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割裂的现实再度拼接,耳鸣声中宋芝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老妇人的目光,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沈思。
“不,不不,不会的。”沈思在巨大的震惊中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发抖,“明明我就是,是那个女儿。”
她不过是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屋子门开着,里面所发生的一切她不仅看到了,还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
如果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是沈家的女儿,她只不过是被错认的替代者,那些曾经享受的一切都不属于她,那她还能活下去吗?
眼前的一切变得陌生起来,连陪伴在身边二十多年的母亲也让沈思看着像另外一个人,她宁愿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她不应该继续待在这。
身体发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沈思借着门框使力,慌乱地转身往外走,她甚至没有拿伞的力气,整个人抖个不停。
她只想跑,逃离这个地方,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她跑起来,几乎是跳着楼梯往外跑,可身体太沉重了,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落下去的脚踩在湿滑的台阶沿上,沈思整个人不受控地往下摔。
作为母亲的本能让她尽力抱着肚子,妄想用上半身减轻冲击,可三两阶台阶的高度使她摔下来时整个人都落在了地上。
是心跳的轰鸣还是摔在地上的声音沈思已经分不清了,巨大的疼痛伴随着身体的抽搐,让她忍不住大口喘气,腿间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血色在她身体下慢慢扩散。
“救...命。”沈思呜咽着,“救命!”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人拿着刀在割气管,沈思蜷缩着身体,声音逐渐变轻,她费力地睁着眼睛,像一条频死的鱼。
她看到一个老婆婆冲出来,在台阶的最上面捂着嘴看着她,又急忙拿出手机打电话。
雨声太大了,她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
终于安静了。
救护车的警报声响起又飞快淡去,沈琰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在车里坐着,过了很久,她才重新发动引擎,开车离去。
-
沈思的孩子最终还是没保下来。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医生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沈思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手术后医生找宋芝谈话,隐晦地表明沈思的身体不能再次承受怀孕的风险。
这个孩子本来就不太容易生下来,医生说,沈思的身体被药物摧残得太严重,恐怕之后也要一直依靠吃药来维持生命。
沉浸在往事的宋芝根本没有反应,这事最后传到远在欧洲的沈池耳里,他二话不说让人把沈思丢进了疗养院。
吃食药物不会断,但沈池不允许沈家以外的任何人探望沈思,基本上就留她在疗养院里自生自灭了。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董事长顾锋因被匿名举报违法拐卖儿童被警方带走,经数日调查,顾锋暗中建立的阳光福利院也被曝光于众。
当年顾锋把从人贩子手里精挑细选的孩子带进阳光福利院,表面上他们和被丢在福利院的孩子一样,实则这批花了大价钱的孩子又被顾锋卖给上流社会某些家族,其中利害关系自然不用多说。
而沈思的情况稍微特殊了点,她是婴儿时就被丢进福利院,刚好阴差阳错被宋芝的母亲赵婉看中,就这样,这个女婴成了赵婉安慰女儿的证据,这也是为何宋芝在之后一直没有怀疑沈思身份的原因。
宋芝从那个婴儿开始,就认定她是自己的女儿,赵婉将错就错,也不忍心破坏女儿的生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错误的开始,从当初赵婉抱起那个女婴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在慢慢偏离原有的轨迹。
经此一事,顾家在A市的实力不复从前,因为拐卖儿童引起了社会层面的愤怒,顾家几乎一夜之间失了势,与之交好的几家纷纷表明立场,避而不见。
顾家人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对于这种结局,沈琰并不意外,甚至说得上满意,顾家出事后公司股票崩盘,一夜间便宣告破产,接手他们公司的,正是沈家。
签订合同那天沈琰在场,所有程序走完后她跟着公司负责人一同出去,看到站在大门口的顾念城。
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再见,顾念城都会变得落魄几分,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满脸青色胡茬,哪还有当初潇洒意气的模样?
沈琰没想着和他说话,却被他拦下来:“沈琰。”
沈琰:“?”
