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明白,那时候年幼,只是一味地闹,闹到不可开交,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后来皇祖母就去行宫住了,而外公作为太子太师入东宫教养我直至成年。”齐泽喝了一口茶,“如今都懂了。”
“你有主意了?”江绿枝问。
齐泽点点头:“不过再等等,你那边的灶先慢慢炖,我这边看准时机出手。”
江绿枝叹口气:“我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对不住太后,她待我至诚,我却算计她。”
齐泽笑了:“太后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年父皇能顺利继位,其中的凶险不比如今少。你别内疚,皇祖母自有她的算计。”
江绿枝便不再言语,同齐泽坐了坐说:“我要回去了。”
齐泽站起身,江绿枝笑着问:“不留我吗?”
齐泽浅笑着:“让四两送你回去吧,天黑了,给你照着路。”
“那殿下送我回去吧,天黑了,给我照着路。”
“好。”
……
秋凉越来越深了,太后发了几次火,惩处了一些人,后宫安稳了不少,不过被罚的基本都是玉坤宫的人。
太后让人打听的那两天,夏荷学给太后听,诸如什么皇后比太后年轻时更有魄力,比苏皇后更有威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后统领六宫看起来更气派,宫人们得到的份例也多。
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没有现在的李皇后大方,亏得太后还是蜀中郡主呢,肯定是把钱拿去私养自己的军队了。
太后为什么为了一个小小的良娣和太子翻脸,听说太后这几年那方面取向不正常……
诸如此类,或者其他的闲话,十分离谱。
太后气得肝疼,直接派人把说闲话的人给狠狠打了,发配走了。
因为处罚最多的是玉坤的人,这使唤的宫女太监一下子少了许多,太后命人把皇后请到了仁寿宫。
太后今日打扮的格外正式,穿着青鸾凤袄,戴一串珊瑚佛珠,插着九凤紫金钗,就像接见外来使节一样。
李皇后被这架势吓了一跳,行礼后,被赐座在榻下。
太后开口说道:“把皇后请来,是说说有关最近后宫的乱象的。你宫里的人哀家帮你处理了,嘴上净是些污七八糟,这等人皇后是怎么管教的!”
皇后吓得不敢言语,马上从座位上起身跪在太后面前。
“夏荷,你来给皇后娘娘说说这后宫的各种流言蜚语。”太后吩咐到。
于是夏荷把听到的话全给皇后复述了一遍,还有一些关于其他宫殿的事情,还说到玉坤宫宫女和侍卫偷情,宫女太监偷偷对食等等。
李皇后越听心越惊,这些事自己是一无所知。而太后则冷冷地看着她一副丧气的模样。
“皇后,你都听见了吧。为何别人都知道的事你却不知?人人都道你比苏皇后精明能干,可如今你怎么说?”太后咄咄逼人。
李皇后心里恨这群狗奴才,也惧怕太后,只好委屈地说道:“回太后,臣妾最近身体不大爽利,难免对下人缺少了约束,纵得他们无法无天,臣妾回去定会彻查到底,好好整束风气。”
太后说:“既然病了就要说话,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可这后宫不是还有其他妃嫔吗,不还有哀家吗?难不成皇后是信不过别人,又嫌哀家老了?”
皇后连忙说:“臣妾不敢。”
“罢了,病了就回去歇着吧。”太后说道。
李皇后被这顿斥责气的羞愤难当,回去又大发脾气,打死了偷情的宫人,然后真的病了。
太后正好借此机会和陛下说了此事,借着皇后生病,让张淑妃协助太后管理后宫。
江绿枝来探望太后的时候,听到这些,高兴坏了:“太后做的对。这帮人一天天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要我看都拉去种地,省得他们有力气没处使,满嘴跑舌头。李皇后也是,说什么缺少约束,就是太威风了,以至于下面的人不敢说真话,她也听不到真话。”
太后说:“李家气焰高的忘乎所以。”
江绿枝感慨到:“自古功臣都要收敛,李家是不是傻?”
