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董长征夫妻俩恩恩爱爱离开,杜岩斟酌再三,这才鼓足勇气说道。
“天快黑了,山路又窄,玉敏、玉敏你……可以拉着我。”
火烧般鲜艳的晚霞,是他最好的掩饰。霞光印照到他的脸上,分不清是红霞还是红脸。
看着东张西望手足无措的杜岩,唐玉敏这一刻心情如此复杂。能让一个严肃到严苛,古板到极致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这都不是爱,那她就不用再期待爱情了。
咽下悔恨的泪意,唐玉敏不客气的迅速抓紧丈夫的胳膊。学着宋渝一样,她踮起脚尖,捏了捏男人发烫的耳垂,大呼小叫,“哎哟,杜岩你发烧吗,怎么耳朵根都红了?”
杜岩克制的拉下唐玉敏的手,望了眼天边的红霞,一本正经的分析,“不是,是晚霞映红了我的脸。”
妻子笑得赖在他身边,浑身打颤,他无奈的亲了下妻子的额头,嘴唇也跟着战栗,“拉紧我,不要怕。”
这是董长征刚刚教他的,不好回答的问题就亲,亲着亲着女人就忘记了。他其实也不是很想亲来着,只是试验一下效果,真的。
哎?看见唐玉敏眼里晶莹的泪花,以及无处安放的深情,杜岩发觉,这主意不坏!董长征不愧是我辈楷模,值得他好好学习。
牵着唐玉敏的手,杜岩心情飞扬,第一次无拘无束的当着妻子的面,吹起了口哨。并不悠扬的甚至是断断续续的乐声里,是他曾经的童年。
所以,他又找回了快乐?
“杜岩,不许再吹!”这吹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害的他尿急好不好!董长征有些急眼。
“跨林海,穿雪原……”
荒腔走板的另类唱腔突兀的响起,惊的晚归的鸟儿“扑棱扑棱”全飞走了。
“董营长,你唱的也就那样吧。”身后传来杜岩不服气的吼声。
“向前进,向前进……”
“嘘吁嘘吁!”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嘘吁嘘吁嘘!”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嘘吁嘘吁嘘吁!”
……
男人小心眼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哪怕只是唱歌水平,他们也一定要争出个一二三来。
宋渝伏在夫君后背,哪还记得羞涩,两个男人幼稚的斗法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捂住董长征的耳朵,她主动亲了亲男人的耳廓。
如愿的看到整只耳朵变成血红,她故意捻着夫君的耳垂,还坏心眼的往耳朵吹气。咳咳,不要问她是怎么会这一套的,就是无师自通,信吗?
如愿的感受到颠簸,宋渝突发奇想,想用手感受夫君的容貌。想干就干,被宠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这是眉毛,又粗又硬,看来跟董长征脾气一样,可他……在她面前脾气再好不过。眉毛下面是眼睛,记得夫君瞳孔是棕色的,看着她时分外深情。
眼睛下面比笔直□□的鼻梁,她的手指从山根一直滑到鼻翼,再往下就是嘴唇。夫君气血旺盛,唇色鲜艳,微薄的唇总能带给她无尽的战栗。
宋渝的手指,沿着唇形游走一圈,最后停留在中间,轻柔的抚摸。她居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抚摸一个男子的脸?要是外祖母和舅母知晓,必定是雷霆之怒,甚至是家法伺候。
嘁,自由真好。
“啊呜”,宋渝发觉自己的食指落入夫君的虎口。粗砾滑腻的舌尖卷着她手指,贪婪的吮吸、舔舐,用力的仿佛要吸干她的灵魂。
她和自己的手指一样,莽撞的自投罗网,落入董长征编织的牢笼,用爱为经线温柔为纬线铸就的牢笼,沉沦的心甘情愿。
晚霞瑰丽,身后青山如黛,前方炊烟袅袅,他们就像从理想奔赴现实。诗情画意的理想,柴米油盐的现实。
“董长征,快放我下来,给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宋渝轻轻的拍了拍夫君的肩膀,舍不得用力。这么远的路程,董长征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怕啥。”董长征把媳妇往上托了托,一脸无所谓的说道,“猪八戒背媳妇,我心甘情愿碍着谁?那些个老娘们整天闲着没事瞎叨叨,不要理她们。”
狗屁的闲言碎语,董长征完全不会放在心上。至于放不下脸?他觉得自己娶了个天仙媳妇,不背着招摇过市对不起自己。
“你,不在意别人说你怕老婆,没出息?”
