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片刻，黎决才缓缓开口。
“怎么来了。”
“黎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的，”莫默没回答这个问题，径直往前走，“陆兴哲上次跟我说，你还得在A国呆一会儿。”
“忙完了。”黎决退了两步，给她让路。
她走过的时候，身上带着一点沐浴露的香。
黎决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你……”
“上次在这里留了一版《雾上花》的编曲，觉得会用到，”莫默打了个哈欠，“这不是用到了吗。”
她有点习惯，有灵感会顺手记录下来。
和工作没有太多关系。
“你要唱？”黎决反身靠着墙，安静地看着她，“想在哪儿唱。”
莫默站在门口，指录音棚：“家里吧，或者这儿——黎老板有意见么？就是不知道效果可不可以。”
黎决沉默了会儿：“你不是没有证据吗。”
“那你怎么还那么理直气壮地开嘲讽呢。”莫默举了举手机，让他看那个还没来得及退出的微博界面。
黎决眼都不眨：“我不是一直很理直气壮吗。”
莫默：“……”
“行吧，不能让我们黎老板白挨骂。”莫默弯了弯嘴角。
“等等。”黎决叫住她。
莫默脚步一顿。
“换个地方。”
…
十一点五十，微博上爆了个新的话题。
#莫默直播#
【莫默Mo：十分钟后开个直播】
不管是已经下场骂人的群众，还是仍在吃瓜的群众，这会儿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虽然也不是没有视频道歉的情况，可事情到这儿开直播？hallo？你认真的吗？
[还挺会蹭]
[直播你妈呢，滚出来道歉]
[装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你男朋友现在连话都不敢说了，就你能？]
莫默当然没回，并在十分钟后开了直播通道。
准备骂人的群众跃跃欲试，点进去都有点没想到，这直播的背景，似乎是在一处演播厅的舞台上。
画面里，她没有化妆，穿着款式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正低着头专心调着麦，没有说话。
调了半分钟，弹幕也骂了半分钟。
可哪怕是在舞台上站定时，她仍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前奏缓缓响起。
[她在干嘛……]
[妈的sjb现在想秀他妈唱歌啊？你以为自己在开演唱会？]
[道歉道歉道歉道歉道歉道歉]
[擦不要脸的东西要唱雾上花]
确实是《雾上花》。
被改得轻而快的前奏，电音如点亮的灯，刹那照亮整首歌。
是，孟云唱的那个版本。
莫默的音色低淡，却很有节奏，咬字精致，每个音准确而耐听，整首《雾上花》质感变得现代，整个动人又畅快。
到了高音部分，仍旧是饱满震撼的强混，将整首歌的深度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听歌存在喜好，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版本。
但技巧的优劣和与曲子的适配程度其实挺容易听出来，尤其在差别太大的时候。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莫默吊打孟云。
[额？唱得明明很强啊？]
[直播唱首歌就能掩盖黑幕和不尊重选手的事实？]
[这他妈还黑幕？这水平吊打孟云]
[建议看直播的人现在去看看新的瓜，孟云抄袭莫默编曲实锤了]
突然，直播画面被切掉了。
切进了一段视频里。
监控视频的画质不是很好，但能看清，画面中的录音棚有个坐在工作台前的人是莫默。
视频放了半分钟后，她起身收拾东西离开，顺手把灯关上。
画面中有十分钟黑暗被剪掉，而后是打开的灯，以及出现在画面里的孟云。
事实上，在莫默开始直播的时候，#孟云抄袭#这个词条就上了热搜。
内容从禾颂发的一段视频开始，就是出现在莫默直播里的那段。
讨论里有一条被四处转载的总结。
[草，这个视频的意思就是，孟云抄了莫默的编曲，并且不知道怎么的抢先用了，而莫默不仅得在一天内重新改一个，人家还改了个超过之前那一版的。]
两分钟后，沈易点赞了这段话。
事情急速反转。
