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着手脚堵了嘴巴丢在柴房里的芸娘想到此处,凄然一笑,脸上泪痕未干,霎时又添热泪。
发现自己被卖进这等腌渍地儿时,芸娘就想要自尽,被老鸨发现后,未曾打骂,却是捆了丢进柴房里让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便是想死都死不成。
正当芸娘想着自己要如何才能死时,忽然听见窗棂那边有了些古怪的动静。
担心是什么人,芸娘心头一跳,紧张得瞪着那个方向,连眼泪都忘了流。
片刻后,外面伸进来一根竹片,左右摸索着划拉了几下,就把窗闩给勾住拉开了。
这是有人偷偷摸摸想要进来!
芸娘呼吸都憋住了,一时间脑海里闪过许多骇人的想象。
一阵细细嗦嗦声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半开的窗户翻了进来,看清来人是谁后,芸娘又气又急又恨,也有说不清的疑惑。
楼岚钻进柴房后,一溜烟就蹭到芸娘身边帮她把手脚上的绳子解了,一边直比划着让她噤声。
“有什么话等出去了再说,来,跟我走!”
确定她没有现在就胡乱发作的意向,楼岚才放心地扯开她嘴里的布,拉着人猫着腰就钻出了柴房,一路又七拐八拐,靠着敏锐的耳力提前避开了其他人,终于到了花楼后面一处角门。
那里有个婆子守着,楼岚让芸娘站在原地藏好,自己无声无息摸了过去,一个手刀将婆子给弄晕了过去。
“走!”
转身拉住芸娘,两人逃出了花楼。
像开花楼的人,一般后面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来的关系人脉,反观他们俩,纯得不能再纯的外地过路人。
所以楼岚也不敢继续在这里多做停留,带着芸娘出来后就直奔原主落脚的茶马店取了货担,挑着就直接出了城门。
一直到看不见会城的城门后,才算是松了口气,楼岚脚步放慢,回头看脸色不太好的芸娘,咧嘴一笑:“怎么样?饿不饿?”
看他笑得跟没事发生过一样,芸娘气得紧。
若是在之前,芸娘还会因为楼岚是男子而战战兢兢,担心惹恼了他。
可现在都卖过她一回了,芸娘干脆破罐子破摔,恼怒道:“你还有脸问我怎么样?既然都已经把我卖了,还回来救我作甚?难不成卖完了救出来,准备再多卖几回?!”
这是将她当什么人了!
等她抓烂了这厮的脸,她就去附近找棵树扯了裤腰带将自己吊死!
至少这般死了也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楼岚一眼就看出她是什么个想法打算,不由乐了,俊俏的脸上是不正经的痞笑:“你怎么知道?我还当你多笨呢,原来还挺聪明的?”
芸娘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被他气死。
偏这厮还贼眉鼠眼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在手里颠来抛去的把玩:“这次咱们白赚了四两银子,够花用一阵子了,所以暂时不卖了。”
芸娘气得没法,叫了一声就扑上去直往他脸上挠。
不过是个小娘子,浑身上下又瘦巴巴的,能有多大力气?
楼岚一只手就把她两只手给擒住了。
芸娘不服气,手不能用就用脚踹,用嘴咬。
楼岚逗着她玩儿,她脚一抬起来就被他用膝盖一顶给顶了回去,伸着脖子来咬吧,他又提溜着芸娘的手腕子扯来拽去。
乱糟糟中不知哪一次没把握好,芸娘想要咬他下巴时,楼岚一个低头,嘴唇就被咬了一口。
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两人都是一愣,而后瞬间闪开了距离。
芸娘脸上涨得通红,楼岚也挺尴尬地挠着下巴扭头看天。
半晌,楼岚干咳一声,故意懊丧道:“就知道你是窥觑我男色。”
芸娘本身就是个比较单纯善良的女子,刚才一通发泄,已经让心里的怨气消散了不少。
这会儿听他这般诬赖自己,本是想生气来着,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莫名其妙想笑。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芸娘整理好情绪,勉强算是恢复了心平气和的心态,问出了她现在最想解开的疑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楼岚揉了揉脸颊,抬头看已经升到头顶的太阳,语气轻松随意:“什么什么意思?不就是赚一笔路费嘛?你放心,那家花楼我早就打听过,他们训姑娘一般都不会动手,顶多就是饿一饿。”
收回视线,楼岚重新挑好担子,手上一抛,装钱的荷包就飞到了芸娘怀里:“反正我很快就会来救你,饿也饿不了多久。走吧,都晌午了,前面有个茶水铺,咱们去那边吃点东西,再买些干粮。”
如果是贪财,怎么这么轻易就把全部的钱给了她?
