唐，但那没有关系，反正她们都有相似的经历，背负着同样的错误。
不，那不是错误。
她或许犯过一些错，但真正被拉回正道以后，她就再没有对不起谁过，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同样的，她也看清了这个世界的庞大，庞大到，个人的不幸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众多苦难相比，她不过是众人谈资中的一节音符。
所以她又觉得没必要恨那些人，就算是被流言蜚语，她也可以理解，只觉得可笑又荒唐，面对那些人，更不会一巴掌一一扇过去。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堕落成一个疾世愤俗的人，嘶吼哭泣是弱者的无能，她只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好。
好到跳出这个恶性循环的圈子，去往更高的地方，让那些质疑她的人只能抬头仰望她。
但真正获得了荣誉后，她又不快乐。
荣誉和称赞，无非是给世人留下另一段谈资。
在某个瞬间，苏唐是骄傲的，也是厌世的。
但终归这个世界又是美好的，所有会有这样那样温暖的人——或是老师或是朋友，又或是萍水相逢的人——不吝于在她漠然于生的时候拉住她的手，将她推往光明，并告诉她，她很强大，但也很脆弱。
她并不恐惧人群，她只是不想面对那个被人群围住就无法动弹的自己。骄傲的苏唐知道如何掩饰这样的自己，但现在这个自己被人看出来了，却也被人关心着，鼓励着。
苏唐觉得自己不是个有大爱的人，但为了不让他们操心，她也愿意克服自己的心理去融入社会。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过她漫长的青春期。
……
苏唐睁开眼的时候，自己还在会所的休息室里，屋里没有人，冷气也关掉了，身上还搭了一件银灰色的长袖外套。
苏唐眼神呆滞着喃喃道：“难怪这么热……”
她坐起身，抱着衣服一时没有动弹，这一天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苏唐有些累，更别提最后那个说不上好与坏的梦境。
系统静静在意识海里漂荡，小心翼翼觑着宿主还有些苍白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苏唐静静坐了会儿，清醒了，一双黯淡的狐狸眼也逐渐恢复了光彩，她刚动了一下，一低头就看见身下短毛绒的沙发，和她没脱鞋的脚脚。
……。……！！
苏唐抿了抿嘴角，眼皮子一抽，“卡哥？”
“在呢在呢苏苏！”殷勤的系统立马应到，马上就想好该如何跟宿主讲述她晕过去以后的事情了。
结果苏唐看着沙发上那块污迹，纠结地说：“你说，我都活动一天了，鞋是脏的这很正常吧？他们把我平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又没给我脱鞋……当然我不是埋怨他们服务不周到……”
“我是说，在这种情况我弄脏了他们的沙发，应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哽住的系统：“？？”
苏唐叹了口气，不自觉说出声：“不会让我赔清洗费吧？”
话音刚落，就传来开门声和一个听起来就很贵的声音。
“啊嗯，什么清洗费？”
迹部景吾刚开门就听见少女的疑问，随口说道。沙发上的女孩儿看起来很是乖巧，栗色长发披散着乱糟糟的，却也掩饰不住她灵动的双眼，晕倒时苍白如雪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应当是不再发冷了。
就是这脑回路很奇怪，刚醒来就关注沙发？
苏唐闻声望去，身体已经自发把双腿从沙发上垂了下来，挺直腰坐好，迹部景吾已经走了过来。
紫灰发的少年换掉了运动服，穿着素白但剪裁得体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裤，随性而优雅地坐了下来，长腿一伸，苏唐打量的目光便顺势下移，看他脚上还是那双淡紫色鞋底的运动鞋。
苏唐猜他是要回学校，但既然还没换皮鞋没系领带，说明她晕过去的时间应当不长，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但她着实想不到，敬业的迹部少爷在她醒来之前还处理了不少企业公务。
迹部景吾看着她暗自打量又放松的小动作挑挑眉，没说什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反而提起刚才的话题。
“怎么，你要赔什么清洗费？”
苏唐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我的鞋不小心把沙发弄脏了。”
迹部景吾随意一瞥，笑道：“你赔得起吗？”
即使知道他话语里没有恶意，苏唐还是忍不住心里升起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这种态度理所当然说的也是实话却就是很气人的样子，真是……
所以苏唐委婉地说了一句：“只是清洗费的话，还是可以的。”就算比不上迹部家，但她钱也不少。
但当她视线里看到迹部景吾似笑非笑睨着她的时候，苏唐还是果断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转移话题。
“咳咳，榊，榊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