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县令做师爷——希飞飞
时间:2021-04-21 08:19:15

  说完,扬头一转,就与人群后头的宋朵朵视线对了个正着。
  “呦,小朵回来了?”
  宋朵朵神色漠然,生了冻疮的小手端在胸前,指尖来回的动,像是在捻着什么。
  夜幕降临,天色暗了下来,王三家的看不清楚,只走到了她跟前笑说:“刚才你娘答应替我洗二十件衣服你听到了吧?”
  “多少钱?”
  “什、什么?”
  “那件衣服,多少钱?”
  什么态度?
  王三家的哼道:“一百五十文买的!怎么?你还能赔的起啊?”
  巧了,她还真能赔的起。
  宋朵朵摊开手掌,王三家的这才发现她小小的掌心里攥满了铜板,一个铜板面值十文。一共数出了十五个铜板,直接递到了她。
  王三家的愣了愣,这孩子哪里来这么多钱?
  可转瞬之间又是懊恼,早知道,刚刚就该多要点!
  但不管怎么说,穿了四年的衣服如今连本带利的讨了回来,不亏!
  于是她伸手准备去接。谁料,刚将手递过去,宋朵朵手指一抖,铜板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你!”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不冷不淡道:“不好意思了王婶,手冻僵了没拿稳。”
  王三家的啐了她一口:“你这什么意思?往后还指不指望我来你家洗衣服了?”
  “恐怕你想洗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宋朵朵看着众人:“既然街坊邻居都在,我也不用一家一家告知了,今儿就一块说了吧。我爹死了这三年,承蒙各位对我家的照拂,如今我也大了,也该出去找份工做了。所以这洗衣服的活计,往后我就不做了。”
  宋家洗衣服收费不贵,无论大小、薄厚,都只收一文钱。所以大家都愿意把大的衣物往宋家送!尤其到了冬天,寒冬腊月洗冬衣简直就是活受罪,但自从有了宋朵朵这个廉价劳动力,街坊邻里的都感觉舒坦多了。
  如今冬天还没过完,她竟然说不干了?这怎么能行?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劝宋朵朵在考虑考虑,毕竟她娘病着要用钱,弟妹吃饭也要用钱。
  宋朵朵不予理会,面无表情的关上了木栅栏的院门,牵着宋亮的手直接进了屋子。
  角落里,正蹲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娃娃,滴流圆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门口,一见是宋朵朵,“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小步子颠颠的冲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姐姐,芝芝怕。”
  宋芝芝年仅四岁,胆子极小,听了外头的动静不敢出屋,如今看到了宋朵朵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见小妹如此,宋亮的委屈情绪也收不住了,也呜呜的哭了起来,自责道:“都怪我……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娘和大姐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两个小屁孩哭的此起彼伏,宋朵朵无奈又心酸,从怀里掏出包子后蹲在两小人面前:“吃肉包子吗?”
  哭声蓦地一滞,两双小眼睛齐齐落在了包子上,又瞅了瞅宋朵朵,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宋芝芝完全不顾及自己鼓起的鼻涕泡,抓起包子就吃。
  宋亮也没客气,哭的事?吃饱了在说!
  宋王氏送走了街坊邻里,一推屋门就见到了这么一副场景,三孩子一手一个大肉包,吃的欢天喜地。
  宋亮最孝顺,啃包子之余不忘递给她一个:“娘,肉包子,可香了。快吃。”
  宋王氏下意识接了,惴惴不安的瞅着自己的大女儿。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醒来后,哪里变的不太一样了。
  发觉了她的注视,宋朵朵沉静的看向她,淡漠问道:“不是说好不再接洗衣服的活了吗?”
  宋王氏呐呐的,不答也不应。默默了片刻后,小心问她:“这包子和钱?你哪里来的?”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但这话在宋王氏身上半点没有体现。
  她但凡想的长远点,家里的日子也过不成如今这幅模样。
  就拿洗衣服这件事来说,明明是你来我往的公平生意,可却觉得这是邻里对宋家天大的施舍恩惠。
  偏偏她自己身子又弱,所以洗衣服这件事自然而然成了宋朵朵的工作。
  宋家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冬日里烧个木柴也是紧紧巴巴,除非一日三餐,否则根本不会烧火。
  每到冬天,宋朵朵都是双手浸在凉水里洗衣,钱没挣到多少不说,身体也糟践个够呛。
  原主对此颇有不满,暗示宋秦氏将洗衣价码抬一抬,不过宋王氏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每次都能讲出一通篇的鬼话。
  中心思想就是:大家乡里乡亲的住着,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街坊邻里也都吃准了宋王氏胆小、爱面子、吃多少亏都无所谓的性格,可劲的作践宋朵朵这个廉价劳动力。
  如今看她不答反问,宋朵朵就猜出她准是又答应了街坊邻居继续洗衣服的事。
  宋朵朵也懒的与她多说废话,掏出了一串铜钱直接扔到了桌上:“我找到工做了,提前预支了一些月钱,我自己留了一些,剩下的足够留给你们过年了。”
  宋王氏一愣,看着那一串铜钱怎么也有六十个铜板,心中不免一惊:“你、你这是把自己卖了?”
