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温和的嗓音也透着一丝疑惑,“仁王?”
苏唐:“……”
哦豁,她给说漏嘴了???
她伸手在嘴唇前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眼关鼻鼻关心,简言道:“我什么都没说。”
“苏苏你……”
“看比赛。”苏唐扳过赤也的头,顺势威胁道,“还有,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把这件事拿去问仁王,你就等着变成红烧海带头吧。”
她两手并合狠狠一捏指节,“喀啦”一声脆响。
切原赤也立马缩回头。
但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不聋,虽然配合地装作听不见,却各怀心思。
幸村精市轻轻勾起唇,而迹部景吾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唐对装乖的小海带敷衍地点点头,重新说回比赛。
“大和前辈的绝招并不复杂,但手冢已经将这种才能的运用化作成了打网球时的本能,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总会按照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去行动。”
就像他习惯性背负的责任一样,难以放下。
“他的眼睛,会欺骗他。”
白石低声道:“原来如此,所以手冢才会一直在追逐……不存在的球。”
是。
但大和前辈应该不止“球”这个意思吧,苏唐想。
“Game Yamato 2-1!”
手冢国光虽落后一局,但呼吸尚稳,不急不躁,只是因为难得陷入这种被自己本能所束缚的境地,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来正面回击大和的网球。
对面的大和也并没有领先比赛的愉悦,反而语重心长地说:“手冢,你所追逐的网球都是幻影,还有那个所谓的支柱,也是不存在的。”
“差不多也到了该为你自己而战的时候了吧。”
手冢明白前辈的好意,然而在某一些方面他有着自己的固执,便只是冷静地回道:“谢谢您的建议,但这场比赛承载了所有五号球……不,是所有国中生的希望,所以绝不能落败。”
“我现在,只是想和大家完成在U-17的集训而已。”
大和无奈地笑道:“唔,所以总归要执着于整队的胜利吗?”
面容清冷的少年这次没有说话,神情中的坚定却表明了一切。
日头渐高,暖阳也变得有些刺眼,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比赛继续。
面对大和“现实映像”的威胁,手冢开场便发动了特技。
苏唐立时皱起了眉。
“手冢魅影!”切原握拳振奋地喊。
是的,既然打不到真正的网球,那就索性将大和打来的所有网球都排斥出界,不管是“真实”还是“观影”!
“Out! 15-0!”
“Out!30-0!”
……
“Game Tezuka 2-2!”
手冢在球场中不断发动“魅影”特技,紫白色的光影交错中,他茶色眼眸清冷而瑰丽,挥拍间的动作千百次如一次般果断,可见其心智坚强。
但随着不间断的光影闪现,观场的少年们逐渐开始浮躁不安。
“比分上来了……”白石震惊又担心地说,“但这个技巧,会给他的胳膊带来极大的负担啊!”
迹部抓着栏杆,焦急地扬声大喊:“手冢!别逞强!万一手肘又伤到了怎么办!”
苏唐手中的签字笔几乎停滞在白纸上,洇出一个个黑点,分毫不动盯着比赛,哪怕眼球酸涩也不挪眼,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手冢魅影”的特技已经属于网球高级技巧,绝不是手冢现在这个年龄能够轻易驾驭的,它不仅会极大地消耗体力,也使他的手肘时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她现在除了担心他的左臂,大和前辈的右臂同样也是千疮百孔,万一比赛又陷入“不死不休”的状态……
“Game Yamato 3-2!”
……
“Game Tezuka 3-3!”
苏唐动了。
身边的少女陡然起身,幸村从比赛中抽神,惊讶地回头,问:“怎么了?”
苏唐眼神不离球场,嘴上轻松自在地说:“没事,就坐累了起来休息一下。”说着,她走下几步,站到看台最前排。
幸村想了想,跟上去。
白石他们忽然感觉身旁悄无声息出现一两个人,疑心地看去。
幸村温和地点头示意,苏唐则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抱起手臂说:“没事,看你们的。”
微微抬眼,隔着整个球场,她的视线径直与对面草坡上的入江相对,彼此间默契地颔首,又移开眼神。
——就算是最后强行打断比赛,他们也不能让这两个人的手臂旧伤再度复发。
“你们俩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苏唐眼皮子一跳,缓缓转头。
迹部景吾正探究地看着她,却无视幸村,显然那意思是注意到了她和入江无声的交流,华丽的嗓音因包含怀疑,显得低沉又磁性。
她忍不住揉揉额头,身边总是有太多心思敏锐的人真不是件好事。
“啊嗯,真有事?”
