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会面之后,黛玉便命人客气的送了阿兀尔回驿馆。阿兀尔其实很想黛玉去北狄,不过他是真将黛玉做仙女了,对仙女么,自然要足够的敬重,不能强迫仙女。所以阿兀尔一步三回头的离了林家,次日离京。
别看北疆只是个换守将的事,但是因为北疆候手上有兵马,这个过程也不容易。在阿兀尔离京之后,经朝廷商议,派叶红德带调派京营士兵一万、平安州驻军一万,屯兵铁网山口,防备北疆生乱。
铁网山位于北直隶和北疆交界处,翻过铁网山,就到了北疆境内。在铁网山口屯兵,则意味着进一步压缩北疆候战略调度的空间。他若听诏回京,未必可免死罪,若是狗急跳墙,也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叶红德部乃是正常行军,日行一百已经算是极快了。但是朝廷斥候八百里加急急令诏北疆候回京,北疆候那边已经知道了京城的情况。
北疆候夫人得知九皇子妃已死,吓得魂飞魄散,又是哭着问北疆候怎么办,又是后悔不该肖想那些泼天富贵。北疆候本就心烦意乱,被北疆候夫人烦得破口大骂。但是谋逆是大罪,大骂妻子也于事无补。
叶红德屯兵铁网山口之后,并未急着入北疆,而是专心等北狄那边的消息。
北狄遭了重灾,此刻也是内乱不止。虽然朝廷出了兵,但是没几个月也平息不了北狄乱局,所以北疆候和叶红德暂时是僵持的局面。
数月过去,北疆兵权尚未交接完毕,倒是柳征任松江知府三年任满,回京述职。
现在整个江南许多港口都将海贸专营的事纳入了朝廷管辖,柳征作为第一个专营试点州府的地方官,自然是有功劳的。这次柳征回京,至少会有赏赐嘉奖,若是更进一步,升职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黛玉姐妹三个说起柳征回京,倒没人说这些话,英莲和黛玉只瞧着苏岚笑。
苏岚多聪慧的女孩子,脸上一红,就要追去挠妹妹们的痒痒。
第94章 黛玉和英莲见苏岚……
黛玉和英莲见苏岚作势要挠自己痒痒, 二人对视一眼,左右夹击,反去挠苏岚。
苏岚本就是一个文秀的姑娘, 就是一个妹妹也未必抵得住,何况被二人围攻, 还不到一个回合呢, 苏岚就笑得浑身无力, 道:“好妹妹,你们饶了我吧?”
黛玉和英莲皆笑道:“偏不饶, 这会子不好生闹你一闹, 将来想来闹姐姐,还么这么方便了。”
姐妹三个正闹得高兴,湘语来了。湘语知道苏岚面皮薄, 先挥手屏退了丫鬟,才跳进屋道:“好啊, 你们做什么欺负我嫂子?”也加入战团,去挠黛玉。
黛玉忙回身拆挡湘语伸过来的手。湘语自小习武,又比黛玉大几岁, 黛玉很快就不是对手了, 几次被湘语探到腰间, 只轻轻一掐,立马笑得黛玉越发没了力气,笑着求饶道:“好姐姐, 你还住我院子里呢, 怎么不帮我,反而帮岚姐姐?”
