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现在, 虽然人生轨迹不会改变, 但能给她选择的路线却多了很多, 真就应了那句话,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嘿!嘿!”沈琰眨眨眼睛,视线渐渐聚焦到面前的手上,眼见沈之舟一脸疑惑的表情, 只听见他问,“想什么呢想得这么起劲?”
沈琰回过神,望着火锅里慢慢往上翻腾的一缕缕白烟, 感觉脸热了起来, 她说:“我在想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沈之舟下羊肉的动作停了半秒,闻言疑惑地说:“这才刚开始吃上呢, 你赶着有事吗?”
沈琰笑起来,眼睛眯起来像两个小小的月牙,她系上服务员提供的围裙,一抬头瞧见沈之舟还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琰说,“没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快吃吧。”
沈之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一吃就是两个小时,等沈琰回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房子在半山腰上,路可不算好找,尽管沈琰再三强调有一条宽敞且光明的路直达她家别墅,出租车司机还是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在了半道上。
加钱也留不住司机师傅绝尘而去的身影,只给她剩了一脸尾气。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现下钱多的没地儿花了,连舒舒服服坐个车回家的事都实现不了,还不如普通人挤公交地铁,还便宜。
抱着这种复杂又微妙的心理和一路上的骂骂咧咧,沈琰总算摸到了家门上的密码锁,家里应该没人,里面没开灯。
开了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门口这一块地方被外头的夜光照的稍微亮些,沈琰踏进玄关处,边脱鞋边往墙上摸着大灯开关。
“回来了?”
“哎呦妈呀吓老子一跳!”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沈琰手一哆嗦,刚好拍到了墙上的开关,“啪”的一声,整个客厅亮了起来。
只拖了一只鞋的沈琰握着高跟鞋的跟警觉地扫了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宋芝,看起来已经坐了有一会了。
有够无语的,大晚上在家不开灯是要闹哪样,出演鬼片吗?沈琰舒了口气,翻着白眼把另一只鞋拔了下来,换上拖鞋,拎着包准备上楼。
经过沙发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叫住,“站住。”
沈琰站在原地,侧着身体看着宋芝,眼神示意她有事快说。
过了这些日子,宋芝也懒得管她懂不懂规矩,只想尽快把事情说完,“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你代替我去医院照顾思思。”
“你有事吗?”沈琰说,“沈思哪来这么大脸让我跑去照顾她?”
宋芝不想和她多说:“她是你妹妹。”
“别。”沈琰嫌弃地皱眉说,“做我妹妹好歹得先是个人,她生出来的时候又不是没手没脚,长这么大如果还不会照顾自己的话还不如当初被扔进马桶里溺死,省得以后还要麻烦别人。”
“住嘴!思思是我的女儿,你别不知好歹!”戳心窝子的话宋芝可听不得,想起女儿被送走的那个夜晚,她夜夜都在梦中惊醒,一闭眼好像有个孩子一直在前面跑,她却怎么追都追不上。
那是她的女儿,是她初为人母的喜悦,却被人生生夺走了,叫她如何不恨?
就算...就算现在听到些风言风语,她也绝对不会轻易相信,失去女儿的苦痛,这辈子她都不想再承受了。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沈思仍旧是她的宝贝女儿,她绝不会让旁人伤害沈思。
多个孩子也没关系,到时候把他们母子俩送到国外去,又会是新的生活。
“不知好歹这四个字我原封不动还给你。”沈琰没给宋芝多余的时间幻想美好未来,“我还是一句话,手脚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走了。”
说罢,也没理会宋芝的表情,给她留下个高冷不羁的背影。
回到房间,沈琰关上门,给李丽打了个电话:“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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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仿佛应了这句诗的意思,清明节前几天A市开始下雨,接连几天的小雨给这座城笼上了一层蒙蒙的雾气。
清明节这天宋芝很早就出门了,几天前她和秘书交代了未来几天的工作安排,让秘书代替她处理公司事宜。
清晨时分,依旧下着雨,远处的山景都模糊了很多,宋芝没由来地觉得心慌,握着手里的车钥匙,她往车库走去。
皮鞋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渐渐远去,很快,原来的位置上又站了一个人,她看着宋芝的车开出沈宅大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不一会儿,电话那头就被接起。
“喂?”