“我承认,是我错了。”顾念城低声说,“对不起。”
“别。”沈琰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因为没必要。”
顾念城一脸失望地站在原地,看着沈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忽然,前面的人停住脚,往后退到他身边。
心中窃喜,顾念城眼睛一亮。
“沈思的孩子没了。”沈琰声音清亮,说的飞快,“出于现实原因我没法否认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可现在他们和你没关系。你可一定要断子绝孙啊,顾念城。”
第74章 “就是有点好奇。”沈之……
四月转眼变成五月, 很快,六月来了。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顾家倒台,顾氏兄妹被送出国, 在途中兄妹俩因小事吵架,顾念清没登上去美国的飞机, 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偷偷溜走, 到现在都还没被找到。而阳光福利院牵扯甚广, 程家太太也因涉嫌拐卖儿童进了局子。
在这场变动中,沈家始终作为一个看客, 毫无参与却成了最大赢家, 合并顾氏公司后, 嘉华的股票市值一路飙升,一跃成为A市最具竞争力的企业。
除此之外,宋芝告病被送进医院的事儿也引起了不小轰动。有人猜测说是因为人在公司忙得累坏了,碰上这么一个岔口,精神上难得有个放松, 脑子一轻松,人也接着病倒了;也有人说是因为沈思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宋芝不在公司,沈池也不在公司, 上班这种好事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沈琰头上。作为目前公司里实质地位最高的底层工作人员, 沈琰真是有苦说不出,每天加班加点累成狗, 还没一个星期脸就黄得像枝饱经风雨的向日葵。
好在人在国外的沈池消息灵通,得知沈琰的处境后派人给她做助手。
只是打死沈琰都没想到接了这份“美差”的人会是沈之舟。
工作还是照做,沈之舟把沈琰的工作分走了一大半,偏偏动作又快。沈琰修改一个项目方案的时间沈之舟完成了好几个策划,甚至还抽空给她端了杯咖啡。
周围的同事很有眼色地把沈之舟的工作位置安排在沈琰旁边, 虽然这位大少爷看起来来去如风,在公司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吃零食就是给沈琰送零食,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空降的助手来头不小。
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世界里只有“懂得都懂”。
这天,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日,在沈之舟端来第二杯咖啡的时候,沈琰终于没忍住问他:“我爸让你干嘛来了?”
沈之舟把咖啡放在她桌子上,对她露出一个诚实的笑容:“陪你打工。”
“?”沈琰怒了,“放屁吧你,他是叫你给我打工!”
沈之舟“哦”了一声,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桌子说:“我的任务都完成了,谁叫你这么慢。”
沈琰微笑:“滚。”
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沈之舟回到自己的工作位子上,拿着手机回了个消息,腿一蹬,连人带椅子滑到沈琰桌子旁。
“又干嘛?”沈琰正在检查数据,眼睛盯着表格里的一长条,实在没空看沈之舟,“有事快说,没事我打死你。”
“这么凶。”沈之舟撇撇嘴,看了一眼她的电脑,“检查数据这种事还要你来做啊?大材小用。”
沈琰转了转眼球放松片刻,勉强给了他一个眼神:“别夸我,没结果。”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瓶眼药水,刚转开药水盖子,手就被按住了。
沈琰:“干嘛?”
沈之舟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眼药水,另一只手按住她的额角轻轻往身上带,还没等沈琰反应过来,沈之舟的脸就出现在她脸的正上方。
四目相对,男上女下。
如果不是在这么一个公共场合就更好了,沈琰心想。
不对啊,这是公共场合!
几乎是身体本能地挣扎起来,沈琰想从沈之舟身上起来,还没动两下又被他按回去了。
“别动。”沈琰靠在他怀里,一只耳朵听不清声音,却能感受到男人胸腔的震动,“再动眼药水滴不进去了。”
沈琰脸红得像个番茄,浑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周围的温度让她热得受不了。滴眼药水归滴眼药水,为什么要贴的这么近呐?她甚至可以看清沈之舟的眼睫毛,又黑又长。
他的呼吸喷洒在沈琰脸上,再近一点,俩人就能亲上了,沈琰忍不住眨眼睛,一眨眼药水就滴在眼皮上了。
沈之舟“啧”了一声,捏着眼药水瓶子,脖子一弯,脸离她更近了,只听见他说:“睁眼,别紧张。”
沈琰正憋着一口气呢,心想这不都是拜您所赐,原本她几秒就滴完眼药水了,还用得着这么煎熬吗?她睁大眼睛瞪着沈之舟,一滴药水刚好进了眼睛。
沈之舟:“很好另一只。”
沈琰愤愤地闭着一只眼睛,决定短时间之内不和沈之舟讲话了。
两只眼都滴上眼药水,沈琰被沈之舟扶起来坐好,她正要给沈之舟甩脸色看,就碰上徐妩过来给她送资料。
“哟,这是我们沈小姐新来的助理吗?”徐妩转着眼珠子,娇滴滴地靠近沈之舟,人和资料恨不得都塞给他,“人看着还蛮不错的。”
沈琰冷笑:“活也不错。”
徐妩和周围同事一脸吃鲸的表情。
“看我干嘛?”沈琰摊手,一脸无辜道,“他干活干得不好吗?”
