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南墙——山有嘉卉
时间:2021-04-23 09:48:35

  她强行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和紧张,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不至于手抖。
  “慢慢来,不要求快。”苏盈袖见状在旁边笑着说了句。
  然后脱了手套,环抱着胳膊,一边看她给产妇缝合剖腹产切口,一边跟麻醉医生闲话。
  宋宁在一旁清点纱布,点完之后又看着许潆心的动作,她也很担心师妹会出错的。
  幸好一切顺利,只是缝合结束之后,许潆心觉得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实在是太紧张了。
  她紧张到手上每一块肌肉都差点痉挛,又酸又累,汗水已经将手套内侧都沁湿,贴在她的皮肤上,印出淡淡的细纹来。
  宋宁笑着对她道:“次数多了就不紧张了,以后多练习。”
  她抿着唇笑得很高兴,尽管隔着口罩别人看不到,但眼睛却是弯起来了。
  所有的喜悦都在眼波流转间表露无遗。
  苏盈袖笑呵呵地夸她,“做得不错,今天奖励你一个大鸡腿!”
  许潆心连连点头,但心里却难免嘀咕,怎么个个老师的奖励方式都是请吃鸡腿?
  难道是多吃肉好干活的意思?
  她没想出个答案来,也没吃到这个鸡腿。
  因为封睿下了班就来堵她了。
  其实也不算特地来堵她,只是恰好妇产科请了呼吸科的会诊,舒檀来看病人,封睿跟着,师兄妹俩人恰好就碰上了。
  封睿悄声问她:“今天值不值班?”
  她摇摇头。
  封睿就又问:“那能不能按时下班?”
  她想了想,应道:“七点左右应该能走。”
  封睿哦了声,再次确认似的问道:“也不会留下来加班写病历,或者做题?”
  许潆心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顿时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抿抿嘴,有点不痛快了,“你是不是想让我请你吃饭啊?”
  啊……师妹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封睿顿时也不好意思起来,用手指蹭蹭鼻尖,嗯了声,“我得确定一下会不会像那天那样,都走到停车场了,还被叫回头上手术。”
  “感觉就像到嘴的鸭子飞走了似的。”
  许潆心:“……”这是什么破烂比喻。
  倒是苏盈袖在一旁听见了,转头用眼神刮了他一下,哟了声,“怎么着,你是有什么不满么,说大声点,信不信一会儿就来急诊……”
  她话没说完,许潆心就一脸惊恐地扭头看向她,“老师,不要了吧,手术可以,急诊手术就算了吧?”
  急诊手术都不是什么好事!
  苏盈袖:“……”
  同组的张铃兰他们在一旁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连连保证这次一定不会再将许潆心给叫回来了,让他们好好去……吃饭。
  原本想说约会的,但好像他们也不是那种关系,大家对视一眼,到底没说出来。
  吃过这顿饭没几天,就到了十月下旬,天气开始慢慢转凉。
  这几天封睿每次去查房都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个16床明明没什么问题,还总是拉住他说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好几次还让护士来找他。
  可是他一去,她又什么事都没有。
  有次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听了心里腻烦,又不好直斥对方多事,便道:“好好休息,你指标不错,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就走了。
  可是第二天,护士却悄悄告诉他:“16床打听你呢,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封睿:“……”都什么破事。
  然而烦心的事不止这一件。
  在他值夜班的晚上,忽然间接到季茗茗的电话,她哭着告诉他:“陈老师刚刚走掉了。”
  封睿觉得这天啊,好像又冷了不少。
  他沉默许久,问道:“什么时候追悼会?”
