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师父对妖怪……好似对这天地里的其他生命一样，没什么差别。
该杀则杀，但也绝不滥杀。
“师父。”
接近日落时分，林落进了寒景宫。
暮色时的夕阳透进了大殿，显得萧瑟又清冷，淮青正在打坐，只林落轻唤一声，甚至还不待她出声，他便知她来了。
“恩。”淮青淡淡应了一声，起身，走至林落身前，目光先是看向林落，后又移向了那只狐狸。
淮青抬手放在小狐狸脑袋上方轻轻一扬，一道玄光散出，随后细细碎碎的粉末似的金光洒在了狐狸身上。
林落知道，这是最高级的治愈法术，她的那点治愈术还在初阶。
“它本身妖力强大，内有妖丹可护，刚我已施治愈法术，再过一天便无碍了。”淮青话落收回了手。
“谢师父。”林落面容欣喜，见怀里的小狐狸真的恢复得与往日无异，这炎火似是没烧过一般。
为什么二师兄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林落不禁又想到了寒若。
当时他因在师父面前大声说要和她结为道侣，从而被炎火烧了三日，出来时就是一病弱非常，魂魄都要散了。
就这样，她师父都没对他施过一点法术，有过一丝恻隐之心现在，反而对这狐妖这么照顾吗……还给他施治愈术，就算不施这治愈术，这小狐狸也是死不了的。
林落有些想不明白。
“下面，我要封印它的妖力了。”在林落沉思之际，淮青冷着一张脸，平静说着，两手就要结印。
什么？
……
林落差点给她师父跪了。
林落刚感叹他师父对这小狐妖心怀仁慈，下一秒她师父就要手起刀落地封印他。
封印的手法看上去也是熟练极了。
……
“师父！”林落喊她师父的音量陡然之间骤增，听得淮青都稍稍皱了下眉。
“您为何要急于封印他？”林落不解问道。
淮青闻言，抬眸看向林落，冷俊的表情似有缓和，而后，他一边跟他这徒弟解释，一边将林落怀里的小狐狸一手拎起，放在了地上。
“在狐妖一族内，他是一还未真正成年，妖力心性各方面都未稳的狐妖，极易受到刺激而发狂伤人，而他刺激的来源-----”
淮青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淡淡目光从林落身上掠过，然后已然在这小狐狸周围布了一个法阵。
小狐狸刚结束炎火之刑，就算是得了林落的灵力和淮青的治愈，也还没有恢复到往常法力充盈的程度。
况且，就算是在平时，在淮青面前，他也只有瑟瑟发抖被压迫的份，更别说是现在了。
现在淮青已在他周围布了法阵，他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
“便是你，落儿。”淮青布完法阵后随手结印，一道金色印记便印在了小狐狸胸前。
小狐狸倒是乖顺认命，四肢张开趴在地上，开始思考狐生。
“落儿，你已与他结契，对于狐族狐妖，这契约无比强大，你是他的契约主，在他心中，你便如神明一般，凌驾于他所有之上。”
“他还未能完全管控不了自己的妖力，如果不加以限制，那后面再发生此类事情，甚至是只要有人对你稍显怒意，他都会化成狐妖真身，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两个人了。”
林落点了带头，听明白了她师父这番话。
“那您封印了它的妖力之后，他会怎样？”林落抬头看向淮青，颤颤问道。
“封印之后……”淮青修长手指上的金光消失，封印已经完成，“不会怎样，只是同寻常狐狸般大小，不能再化真身而已。”，“那他……”林落心道，真的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她的宠物……
简直是罪孽。
“师父，我把他送回妖界吧。”林落说道。
淮青回：“妖界之门三年后才会打开。”
……
“这样吗？”林落不禁喃喃，“难怪他要和我结契三年。”
“三年内，你便将它看作一寻常狐狸罢，它身上已无妖气妖力，对外人称它是一普通狐狸即可。”
如此，林落也只能作罢，便向她师父行礼，欲转身离开时，听到了背后她师父传来的一句询问：“落儿，你何时搬来寒景宫？”
“啊……”林落脚步一顿，有些难以开口，“师父，我们是住一个房间吗？”
林落这句话问完后，气氛沉寂了许久，而后，她听到她师父极为沙哑的声音。
“落儿，你想和师父住一个房间吗？”
林落瞬间狂摇头。
淮青眸光随之一暗，随后他轻哼了声，走至林落面前伸手弹了下她眉心，冷声道：“这寒景宫内这么多房间，你随便挑一间即可。”
然后转身走了，只给林落留下一个冷清的背影。