  “没卖,雇主好说话,答应可以月结工钱,不过往后我就要住在雇主家了。”
  宋王氏这才松了口气。
  宋朵朵又道:“我的月钱足够养活你们,所以家用方面不用你操心,不过这洗衣服的活你要是执意想干,那就自己干,别拉着小亮跟你一起活受罪。”
  宋王氏万万没想到平日乖巧懂事的大女儿会说这种话,当即激动的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了?”
  宋朵朵冷冷瞥她一眼,直接了当的反道:“小亮早到了启蒙的年级,可如今一字不识,除了洗衣服、做饭他什么都不会做。长此以往,你是不打算让他娶妻生子了?”
  宋王氏眼睛骤然红了,声音也哽噎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却不想你翅膀硬了,居然开始嫌弃起自己的亲娘了。要不是为了你们三个,我何至于过这种日子?”
  宋朵朵只觉得自己鸡同鸭讲,冷漠道:“既然如此,你就大胆去追寻自己的第二春吧!反正小亮和芝芝一直都是我再养!若能少养你一个,我倒还轻松了不少!”
  “你!”宋王氏气的全身发抖,直接跪在了地上,冲着上空嚎啕大哭:“宋郎,你在天上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对不住你啊,居然把孩子养成这样,你快把我带走吧。”
  简直是对牛弹琴!宋朵朵理都不想理她,起身默默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
  “主子。”
  北崖县的夜晚静谧,所以三进三出的衙门后院,尤为的死寂。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刚刚执起一子的萧淮北略略地转过头:“送回去了?”
  莫成称是,又道:“她是北三后街的,父亲是个猎户,三年前出了意外;其余情况与她所说一致,家中有一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父亲死后,她一直靠给人洗衣服养活一家。”
  萧淮北眸色幽光如深夜之中的点点星芒,暗而深邃。
  片刻后,默默转回头继续观察棋盘:“就这些?”
  莫成:“五天前,有媒婆上门提亲,让她嫁与朱家那位瘫子做冲喜新娘。”
  萧淮北眼睫一动,静默着。
  莫成又道:“宋朵朵并不满意那门亲事,直接跳了河,昏迷了一天一夜才清醒。其他的,并无不妥之处。”
  吧嗒
  屋内红烛爆了,光影忽明忽暗的晃动,晃的萧淮北眼睛有些花。在看眼前棋局,竟不知该从何处落子,久久之后,默默将棋子放入棋盒。
  “夜深了,安置吧。”
  “是!”
 
 
第7章 
  翌日。
  宋朵朵一大早就来衙门应卯,为图吉利,昨晚特意从宋父的衣物中,挑拣出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给自己裁剪出了一件新衣。
  可能是原身养成的肌肉记忆,宋朵朵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
  衣服是粗麻料子,颜色也是暗沉不打眼的棕色,背着小包袱刚一迈入衙门的偏院,像是个逃难来的难民,门口候着的小厮想也不想的就把她拒之门外。
  幸好遇到了捕快首领赵齐态,才免去了一些口舌。
  赵齐态接到了萧淮北的命令,一大早就候在衙门等着,见她来了,领着她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上到东西六房的县丞典史,下到内院的奴役小厮妈子,全都认了个脸熟。
  原以为衙门里没多少人,毕竟北崖县不算富县,可一圈走下来,宋朵朵着实吃了一惊,保守估计,衙门上上下下怎么也有一百五十多人。
  宋朵朵忍不住咂舌,堂堂一县令大人,手底下这么多小兵喽啰放着当摆设不使唤,竟然亲自去管百姓丢鸡丢猪的破事?
  看来,当县令真是一件无聊至极的事,否则萧淮北干嘛放着舒舒服服的官老爷不做,整天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宋朵朵决定以后少说话,在辅助萧淮北不被老百姓忽悠的同时,还要保证他亲民的乐趣。
  虽然这和她的初衷有些出入,不过为了干饭,她只能转变一下自己的工作思路了!
  宋朵朵思考未来的工作方向时,赵齐态已经把她领进了一间偏房:“你以后就住这间房。”
  到住处了?
  宋朵朵急忙打量着自己的员工宿舍,房间面积约为二十个平方,房型方正,没有特别华丽,以及累赘的装点,只有日常所需的几件大摆。却被宋家那间茅屋要好上太多了!