太后笑了:“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压住心性那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能耐的。”
江绿枝想着事情进展顺利,笑着说:“姜还是老的辣。”
嘻嘻……
嘿嘿……
第42章 老凤还巢四
黄叶落尽,北风袭来,转眼间隆冬已至。李皇后的病好了,太后也迟迟没有放权的意思。
李皇后还是没有放弃弹劾太子,终日早朝都有朝臣提及太子失德,不敬长辈,不孝太后,罔顾人伦。
起初还有中直的大臣争辩,最近却没有了声音。这让皇后党更加嚣张,甚至有人要请出太子三师给个说法。
这一日早朝,前方传来贤王齐焕还有三天进城的消息。皇后党兴奋之余,大肆夸赞了贤王,接下来开始了每日例行的戏码-弹劾太子。
大将军刘猛,就是已故太子妃江月的舅舅出来说:“臣有本参奏。”
陛下一看又是皇后的人,便说道:“刘卿请讲。”
刘猛说道:“关于太子殿下顶撞太后娘娘之事,朝堂上已经争论多日,至今也没有说法。再过两个月就到年下,陛下带太子祭天的时候,如何敬告上苍,如何面对臣民的质疑。对于这件事,原先定北侯等人还说这是陛下家事,不让外臣参与。可天子家事关乎江山社稷,储君言行也关乎国运。今日,臣再请陛下给予定夺。”
“臣附议!”“臣附议!”“臣也附议!”皇后党附议了一队。
而齐泽站在殿前始终缄默。他身后的人也都沉默不言。
皇后党中的礼部侍郎说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不说话了?苏相为何也不言语?难不成你们是默认了?”
宰相苏毅沉吟片刻出列:“启禀陛下,关于太后和太子之事,微臣想了几日。太子是太后养大的,祖孙之间的感情非同其他人可比。若真有那么严重,太后为何到现在不再提及此事?”
“哈哈哈,苏相真会说话。可您也别忘记是太后最初提出废太子的。”说话的是淮阳侯李伟仁,就是皇后之胞弟,堂堂的李大将军。
苏毅问道:“那以淮阳侯的意思,该当如何?”
“太子失德,当废黜!”李伟仁语出惊人。
陛下内心相当气愤,但表面还是一脸淡然地问:“诸爱卿有何高见。”
定北侯张泰立刻说:“储君位重,岂可轻言废立!”
徐国公也站出来:“定北侯说的没错,太子殿下一向仁厚,与太后之间份属人之常情,系祖母溺爱弱孙,孙子撒娇之举。”
“哈哈哈,真是强词夺理,徐国公你这番话说的真是可笑。寻常人家尚可如此,天子之家,言行岂能有失。且在寻常人家,孩提时可撒娇任性,成人后忤逆长辈为大不孝,是可以乱棍打死的。太子早已成年,行事如此狂悖,岂是储君该有的德行!”说话的是兵部侍郎刘野。
“那你说怎么办?”太子这边有人问。
“臣请召见太子三师三少,问责!”皇后党有人喊。
接下来场面一阵混乱,争吵声不绝于耳。正在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大殿外有人高呼:“太子三师三少,请求面见陛下!”
皇帝惊的站了起来:“快请!”
殿门打开,随着一声:“陛下请太子三师,太子三少上殿!”六个人分前后两排走入大殿。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第一排的中间是一位须眉尽白的老者,走路稳健,衣袖带风,这是前宰相苏万渊,太子的外公,现任宰相苏毅之父,在整个天启乃至附属国很有名望,是名家大儒,他是太子太师。
他的左侧是一位中年壮汉,古铜色的皮肤,走路虎虎生威,眼睛炯炯有神。他叫徐来,御林军统领,掌管皇城的兵马,直属陛下,为太子太傅,也是徐国公的独子。
右侧的是一位年轻人,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高大威猛,剑眉阔目,走路轻盈,是个练家子。程塑,兵马总教头,太子太保。
后面一排为太子三少,中间的是太子少师苏瑾瑜,苏毅之子,太子表哥,儒雅端正。
左侧太子少傅韩阳,皇家龙禁卫首领,年纪约二十五六岁,样貌一团精神。
右侧为太子少保冯和,是个美少年,目前无职,不过其祖父乃国子监祭酒,其父现任户部侍郎。
无疑,这群人及其亲朋都是太子一队的人。
六人来到殿前,齐齐跪下,三呼万岁。此六人才能兼备,人品贵重,其背后势力更是不容小觑,所以太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直屹立不倒。
这也是皇后党的心病,皇后党大多武将出身,掌控大部分兵权,但官场根基不扎实。
不过淮阳侯李伟仁之所以豪橫,一来是开国的祖辈功勋;二来是李伟仁战功赫赫,扭转了天启朝堂上文官一言堂的局面,武官居上的地位就是他争取来的;三来嘛,人家亲妹妹是中宫皇后。
陛下开口:“诸卿平身,所来何事?”
苏万渊起身拱手说道:“臣近日闻得太子冲撞太后一事,朝堂上争论不休,更有人要太子三师出面,昭示罪过,可有此事?”