“嘁,他们不怕老婆的就一定有出息?再说,我这能叫怕老婆吗,不不不,我这是爱老婆爱家庭的新社会好男人。”
“小渝,你听我的。嘴长在他们身上,可日子是我们自己在过,这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清楚。他们说他们的,我过我们的。怕死不当GCD,怕羞不娶美娇娘,不招人妒是庸才,他们叨叨不过是羡慕你,仅此而已。”
理虽然有些歪,但董长征豁达通透的生活哲学,宋渝还是赞同的。活在别人的赞美中,不及活在自己的幸福里。
这样想着,宋渝便坦坦荡荡的把脸靠在夫君的肩膀。宽厚的背和她记忆里父亲的一样,舒适安全可以信赖。
晃悠悠的,听着夫君和路人寒暄,言语间把她夸成人间无天上有,她不由的扬起嘴角,然后渐渐沉入梦乡。
接近部队,杜岩本来是想提醒妻子,应该松开手了。可是看到前面董长征,居然背着媳妇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行动间没有一点掩饰对媳妇的疼爱。
挣扎三秒钟,他看着夕阳的方向,小声提醒,“玉敏,前面的路坑坑洼洼,你、你攥紧我的胳膊。”
说着,他按着妻子的步幅,昂首挺胸,回家。
“这董营长可真疼媳妇。”
“要是你有他媳妇一半好看,我保证天天驮你。”
“这宋渝一点都不心疼自家男人,这几步路的工夫,还要背?”
“轻飘飘的没几两肉,背就背呗。”
“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就是当菩萨敬,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担。”
“要是我家有这样一尊菩萨,我天天上香。”
“好了好了,散了吧。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你们瞎凑什么热闹,不如想想晚饭吃点啥?”
顿时,四下做鸟兽散。
杜岩和唐玉敏相视一笑,看来大家议论纷纷主要还是嫉妒心作祟。所谓能淹死人的唾沫星子,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嘛。
其实,只是大家都怕董长征这个六亲不认的横货,担心自己叨叨凶了传到董长征耳朵里,这横货打上门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徐大奎又翻了个身,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时间。三点四十五分,离预定的起床时间还差一小时十五分钟。
把自己摊成“大”字,徐大奎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这秒针怎么走的这么慢?他明明已经睡了一大会,可一看手表,不过才过去了十几分钟。
侧身,平躺,趴着,转个圈……徐大奎烙饼一样把自己翻来覆去,可睡意似乎离家出走,脑子却分外活跃。
把头从床沿垂下,然后高高的翘起二郎腿,大脚丫子画着圆圈晃来晃去,双手无意识的在半空中胡乱涂写:“宋”、“渝”。
想是心事泄露,徐大奎着急慌忙的放下脚,“腾”的坐直,然后恋恋不舍的擦拭掉这个名字。
不可说,绝对不可说,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永远不能向人倾诉的爱恋,准备带进棺材里的心动。
宋老师真的哪哪都长在他的心坎上,徐大奎惆怅的叹息。也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让他这样牵肠挂肚的人了。
少年初识愁滋味。
徐大奎就这样夹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从床西滚到床东。一时是笑得像个傻子,一时伤心落泪,一时咬着牙满脸绯红,一时愤怒的脸色铁青……
所有激烈的情绪,只为一人。
迷迷糊糊间,他还在纠结,等下见到宋老师,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好呢?
“宋老师好。”这太平常,过。
“宋老师,我来了。”来就来,不贴切。
“宋渝,早。”不不不,那是口误。
“宋老师,早饭吃了吗?”对,他口袋里应该备一些零钱。谨记谨记。
“宋老师,今天天气真好。”万一……下雨呢?
“阿土,阿土,赶紧起床,五点十五了。”
谁这么缺德,一大早叫魂。徐大奎扯一把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兜住。不对,他今天好像有事来着?
靠,不就是去宋老师家嘛?!