空气里一片冰霜，看着她师父的背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师父他……心情不好了吗？
晚上，林落回了房后便一直独坐于屋内打坐修炼。
关于她是否要搬去她师父寝殿处的问题，她想了许久，还是否决了。
虽说林落无比尊师重道，对她师父的心思纯洁无比，满满都是崇拜敬仰，绝无其他旖旎想法。
林落也能肯定，她师父看上去这般仙气飘渺，不染俗世尘埃，对情爱之事恐怕也早已参透，绝不会看上她这小徒弟。
瑶光真人追求了师父这么久，明示暗示，师父都没有和她结为道侣，师父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踏入红尘呢。
但即使是知晓师父爱上她的可能性为万分之一，林落还是缩回了去寒景宫的小脚。
要是这么点万分之一的可能真的发生了呢？
终究是男女有别，两人四目相视，日夜相处，会发酵出什么情愫来也未可知。
不行不行，我要飞升成仙，谈什么恋爱。
林落这般想道，便开始试着吐纳体内灵气，运转气体。
自得了这红莲灵力之后，林落感觉自己修炼吸纳灵力的能力都比以前要强很多。
以前她这灵根资质，修仙资质，吸纳灵力起来十分费力，能通过修炼转化为她灵力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不止在吸收灵力这方面，即使是林落服用可增长灵力修为的丹药，她也只可获得别人的增长修为的十分之一。
别人吃一颗就有的修为，她得吃十颗。
而丹药是靠灵石来换的。
因为修为低，她所领的又都是低阶任务，获得的灵石也少。
所以，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林落到现在都未筑基。
……
但现在，林落已能完全地吸纳灵气，将其转化为修为。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从外界吸纳而来的丝丝灵气和她体内的灵气慢慢融合，之后流入了她经脉各处，充满了她全身。
林落闭上眼睛，看到她识海里的一片混沌白雾已逐渐散去，在那极远之处，林落似乎是看到了一人的身影，纤细清瘦，手拿长剑，一身肃杀。
这背影令林落觉得陌生，可隐隐约约，她又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
“你是谁？”林落不禁开口问道。
那人自是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一下便又消失了。
识海之中的白雾已全然散去，林落又看到了那株红莲。
那妖冶妍丽，使人不自觉想要靠近的红莲。
那红莲静静地立在那，周身散发着一明一灭的红光。
同在秘境那时一样，拥有着一种惑人的力量。
就好似，它能将每个人心中最深层的欲望挖掘出来，然后将它一点点地放大。
而林落的欲望，便是对于力量与修为的渴望。
那红莲散发出的灵力是那般强大，仿佛在对林落说：“摘下我吧，摘下我你便能筑基。”
天呐，那可是筑基！
筑基诶！
只要筑基，在即将来临的比试大会上，必不可能是最后一名。
这诱惑太大了，林落无法抗拒。
她想要的不就是力量和修为吗？
她想要的不就是摆脱最后一名吗？
摘下它吧。
林落也这样对自己说，鬼使神差般地朝那红莲走去。
她走到红莲旁边，弯腰，俯身，伸手，她触到了红莲那还沾有水珠的娇嫩花瓣，随后一狠心，将这红莲摘下，放在了自己手心。
但此时，就在她摘下红莲的那一刻，一股冲天的焰火瞬间将她包围。
火苗窜天，火势浩大，但林落置身其中，却一点都没有被焚烧的疼痛感。
甚至连灼热感都未有。
就在林落惊愕至极之时，她耳边猛然传来了几声雷响。
……
林落顿觉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下去。
淦，她完全没做好任何准备啊！
天呐，二十一道……师父你在哪呜呜呜……
第24章
听到这雷声，林落心里边已猜到了八|九分。
这便是她筑基的要历的雷劫了。
林落修行已有十余年，基础她已打得很牢，她日日早起，天华门的每一节课都未曾落下，作为剑修，她也有每天努力练剑。
但是，其他和她一同入门的小伙伴皆已筑基，甚至有些还练至金丹，而她，数十年如一日地守着坑底不动摇。
……
她是淮青的亲传弟子，那时她被淮青带回天华门收为徒弟时，天华门内之人皆以为她灵根绝佳，资质卓绝，修为定是一路扶摇直上，直冲元婴。
可……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除了她师父……
