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宝贝闺女给拐走了,这可不是奔着好好结亲去的,反而还没接触就得先留几分坏印象。
身为家中唯一亲近的长辈,这次他们回京,楼岚跟张海美也是要一起北上的。
出发的头一天,张海美拿出了当年第一次参加外甥家长会的紧张劲头,行李箱收了又查,查了又收。
第二日要穿的那套衣裳更是早早挂到了衣帽架上,家里没熨斗,她就翻箱倒柜找出个吃了辣椒酱的玻璃瓶,装了滚烫的开水嘶哈嘶哈地熨衣服,熨得一丝褶子都没了也不放心。
她不好意思在准外甥媳妇面前露出端倪,就跑到楼岚跟钟裕文睡的房间来,关上门唠唠叨叨,碎话翻来覆去地念,念得楼岚恨不得找出最厚的棉被,然后把自己整个全须全尾地裹进去。
“你就别倒腾你那衣服了!再烫都得烫胡了!”
楼岚受不了地呵斥,一张脸阴沉得不像话。
张海美却一点都不怕他了,撇嘴就怼了回来:“你以为谁都像你?成天就顾着自己潇洒,也不操心操心家里的事!”
楼岚气得抽气:“我什么时候不管了?”
他哪里不管家了?别的不说,这些年家里的开销不都是他包了?就连张海美卖菜挣的钱他都从来没管过,任由这婆娘存了小金库。
张海美却认为男人一天天四处溜达,时不时还失踪一段时间。
要不是知道他对那方面没兴趣,又不能生娃子,对钱也抠门儿得十几年如一日,张海美都要怀疑这厮是不是在外面又有家了。
年轻那会儿没见识,看他出去一趟,回来就给一大笔家用,以为他是出去打短工辛苦挣钱去了。
结果十多年来,她也渐渐看明白了,这男人其实就是一个人偷偷旅游去了,那衣兜包包里去往各处的机票车票都没藏干净,还真以为她傻啊!
亏得当年张海美卖菜挣了钱还苦口婆心絮叨让他不用太辛苦,哪里想到人家在外面全球各地跑得高兴得很,一个糟老头子胆子不小,连外国都敢偷偷地跑去玩。
——数年前张海美发现一张爬满蚯蚓似的票,偷偷拿出去给人帮忙看过。
好家伙,那居然是什么英文!
想到这些,张海美就越发来气。
她是没闹开,可不代表她就真不知道。
一句话,引来一大顿更加高昂的数落:“那你说说你管了啥?文文的家长会,你去过几回?一年到头你一个人闷声不吭跑出去多少回?要不是看见你那破包没了,谁知道你去哪了?!”
“是,文文是有出息,他高中毕业刚上大学就开始自己挣钱,就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你呢?真就学费生活费一样不管了,现在文文毕业了,要工作了,是不是该添个车什么的?要结婚了,是不是该考虑着在哪里买个房子?”
巴拉巴拉,说得越发起劲,连钟裕文都劝不住。
楼岚被说得越睡越平,最后一翻身,背对着外面的方向,小声嘀咕:“真是太过分了!”
声音很小,正处于战斗状态的张海美却听到了动静,不善地问:“你说什么呢?”
楼岚动了动,闭眼装睡。
嘁,才懒得跟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说话。
念了一番,顾虑着外甥以及隔壁房间的赵佳仪,张海美愤愤不平地收了嘴,转而去跟钟裕文询问起明天见了人要注意些什么去了。
“舅妈,佳仪的爸妈爷爷人都很好,我们家的情况我也一点没隐瞒的意思,他们不会介意的,别太紧张。”被迫围观了一场大家长之间的单方面碾压,钟裕文也挺尴尬的。
毕竟两位都是他敬爱如父母的舅舅舅妈,帮谁都不好。
现在舅舅装睡,舅妈收声,钟裕文松了口气,忙不迭顺着话题好转移舅妈注意力。
钟裕文说的确实没错。
双方父母见面很顺利,赵父赵母仪表堂堂气派十足,为人处事却十分平和,并不拿腔捏调的。
在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上,赵家父母也没有故意为难,双方有商有量地把一样样敲定好。
既然是组建小家庭,房子的事,肯定女方是不好插手的,并非赵家不愿出钱,而是担心这样一来,对钟裕文的名声不好。
再好的感情,也怕时刻被外人说嘴,更何况钟裕文二人走的是仕途。不管以后发展如何,声誉这一块儿,最好从一开始就注意点。
钟裕文说:“我上大学这几年也有点积蓄,等到达分配的工作地后,我跟佳仪可以找个小户型,以分期的形式先购买一套。”
现在是二零零八年,房地产业分期付款的模式已经普及,这也是钟裕文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
张海美却觉得还没开始工作就背负上债务,日子太苦了,连忙表示自己这些年存了不少,“文文这孩子上了大学就生活费学费都自己包了,逢年过节还要给我跟他舅舅买啥礼物。唉,啥也别说了,真把舅妈当家人就别推辞,新房钱我跟你舅舅出了!”