  “周六,你……你和潆心都过来吧?我们一起送送他。”
  “……好。”
 
 
第40章 我们悄悄观察的。
  封睿挂了电话之后, 立即便将陈老师去世的消息发信息告知了许潆心。
  彼时正是深夜,万籁俱寂,连猫都已经打瞌睡。
  看着他发过来的信息, 只有寥寥数语:“陈老师去世了。”
  她忽然间又想起好几年前的秋天, 校庆要到了,要排演节目,他们练习了很久,终于到了彩排那天。
  第一次在舞台侧边看到和封睿说话的男人就是他,形容儒雅,风度翩翩, 举手投足尽是潇洒。
  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会堆在一起,平添几分和蔼与亲近。
  谁也没料到,他竟然走得这么仓促。
  原本很美好的校园回忆,在此时染上了点点可惜和哀伤。
  可是谁能阻止呢, 医学其实从来都阻止不了疾病的脚步,生老病死,原是生命常态。
  她想到这里, 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水杯放下。
  僵硬着手指回复封睿:“节哀。”
  消息发出去后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许潆心等了很久,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她只好抱着担忧睡去。
  也没有睡好,一晚上翻来覆去都在做梦, 梦里是第一次见到陈老师和封睿说话的情景。
  那时候他们都笑得很轻松的。
  “昨晚没睡好?”蒋敏珠一面打量她的脸色, 一面递过来一杯牛奶,“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许潆心抿抿唇,嗯了声, “昨天听说以前的一位老师去世了,就一直在做梦。”
  蒋敏珠愣了愣,然后低声对她说了声节哀。
  许潆心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笑了声,“其实我跟那位老师也没有多熟,就是……觉得有点意外吧。”
  蒋敏珠又说了句人有旦夕祸福,之后就没接着说下去,俩人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餐,抱了抱两只小猫,踩着朝阳出门去上班。
  可能是受到了陈老师去世消息的影响,封睿早上查房的时候一直情绪不高,面无表情地跟着舒檀走,听她和一线的邱文说着在床病人的情况。
  “16床是不是能出院了?”舒檀忽然问了句。
  16床是她自己的病人,具体情况邱文也不甚清楚,应该由封睿来回答才是。
  可是她问了问题,却没有听到回答。
  不由得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封睿正两眼无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之前怎么没发现?舒檀暗自嘀咕,然后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诶,封睿!师弟!回过神啦!你还没睡醒么?”
  “……啊?”封睿猛地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不禁一阵尴尬,连忙道了声歉。
  然后应道:“16床昨天复查的结果都回来了,已经恢复正常,今天还有个复查的胸片。”
  明明在走神,居然还能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舒檀觉得一阵好奇,上下打量他一下,然后啧啧两声。
  不过她从不是那种会对学生急声厉色的带教,况且封睿又一向表现不错,见状便以为他是没睡醒,还接着又调侃了一句:“要是刚好被主任逮到,你就惨咯。”
  顿了顿,又说回病人身上,“今天看看胸片复查结果,没有异常的话开明天出院。”
  封睿连忙打起精神来,应了声,跟在她身后进了一间病房。
  就这么巧,正好是查16床。
  第一次见面时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生现在每天都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肥大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细弱的手腕,和戴在手上的粉色住院腕带。
  她坐在床边,斯斯文文地吃着粥,听见开门声便抬头看了过来,眼神一亮。
  对着封睿甜滋滋地叫了声:“封医生早上好,你吃早饭了么,我请你啊?”
  说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看着封睿,完全不理舒檀和邱文,真就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封睿的嘴角扯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淡淡地应了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说完从怀里抱着的病历里抽出16床的,递给舒檀。
  舒檀刚要打开病历夹给她讲昨天的复查结果,就听她又开腔了,“封医生,我昨天有朋友也是着凉了咳嗽,买药吃又不知道买得对不对……”
  “封医生,能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待会儿我给你发图片帮我看看么?”
  又来了,昨天的理由是家里人想了解一下病情,让封睿留联系方式,家人来了通知他。
  前天的理由是担心出院以后病情复发,想留一个联系方式以后好咨询。
  就不知道明天的理由是什么,舒檀眨眨眼睛,突然好奇起来。
  当事人封睿却半点好奇都没有,只觉得可太特么烦人了,尤其今天他更是烦上加烦。
  但是又不能翻脸,只好用平直冷淡的声线说着用烂了的理由,“抱歉,没有看到病人我不可能指导用药,请门诊就诊,遵医嘱用药。另外,医院规定不能向患者随意提供联系方式。”
  “不是患者啊,就是交个朋友……”对方着急起来,脱口解释道。
  封睿飞快地截停对方还没说完的话,“抱歉,我没有交朋友的打算。”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如果有需要,请咨询您的主管医生舒医生。”
  说着看了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舒檀,满眼都写着:师姐你就是这么当带教的???