  木柜、书桌一应俱全,笔墨纸砚也准备充足。
  宋朵朵自然不会自恋的认为这是她独自房间,所以看着那张小床微微思量了一会,她生的瘦小,挤一挤应该也能睡得下。就是不知她的舍友会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朵朵微微一笑:“谢谢赵大哥。”
  赵齐态朗朗笑道:“客气什么?往后还要仰仗小宋师爷多多照拂呢。”
  宋朵朵被他臊了个大红脸,刚想回话,廊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一小捕快,看着赵齐态急道:“总算找到你了赵大哥!刘农户和孙兽医家的媳妇跪在衙门外磕头求饶,闹了好半天了,怎么劝都不走,可怎么办啊?”
  宋朵朵放下了小包袱,看着赵齐态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北崖县的百姓是真爱凑热闹,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衙门外马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堆满了人。
  衙门诸事萧淮北得的永远是第一手消息,待宋朵朵赶到时,萧淮北已经听了好一会儿的哭嚎,不知是心有不忍,还是被女人的哭嚎声吵的烦了,只见他一摆手,就对捕快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人放了!”
  匆忙赶到的宋朵朵见此情状眉头一蹙,犹豫都未曾便直接脱口:“慢着!”
  谁这么胆子?敢当众驳县令大人的命令?
  宋朵朵无视数道目光的打量探究,直直走到萧淮北面前作揖:“大人。”
  萧淮北一见她来,面上马上浮起了亲善的笑意:“你来了?”
  宋朵朵默然抬首,迎上他的注视:“大人,赏罚不明,无以为治。刘农户和孙兽医的所作所为行为恶劣,如若轻轻揭过,只会助长百姓藐视法度之风气,望您三思。”
  周围的空气霎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对宋朵朵的身份充满了好奇,虽然萧淮北脾气软弱,但他好歹也是朝堂命官,这小娃娃就这么当众斥责?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果然,萧淮北的笑脸僵在脸上,但也只是短暂的愣怔,他便回了神,拉着宋朵朵往里侧走了两步,小声和她商量说:“师爷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不是?何况这两人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应该也记住教训了,本官觉得,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宋朵朵定定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后退了一步,躬身作揖道:“大人,宥过无大,刑过无小!如若过失犯错,虽大也可宽恕;如若知法犯法,哪怕再小的罪,也当严惩!
  刘农户和孙兽医为一己私欲,合谋算计他人,此罪一;我朝明令禁止不可私下宰杀售卖黄牛,他们知法而犯法,此罪二;您为朝廷钦点县令,他们不尊您,便是不尊朝廷、不尊天家!其罪三!三罪齐罚,理应当诛!”
  此言一出,现场针落可闻!
  刘农户家的直接晕了过去。
  萧淮北似也没有想到宋朵朵直接给二人定了死罪,脸色骤然一变。
  宋朵朵不慌不乱道:“朵朵知道您向来宽仁待下,您体恤百姓,这是北崖县人民的福气。可您若过分放纵而不加以制止,长此以往,则会无法可依。如果一个县城连基本的法度制约都没有?那百姓同流氓山匪有什么区别?进来多起丢鸡鸭、丢牛马的乌龙官司,又何尝不是大人太过宽仁所致?”
  萧淮北眸色微凝,思量片刻后喟叹一声:“师爷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此案依师爷之意,该当如何?”
  “法无外乎人情,刘农户和孙兽医二人虽知法犯法,不过上有父母,下有妻女等着他们照顾,而且有了此次教训,想必不敢再犯。不妨请大人对二人小惩大诫,留囚三月,以观后续!三月之后,若二人诚心悔过,则可放他们归还家中。您以为呢?”
  萧淮北还未回话,孙兽医家的则开始了新一轮的哭嚎求饶。
  宋朵朵冷眼一扫,眸光如刃,一字一句道:“县衙公堂,只信证据,不信眼泪!你们二人若觉得事有冤屈,大可以提交证据、递上状纸,大人定会秉公执法,还你们一个公道!可如若你们执意撒泼闹事,县衙也有权以你们藐视朝堂罪施以严惩。
  还要多提醒你们一句,你们的一言一行,时刻关乎着你们夫君拘役时的表现!你们若觉得三月之期太短,便继续闹下去!你们多闹一次,他们的拘役时间就多上十天!继续闹,就继续关,直到关到他们死!听明白了吗?”
  宋朵朵虽年级不大,衣着也不起眼,但目光凌冽冷厉,气势威压慑人且字字铿锵,又被萧淮北如此礼遇,孙兽医家的哪里还敢撒泼?登时收了声,嚎啕大哭也变成了小声的呜咽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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