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太又是一番感谢,命亲信送张河家的出门。
次日一早,果然张太太就带了礼物到林家,来的还不止张太太一人,贾敬夫人和纪罡的妻子也都来了。
贾敬夫人算来是也是黛玉的舅母,自然是最熟悉不过的;林家姐妹几个跟张家姑娘也有来往,所以算不上生疏。倒是纪罡的妻子头一回来,是一位极和善的中年妇人,入了这样的高门大户,还显得有几分拘谨。
这些人自然是来道谢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来问定慧大师到底是怎么说的。
贾敬夫人道:“玉儿,难得你有心,去牟尼院烧香还求了定慧大师带定心药回来。昨日我已经连夜打发人将东西都分发下去了,得了当归的许多南下兵士家的夫人、太太一来托我定要向你致谢,二来也都来问我定慧大师是怎么说的。这话我不能草率回答他们,但是将心比心,若是我的亲人南下办差迟迟未归,也定是担心得茶饭不思。因而我来替他们问问,定慧大师除了给你当归,还带了什么话不曾?”
黛玉便摇头道:“大师不曾再说什么。”
听到如此回答,张太太和纪罡妻子难免失望的,不过人家林姑娘好心求了当归,又派人送来,若是定慧大师还有别的话,人总不会故意瞒着不说。再说,都给了当归了,其实也用不着再带别的话。
定慧大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之所以还亲来问,不过是求一句心安,但是就算没有别的话,拿着定慧大师给的当归也是心安的,所以几人也都谢了黛玉之后告辞了。
张侍郎夫人、纪罡之妻并许多京营兵士的家眷都得了黛玉从牟尼院求回的当归,这事自然不会悄无声息。
这件事原本就是近期京城最议论纷纷的事,定慧大师也是有名的得道大师了,再加上南下数百人的家眷这些时日听了多少不好的消息和各种不好的预测,内心何其煎熬;现在得了向有好名的定慧大师给的正面预测,自是备受鼓舞。这数百人的家眷,也自发的宣传此事。
很快,在一片悲观预测之中,定慧大师的乐观预测传遍京城。
之前长康宫为了借机打击林如海,散播谣言煽动情绪的时候发力自然是极猛的,短期效果也极好。但是老百姓么,不管外面传的消息多么悲观绝望,总是盼着好日子的。此时有了定慧大师的乐观预测,百姓们也跟着纷纷宣传。
一时间,定慧大师的名声压过了钦天监各位官员。
至此,各路人马在舆论上的排兵布阵算是基本完成。
当然,牟尼院突然杀出来得到极高声望是在长康宫意料之外的,九皇子难免有些担心:“母妃,那牟尼院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庵堂,怎么敢如此笃定的放出南下诸人当归的话?他们不怕砸了牟尼院的招牌么?还是东宫已经有了什么确切的消息,张彦就要回来了。”
小钟妃也坐不住了,在屋内踱着步子,道:“不应该啊?南下参加试航的几百人,若是有消息,定是瞒不住的,没道理只东宫得了信儿,咱们一点消息没有。”
其实这次事态的发展,除了牟尼院突然送出当归之外,于长康宫而言一点也没有节外生枝。林如海的官声确实下降了,穆菖也已经做出了预测,只等得了张彦一行遇难的准信儿,便可按计划弹劾林如海,同时扶持穆菖做钦天监监正。
可是,长康宫的一应安排都实现得极为顺利,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什么牟尼院那个老尼不过是跟其他僧道、半仙一样,预测了一回南下诸人的吉凶,小钟妃会觉得如此不安呢?
