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我的女儿”宋芝给她换了个枕头，让她能睡得舒服点，“难道要我看着你死？”
“不行吗？”沈思轻轻地说了一句。
她的人生早就被毁了，从宋芝生日宴后，她剩下的只有苟延残喘的躯体，唯一让她开心的只有顾念城每日来沈家陪她安慰她。
她就像渴了三天三夜的人，拼命汲取那些能让她活下去的水。
啊，原来最开始她也想努力地活下去。
顾念城从什么时候不来看她了呢？
十天前？半个月？可能有一个多月了吧。
她躲在昏暗的房间里，无聊的时候总会想起他。
昨天是跨年夜，顾念城约她出去。
她满心欢喜地化了妆，和沈琰说话都带着莫名的底气。
可是她等来的居然是顾念城的一句“分手”。
“我们分手吧，思思，我累了。”
顾念城搂着年轻貌美的女孩扬长而去，分别前女孩姣好的脸上露出点轻蔑。
她气得发抖，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脑门。
她伸手去拉顾念城，却被女孩一把推开。
“你算什么东西？”女孩耀武扬威地贴紧顾念城，“一个不要脸的沈家养女，你拿什么跟我比？”
顾念城没有阻止她，过了很久，他看向沈思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孙家的小女儿，你的确...什么都比不过。”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别的东西。
哈哈。
原来是这样。
沈思怔忪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天空中有烟花绽放，她却没办法感同身受地融入周围人的喜悦。
她很痛苦，她想哭，可她还是强忍着平静打车回家。
她想，如果睡一觉都没办法忘掉这些难过的事，那就只能去死了。
她早就想好了答案。
“思思，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宋芝的声音扯着她回到现实。
沈思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珠又慢慢移动回僵直的模样。
她不知道的事她也没什么兴趣去听，听与不听又有什么区别呢？
宋芝仔细看着女孩的眉眼，和她没几分相似，或许和那个男人像的多一点吧！
“你听我说。”宋芝紧紧握着沈思没受伤的手，颤抖着声音，“你是我的女儿，一直都是。”
“你是我结婚前生下的孩子，我喝醉酒......”宋芝似乎觉得有些荒唐和羞耻，“我成为沈太太后就把你从福利院接回沈家，你那时应该有6岁了。”
“说起来，你才是姐姐。”
沈思瞪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很久，她问了一句：“那我的爸爸呢？”
“......”宋芝张了张嘴，“我也...不知道。”
安静了半晌，沈思动了一下没有知觉的左手，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那您告诉我这些......”
是为了什么？
她以养女的身份在沈家生活了二十年，到了今天养母变成了亲生母亲！
这真是......她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你放心，小琰和小尧有的，你也会有。”宋芝安抚她，“都是妈妈欠你的。”
“你姐姐...妹妹毕业后一直没去嘉华工作，沈池把大部分股份拿在自己手里，可剩下的股份沈琰拿的最多。”
“——你要想办法从她手里拿点过来。”
-
沈琰打了两把游戏，刷了会视频，从茶几上拿了第三包薯片。
“怎么回事撕不开？”她使了劲，还是选择用牙咬，“撕拉”一下咬开包装袋。
吃了小半包后，她打了个嗝，蹦下沙发去洗手。
前前后后吃了一个小时，沈琰才有点缓过劲来。
那些被电脑辐射大量屠杀的脑细胞分化分化再分化，她又重新坐回电脑桌前。
吃饱喝足，干点正事。
“来吧宝贝。”
她将所有没什么价值的文件拖进回收站，U盘里干净了不少。
点开第一个文件，里面大概有十多个文档，沈琰没急着打开，她浏览了一遍文档的时间和大小，有选择的点开其中几个。
有用，拖到桌面上。
没用，右击回收站。
这种活堪比流水线，不仅无聊，费眼睛，最重要的，是收获很少。
这么一比，沈琰看流水线都觉得无比顺眼。
她伸了个懒腰，浑身都累。
第一次腰酸背痛献给电脑了盒盒。
骂了徐敬第32次狗东西后，沈琰忧愁地对着剩下三分之一的文件发呆。
她有充分的证据怀疑，剩下的这些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这是她费了好大劲，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溜进办公室搞出来的，下一次等徐敬打开档案室的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在，他不一定在；他在，她不一定在；她在，他也在，可他不一定开了门又恰巧走开。
这他妈......