雨声渐渐变大,一滴雨砸在土地上的水坑里,一圈一圈的涟漪打破了完整的倒影,渐渐变得不平静起来。
医院的楼道一直是安静的,电梯显示器上不断变大的数字最终停在了5,“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带着口罩,大半个脸都藏在里面,手里的雨伞在往下渗水,一条明显的水痕从电梯门口延续到病房门口,守着的保安认识她,没有犹豫就为她开了门。
“哒”的一声,女人单手关上了门。
沈思今天醒得早,肚子有些不舒服,她睡得不安心就索性不睡了,听到门口的动静以为是宋芝派人来送早饭,因而没太注意,她盯着窗外的雨,直到房间重新安静下来,才有些奇怪地转过头,看到一个带着口罩的女人站在门后,同样也在安静地看着她。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沈思直觉不对,立刻缩着身子坐起来,从背后拿了一个枕头挡在肚子前,眼神发狠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你谁?”她瞪大眼睛,声音因为紧张也变得沙哑,“门口的保镖怎么会放你进来?”
女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笑脸:“是我啊思思。”
“程可梨?”沈思看清女人的脸,眩晕的感觉慢慢平复,她把枕头放回去,暗恼自己这幅疑神疑鬼的模样被程可梨看到。
于是她说话也没那么客气:“听说你爸养在外头的孩子被接回家了?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程可梨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地说,“这事都传到你耳朵里头了。”
“我是在医院里治疗,又不是在坐牢。”沈思说,“我想知道的事自然会有人来和我说。”
是么?程可梨笑得愈发灿烂,可她怎么听说宋芝为了不让外界的消息刺激沈思,把她的一切通讯工具都拿走了,连电视都是调到指定台给她看呢?
可笑的女人,还真以为自己被保护的很好呢,想到母亲交代的事,程可梨放下伞,坐在沙发上,惊讶又疑惑地开口道:“这样呀,可是我听说宋芝阿姨要去......”
她恰当地止住话头,心虚地看了沈思一眼,连忙转开话题:“说多话了,你这几天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思打断:“我母亲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吗?”
程可梨缓缓“啊”了一声:“我还以为宋芝阿姨和你说了呢,毕竟这事还挺...反正我们都知道了,到处在传。”
“所以到底什么事你能别废话吗?”沈思没好气,“你怎么屁话这么多,这么多年了还这样我也是够无语的。”
“......”程可梨咬紧后牙槽才忍住没骂人,她顺了顺气说,“宋芝阿姨今天要去她拜访她母亲,听说她们很久没见面了,这次不单单是过去扫墓祭拜,听说要商量遗产划分的事呢!哎呀我也是随便听我妈说了一嘴,不过我妈说沈琰也去呢。”
“什么?”
程可梨惋惜地看着她:“可能宋芝阿姨看你身体太虚弱了,所以没带上你吧,不过也没关系啦,我听说上头那位老太太没那么看中血缘关系,你可是宋芝阿姨最心疼的女儿,还能有沈琰什么事呀?”
脑中飞快地想了一遍,沈思掀开被子往下走,她一直捂着微凸的肚子,动作却比平时快了很多。
“哎哎你干什么去呀,小心点!”程可梨连忙站起来过来扶着她,“你要出去吗?”
沈思从衣柜里掏出一件加绒的连衣裙迅速换上,她抽空看了眼墙上的钟,“八点半...八点半应该还来得及。”
穿上鞋,她正准备往外走,想起门外的保镖,脚停在了原地。
“走吧。”程可梨不知何时带好了口罩,顺势扶着她往外走去,沈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程可梨打开了病房门,门外竟然空无一人。
沈思一愣:“这......”
“嘘!”程可梨连忙让她小声一点,“我们赶紧走,我刚刚看到保镖大哥往厕所方向去了。”
这种好机会沈思怎么会错过,她示意程可梨带上病房门,直到电梯的两扇门完全合上的时候,沈思才松了口气。
“你要去找宋芝阿姨吗?”程可梨想了想,把手里的伞给她,“外面雨还挺大的。”
沈思拿了伞,“嗯”了一声,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我帮你叫了车。”捣鼓了一会,程可梨扬起手机,“司机的车就在附近,我们下去刚好能上车。”
沈思瞥了一眼车牌号,攥紧了手中的伞。电梯很快停在一楼,出租车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沈思小心地坐上车,让程可梨在医院再呆一会。
沈思关上车门,从车窗里看她:“要是保镖追过来了,你得给我拦住他们!不然到时候我母亲知道我偷溜出去你也逃不了责任,听到了么?”
