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垂着眼眸轻轻的笑出了声,精致的唇峰也微微上扬,抬头看向文武百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都是朕失察,才让徐太傅和魏丞相闹到今天的地步,徐太傅没错,魏丞相也没错,这一切都是朕的过错,不如朕这皇位还是交郢皇弟和聪皇弟吧,朕就还回邶州封地去,做个闲散王爷。”
“皇上万万不可呀!”
“臣等罪该万死!”
“请皇上收回成命!”
群臣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后背都湿透了,好不好容易才从两位太后手中夺回皇位,皇上若是走了,国本就再无归位的可能!
王尚书声音颤抖道,“请皇上赎罪!是微臣说了谎,魏丞相那日根本没对太傅大人动手,是太傅大人走路时不慎跌倒了,李丞相亦可以作证。”
“微臣可以作证,魏丞相和太傅大人那日下朝后根本没有碰过面,都是微臣一时糊涂,看错了,还请皇上赎罪!”
李曜深邃的眼眸里浮着寒意,“这么说是你二人在朕面前搬弄是非了?来人呀…”
大殿之上一时只剩两人的抽气声,群臣吓得不敢求情,只把头压的低低的。
李曜看着下头两人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实在有趣极了,清了清嗓子道,“来人,将李丞相、王尚书…
带到驯马园去喂马。朕的汗血宝马若是少了一两,你二人就从身上割一两肉贴给它。”
两人摸了摸脖子,哭着退下道,“臣领旨!谢皇上隆恩!”
“古有褒姒祸国,今有此女乱臣。依朕看…”
此时恰好有一班侍卫从殿前经过。
李曜起身道,“赵侍卫还未成家,就将此女许给他吧。丘克复这事你命人着手去办,越快越好。”
“奴才领命!”
天气返寒,雪女山地处高位,风吹的也就更猛些,宋妆如她们所住的屋子难以幸免,从早到晚的沙沙漏风。
宋妆如早上醒了,强逼着自己从被窝里起来,见藤榻上林妈妈还睡着,就自己到井边去打水,路上遇见那扫地的小沙弥,便抬脸冲他笑着道,“小师傅早啊。”
那小沙弥嘴唇动了动,突然像变得不认识她一般,转身急匆匆的就走了,宋妆如一愣,这是怎么了?昨晚上给她们送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两人洗漱过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宋妆如开门一看,顿时心惊了下,对面女子笑的花枝乱颤道,
“这么快又见面了,大小姐。”
宋妆如被绑在马车上动弹不得,心里却在想着脱身之计,秦姨娘见她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略带同情的笑着,“别白费力气了,老爷已经将你许给了魏丞相,等到晚上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魏丞相?
宋妆如心口一窒,“你们把我娘怎么样了?”
秦姨娘道,“她个将死之人,你以为还用得着我和老爷动手逼问?只不过是老爷说了几句好话,太太她耳根子软就把你的下落说出来了,你早些乖乖认命不就好了,叫你娘担心不说,还害得我折腾了这一趟。”
宋妆如握紧的手又松开,看来娘亲还好的,目光一转看着秦姨娘道,“其实我倒心疼秦姨娘你,容貌才情都不错,为何偏要做爹爹的妾室呢?”
“谁跟你说我做不得正妻?等你娘她…”秦姨娘说完反应过来,在她身上打量着,就是车马劳顿,宋妆如的美貌也不减半分,手脚都被绑着反而瞧着更惹人怜爱了。
秦姨娘手在她脸上摸了把,“没想到大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心思也不比旁人少,你说再多也没用,你就乖乖等着被抬进魏府吧。”
常鹤峰正得意忘形的坐在桌上,眼睛笑成一条缝儿,手里拿着酒壶,一口一个“贤婿大人”叫的亲热。
魏丞相也喝了不少,白花花的胡子都湿成了一缕缕,想到宋妆如的俊俏模样,眼里都流着馋意,“岳父,我来给你满上,别忘了晚上可得把人给我送过来呀。”
常鹤峰拍着胸脯,“贤婿大人放心,今晚人必定给你送到,只是大人先前与我说好的…”
“三品以下的官职你只管说来,只等上任便是!”
两人碰杯大笑着,这时下人神色匆匆的走进来,凑在魏丞相身边小声的耳语了几句。
魏丞相听了脸色立马变了,指着一旁还在喝酒的常鹤峰道,“来人呀,快把这混账给我拉出去,打断他的狗腿!”
常鹤峰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两个大汉给架了出去,大声喊道,“冤枉呀,魏丞相饶命呀,饶命!”
“给我重重的打!竟还敢让本相称他为岳父,算个什么东西?”