说笑着,几个女孩子笑做一团, 滚在一起,便也住了手不再打闹了。
湘语伸手在黛玉鼻子上轻轻一刮,道:“我现在也最疼玉儿,但是你欺负我们柳家人就是不行。”
黛玉倒没什么,三个女孩子齐齐转头去瞧苏岚。一场玩闹之后,苏岚本就面上微红,更增娇艳,被湘语说了一声柳家人,又被姐妹们这么齐齐瞧着,一张脸刷的一下全红了。道:“屋子里怪热的,我出去散散。”说完,便起身快步出去了。
屋内黛玉、英莲、湘语三个互相对视,又是一笑。
自从面圣之后,黛玉倒真正过上了闺阁女儿闲适的日子,每日读书练字,锻炼身体,偶尔和姐妹玩闹,虽无大事,却也是值得珍惜的美好时光。
苏岚的嫁妆是很丰厚的,除了林家准备了一副,还有当年苏寒山封存的户部的一份。苏家仅此一女,又家世败落,这份嫁妆就是苏岚后半生的依仗的,所以封存在户部那份,更是丰厚无比,不止十里红妆。
因此林如海早早上了折子,奏请户部归还苏岚的嫁妆,自然,太宗皇帝那边很快就准了。林如海自己就是户部尚书,户部这边清点也很快,没几日,一抬抬的嫁妆就送至林家。
贾敏点拨了人手给苏岚,叫她自己清理核对。虽然是林家义女,但是这份嫁妆确实苏岚亲生父亲留给她的,意义非凡,林家不欲插手。苏岚感动不已,慎重的向林如海夫妻磕了头。
因苏岚要忙备嫁的事了,林家庶务都是黛玉和英莲两个打理。苏寒山留下的嫁妆不少,除了屋舍田庄这等地契好整理,其他字画、首饰、器具、面料等物件儿清理起来颇是废事。苏岚清理了好几日,发现有些和嫁妆单子对不上。
苏岚想了一下,取笔将假装单子上的缺失部分做了小小标记,并没有跟林如海提。
当年父亲将自己送去蟠香寺,孤注一掷和甄应嘉周旋,结果死于任上。父亲虽然为自己留了后路,也封存了嫁妆在户部,但是彼时的户部尚书正巧属二皇子一系的势力,二皇子也在户部行走。
作为苏寒山的女儿,大笔嫁妆封存在仇人眼皮子底下,苏岚就没想过能尽数拿回这些东西。而且当时苏家家破人亡,唯余一女带发修行,户部那些官员岂会放过无主的肥肉。自己那些嫁妆,尤其是轻便小件被人顺手牵羊一些也是有的。
两年之后,义父查明了私盐案,先户部尚书被免职,义父回京升任户部尚书。但是离自己的嫁妆封存户部已经两年了,中间有什么闪失谁能说得清楚。甚至苏岚觉得,现在能够还回来这些,都有可能是那些个贪墨自己嫁妆的人瞧着自己做了林家义女,又趁义父忙记账改革和清积欠的事时偷偷还回来的。
这并不是苏岚胡乱怀疑,而是这次拉回来的嫁妆,不但有单子上缺了没补上的,还有单子上没有多出来的?不是被人偷偷还回来的时候还错了,还能是什么?
至于大件的地契,有几张也是邹巴巴的,像是被人拿出去过,又夹带了塞进来的。
林如海收苏岚做义女之后,只要略查一查苏岚的嫁妆大数量上不缺,便不会细查了。不然当时的情况下,反被人疑心林家收苏岚做义女的居心。如此耽搁数年下来,嫁妆抬数上是没错的,明细上却是对不上了。
当然,现在若是苏岚一定要计较,不但可以查,甚至可以直接闹出动静,太宗皇帝自然就知道了。遗失的物件是不可能全都追回来了,但是苏寒山就留下这么个姑娘,要出嫁了,太宗皇帝自会有所表示。
不过苏岚悄悄哭了一场后,就将假装单子收了起来。自己能得如此结果,已经很好了。苏岚生性清高,就是这些东西追回来,不知道被什么腌臜人拿着赏玩过的东西苏岚也不想要了。
再说前头太宗皇帝还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想除掉黛玉,自己能得如此结果,已经得了义父一家太多恩惠,总不能为了一点子东西,闹到御前,再生事端。
苏岚甚至都不是为了失了东西哭,而是为了亲生父母留给自己的东西到底也没能保全哭了。
苏岚不欲提此事,不过黛玉却是个心细的,瞧见了苏岚眼角微红,仿佛是哭过,便知有事。再一思量这些时日苏岚在忙什么,黛玉便隐约知道些什么了,但黛玉也没当众问,而是寻了个机会,私下问:“岚姐姐心中是否有事?”
苏岚被冷不丁的问得一愣,道:“左不过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事,现在已经快收拾好了。”
黛玉也没饶弯子,道:“现在没别人,姐姐不妨告诉我,是否嫁妆少了什么?”