如果是不看重她,为什么又要冒险来救她?现在还做出这么一副让她管钱的架势。
芸娘垂眸看着手里半旧的荷包,心情复杂,疑惑更多。
抬头看男人已经挑着担子走出去好几步了,芸娘迟疑了一下,还是揣好荷包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办法赚钱?”
“不这么赚怎么赚?就靠我这么些货赚?大小姐哎,多养你一个人可不仅仅是添一张吃饭的嘴那么简单!”
“......可是,你也不能卖我来赚钱啊......”
“怎么,你不喜欢?”男人扭头挑眉看她。
芸娘瞪圆了一双水润润的杏眼:“你觉得我会喜欢?!”
楼岚摸鼻子讪笑着嘀咕:“为什么不喜欢?这多轻松啊,我还想着多来几回,等到攒够钱,咱们就找个地方买几亩良田安家落户过日子哩。”
芸娘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怎样,最后憋青了一张清秀小脸气呼呼道:“想攒钱我也会努力挣钱的,这种事我一点都不喜欢,要卖下次卖你自己!”
最后一句纯粹就是气话,谁知男人一听,竟真的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吓得芸娘赶紧扯他胳膊让他不准再琢磨卖自己卖她的挣钱法子了。
楼岚还颇为遗憾:“以前我也考虑过,可是买劳动力的地方一般都看守很严,卖进去了就很难跑出来。还是买女子的地方看守更轻松。”
不过等他把武功重新练上去一点,那种地方他应该还是很容易跑出来的。
芸娘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楼货郎来秦家村好几回,因他长得俊俏又会说话,见人就是三分笑,大家都很喜欢他,觉得他是个性子好脾气好的男子。
不说别的,其实私底下嘀咕着希望嫁个楼货郎这般的夫君的女子,可就有好几个。
芸娘愿意跟他走,有赌气的成分,可也不能否认心里是有一点对他的旖旎的遐思 。
可万万没想到,跟他走了这么多日,到今日才发现他居然这么、这么......
芸娘斟酌了好半晌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
就是觉得他也没那么正经,想法也奇奇怪怪的,笑起来像地痞流氓。
如果一开始他就表现出这样的一面来,芸娘也不确定自己敢不敢跟他走。
楼岚不以为然,头都没回一下,随口嘿了一声:“那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呢。”
一开始芸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等看见楼岚挑着眉侧脸冲她咬了下嘴唇,芸娘刚平静下来的脑袋轰隆一声,又霎时炸开了锅。
不得不说,有了今日这么一番堪称跌宕起伏惊险刺激的经历,又打闹了一场,芸娘不知不觉间放开了手脚,面对楼岚时也没了之前几日的束手束脚谨小慎微。
芸娘甚至还很无所谓地坦言,如果楼岚再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就先下药药死他,自己再栓死自己。
关于她这番清白论,楼岚不怀好意地打破:“你以为吊死了就算清白了?不知道外面的穷汉子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算你死了,那不是身子还是完整的嘛,能用就没浪费的道理。”
这话说得挺含蓄的,在这方面属于认知盲区的芸娘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死人还能怎么用?
吃了?可近十年来他们大夏不说国泰民安,至少也是风调雨顺,加之新帝仁善,辅一继位就撤免了不少苛捐杂税,对商户也没那么苛刻。
即便是普通老百姓,只要勤劳肯干,怎么也是能野菜粗粮饱腹的,哪里就至于落到吃死人肉的程度?
一直走到茶水铺,拿着馒头啃了两口,又喝了半碗茶,芸娘扭头看见茶水铺边的木桩上拴着一头发&情&期的马,忽然脑子里白光一闪,整个人都呆住了。
楼岚少有单靠双脚走这么远路的时候,此时已经饿坏了。
三两口吃完一个馒头,灌了两碗陈年茶水,肚子里有了点货,才终于有心情观察周围。
观察完一圈,回头就看见芸娘呆愣愣双眼发直,像跟木头桩子,楼岚不有纳罕,桌子底下的脚轻轻踢了她坐的凳子一下,“干什么呢?被馒头噎傻了?”