“大人就是要打要杀,也得让我死个明白不是?”常鹤峰趴在地上大喊着。
自己方才还是魏府的座上宾,这会儿怎么就要被打断腿呢。
魏丞相走到他跟前使劲儿踹了一脚,
“就让你死个明白,皇上已经把你那女儿赐给宫里的侍卫了,你还敢赖在魏府做大爷,诓骗本相。只打断你的腿算是看在你们已故老侯爷的份上,留你条贱命偷着乐吧,都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大门就在身后头,常鹤峰被两个大汉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那如同手腕儿般粗的杖子就要落下,
“慢着!大人若想惹恼皇上就只管动手吧!”
魏丞相在他狼狈的脸上瞧了瞧,仰头笑出声,“怎么,你还是皇上的老丈人吗?”
常鹤峰高声道,“大人方才说皇上已将小女许给宫里的侍卫了,我若此时在魏府受了伤…那皇上必定以为是大人你对圣意不满,这才打罚我这个爹来泄愤。”
说完一眼不敢眨的看着魏丞相。
魏丞相捋着胡子思衬了会儿,“把他给我扔出去,你这混账可记好了,若下回再叫本相碰上…就真卸下你一条狗腿来!”
约莫过了有两柱香的功夫,常鹤峰才从巷子里走出来,常九儿笑着掀开车帘道,“还以为老爷得一两个时辰能出来呢,诶哟,老爷当心!”
常鹤峰被他扶上了马车,直到帘子撂下才鼻涕眼泪一块流下来。
自己如今得罪了魏丞相官路上已再无指望,说到底都是这个女儿害了他,若不是因为她… 一双细小眼睛里突然闪过精光,她若嫁了个侍卫倒也是好事。
晚上秦姨娘回来了,一张芙蓉面笑的像开了花儿,挺着胸脯对常九儿道,“去告诉老爷,就说我带着大小姐回来了,叫他这就出来我们一块儿去魏府。”
常九儿很快的跑了出来,一脸为难道,“秦姨娘,老爷说叫你赶紧回屋去,以后都不许提魏府二字。”
说完进了马车里给宋妆如松绑,“大小姐,老爷有请…”
第3章 像扛大米一样扛起她。……
朝露院
宋玉阮看着瘦了一圈的宋妆如,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这才几日不见,一张小脸儿蛋,竟连点儿肉都掐不起来,“我的妆儿,都是娘没用,还差点儿害了你…”
若女儿真被送进魏府,她就是死了也不能安生。
宋妆如握着她的手,小脸儿在她手心里轻轻蹭着,“娘,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宋玉阮突然扶着她的胳膊,剧烈的咳嗽起来,烛光下,映的红润的面容瞬间憋的发紫,“咳…娘,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娘咱们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看向身后喊道,“来人,快去给太太拿保魂丹来!”
林妈妈吓得够呛,赶紧上前摩挲她的后背,“太太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宋妆如倒好水后,熟练的托着她的脖颈,将药放进她嘴里,“娘快将药咽下去…”宋玉阮闭着眼强把药吃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不咳不喘了。
宋玉阮待精神好些了,看着林妈妈道,“幼兰,叫她们都下去,我些有话想和妆儿说。”
林妈妈点头道,“那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人,宋玉阮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眼里满是欣慰,“娘的妆儿越来越好看了,比你娘我当年还要俊呢,妆奁里那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就当是娘给你嫁妆,娘记着你小时候总嚷嚷着要,娘不给,你还哭着跟你爹告状呢…”
宋妆如眼前又渐渐模糊起来,小时候娘的东西她都要试试,什么珠钗绢花全一股儿闹的戴在头上。
“娘,快别笑话女儿啦。”
娘俩儿相视一笑,宋玉阮继续道,“娘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嫁给了你爹,为了他不惜跟你外祖父闹翻脸,直到他临终前也放下不下我…”
宋妆如看着母亲抱憾的样子,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娘你身子才好些,往后咱们再说。”
宋玉阮笑着拍拍她的手,“往后…娘不知道还有没机会能和你说,你不日就要嫁到侍卫府卫,娘心里一边为你高兴,却也有些担心…
你爹他谋划了这么久,想用妆儿你换得官位,为此甚至不惜费尽心思的骗我,还叫秦姨娘亲自去抓你回来,如今皇上一道旨意下来,他这下如意算盘全落空了,我担心他会生出些旁的心思来…”
宋妆如看着摇晃的烛火道,“娘你的意思是?”