她冲迹部眨眨眼,淡定地摇头。
“没有啊。”
见紫灰发少年执着地扫视着他俩,甚至眯起凤眼,她又暗藏深意地叹了一句。
“该你上场的时候你总会知道的。”
毕竟你是迹部景吾啊。
“Game Yamato 4-3!”
又是一局终。
手冢的气息愈来愈急促,忍痛的汗水沾湿碎发,顺着冷峻的侧脸下滑,他垂眸,不自觉地抚上自己颤抖的左臂。
谁都能看出他的坚持和努力,还有不屈的意志。
比赛之激烈,让围观的少年们也跟着揪心、不安,沉重的气氛渲染在球场上空久久不散。
苏唐单手抓着栏杆,手心的汗层层得往外冒,指节颤抖,连幸村轻柔的语气也无法缓解她的紧张。
他问的是另一个人,“大和前辈的右臂,也受过伤吗?”
苏唐抿紧唇。
虽然不知道幸村是怎么看出来或者猜出来的,但这种事……如果大和前辈自己不说,她又该怎么开口。
但好在,这位总是在不经意间鼓舞他人,并发自内心热爱网球的前辈,还没打算和喜爱的后辈死磕到底,拼个“两败俱伤”。
他静静看着随时在拼尽全力的茶发少年,眼神中透露着淡淡的忧伤和恍惚,那种感觉,像是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更加年轻,更有活力,更有……无限可能。
但转瞬间他又勾起唇角,情感最终更多沉淀成温暖和释然。
他轻声问:“手冢君,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
手冢抬头看向气场温和沉稳的前辈,不明所以地回答:“记得。”
年长些的青年闻言怀念地叹了口气。
“我也曾为了球队的胜利多次牺牲自己的手臂,虽然跟队友说着‘没关系’‘别担心’,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复建有多痛苦,很多次,我都在这种痛苦中觉得再也无法支撑下去……直到那天遇到了你。”
随着大和的讲述,手冢很明显愣住了,他没想到当年遇见前辈的时候还有这种事。
“跟你初次见面比赛那一场,我又重新想起打网球的快乐,拾起对网球的热诚,我输了,并毫无负担得将网球部的责任交给了你,对你说,‘手冢君,我想让你成为我们青学的支柱’。”
“但我没想到,这句话解放了我,却束缚住了你……”
“手冢君,我不想让你变成我这样——”
大和用平静的语言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过往所有的伤痛都划作嘴边的笑意,自然地弯起。
他撩起自己的右边衣袖,长长的手术伤疤一点点露出来,突兀横亘在健壮的手臂上,显得尤为刺目狰狞。
入江,鬼,苏唐等人哪怕早就知晓,再次看到还是皆有触动,不忍地闭上眼,其余未知的少年只会更加震惊。
大和淡然地笑道:“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你总是牺牲自我,为团队、为球队不断战斗着,差不多也该放过自己了吧,接下来,就请为自己而战吧。”
手冢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道愈合后仍旧丑陋的口子,瞳孔剧烈抖动,细碎的茶色光影波动在眼中,沉埋在旧日时光中的记忆点点滴滴,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脑海。
他也并非天生性格沉稳,就算是再冷静大气,少时也自有傲气。
他还记得在网球部被欺压得待不下去的时候,是早就退部的大和前辈一直鼓励他,开导他,在他迷茫的时候,也是前辈总是在轻描淡写的话中点醒他。
所以他一直记得对前辈的承诺,所以在遇到越前龙马之后,他又把“成为青学的支柱”这句话传给了他。
可现在大和前辈又说……
手冢一时怔愣在原地。
“喂手冢!”