话音刚落,楼岚就亲眼目睹了芸娘一张脸是如何从白变红,又从红变青,青过之后又转白。
这变来变去的,楼岚乐得笑出了声,突兀地想到了四川的变脸。
第59章 H《货郎走江湖2》 你是要当我徒弟习……
有了楼岚之前说的那番话, 后知后觉听懂的芸娘再没提起一根绳子吊死的话了,并且似乎还脑补了不少,再次出发上路后每次看见陌生壮年男子, 就会秒变鹌鹑紧紧挨着楼岚。
楼岚也没故意吓唬她,只挑着些风俗民情或是路上有趣的所见所闻转移她注意力。
会城在大夏, 只是个排不上名号的小城, 离开茶水铺子后再走半个时辰左右, 就离开了离小城最近的一个村庄,放眼望去全是一片草木丛生的荒野, 即便是官道上过上好久都看不见半个人影。
普通老百姓是不能走官道的。
不过官道穿行的地方一般劫匪也不敢逗留, 相对来说要安全一些, 加之还能指引方向,所以官道两边经年累月,已经是被人踩出了两条黄泥路。
一丈左右的青石板官道旁,楼岚挑着担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周围没人, 芸娘胆子大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官道,睁圆了眼睛惊叹:“脚下走的路居然能这么干净!”
楼岚心说就这还算干净?官道虽有驿站的人定期打理, 到底比不上现代公路。
当然,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比较太不讲道理了。
楼岚叹了口气,无比怀念在现代世界的日子。
哪怕几乎每次过去都要为钱发愁。
在对于穷人来说娱乐几乎为零的时代, 楼岚每天唯一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大概就是逗芸娘了。
至于练内功心法?已经融入潜意识里,每时每刻忘记思考都会自行运转的东西,哪里还能用来当作消遣?
“芸娘,我教你练武吧。”这日, 楼岚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坐在担子上弯腰锤腿的芸娘,忽然出声。
以为他又在逗自己玩的芸娘对他翻了个白眼,丝毫也没有曾经的温婉腼腆。
用楼岚的话来说,就是每日里风餐露宿的生活,再细腻的女子也要被搓磨成糙妇人了。
他都这么说了,芸娘觉得自己如果不糙一点,都对不起这番话。
一开始还是怀着逆反心理故作粗鲁,等时日一久,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习惯,变成了她性格的一部分。
“你能有什么武功?三脚猫都比你厉害!”翻了白眼不算,芸娘还故意别开脸,用眼角斜他,力求充分表现出自己的不信任。
楼岚往嘴里叼了根茅草根,闻言哟呵一声,戏谑地看她:“还有三只脚的猫啊?那你给我看看。”
芸娘被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她确实没见过猫,只是听说过这么一句话罢了。
“不信是吧?”楼岚在脚边捡起一块石头,左右张望,抬头恰好有只鸟经过。
芸娘不明所以,顺着他的动作往天上看。
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眨眼间,刚才还好好飞在天上的鸟竟是突然往下坠,刚好就落在芸娘旁边。
芸娘震惊无比,伸手捡起巴掌大的鸟翻看,发现一枚石子正镶嵌在它脖子处,一击毙命,这次是真地对楼岚刮目相看了。
楼岚挑眉:“怎么样,要不要学?”
芸娘咽了口唾沫,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点头:“要学!”
如果是以前还在村子里,芸娘还没太多想法。
可跟着楼岚出来了小半个月,走的路多了,见的人见的事多了,芸娘渐渐就萌发了一点自己太弱的想法。
特别是见过江湖人后,芸娘还感慨过如果自己会武,不说被夫家算计性命时,便是在当姑娘时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舅舅一家强占了自己家院子田地,还每日里虐待她轻视她。
可惜再傻她也知道,江湖人对自己的武艺十分看重,并不会轻易教给别人,更别说她都已经二十岁了,据说练武要从孩童时期就开始打磨。
现在楼岚忽然说要教她,芸娘才不管他变化太多,一会儿是小货郎一会儿是地痞流氓,这会儿又是什么江湖高手,只要能让她学个三五招,至少以后面对危险时还有自救的手段。
楼岚老神在在地吐掉草根,轻飘飘问她:“要跟我学武艺,就必须拜我为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拜了师你就是我闺女了。所以你是要拜师学艺还是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
现在两人是什么关系?
虽然还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可既然是跟着他私奔出来的,自然就是他妻子。
芸娘几乎都没带一点犹豫,果断往地上一跪,纳头就拜:“师父!”
一个是自己学本事保护自己,一个是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化的“夫君”保护自己,芸娘又不是傻子,当然选择靠自己!
楼岚失笑,对她的选择并无半点惊讶。
一开始本就只是一点女子的心动,后来又经历了被卖,哪怕只是情郎“挣钱”的一个手段,回头还是把她救回来了,芸娘还是产生了“情郎”靠不住的心悸感。
不管是什么手段也好假的也罢,当时她体会到的绝望无助是真真切切的。
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女子,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相处了一段时日,楼岚无比确定芸娘并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甚至性子看起来温婉腼腆,实际上内心潜藏着大胆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