  舒檀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又很想笑,但又知道自己不能笑,于是忍得有点痛苦,紧抿着唇,表情很有点一言难尽。
  患者见状立刻缩了缩,做害怕状,嗲声嗲气地对封睿道:“可是舒医生看起来很严肃……我害怕……封医生……”
  边说边眨眨她那带着美瞳画了眼妆看起来特别扑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封睿。
  封睿脸都被瞅绿了,胃也抽搐起来。
  想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患者或者家属以往也遇到过不少,但像这位这样锲而不舍到让人一言难尽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舒檀听到这里却不愿意了,舒博士临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 有人当着她面就说她凶的。
  她哪里凶了,明明性格超好好吗!
  当即她就板起了脸来,“龙小姐……”
  16床姓龙。
  “根据我们的观察……”她一面说话一面打开手上的病历夹,将对方的病情进展飞速地解释了一遍,中心思想只有一条,您好了,明天可以麻溜出院了。
  舒檀说完之后,她好像愣住了,整个人显得有点木,半晌才问了句:“……你们、怎么观察的?我觉得我还没好呢,还咳嗽。”
  说着真的喀喀喀地咳起来,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好像要撕心裂肺似的。
  舒檀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冷酷无情,“我们悄悄观察的,从检验指标上来看,您已经符合临床痊愈标准,至于您说的咳嗽……”
  “我可以给您开个止咳糖浆的出院带药,回去自行服药即可。”
  对方闻言登时就傻了,急急忙忙地道:“我不出院,我还没好呢,你们不能赶我走!”
  “您已经符合临床痊愈标准,达到出院要求,继续留在这里,一来您会增加不必要的治疗费用,造成过度医疗,二来也是占用了一个床位,让真正有需要的患者得不到应有的治疗,是占用医疗资源的不明智之举。”
  舒檀皱着眉,很不客气地教训打了一句,然后对封睿道:“开她明天出院。”
  这是不用等胸片复查结果了。
  不过说的也是,小小的普通肺炎而已,这都好几天了,看她有精神折腾的这个劲,也不像是没好的。
  封睿松了口气,点头应了声是。
  隔壁17床是个哮喘的老大爷,从卫生间出来,恰好听见这两句对话,笑了声道:“你这年轻人真是奇怪,不愿意出院?我老头子倒是想出,可人家医生不让啊。”
  再旁边的18床是个同样是着凉患上肺炎的阿姨,人挺好的,就是嘴碎,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哎呀,人家小姑娘是看上那个高高帅帅的男医生才舍不得出院的啦。”
  老大爷吃惊地哟了声,“真的假的?”
  边说边回头想看看被看上的到底是哪个,可舒檀他们早就离开病房了。
  她边走还边吐槽:“这人脑子有问题吧,上眼药是这样上的?”
  邱文忍不住笑出声来,舒檀又道:“看吧,我就说嘛,蓝颜祸水!”
  封睿抿着唇,有点无语,“……等她出院就好了吧?”
  “她这说不定不只是见色起意。”邱文分析道,“还有患者对医生的那种求助和依赖心理,觉得你很可靠?”
  封睿听了立刻翻了个白眼,“师姐不比我可靠得多?主治不比规培可靠得多?”
  他的声音里饱含着不悦,反倒让邱文和舒檀笑出声来,两个人低头冲进办公室,然后抬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暴笑出声。
  “哈哈哈——妈耶——”
  “真是太好笑了,我能笑一年……”
  同事们不知道他们这是在笑什么,但又很好奇,纷纷七嘴八舌地开始打听起来,舒檀和邱文添油加醋地将查房时候遇到的事说了一遍,一时间办公室里传出了一阵阵笑声。
  只是舒檀一扭头就发现封睿不见了,不由得一愣,心说坏了,别是给人笑跑了吧。
  她有点内疚,良心也有点痛,于是清清嗓子,道:“那个啥,其实也不关我们封睿的事,他也很倒霉的……”
  话刚说到这里,就见封睿从外头进来了,叫了声师姐。
  然后弯腰低声问道:“我有急事要回家一趟,能不能请个假早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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