“腾”,徐大奎裹着被子起身,慌忙间连人带被子“扑通”滚到地上。艰难的蚕茧状的被窝里钻出来,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飞快的抓起搭在凳子上的长裤,单脚跳着往腿上套。耷拉着皮带,他又捡起衬衫“呲溜”一下钻了进去,袜子往裤兜里一塞,趿拉着解放鞋他就往外蹿。
整个过程,用时不过十秒。
“砰”,转身回来一把抓起手表叼在嘴里,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用脚勾开房门。
在堂屋里把自己拾掇整齐,时间已经到了五点零十九分。他家离部队差不多五里,十一分钟,他应该没问题。
抓起一副大饼油条,他跟徐奶奶打过招呼就往大门冲。“嗖”的蹦出门槛时,他还警惕的回头望了一眼。院子里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徐国庆和李玉芬躲在门背后,屏息凝神,不敢让儿子发现丝毫端倪。儿行千里父母担忧,雏鸟总归要展翅飞翔,他们能做的,就是把担忧咽进肚子里,给儿子坚实的后盾。
薄雾霭霭,朝阳初升。
徐大奎两三口就把大饼油条吞进肚子里,在公社街上他还有所顾忌,只是加大步幅加快脚步。等一出了街,他就像入海的鱼归林的虎,张开双臂尽情的奔跑。
可这样的美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过多久,徐大奎就觉得似乎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譬如风,刚才还是清风徐来这会就是狂风大作。再譬如路,露水混合尘土沾满了鞋子,沉重的认他抬不起脚来。还有自己的肺,“呼哧呼哧”老式风箱一样,喉咙火辣辣的疼,平日雷厉风行的腿,现在也萎靡不振。
部队前路渺茫,身后空无一人,徐大奎感觉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努力,希望就在前方,退却,回到温暖的家。
想起老父母苍苍白发,以及殷殷期盼,他陡的生出万丈豪情。干就完了,他的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俩字。
调整呼吸,拖着沉甸甸的双腿,徐大奎勇敢的踏上征程。
当他拼尽全力冲到宋渝家门口时,就看到冷着脸背着手,严肃的不能再严肃的董营长,对着他破口大骂。
“徐大奎啊徐大奎,枉我以前还看好你,结果呢?我们约好五点半碰头,你到好,第一天就迟到了!”
徐大奎双手撑着膝盖,努力压制恶心呕吐的感觉,董营长劈头盖脸的这一通骂,让他一脸懵逼。艰难的拉开衣袖,手表明明白白告诉他,现在是五点三十分二十九秒。
所以,他整整迟到了二十九秒?
不,还不到二十九秒,因为董长征骂他骂了有好几秒。
“我不服。”桀骜的少年哪怕已经喘不过气来,却依旧高高昂起头颅,“董营长,现在才五点三十分二十九秒,这也算是迟到吗?”
“算,一秒钟都算。军队发起总攻,你带领士兵延迟二十九秒,你想过这个后果吗?你担得起这个后果吗?作为一名军人,守时是要刻在骨子里的,你回去吧。”
徐大奎完全傻眼,迟到二十九秒,他认还不行吗?难道因为这区区的二十九秒,就要剥夺他的机会,剥夺他父母苦苦哀求得来的机会?
他、不服!
第37章 人参值这么多钱?
“我不服!”
少年汗水浸湿的脸上都是执着, 眼神是从来没有的坚定。徐大奎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绝对不能让董营长退货。
要是……要是第一天就因为迟到这个原因退货,他、他、他不但无颜面对家中父母, 也无颜面对宋老师。一想到宋老师笑盈盈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比沙了他还要难受。
不,是男人就不能当缩头乌龟。
“我迟到是我不对,我认错,但董营长你不能把我一棍子打死。我愿意接受惩罚,任何的。”
能这么快就从逆境中激起斗志,这小子不错。哪怕心里已经一万个愿意, 董长征脸上却露出沉思的表情。
有门!
见董营长没有坚定的一口回绝,缓过气来的徐大奎“唰”的站的笔直,然后继续加码,“董营长, 就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你也不能第一天就把我退货,对吧?而且我保证,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是有下次,不用你退, 我主动离开。”
“咳咳”,院子里响起软绵绵的咳嗽声。这声音听着毫无威力,却把门口俩男人惊出一身冷汗。
刚刚还威风凛凛煞气逼人的董长征, 转身蹿进屋里, 去伺候媳妇起床。都怪徐大奎那个臭小子,一大早“哔哔”不停,这不吵醒媳妇了吧?
刚才就不应该对这小子心软, 骂的应该再凶一点。
咳咳,其实吧,他还是挺欣赏这小子,他身上有股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狠劲,这点像他。
“阿土,好早。”
如果刚才董长征是狂风暴雨,那现在宋渝这里就是和风细雨,让人只有满心欢喜。
“宋老师早。”
徐大奎不由自主的露出笑脸,不需要华丽的辞藻,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就让他心满意足,疲惫顿消。
“阿土,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他一路从家跑过来,出点小汗正常的。”董长征殷勤的递上温度适宜的漱口水,以及挤好牙膏的牙刷。
“阿土,早饭吃了吗?”
洗完脸,宋渝从瓷罐里挖出一小点膏脂,这是她用空间里的各色鲜花自己调制的。上辈子闲着无事,她便跟着表姐妹们一起学过,没想到如今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