就很难搞。
何止难搞，像今天这么凑巧，有这么多助攻同时帮忙的情况和彗星撞地球一样难遇，下一次......
要不学学怎么撬锁吧？
去超市买它十个二十个，捣鼓几天说不定就学会了呢！
以后回到现实世界，她还多了一项技能：撬锁。
学校机房岂不是想进就进？
沈琰差点溺死在幻想里。
这时路晓晓在微信上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那个帮过沈琰的男人牵着小善，另一边似乎也牵着一个孩子。
照片似乎是抓拍，小善的脸都模糊成一片。
路晓晓紧接着又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姐，小善和这个小男孩居然是今天那几个人选择领养的孩子，我太震惊了。】
【嘉嘉...你还记得她不，就是那个和原本和小善结伴的女生，她都还没开始和小善玩游戏，小善就被带走了？哈哈哈哈哈太惨了。】
沈琰点开照片，两指外划把它放大到最大，另一边的孩子白得透明，比小善高了一个头。
是小杨啊，沈琰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她的直觉告诉她，男人想要带走的只有周黍杨一人。
照片上另一个长的可爱，说话奶声奶气的小姑娘，终于可以一直和周黍杨在一起了，他们一起踏出生活了很久的院子，未来......
一定是光明。
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沈琰叹了口气，回复路晓晓。
【挺好的。】
那个总是一本正经脸的小鬼看起来不好相处，可他善良，真诚，固执地坚守自己的承诺，这样的孩子，曾经或许也是一对夫妻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吧。
沈琰放下手机，顺手点开下一个文件。
“服了。”沈琰按了一下鼠标，“又是十多个文档。”
她不想去福利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伙伴都走人了她上哪找僚机？
沈琰悲愤地打了一个悠长的嗝。
纪念她终将逝去的友情。
徐敬存在带密码的电脑上的东西越看越上火。
课程表什么的就算了，居然还有专门十页内容详细描述给每个孩子买的衣服款式？
沈琰看醉了。
顾锋挑人的眼光和他儿子差不了多少。
都是最差，没有更差。
沈琰用力叉掉那些文档，鼠标在手里发出哀鸣。
她又看到一个命名为“秘密协定”的文档。
“还挺有情趣。”沈琰的目光略过它，又不自觉地点开，嘴里莫名其妙开始哼起来，“我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第46章 秘密协定。
车子开过市中心, 一直往北开至郊区，车窗外的景色由热闹变得不那么热闹，渐渐的看不到人影。
小善趴在车窗上, 小手贴着窗户，脸压在玻璃上, 两颊浮出两团白里透红的圆形印记。她的嘴一张一翕, 鼻息喷洒的地方迅速起了一团雾。
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虽然周围只有树。
相比之下, 周黍杨显得有些拘谨，坐在后排, 垂下的小腿绷得笔直。
他到现在还处在一种巨大的茫然混合不敢相信的复杂情绪之中。
时间倒退半个小时, 徐院长带着他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 把他往前一推，“这就是周黍杨。”
男人看起来并不是真心想要和他近距离接触了解，随意看了他几眼，和徐敬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黍杨耷拉着眼睛，只在最开始偷偷瞅了男人一眼, 之后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徐敬身边。
不认识，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杨。”徐院长轻轻把手往他肩上一放, “这是今天要带你走的叔叔。”
他看起来很高兴, 笑起来脸上带着喝醉酒后的红润，“不该叫叔叔, 是你的爸爸，我让王妈妈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
“不用麻烦了。”男人连连摆手，露出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看起来就很贵的手表，“家里都准备好了，孩子在这里的东西......”