第83章 和长康宫的坐立难……
和长康宫的坐立难安不同, 林家这几日的氛围颇为轻松。
前段时间,关于林如海的各种谣言四起,这些时日, 随着牟尼院送出当归这件事传开,林家的名声倒是恢复了些。一来, 牟尼院的声望在那里, 若是林如海当真为官不仁, 牟尼院的定慧大师怎肯借林家的手送出当归;二来,虽然传谣污蔑一个人的名声极是容易, 但是传得太过不堪, 也会引起报复性反弹。
你们都说林尚书那样坏,可有谁听说过林家人欺压良民?就算人家查抄过有些官宦人家,逼得许多簪缨之家还欠银, 但那与你百姓有何相干?当官的说林大人不好便罢了,你贫民百姓跟着起哄做什么?
不说别的, 就是礼部侍郎张家和得了林家送来当归的几百京营兵士的家眷,总会替林家说话吧。有了这股力量的加入,不说完全扭转舆论, 但是理性的声音多了, 总是有所好转的。
贾敏前些时日担心了个够, 这几日倒是稍有缓解。
说起外头的舆论,因为这个时代的信息还多靠口口相传,总会传得有些失真。
刚开始, 黛玉给几家分送当归的时候, 说的是当归是定慧大师给的;后来传成了定慧大师神机妙算,算准了张侍郎一行定然无事,才送了林姑娘一包当归。之所以定慧大师不肯言明, 乃是因为不肯泄露天机,只得拿当归暗示。
牟尼院送当归的事越传越玄的同时,之前汹涌的舆情也渐渐开始好转。
长康宫面对如此情况,既瞠目结舌,又有些不知所措,小钟妃叹道:“这林氏女,当真多智近妖。若是这次张彦一行顺利回朝,日后必被林家招揽过去。听说张家和许多京营将士的女眷对林家感恩戴德的。”
九皇子气急,道:“若是张彦一行回来,日后的礼部、水师和钦天监岂不是都成了东宫的人?”
小钟妃其实也很绝望的,智商被碾压这种事,谁试谁知道。不过小钟妃也得承认,这回南下的京营兵士如果尽数回来了,他日兴建水师,带回南下的校尉冯景极有可能在日后的水师中担任要职。
“皇儿别慌,许是林家借着和牟尼院那老贼尼的关系,放出消息虚张声势也不一定。这回南下的京营兵士以北方人为主,就算贾敬这一年来练兵抓得紧些,这些官兵又如何抵得上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海匪?这又是风浪又是海匪的,张彦一行哪那么容易逃出生天?再说,早就有消息说厦门一带的风浪早停了,若是张彦一行真的平安,早就该有消息了。”
九皇子听了,心下稍安。
至于张彦一行有没有那么容易逃出生天,反正一波三折是少不了的。
虽然王家覆灭已经年余了,但是当年王家在海贸生意上经营之深,做这一行当的船长、船工尚有王家余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当然,张彦一行碰到的是真王家余孽,还是拿了其他人的好处蓄意闹事,却不好说了。总之,不过是一群亡命徒,为了重金酬劳什么都敢干。
当然,贺文实和柳征也十分重视这次试航,不敢有丝毫怠慢,新船坞内,戒备森严,所以新海船的下水仪式倒是十分顺利。
而且也不知道是钦天监五官保章正纪罡的择吉本事确然那么高明,还是巧合,新海船下水那日风和日丽,天气极好,但凡是来观礼的,自是配上一番吉祥话,越发显得朝廷第一艘海船下水十分顺遂。
下水之后便是试航,海船打造出来并非只是做面子工程的,太宗皇帝非常想在海贸上有所建树,这新海船试航也是要满足远海航行要求的,马虎不得。
所以这次试航,不但要求载货航行,还要求航行的距离不能太短。当然,试航期间,也不宜出远海直接到国外,所以这次定的试航路线是从松江出港,到琼州岛登岸。再从琼州到粤海,沿海北上驶入天津卫。这样算下来,若是顺风水上,整个试航大约是两个月可以完成。