宋玉阮道,“娘走了以后,这永怀侯府恐怕就是你爹和秦姨娘的了,你虽是新的家主,可嫁人后哪里又能两头顾得过来,就算赵侍卫想帮你,却也碍于身份不能做主。”
宋妆如心里点头,以爹爹的性子是一定做得出来的。
“永怀侯府现在只是一个空壳子,我身子拖累不能管家,你爹这些年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假账,府里剩下的也就是明面上的那些钱了,好在你外祖父他早就替咱们料到这一天了,妆儿娘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记着…”
宋妆如听完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娘原来你一直都瞒着爹爹…”
宋玉阮笑道,“你娘我是傻,也只是在你爹身上犯傻,这么重要的事儿娘还是有分寸的。”
宋妆如佩服的点点头,娘亲看来还是清醒的。
“好了,别在这儿看我了,都要嫁人了还不快去想想都要带着哪些东西物件到夫家去,叫秋送她们几个好给收拾出来,再想想带上哪个丫头伺候…”
宋妆如脸上一热,“娘,那我先回去了…”
宋玉阮想着,宫里来人说皇上的意思是婚事越快越好,繁礼一律全免,可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也不能太过委屈了她,便叫林妈妈到库房去给捡两箱珠宝首饰,又让去常管家那领了一千两银子。
常鹤峰听说了气的骂咧咧道,这赔钱的女儿,嫁了个穷酸侍卫还想从府里捞银子给外人,眼睛一转,半夜趁着人都歇下,叫上常九儿悄悄把宋妆如抱进马车里。
咣咣咣!一阵扰人的敲门声响起,榻上的人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长腿一转翻身下了地,外头却又没了声音。
等他拿着佩刀到了门外,眼前只剩一辆马车。
夜凉如水,冷风让赵思行的感官无比敏锐,他几乎可以判定车内有人!气息上看还是个…女子。
刀鞘轻轻掀开帘子,果然看到一女子身形,取下她身旁的字条,上有只有一行字,赵思行不禁眉头微微皱起,今儿他算长了见识。
像扛大米般将宋妆如扛在肩上,脚利落的踢起佩刀,迈着步子往院里走。
宋妆如被他又硬又结实的肩膀硌得难受极了,无意识的小声撒着娇道,“林妈妈,好疼…”
他还没嫌累呢,赵思行步子走的更快了,一脚踢开屋门将宋妆如撂在榻上,转身就去了小尕儿屋里。
小尕儿睡的迷瞪了,见赵思行站在自己面前,以为是第二天了,忙踩着鞋下地点灯,“大人可要进宫当值,我这就给大人收拾…”
“不急,才到子时进宫还早呢,你快躺下吧。”
小尕揉着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仰着脖子看他道,“子时?那大人来我屋里做什么?”
赵思行长目往他的小床上看了一眼,上头根本就睡不下两个人,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就是走错屋子了,你睡吧。”
出来后自己则走到宽敞的马厩里,破风和行云也还没睡,眼睛亮亮都的看着他,赵思行伸手捋了捋破风的鬃毛,行云立马不满地甩着头,“好好好,也摸摸你,今儿我就同你们在这儿挤挤,先说好你俩可别翻蹄撂掌的。”
破风和行云很有眼力的给他让出一块地方,赵思行抱着肩膀躺在草堆上,看了看外头的大月亮,“睡吧,明儿早起来就喂你俩儿。”
“林妈妈,我渴了…”
赵思行天不亮就醒了,回屋见榻上的人还在睡着,轻手轻脚拿出蟒服后,刚走到门口就听她小声喊着要水。
“好渴…水。”
赵思行眉头一皱,暗道这女子好生娇气,连喝水都要人伺候,却还是放下衣裳把水递到她身边,宋妆如倒自觉,抓着他的胳膊就慢慢坐起来了。
赵思行手上一沉,小人儿已经凑了过来,甚至都不用他开口,自己闭着眼睛就能找到杯子,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却不免惊讶,自己虽不近女色,却还是能分清好看不好看的,不过她能引得两人大人闹的不可开交,想来也必定是姝色,惊讶了下便也恢复如常了。
宋妆如低头咕咚咕咚的喝着水,林妈妈的胳膊怎么摸着硬了许多,就跟木头棍子似的。
身前尽是她身上的幽香,赵思行不习惯的屏息后仰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乌发里虚掩着的粉颈上,还没有他的臂膀粗,纤细的自己一只手就能拧断。
宋妆如总算喝完了,娇嫩的唇瓣重新丰软起来,轻轻的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林妈妈什么时辰了?”
赵思行:“不到卯时。”
林妈妈怎么说话像个男人似的,宋妆如羽睫抖了抖,一双潋滟凤眸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淡漠却极为俊朗的脸,乌发如墨,浓眉长目,鼻若悬胆,唇丰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