禾颂很快发出声明，称孟云抄袭莫默的编曲参赛，会用法律途径维护自己公司歌手的权益。
有人不信，在这条下质疑——
[抄编曲？不是说监控视频不对的意思哈，如果是真的抄编曲，那为什么禾颂之前根本没提，要到现在才说？录制到现在至少两周了吧？]
禾颂的官博回复[监控视频曾被截留]
这一句话很有深意。
曾被截留，被谁截留？为什么要截留？
[课代表来了，就是说，孟云之前应该以为自己把视频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拿到了，现在拿出来锤死撒谎精抄袭怪]
[细思极恐，要是没有这个实锤证据，看了下那些热搜……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啊]
[藤椒说的编曲只做了一天就是因为被抄了吧……]
[有一说一，我要是知道有个抄袭我的在我身边跳，我都不只是冷眼了，老子直接打人了……莫默脾气未免太好了……]
有粉丝并不相信。
[监控一看就是假的，如果有证据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了？]
[明明是污蔑啊，我永远支持阿云]
[这就能说明了吗？我相信他过去带给我的一切]
然而极其惨烈的对比，加之监控这种怎么都洗不了的证据，当初骂莫默的人有多凶，这会儿反扑的就有多激烈——
[拿不出来不就是因为你们主子鸡贼吗]
[你们说人家黑幕就不是污蔑，他们说你们就是了吗，好家伙粉圈瑞思拜]
[还带来的一切？别人唱的是真的吊打，我早就想说孟云那个高音根本唱不上去了，粉丝骂到我关私信]
[抄了别人的编曲还唱输了，好家伙年度最佳剽窃者]
…
莫默唱完那首歌，放完监控，就把直播关了。
从舞台上走下来，迎面就是陆兴哲的笑：“干得漂亮！”
演播厅是陆兴哲出面借的，虽然确实是个打工人，但好像和电视台的领导还有点儿关系。
但借演播厅不仅是陆兴哲的意思，《声之心》也需要她这一次直播来维护节目形象。
陆兴哲对监控非常好奇：“我说你彩排那时候看着不对，要是早有监控还能让他走到这？所以你们是怎么搞到的监控视频？”
莫默有点困，答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可能是公司弄到的吧。”
陆兴哲琢磨了一下，认真点头：“……那禾颂还挺强，看不出来啊。”
在一旁的黎决：“……”
你怕不是个智障。
“走了。”黎决说了句。
莫默跟了过去。
这个点没什么人，四下寂静，屋檐的雨水滴落，发出一两点声音。
两人这么一路出了电视台。
莫默上了车，坐到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一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莫默眨了眨眼。
黎决坐在驾驶位上，微侧身体，手臂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食指微曲，敲了敲。
“监控哪儿找到的。”
莫默视线不错地看着他，并未隐瞒：“孟霖的。”
在对方有些诧异的视线里，她转过头，靠进椅子里：“孟云这个人，心气高，天赋不行，也没什么资源，很难分清到底什么消息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所以他其实真的以为，我是沈易在捧的那个人——”
“而这也正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和孟泽一样的，被资源捧起来的人。”
莫默侧眸，看着车窗上的自己：“孟霖有造星梦，以前这个目标是孟衣蓝，但是孟衣蓝大概不喜欢那样的生活。然后他看中了孟云，孟云喜欢唱歌，但他唱不好，于是在孟泽出生后，并展露出更合适的天分的时候，孟云就被放弃了。”
“一边是抛弃自己的父亲，一边是享受着资源却不认真对待的弟弟，一边是没有办法实现梦想的自己。”
“而这其中，孟泽有些特别，他喜欢哥哥，也许是因为他把自己带上这条路或者别的什么，以至于可以为了他放弃比赛。“
莫默想到了昨天的录制。
能看出来的是，孟泽就是故意输的：“不过……”
莫默安静了片刻，在车窗玻璃面中看到了黎决的脸。
“所以，”男人顺着她的思路开口，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带着点儿沙哑，“孟霖觉得自己在努力的这件事，哪怕是自己曾经最重视的儿子也不允许破坏。”