同事们恍然大悟:“奥~”
接过资料,沈琰对徐妩下了逐客令:“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可以回去干活了。”
徐妩又盯着沈之舟看了一眼,踩着恨天高“噔噔噔”地走了。
这都什么女人呐,沈琰翻了个白眼,平日里也没见她这么热情,自打沈之舟来了以后,送资料都送得这么勤快,还装作没见过沈之舟的样子。
服了。
沈琰内心刚吐槽完徐妩,转头看到沈之舟饶有兴趣地瞧着她看,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看什么看!”
“就是有点好奇。”沈之舟说,“你怎么知道我活好的?”
沈琰:“?”
拳头硬了
沈之舟:“开个玩笑,今晚路衡约我们吃饭。”
路衡?沈琰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问:“就他一个?”
“当然不是啦。”沈之舟长腿一蹬回到原位,心情愉悦地转头对她说,“还有白芷。”
“奥~”沈琰点点头,火速和沈之舟交换了个眼神,互相满意地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我懂了”的意味。
聪明人,懂得都懂。
-
晚上的聚会两对情侣除了相互秀了一手恋爱外,路衡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我也只是听说。”放下酒杯,路衡清了清嗓子,“他们说沈思精神状态不太好了。”
“切。”白芷白了他一眼,“提她干嘛,真晦气!再说了,她哪天正常过,长得就跟得了病似的。”
“你这就是带着个人情绪看问题了,人家长得还行吧?”路衡顶着女朋友的怒火分辨了一句,在巴掌落下来之前连忙接上下一句,“我说正经的,沈思好像疯了。”
白芷:“你这又是听说又是好像,让谁信啊,鬼信吗?”
说完她凑到沈琰身边,嫌弃地对她说:“他太能乱讲了,我还是坐在你旁边吧。”
沈琰无奈地对沈之舟笑,让他坐到对面去。
“什么叫我乱讲!”路衡不太乐意了,“要不是沈思待着的疗养院是我叔叔管着的,我能随便透露这种消息出来?”
他喝了口酒,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说话都硬气了。
沈琰:“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沈思和秋后的蚂蚱一样蹦不起来了,让我不用多想了对吗?”
打了个响指,路衡点头:“不愧是你。”
他一把搂住沈之舟的脖子,头一歪靠在好兄弟的肩上,把酒杯塞在沈之舟手里,“你怎么不喝?”
沈之舟言简意赅:“开车。”
他给了白芷一个眼神,让她赶紧把这个丢人玩意弄走。
“起来起来!”收到示意,白芷走过去一把拽起路衡,和坐着的两位告别,“他好像喝醉了,我们先走了哈,你们慢慢吃。”
沈琰和沈之舟:“好嘞。”
白芷他们走了以后沈琰和沈之舟吃了几口也结束了这顿晚饭。坐车回去的路上沈琰和沈之舟聊起沈思的事情。
沈琰:“你说沈思要是真疯了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关在里面了?”
“听你这语气好像很悲伤的样子。”沈之舟说,“她要是回到沈家,日子久了就想着找你麻烦了,这多烦啊,还是关着好。”
沈琰深以为然:“确实,不过以她这种极端的性格,在疗养院说不定也能整出点幺蛾子来。”
沈之舟:“你可少说点吧,你这嘴跟开了光似的。”
沈琰的嘴确实开了光。
第二天一大早沈琰就接到宋芝的电话,电话里头的意思是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疗养院一趟。
“您没事吧?”沈琰忍着起床气说,“我过去干嘛?给她收尸吗?”
这一次宋芝难得没有责骂她,安静了很久,在沈琰要挂断电话的前一秒,手机那头传来宋芝的声音:“她当了那么久的沈家人,你过去和她说明白,做个了结吧。”
沈琰闭着眼睛:“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