苏岚轻轻吸了口气,也没否认,因担心黛玉去跟父母说,苏岚忙拉住黛玉,将自己的顾虑说了,末了道:“再说,都过去这许多年了,短的都是一些小件儿,一则也是难寻;二则就是找回来,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摸过,我也不要了,何苦因为这个,又让言官说长论短。
咱们家这些年可算不上太平,这嫁妆在户部封存这几年,义父都做了几年的户部尚书了,早不说嫁妆短了,晚不说嫁妆短了,偏偏斗倒了长康宫来说这个。岂不是白白让人说咱们家得志猖狂了?所以这个事最好提也别和义父、义母提。”
黛玉笑着给了苏岚一个拥抱,古人含蓄,即便表达感情,也很少用拥抱这样的方势。但是黛玉现在就是特别想抱苏岚,也许是想抱抱前世的自己。
前世林家的家财,自己的嫁妆,父亲也都是有准备的。甚至给自己抄录了一份,缝在斗篷里,倒不是为了和外祖母家计较取回东西,只是为了让自己心中有数?
结果如何呢?自己家财被贪墨殆尽,嫁妆也没落到一个半个,荣国府一干下人还四处嚼舌说自己一草一纸用的是贾家的。因为寄人篱下,自己不但不能反驳,甚至还只能顺着他们说。苏岚明知短了嫁妆却不能追回的心情,自己深有体会。
“委屈姐姐了。”黛玉道。
苏岚幼时生活幸福,后来家中遭遇剧变。再后来,另有一番际遇,做了尚书府的义女,义父义母待自己视如己出,过了好几年生活顺遂的日子,但还真没有人用这样热情的方式对自己表达感情。但是苏岚一点也不讨厌黛玉的热情,反而觉得很温暖,道:“玉儿,我不委屈,你当懂我。”
是懂,没有人比黛玉更懂了。苏岚能拿回大部分嫁妆是失而复得,黛玉能护着家人平安是失而复得,谁能比黛玉更懂呢?
黛玉很感动苏岚能为家族考虑那么多,但是也没有坚持要替苏岚追回失物,苏岚都愿意以大局为重了,证明她将自己当作这个家的一份子,自己何必再强去计较那点俗物?这件事成了姐妹两个之间的秘密。
林家这头一边清点苏岚的嫁妆备嫁,一面等着柳征夫妻回京。不过尚未等柳征回京述职,倒是有人想回京了。东平王穆兆上书致仕,祈皇上批准其告老。
穆兆年近过六旬了,乃是老承恩公夫人穆氏的侄子。其实穆夫人倒没有像史夫人那么执着于立什么从龙之功。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兴衰更替看得多,对于穆夫人而言,家族的平安比之富贵更加重要。
也就是承恩公府还有穆夫人这么一个明白人,有太子外家的颜面在,承恩公夫妇因暗中勾结九皇子被问斩后,钟家庶子又袭了爵位。
嫡子被杀,庶子袭爵,这对穆夫人而言,简直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不过算来算去也是自己没有管教好史氏,叫她胡作非为,才害得钟家落得如此下场。
穆夫人上了年纪,自己没了几年好光景了,至于钟家,即便现在还有一个承恩公的爵位,将来太子一旦袭爵,承恩公的爵位便会被朝廷收回,另封给林家。作为日后的新帝外家,钟家或许还有几年醉生梦死的好日子,但是在东宫最艰难时候偏向了九皇子的外家,也别指望得到多少恩宠,钟家的前程越发黯淡,也可以预见。
这个时候,穆夫人便想到了娘家。东平王府是当年随太|祖打天下功劳最高的四家异姓王之一,且在这回九皇子谋逆一案中,东平王府牵扯还真的不深。那么,东平王府是有退步抽身的余地的。于是,穆夫人给穆兆写了信,建议其告老。
山海关离京半月路程,京城发生的事,穆兆早就得知了。为保消息准确,穆兆还派亲信回京打听过,知道连承恩公都问斩了。
穆兆是穆夫人的侄儿,在之前的确还不用听命于史夫人,所以和九皇子的瓜葛的确不深。至于前世里,太子早早被圈禁,穆兆倒向九皇子,是另一番话了。至少在这一世,穆兆没有犯什么大的政治错误。