也许，孟霖在很早以前就在孟云那儿动过手脚，留了点眼线，手段。
他知道孟云的性格，知道他的习惯，也知道他会误会什么，并且借此做出什么事情。
孟云怎么可能借着粉丝就能撬动沈易，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水军，那些推着他不断往上走的舆论——只是孟霖在推波助澜，为的是让孟云在更高的位置上摔得更狠。
狠到……孟云会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并让孟泽重回《声之心》。
“我觉得，孟云其实确实是有点儿音乐梦想的，”莫默淡淡的，“而那位亲手带他进入这一条路的人，也打算亲手毁了他。”
莫默想起了孟衣蓝说的话。
“我对这些事情越来越厌烦，既没有心情管，也不想看。”
黎决理了理事情，懂了。
他没再多说，只是伸手从车后拎了一瓶水，转头拧松，然后递给她。
莫默眉梢一扬，接过。
喝着水时，她听到黎决问：“孟霖会那么轻易承认？”
孟霖这一次是动了沈易的，他既然知道能利用这件事毁掉孟云，自然也知道沈易是什么背景。
何必招惹沈易。
照之前的思路，孟霖只会在几天后放出视频，装作自己从未参与其中，清清白白。
“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和孟衣蓝离婚么？”
黎决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因为婚内出轨，而孟泽还不知道，”莫默拧上瓶盖，“我手里有证据，他不想失去孟泽的信任就得退这一步。”
黎决恍然。
似是萌生了一丝“尘埃落定”的念头，莫默依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虽然她知道事情并未结束。
她知道孟霖的事，是因为见过孟衣蓝后多心而来的调查，但只等事情爆发到这个地步，她才能有所行动。
但这仅限于这件与她有关的事，沈易那边该如何解决……
莫默问：“沈易和周玥什么时候公开。”
“等会吧。”黎决启动车子，没什么情绪，“我回来的时候见过他，好像去云野京泽了。”
莫默点了点头，突然坐直，拿出手机，啪啪打字。
黎决眼皮一跳：“你在干什么。”
她这模样，分明是有瓜可吃的时候才有会的。
莫默舔了舔嘴角：“发微博。”
黎决凑过去看了一眼。
没了孟霖的煽风点火，在刚才那段时间，莫默底下的评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而这大多数又都是在问恋情的。
[所以莫默和沈易是真的吗，虽然YY没了，但我觉得音乐王者x双栖顶流也可以！]
黎决：“……”
莫默转了这条微博。
【莫默Mo：但我是YY党//lahs：所以莫默和沈易是真的吗，虽然YY没了，但我觉得音乐王者x双栖顶流也可以！】
第31章
京市大学城附近的一座公寓里。
雨停了没多久, 又开始下，窸窣地打在窗户上，闷闷的。
窗户映着孟云的脸。
男人眉眼里没了往常挂在脸上的温和, 看上去是几乎死去的寂静。
他手里拿着一支烟, 没点，在手里一点点被大力捏成软软的两段。
——跟前是黏着雨水的窗，身后一阵阵的手机提示音。
有点儿吵。
忽然，频率相似的铃声中突兀地冒出一道悠长的乐音，在空荡的房子里。
孟云怔住，拧动有点儿僵硬的脖子, 走了过去。
屏幕上亮起了一个最新的推送。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点了进去。
【《声之心》选手孟云抄袭选手莫默的编曲，并恶意诽谤导师黑幕被揭露，有知情人放出孟云与京市大学城某录音棚老板合照[图][图][图]】
孟云咬了咬牙, 退出了界面。
本来……一切都在朝“正确的”方向走，但应该被删掉的监控却突然出现。
而莫默还出现在直播里，唱了那首歌。
孟云的手一点点收紧, 那段乐音第二次响起时才拉回他的所有思绪。
他的手神经质般微颤，力气一松。
“……喂？”
“阿云，去发退圈声明, 我会找人安排好你出国。”女人的声音响起，声音如记忆无二，内容却让他心头重重的一跳。
孟云安静了许久, 才有些艰难的开口：“……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