这时,球场边一道嚣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茫然,回身去看——
迹部景吾勾着唇,眼底的光芒灿烂而肆意,他伸出手,“中流砥柱什么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专利吧,啊嗯?也请稍微信任一下我们啊。”
他手边的白石和切原等人正自信满满得向他微笑,作为其他球场人员的幸村精市也歪头轻笑着说:“现在我们是队友,偶尔,也给我们一些出场的机会啊,手冢君。”
“啊嘞,我没话说了哎。”
苏唐见温情的戏份都让他们走完了,只好摊摊手表示无语,脸上的笑意却掩饰不住,手心的汗也早被秋风带走。
“不过可以提前交待一点正事。”她竖起食指说。
“手冢,德国网球采用的是自小的精英教育,与日本不同,他们的职业网球俱乐部是与U-17联动的。
也就是说,以你的年纪和能力,现在过去后,很有可能会是德国U-17中的一员,当然,这边的集训营也帮你写好介绍信了。
如果你能拿到德国队代表选手的资格,参加世界比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唐从笔记本里抽出白色信封装着的介绍信,眉眼含笑地扫视全场,见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她,内里的兴奋劲都被调动了起来,才慢慢说出下文。
“对,到时候大家就又会见面了。虽然不是作为队友,而是作为对手,但这么一想,不也是一件很激动人心的事吗?”
她暧昧地眨眨眼,煽动的语气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虽然说这个似乎还有些早,但事实会证明,只要我们还在一个天空下打网球,总会遇到的——所以努力加油啊少年们,为了最终世界赛场的钥匙!”
“啊呀,”栗发少年感叹一声,侧头看向场中,眼眸睁开时有冰蓝色的流光迸散,片片化作失落与祝福,与莫名的信念。
他弯唇说道:“看来为了公费去见你,我们也要努力了啊,手冢。”
“不二……大家……”手冢惊讶地喃喃着,半晌后,倏忽柔和了眉眼,少见得情绪外露,扬起轻松的笑容。
是的,他该做的,都已经完成了。
“前辈,能再让我享受一下网球的乐趣吗?”
大和脸上闪过欣慰的神色,淡声道:“当然。”
抛开一切束缚的手冢果然打了一场开心的网球,甚至因此打开天衣无缝之极限的大门,彻底回击了大和的“现实映像”,久不出现的“零式”削球也由他之手随心所欲地打出来。
“Game Tezuka 5-4!”
三号球场看台边。
“看来大和把那家伙的能力都开发出来了。”中河内外道感叹道,“连他自己都回不过神来了。”
入江赞许地笑道:“这就是手冢国光的真正实力啊。”
“还没有吧。”从后方走上来的种岛修二扬声道,“这家伙的真正实力还没彻底觉醒呢,你说呢,德川?”
清冷的深蓝发少年一言不发,认真看着接近尾声的比赛。
“还差点儿呢……”苏唐点着笔记本自言自语着。
“差什么?”幸村精市轻轻问。
她转头,仔细打量着淡然强大的蓝紫发少年,突然眯起眼,意味深长地说:“可能还差点儿世界赛场的历练吧。”
幸村轻笑一声,不受影响地道:“苏苏对手冢君的评价和关注度,真的很高呢。”
苏唐挑挑眉,大拇指指向另一边正专心致志看手冢比赛的迹部景吾,调侃道:“能让真田和这位大爷一度视为宿敌的人,怎么可能是简单人物啊——幸村不是也很关注?因为真田吗?”
幸村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说:“撒,谁知道呢,或许吧。”
苏唐扑哧一声,还想再问,脑海中忽得闪过一阵晕眩,她下意识得去抓栏杆稳住身体,睫毛颤动几下后,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卡,卡哥?”
“别慌苏苏,”系统冷静地告诉她,“黑色卡牌正在抽离中,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你有轻微晕眩,或者别的症状都是正常反应。”
轻微……眩晕?
苏唐隐隐觉得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她只能在黑暗中调整呼吸,保持静立,期盼别有人发现她的不对。
“苏苏,下一场比……苏苏?”温和熟悉的嗓音响在耳边,
“嗯?”她镇定地回道,“下一场比赛怎么,幸村?”
看着眼前神色自若的女孩儿,幸村精市迟疑地问:“我说下一场比赛要开始了,回看台上看吗?你站很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