如此一来,既能兼顾若是新船在航行途中出现问题,可以就近靠岸修整;又能保证此次航行有足够的强度证明新船能够抗击风浪。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样漫长的航行都在近海,之前那些打劫同行的海匪,为了以后继续把持海贸生意,也会破坏这次航行。
得知朝廷定下的航线之后,贺文实和柳征都十分担心这个问题。当然,张彦南下的时候,也知道此次试航未必顺利。
下水仪式之后,海船择日出海,原本礼部官员已经观礼完成,可以回京复命,不过张彦经过考虑之后,依旧决定随海船试航。
越是品级越高的官员,责任越大。自己若是只在海船下水仪式之后就回京,试航顺利便罢,若是试航出了问题,必有政敌借言官之口说三道四,甚至有碍仕途。
当然,随船出海也会有风险,但是平安归来之后,政治资本是不一样的。不说别的,眼看礼部周尚书就在这几年致仕,到时候若不出意外,吏部尚书就是在左右侍郎里面选。
原本张彦只是右侍郎,若是论资排辈,多半是左侍郎升尚书,右侍郎升左侍郎。现在张彦捞到这么一趟远差就不一样了,能将整个试航的流程跟下来,以后周尚书致仕的时候,张彦不说有把握升尚书,至少也能勉强一争。此等机会,张彦怎能放过。
于是,张彦带着礼部仪仗与京营带出来的三百名官兵尽数登船。除此而外,海船上还配了松江府守备军中调来的部分士兵,论武装能力,还真不弱。
这次航行沿海岸线一路南下,遇到风浪的日子没几日,而且这新船也足够结实,并未出什么问题。倒是遇到了好几次海匪,不过海匪对于训练有素的经营官兵来说,只是乌合之众,几次冲杀未果,海匪自己反倒折损不少。
直到海船航行至粤海境内,便安生了不少。
此时史鼎已经带着老保龄侯夫人回了粤海。史鼎再是个明白人,之前也是离京多年,对京城的消息,多半会受承恩公夫人和保龄侯夫人的误导,这回史鼎回京,算是亲眼瞧清楚了京城的局势,果断站定立场。
史鼎也知道朝廷在海贸专营的事上下了很大决心,不然也不至于自己只是在不知朝廷消息的情况下介入了海贸,就被诏回京城。那史鼎回粤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顿粤海防务,打击匪患,为海贸专营铺路。
但凡做官做得好的,解读朝廷政策的能力都不会弱,史鼎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朝廷的海船行至粤海海岸线之后,就没遇到什么滋扰了。
至于张彦一行因何耽搁,前半段的发展和传回京城的消息一样,朝廷海船从粤海返航北上,行至厦门的时候遭遇风浪。
但是朝廷这艘海船是用了当时最先进的造船术,加上朝廷方面派遣的不少能工巧匠共同打造的,算得上当时船舶工艺的顶尖水平,抵抗风浪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加上船上确实也有极有经验的船工,懂得通过观察星象、云层、动物行为等方法判断天气。也是因此,朝廷的船避开了风浪最猛烈的时候,在金门岛避风修整。
金门原本就是出海捕鱼的船只修整的地方,岛上零星分布着渔村和渔民,有自然村落。但是因地方小,并未设朝廷守备军。倒也有民团等自保的组织,以前还算安生。
朝廷南巡之后,有些海匪的漏网之鱼便逃到了金门,时常滋扰百姓。当地百姓倒也告到县里数回,但是朝廷守备军一来,海匪就坐船逃到了澎湖,待守备军一走,海匪又上岸打劫,当地百姓不堪其扰。
朝廷的海船刚进港避风的时候,当地百姓还以为又来了海匪,但又觉海匪没有这么大的船,才敢出来看。听说是朝廷的船来避风的,当地百姓又跟来了救星一般,将金门岛上的情况说了。