虽然做的生意不大,一天天攒下来,加上家里男人不知道从哪儿搞钱的手段,这些年也存了小几十万。
买不了大房子,买个小一点的还是够了。
赵父摸着自己微微发福的啤酒肚,笑得很和气:“结婚是两个孩子的事,不能说单要男方全部承担,这样吧,新房也算是两个孩子新生活的开始,该是带着咱们两边长辈的祝福。所以房款我跟孩子妈也负担一半。”
赵家条件好,可也不是肆无忌惮随意挥霍的。
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女儿欢喜钟裕文,这个小伙子的人品能力他们也肯定了。
可人心易变,女儿没个靠得住的兄弟姐妹,他们老两口就得掌控好大局,做好随时给女儿撑腰的准备。
所以他们有钱,随便送几套别墅都轻轻松松,可是他们不会大手一挥就大包大揽。
女儿选择了什么人,就该去过什么样的生活。
如果她意志不够坚定,以后对自己的选择后悔了,作为父母,他们可以体谅,可以包容。
如果以后女婿生出了什么心思,女儿受了欺负,钱财还捏在他们手里,哪怕女儿犯傻,他们也能控制得住。
这事儿是赵家父母提前商量过的,所以赵父说完,赵母就拉着张海美的手亲热地让她一定要答应这个提议。
张海美都做好出全部婚房的准备了,毕竟这也是大体趋势。
没想到赵家这么大方,感动之下就去扭头看自家男人,想看他做个怎样的决定。
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吭声的楼岚看看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的五人,也不慌,先喝了口茶润润喉,而后才慢吞吞从裤兜里掏出个本本,推到钟裕文面前:“既然婚房是双方父母的祝福,那除了我们两方,再加一个。”
顿了顿,接着说:“这是当年文文父母走后留下的,这些年我给弄了点简单的小投资,没赚多少,凑到一起,也算是一份祝福。”
此话一出,包间里的气氛为之一惊。
张海美惊的是当年的赔偿款及卖房钱居然还在!
这些年关于男人失踪一段时间就会拿点钱回家这一点,张海美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不得不把事情真相往这笔钱上琢磨。
毕竟自家男人除了阴险狡诈抠门儿贪财,好像也没什么挣钱的大本事。
钟裕文则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笔钱。
当年年纪太小,原主妹妹工作的地方离老家很远,从头到尾都是原主一个人操办的,其他乡里亲戚知道的,也不过是楼小妹夫妻的死讯已经被原主带回家安葬的两坛子灰。
八几年那会儿,死了连尸骨都要烧成灰,在农村人看来是绝对“死无全尸”的惨。
原主不说,还一个劲儿哭穷,其他人根本就想不到还有赔偿这回事。
钟裕文都不知道,赵家人自然更不知道。
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钟裕文感动到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意握了握舅舅的手,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而后笑着表示自己跟佳仪一定好好过日子。
等送走了赵家父母,又把舅舅舅妈安顿在酒店,钟裕文出来送女朋友时,走到一处安静的街角,终于忍不住,轻轻靠在女友肩膀上悄悄落泪。
赵佳仪轻轻拍抚他肩膀。
半晌,钟裕文整理好情绪,抬头,用尚存微红的眼眸看着她,轻轻说:“佳仪,我们一定要好好过,幸福的过,因为我们得到了好多祝福。”
赵佳仪浅笑颔首。
除了婚房,便是聘金。这个赵家并不看重,只说按照男方家乡的普遍水平来就行。
“虽说新时代,不谈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一方水土有一方风俗。”
赵父十分开明,不硬搞面子工程。
双方父母敲定了大概事项,而后更多的婚礼细节便要两个年轻人决定了。
为了省钱,钟裕文跟赵佳仪决定办西式的,当然,西式的婚礼看起来也更时髦。
前前后后忙碌了半个多月,总算是在要赴任工作之前办完了这场婚事。
因为时间匆忙,作为南方长辈,楼岚跟张海美也是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时间去感受女方那一个比一个打扮得高雅富贵的亲戚们是什么态度。
等办完婚事第二天,钟裕文跟赵佳仪回门吃过午饭,下午又在机场送走舅舅舅妈,然后自己也机场都没出,就带着行李匆匆飞去调配地。
离开一个月,回到家,张海美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于是有了时间跟精力一点点去回味。
“佳仪的爷爷瞧着就气派,有文化,跟我们这样的乡下人也能好好说话,他还说了自己以前在牛棚里下放的事儿,一点架子都没有......”