“我懂了。”徐院长堆砌出更客气的笑脸, 又低头问周黍杨，“小杨啊，你要和院里其他孩子告个别吗？”
说起来是告别，其实他们都清楚，被领养走的孩子，往后余生都很难与福利院再有交集，这场告别过后，就是生与生的永别。
周黍杨盯着地面，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善呢？”
他必须和小善一块走，要不就一块留下。
男人愣了愣，茫然地看着徐敬，他不知道“小善”是谁，也不清楚“小善”和他领养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徐敬的笑脸收了一半，“小杨，这位叔叔只选了你。”
“哦。”周黍杨木木的，并不买账。
徐敬对周黍杨和小善的事情并不了解，但每次到了最后一步，领养者听到周黍杨一定要和小善一起离开后无一不放弃这次领养。
一次两次他也不以为意，小孩子之间关系好，舍不得分开情有可原，可周黍杨拖着拖着就到了九岁。
九岁，已经是阳光福利院里最大的孩子年龄。
阳光福利院每年收养的孩子都控制在一个精准的范围内，一个孩子没被送出去，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寻找下一个年幼的孤儿。
周黍杨已经九岁了，在这个年龄被领养走的希望已经所剩寥寥。
其实像小善这样有先天缺陷的孩子不论年龄多大都没什么可能被人带走。
可为什么非要是小善呢？
徐敬跟男人解释：“小善是个小姑娘，跟这孩子相处久了，他心眼实，脾气也倔，每次都嚷嚷着要带小善一起走。”
男人没想到会出这种波折，他沉吟了一会，转身走到角落，打了通电话。
回来的时候男人对徐敬说：“那个小姑娘我也一起带走吧。”
非常奇怪，周黍杨在阳光福利院待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种说带走就带走的人。
当他第一次拉着小善踏出福利院的门时，回过头去看，才惊觉这是处狭小又破旧的地方。
一直困着他，困着小善，困着那些等待着被领养的孩子们。
能带他们出去的，只有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周黍杨沉默地坐在车上，偶尔看一眼正在开车的男人。
车里开了暖气，广播里正在放歌。
男人没问过他们什么，看的最多的是前方的路和手里的的方向盘。
下车的时候，周黍杨拉着小善，小心地观察着周围。
来时经过一条小路，在他的身后，立着一根路灯。
他能看到的，只有近在咫尺的房子。
在他面前还有一扇铁门，男人拿出卡在横起的感应区刷了一下，带着他们往里面走。
房子的门前有一个花坛，上面种着周黍杨不知道的小丛植物。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不太好走，好几次小善左脚绊右脚，多亏周黍杨眼疾手快把她捞起来。
男人两步跨上台阶，摁响门铃。
没一会儿，雕着复杂花纹的木门被打开，男人站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少爷要我把这两个孩子带来。”男人说，“交给您了。”
说完，男人走下台阶，拉着周黍杨往上面一带，“跟着这个爷爷。”
他像完成任务似的，高高兴兴地往回走了。
周黍杨才看清被男人挡住的人。
是个老人，头发都白了，带着老花镜，看起来很讲究。
他突然对这个老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亲近感，好像做梦的时候看到过，在现实中遇上重复的场景，会恍惚一下。
老人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的震惊都来不及收起来，直白地挂在脸上，微张着嘴，死死盯着他。
这么诡异的对视，最诡异的是他还没发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小杨小杨，你怎么长这么大啦？”小善看看老爷爷又看看他，拍手笑起来，“长大啦。”
...周黍杨猛地看过去，竟然觉得自己和这个爷爷长的有那么一丁点像？
“快...快进来吧。”老爷爷的眼镜后有水光闪过，他往前走了几步，竟然有些迟疑。
“你叫什么名字？”
“周黍杨。”
“啊...好啊...好啊。”老爷爷踉跄了一步，背过身擦了一下眼睛，又重新带好眼镜，把他们拉进温暖如春的房子里。
寒冷的冬天被隔绝在门外，风雪再大，都与他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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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一切花里胡哨！”
沈琰为了防止自己又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在看电脑前特意自我洗脑了一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