管他试航的队伍具体职能是什么呢?在百姓眼里,既然是当官的来了,就得解决百姓的问题。
这次张彦一行的任务只是试航,但是遇到海匪也不能不管。再说,也不是张彦一行不想管,海匪就会不上前滋扰的。于是,张彦叫来当地的村长、里长等人,吩咐说朝廷这回确然有擒匪妙计,但是需要当地百姓配合,不能暴露朝廷将士的行踪。
只要能剿匪,百姓自然是肯配合的。于是,当日夜里,村长、里长们连哄带吓的将消息挨家挨户的通知到了。百姓听说一旦走漏了消息,朝廷就不剿匪了,自然吓得守口如瓶。
经过商议,张彦和京营校尉冯景心生一计。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计策,无非是传出朝廷海船风浪中仓促进港,触礁损坏了,一时间没法返航的消息,诱敌深入。
刚开始,盘踞在澎湖的海匪是惧怕朝廷官兵的,除了加强老巢的防御外,还不停派人外出打探金门朝廷大船的情况。
但是风浪停了之后,朝廷大船并未起航北上,反而是在不停的卸货,在金门租了房舍做仓库,暂时存放,说是要检修船只。
朝廷严打这数月,海匪的日子没那么好过,看着朝廷大船上一抬又一抬的货物往下搬,哪有不眼红的?
刚开始海匪还以为是这一切皆是陷阱,不敢轻举妄动;日子长了,见朝廷船只不但不走,船上的人还许多都下了船,在金门租房居住,便觉朝廷船只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海匪开始谨慎试探,小规模进攻了几回,朝廷这边迎敌的也只是派礼部跟来的仪仗为主,虽然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没让海匪攻上船来,但是也叫海匪试探出朝廷这边的人确然不擅海战。
几经试探之后,海匪终于大举进攻。
而进攻这日,不但守在朝廷船上的官兵战斗力增强不少,还四面八方有渔船包抄过来,切断了海匪逃往澎湖的退路。
那些包抄过来的渔船之上,自然不是什么渔民,而是先前下船租赁居住的京营官兵,正紧苦练了一年水战战术的兵士。虽然这是头一回实战,但是训练有素的人,战斗力自然不同。
刚开始,海匪们还存着轻视之意,直到发现朝廷大船上和包抄过来的渔船上,兵士的战斗力都比之之前有天壤之别,才知道上了当,然而此时海匪的退路已经被切断了。
海匪在京营官兵和随船松江守备军的夹击之下,首尾难顾,死的死,伤的伤,还被活捉了匪首和一批俘虏。
冯景虽只是五品校尉,那也是正紧京营出身,凭本事一步步升上去的,而且能被贾敬安排出这趟远差,本身就足见本事。有本事的人,取得胜利之后往往都会想怎么扩大战果。
譬如冯景捉拿匪首之后,也没想着立即回京,而是策划着端了盘踞在澎湖的海匪窝,立个更大的功劳风光回京。
于是,冯景审问了匪首,让其交代澎湖的地形、工事、防御布置。刚开始匪首自然也有搪塞误导之语,冯景便找来金门去过澎湖的渔民和那匪首对质,但凡发现匪首说谎就是一顿毒打。如此折磨数日下来,冯景从那匪首口中得知的信息和去过澎湖的渔民说的差不离了,也和其他被活捉的海匪说的情况差不多,才安排进攻。
冯景先对被活捉的海匪进行的分化,嘴硬不肯投降的,捆了手脚严加看守,肯投靠朝廷的,让其带路,朝澎湖进发。
按航海速度,金门至澎湖需要一日一夜。因有熟悉这一代的海匪和渔民做向导,朝廷军一早出发,在次日天亮之前便可偷袭澎湖海匪据点。
不过海匪老巢易守难攻,若是强攻,朝廷军总要有些折损。冯景便令投靠的朝廷的海匪乘被朝廷缴获的小船回澎湖,骗老巢中的海匪说已经控制了朝廷海船,海匪头目带人守着,许多货物搬不回来,速求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