“那嘴角长毛痣的胖珍珠,傲得很噢,看人都用眼角角看,不知道自己眼睛小,那样看就像是在站着睡觉噢?!”
“还有那个染红毛的,啧,穿个带勾勾的鞋子就说自己鞋子金贵得很,还没靠近就嚷嚷别踩脏他鞋子了.......”
楼岚听了一大堆抱怨,对着阳台思索良久,下午时出街溜达,垂眼耷眉地给买回来两盒XX静心口服液。
五十多岁的人了,都该是更年期晚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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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家,要说最让赵家第三代诸多小屁孩儿笑话嫌弃的,大概要属三爷爷家的赵姑姑了。
听爸爸/妈妈们说,赵姑姑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放着好好的富贵千金不做,非要嫁给一个穷得挖土的乡下人。
——穷为什么要挖土,据说是没吃的,只能挖土找口吃的。
在大城市里,土好像只存在于花坛里,小孩儿们都去玩过,知道那是很脏的东西,里面还只有虫子。
所以还在上幼稚园的小孩儿们划了划等号,发现穷得挖土等于穷得吃虫。
顿时一个个“呃”地一哄而散。
如此深刻的印象,导致每次过年一大家子团聚的时候,其他赵家的小孩儿都不愿意跟据说吃虫子的钟家小表弟玩儿。
目前只有四岁,最大爱好就是看书画画的钟振眨巴眨巴眼,不太能理解这些小伙伴为什么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喜欢跟这些吵吵闹闹堪比菜市场鸭子的小孩儿玩。
钟振认真摆好自己的小画架,开始对着台阶下的一盆花认真作画。
等到过完年,初三里,钟振就跟着爸爸妈妈坐飞机飞回了蜀省,又从省会转高铁。
小城变化挺大的,不过对于每年都会抽空回来的人来说,变化并不算大。
钟振最喜欢的就是回舅爷爷家,因为舅爷爷会跟他说好多好多神奇的故事,故事里有狐狸,有小虫,有飞来飞去的大侠,还有可怕的大蛇妖。
“舅爷爷,我们家是不是很穷?”陪着舅爷爷在广场旁等舅奶奶跳舞的时候,钟振就挨着舅爷爷闲聊。
已经成为货真价实老大爷的楼岚闻言,不满地瞪眼:“是谁说的?咱们家小振明明就是千亿大富翁!”
钟振咯咯地笑,思维本就跳脱的孩子顿时就被舅爷爷的“故事”给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畅想起舅爷爷的“故事情节”,“那舅爷爷,为什么我会有那么那么多钱啊?”
楼岚一本正经地说:“因为舅爷爷帮你攒了四十多年的压岁钱。”
钟振“哇~”了一声:“好多呀!”
又开始烦恼这么多钱怎么花:“舅爷爷,你说我是该用来买什么啊?妈妈说房价涨得好高,老百姓都住不了房子啦,要不然我去买房?”
楼岚送来诚挚的鄙视:“不用买,因为你已经在全国各地都有好多房子了,钥匙都重得需要开小汽车拉着去收租。”
钟振又是一声感慨,倒是听到旁边的路人忍俊不禁,心说这对爷孙可真逗,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幼稚园时的钟振并不太懂这些,懵懵懂懂,全当好玩的故事来肆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等到成为一名优秀的小学生,钟振渐渐懂了很多,也不再问舅爷爷自己家是不是很穷。
——其实也不算穷,比起很多贫困山区的人来说,他们家算是小康,只是因为父亲廉洁奉公,母亲少有依靠娘家,所以算不得大富大贵。
因为没问过,舅爷爷的“千亿富翁”故事也就没再继续编下去了。
直到初中即将毕业那年,忽闻舅爷爷病倒,即将不好时,坐在舅爷爷病床前强忍着眼泪的钟振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遗嘱。
——千亿家产已经变成万亿了。
在所有人眼里只是个偶尔去工地打个短工挣点小钱舅爷爷,居然在三十几岁时就开始走遍全国进行各种各样的投资。
等到四十多岁时,更是单枪匹马远渡重洋,去往M国强势收割了一波肥肥的韭菜,差点儿把某金融街搅得倒退三十年。
万亿资产,大部分就是在那一次里割来的。
“根据楼岚老先生的遗嘱,W&R科技、腾云影业、中燕安保......股份全部赠予钟振先生名下,另商铺、公寓、别墅......”二十几家公司集团,业务内容也多种多样,让人难以想象当年决定投资这一切的人是怎么做到两条腿分跨这么多领域,偏偏还投啥啥成,没有翻船的。
除了二十多家发展势头绝佳,纷纷名列全国前五十名的企业集团公司股份外,还有商铺公寓别墅等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