但是光凭老承恩公夫人出身穆家,东平王府和承恩公府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承恩公都问斩另换他人了,穆兆也知道即便自己继续留在山海关,手握一方兵权,将来太子登基,依旧不会信任自己。与其等新帝登基之后被削爵替代,不如听姑母建议,告老还乡,早日退步抽身,给子孙后代留一条路。
就这样,穆兆上了告老折子。
如果太宗皇帝没有听过水澜的口供,还真不觉得穆兆有什么问题,但是在水澜的梦里,穆兆可是在自己退位那年,参与了逼宫的。就算穆兆自己不提告老的事,收拾了北疆候之后,太宗皇帝接下来了也要撤换山海关的守将了。
因此,穆兆自己懂事,太宗皇帝也就准奏了。
当然,太宗皇帝也没治穆兆的罪。虽然在水澜的梦里,穆兆跟着自己那逆子逼自己避位,太宗皇帝每每想到此事心中难免膈应,但是今世穆兆确然还没犯什么大节上的错误,为君者,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便治功臣之后的罪。否则都不是史书工笔怎么写的问题,而是现在就会搞得人心惶惶了。
山海关的权利交接很是平稳,穆兆告老之后,山海关副总兵直接升了总兵。
太宗皇帝刚同意了山海关换守将,穆兆尚未带着家小回京,便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回了京城:北疆候逃了。
北狄因刚遭过灾,虽是内乱不止,但是每一股的势力都不算极强。朝廷介入之后,北狄局势渐稳。
北疆候陈德佑出身簪缨之家,父辈还经历过一场战争,陈德佑在军事判断上还是有眼力的。
九皇子事发那么久了,朝廷对自己围而不攻是什么意思,陈德佑心知肚明。于是,陈德佑稳住了元配妻子,为了不让妻子怀疑自己要独自逃走,还将几个宠妾身契全都交给妻子,宠妾身边的下人也都任由妻子调换。
陈德佑执掌一方兵权,在北疆的威望甚至比朝廷还大,不但建了轩辕豪华的府邸,还妻妾成群。北疆候夫人虽然占着个元配的名分,却早就失宠。之前还看在九皇子妃的面上,北疆候维持着对元配的表面尊重,九皇子案发后,北疆候很是作践了元配一段日子。
再后来,陈德佑突然转了性,跟元配妻子促膝长谈,商讨对策,决定背水一战。为了取得元配的信任,还将几个宠妾身家性命交到元配手上。
北疆候夫人还真以为大难临头的时候,丈夫总算发现还是元配夫妻相互帮扶的好,认真做了在北疆称王,背水一战的准备。北疆候夫人也是将门出身,颇懂排兵布阵。老夫老妻了,即便丈夫突然转性,北疆候夫人也没心思谈风月,这个时候,自然是勤练兵马,筑造工事要紧。
谁知,陈德佑哄北疆候夫人日日巡防,操练兵马,乃是为了牵扯朝廷探子的注意力,陈德佑本人却乔装改扮之后,带着宠妾所出的两个小儿子逃了。
北疆西面和北直隶接壤,北面是北狄,现在已经是朝廷的附庸国,东面的朝鲜也对朝廷称臣,可以说北疆虽然疆域还算辽阔,但是不管哪面,都是朝廷的势力,陈德佑若是负隅顽抗,只有眼睁睁等着朝廷的包围圈缩小,依旧是死路一条。
于是陈德佑逃了,北疆虽然陆地上并无可逃之处,但是东面还有一道蜿蜒的海岸线,可坐船东渡倭国。
北疆候夫人巡视军营回府之后,一问北疆候不在,还怒道他往哪里去了,难道跳海了不曾?
陈德佑没跳海,但是还真从海上逃走了。
古时候刺探军情,也只有观察推测这等法子,叶红德听探子传回消息说北疆营区有些动乱,叶红德甚至还怀疑北疆守军被团团围困,军心浮动,有一部向着朝廷的将士起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