陛下说道:“正是如此。苏卿有何高见?”
苏万渊说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李伟仁听了马上说道:“苏相,这是何意?太子冲撞太后,事后毫无悔意,太子可是太后带大的,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乃失德之举,理应废黜!”
苏万渊立刻正色道:“若太子是不孝当废,淮阳侯就是犯上当斩!太子为龙子,为储君,废立自有陛下定夺,你口口声声理应当废,你置陛下于何地,你视群臣为何物?这是陛下的朝堂还是李家的朝堂?”
此言一出,皇后党顿时无言,这淮阳侯平时说话都习惯了,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苏万渊这么一说,众人心里一惊。
李伟仁当场就跪下了:“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呀,望陛下恕罪。”
陛下被苏万渊说的心里这个爽啊,不过一脸大度:“淮阳侯平身吧,朕知你是武人脾气,无妨。”
刘猛对苏万渊说道:“老苏相,淮阳侯出言有失,可太子这事,您身为太子太师,有何可说?”
苏万渊呵呵一笑:“于亲情讲,太后娘娘和老夫之于太子有何不同呢。老夫与太子若是偶然争辩起来,也气得老夫吹胡子瞪眼睛,说一些打死这个冤家的话,可老夫何尝这样做了,太子又何尝因此疏远老夫?”
众人互相看了看。苏万渊继续说:“太子幼年便在太后膝下长大,正因为亲厚才敢直抒胸臆,太后难免会和陛下说几句气话。这本是一家人的随口话,怎么就被翻到前朝大做文章了?”
礼部侍郎说道:“可太子并非普通人子,这么做何以为天下子孙做表率?”
太子太傅徐来说道:“何等行为?诸位可曾看到?”
这一问,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是呀,谁也没看到。
徐来又说:“既然都未看到,一切的争吵岂不成了笑谈。”
大殿顿时安静了。过了一会儿,太子上前拱手对陛下说道:“儿臣有话说。”
陛下说道:“太子请讲。”
齐泽转身面对各位朝臣说道:“虽然我与皇太后并无诸位说的那样,因为内心无愧所以一直也不想多解释。但身为太子,让诸位大臣起了争议,是我的不是。父皇以仁孝治国,今日因此事重提孝义,本宫愿为天下臣民作一个表率,子孙语失,理当给尊长认错。”
齐泽说完又跪在陛下面前:“儿臣愿给皇太后负荆请罪!”
太子太保程塑说道:“若太子去给太后请罪,太子三师三少也愿负荆请罪,给陛下给太后给朝臣给天下公示!”
陛下激动:“好!太子有担当,那就给天下人一个表率吧!”
群臣再无话可说。
太子齐泽脱去冠服身负荆条,带着同样身负荆条,布衣着身的太子三师,太子三少自乾宇殿大殿起,三步一拜前往仁寿宫。
仁寿宫内,江绿枝和太后正聊着天,管事大太监看见太子带着人还有朝臣们一路过来,太子还粗衣去冠,磕头而来,后面的太子三师三少也是如此。吓得他赶紧通传。
夏荷匆忙来报的时候,太后问:“何事这么慌张?”
夏荷说道:“太子带着太子三师三少,粗衣去冠,身负荆条,三步一叩,来给太后请罪来了,后面还跟着陛下和满朝文武。”
太后听完:“扶我到前面去。”
江绿枝心想:牛掰啊,场面这么轰动,齐泽是想感动天下啊。
仁寿宫正殿前,太后端坐,远远地看着一群人来,江绿枝站在太后身旁,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大气不敢喘。
齐泽三步一叩地到了太后面前,此刻已是满脸泪痕,他先是给太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背后的荆条双手奉上:“孙儿有错,没有承欢膝下,还冲撞祖母,请皇祖母责罚。”
背后的太子三师三少也如是做,苏万渊说道:“太子之过,乃是我等职责有失,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缓缓地站起来说道:“苏卿等平身吧。何来职责有失,不过是我们娘儿们偶尔拌个嘴,哀家说了句气话,何至于此呢?”
然后看着太子说道:“傻孩子,你也起来吧,哪里有那么严重。”
可齐泽坚决不肯,这么多年他确实和太后别劲,确实有失孝道。
太后心里明白,见他执意不肯起身,便拿过荆条,照他的后背打了第一下:“打你个黄口小儿,口不择言。”
这一下还是挺疼的。
太后接着打了第二下:“打你个任性妄为,不知深浅。”
齐泽咬牙没哼一声。
太后又打了第三下:“打你个倔强不屈,不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