程可梨有些害怕地说:“你可千万别和宋芝阿姨说是我带你出来的!我妈会打死我的!”
沈思满意地看着程可梨惊恐的表情,示意司机出发。
一缕尾气散过,车子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程可梨的视线中。她又回头望了一眼电梯口,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
她笑起来,打了个电话,边走边哼着歌:“妈妈,你交代给我的事我做好了。”
第73章 沈思流产。
郊区的路好像刚刚修过, 柏油路上的沥青很新,雨落在上面,呈现出忽明忽暗的光影。
沈琰一路跟着宋芝, 远远地在后面,看着她摁了宋家的门铃, 还是上次那位管事的老太太, 表情模样却比上回还要激动。
门开了又合上, 宋芝的身影消失在沈琰的视线中。
坐在车中,风吹进来的雨飘在头发丝上, 沈琰把车窗往上移了些, 只留了容得下一双眼睛的间隙, 安静地看着宋家门前的一阶台阶。
春天还没到雨水最浓烈的时候,许是因为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台阶的一角隐隐可以看见几抹绿意。
沈琰盯着看了一会就把目光放在来时的那条路上,好戏还没开场,最重要的人还没来呢。她看了眼时间, 刚过九点,算了算,大概还要一会。
这种请君入瓮的事沈琰还是第一次干, 坐着干等确实无聊, 她玩了会手机,心想要不要也去拜访一下宋老太太, 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只是不知道宋芝现在在那里头是什么模样。
宋芝也说不清现下自己是什么心情,她竭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捏着档案的手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她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
“小姐。”管事的妇人担忧地看着她,又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宋老太太, 忍不住开口,“老太太已经记不得那么久之前的事儿了,你这又是何必......”
“记不得?”宋芝把手里的档案扔在茶几上,声音跟着冷了好几度,“这纸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她赵婉的名字,这总该记得吧?”
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宋老太太极其缓慢地抬头,努力分辨了一会站在面前的女人:“小芝?”
老人咂咂嘴,转头对身边的空气说:“闻霖,你瞧瞧谁来啦?”
宋芝一口气哽在心口,一旁的老妇人也露出不忍的表情。
“闻霖,我这几天总梦到你。”老人佝偻着腰看着身侧,好像旁边真的坐着她的丈夫,“你是不是在那头等着我?”
“快了,快了。”她接着说,“我也想你啦。”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沉闷了许多,像是一张网,罩在人身上让人觉得窒息。
“去把门打开。”宋芝吩咐老妇人。
屋外也没风,可开了门,宋芝觉得自己能喘上气儿了,她这次过来不为别的,只是想弄清楚这份档案内容的真伪,别的事本就跟她没有多大关系,早在二十年前的那个暴雨天里,她就已经不再是宋家的人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
定了定神,她把茶几上的档案袋拿起来,抽出里面的纸,强硬地塞在老人手里:“我再问一遍,我的女儿和这个什么狗屁协定有什么关系?”
“你的女儿?”宋老太太好像清醒了,“我的女儿当年也生了一个女儿。”
她吃力地伸手比划了一下,眼中竟慢慢地有了泪:“小小的,可惜,没什么福气。”
听到这话宋芝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不顾前面还隔着一个茶几,整个人差点扑了上去:“你什么意思...你说话啊!”
老妇人连忙上来拦住她:“小姐你别这么激动!”
“刚出生那会我还抱过她,闻霖你也抱过。”宋老太太喃喃,“在我怀里没气儿了。”
在我怀里没气儿了。
这是宋芝活了大半辈子以来听过的最痛的话了,她被老妇人拦着,慢慢没了动作,安静地像一个死人。
她想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眼眶里酸的要命,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心脏被击中的那声巨大的轰鸣声里,她什么也听不见。好像有孩子在哭,突然像有人扯着她脑中的神经,排山倒海的痛楚将她淹没了。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午的日光透过窗帘照在她身上,在某一刻,肚子轻轻动了一下。
也曾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悄悄藏在她的身体里。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