林落入门十几年，天华门内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对还未筑基这件事情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独独她师父，对她修仙废柴这件事不为所动，一个责骂痛心的眼神都未给，甚至从未表现出要她努力修行的意思。
当然，他也没有指点过林落丝毫。
林落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她师父的冷暴力！
有一次，被这事挠心抓肺的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追着她师父问原因，问她师父，为何她一直都筑不了基。
而她师父轻描淡写一句“灵根混浊”将她打发。
“那您为何还要收我为徒呢？”
林落那时一边咬牙练剑一边问她师父，可她师父却似乎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一身青衣超然物外，乌发随意挽起垂在两肩，垂首低眉，一双冷白的手正烹雪煮茶。
清俊公子，光风霁月，整个画面看上去是风雅极了。
和林落灰头土脸艰辛练剑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
林落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更盛了。
师父为何总是这样呢。
她明明是他的徒弟不是吗。
“落儿，别练了，来陪师父喝茶。”她师父往青花茶杯里徐徐倒着茶，沉静淡然。
林落收了剑立于背后，几步走到她师父跟前，呜声问道：“师父，我根本就不适合修仙，对不对？”
她师父没有马上回答她，林落接着又问：
“那您为何要将我从人间带回天华门呢，我在这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笨蛋一样，一无是处，这里根本就不适合我，师父……”
林落对她师父灵魂发问，当时她积压在内的情绪一下汹涌而出，一边问一边涕泪不止，硬是大着胆子使劲扯她师父袖摆。
情绪激动之时不免一手咕噜擦着眼泪鼻涕，然后继续拉着她师父袖子。
也不知道往上面蹭了什么东西……
而她师父当时，林落记得。
她师父放下了手中茶杯，似是叹了一口气，平日里眼眸里凝着的冰雪化成了一池春水，微风拂过，皱起丝丝涟漪，那里面有着林落从未见过的温柔。
淮青一手抓着林落扯他袖子的手，那力度恰如其分，而另一手则缓缓抬起，微凉指腹先是点了点林落发红的眼角，轻轻触碰，然后甚是小心地替她擦拭着那未干的眼泪。
那动作很轻，很柔，像是一根白羽倏然掉在林落心上，林落一下便止住了哽咽，静了下来。
林落站在她师父面前，而她师父则坐于石凳之上，微仰着头，一张俊美的脸上现着几分柔和，又透着些冷清忧郁。
师父，他会在想什么呢。
林落眼眸垂下，怔怔地看着她师父。
“难道你留在为师身边，只能是因为修行吗？”
许久之后，待淮青擦好林落的眼泪，林落也心情平复之时，淮青双目凝视于她，神情有几分凝重，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难道你留在为师身边，只能是因为修行吗？”
她师父这句似是而非，令人费解的话，林落到现在都未想明白。
但不知为何，她却一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如果不是为了修行，那我留在师父身边，当他的弟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既然不过问我的修行，不想我修仙，那师父又为何要收我做亲传弟子，留在他身边呢。
林落曾想过很多遍这样的问题。
答案是：她也不知道。
自那之后，林落都未曾跟她师父问过有关修行的问题。
在备感修行艰难之时，林落也偶尔会抱怨几下，但她还是会继续下去。
而继续下去的时间越久，林落便早已没了离开她师父的理由。
她只有这一个师父。
于是，她便在天华门待了十几年，直到现在。
而现在，林落再想起这些事情了，忽然就有些想明白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
剧情需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