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擎想起方才她在众人面前喊了自己做霍爷,只怕巷子中的人这会,都猜到她不是他的妹子了。
默了默,霍擎实话实说:“她不是我的妹子。”
许木匠笑意逐渐僵了:“不是妹子……”
霍擎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你且去看看那一棵树能做多少,我还要补多少银钱。”
呆愣后回过神来许木匠忙点头:“好……我现在就去瞧瞧。”
说着出去查看了一番。
回来的时候,他合算了一下,道:“那树生得不够粗,但年份够,做女人家用的桌椅子还有妆奁都不成问题,但柜子得另外用木,一般普通的柜子,我得收半两多的银子。”
霍擎点头:“你算一下,总共多少银钱。”
许木匠核算了一番,说了个价钱:“柜子六百文,那几样只收取一百二十文的人工钱,共七百二十文,我与你都是邻铺,往后也得让你关照,所以就给你抹了后边的二十文。”
莫说关照了,就昨日那顿蛇肉,也值二十文钱。
说定了十日后把做好的家具送来,霍擎也就给了定钱,随即与徐铁匠把树抬入了他家的铺子。
霍擎离开前,许木匠终于从他养了个女人在院子的事缓回了神。
语重心长地劝道:“若不是你妹子,好歹也给人家一个名分,若只是你想给名分,而她诸多借口不想要的话,那这个女人是决不能要的,她多半是图你身子和银钱。”
霍擎:……
许木匠哪里知道,这不想给名分的压根不是人家小娘子,而是他眼前的男人。
霍擎想解释,但好似他与那小娘子的关系也不好解释。
说是清白的,但也没多清白。
只默认似的应了一声“嗯”,然后转身走出了木匠的院子,回了自家。
阿沅在赶工,明日一早就得把做好的香包给掌柜送去。听见开门声,顿时露出笑脸,放下针线,起身迎了上去。
阿沅想接过斧头,霍擎与她道:“你拿不动。”
说着从她身旁走过,把斧头放到了院子中那一堆柴的旁边。
随即才转身看向阿沅,沉默了小半会。
阿沅本是笑着的,但被霍爷盯着看了小半会,笑容也逐渐有些不自在了。
忸怩的垂下睫羽,细声问:“霍爷为什么这般盯着我瞧?”
霍擎盯着她看半晌,心里有些复杂。
半晌才开口问:“方才,为什么会出去?”
阿沅顿时心虚了,绞着手中的帕子,说了个小谎:“我想着霍爷砍树许会累会渴,所以才端了水出去。”
霍擎虽不善言辞,但也是从各形各色的人群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多少看得懂旁人一些心思。
阿沅在说谎,霍擎也没有戳穿她,只嗯了一声,随即道:“我与旁人说你是我妹子,也认真想过了,往后我便真会把你当成半个妹子。”
霍擎的话字字落在阿沅耳中。低着眼眸的阿沅眼眸微睁,心底一阵惊愕。
妹子?
谁要做妹子?
她才不要做妹子!
没等阿沅回应,霍擎又道:“若是你往后离开或者嫁人,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往后的去处。若是你嫁人了,你夫婿若是欺你,我也会以半个兄长为你出头。”
霍擎说完这话,径自从阿沅身旁走过。
阿沅站在原地,心情一瞬间跌倒了谷底。
霍爷心思竟这般的细!?
她不过是端了碗水出去送给他,他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霍爷方才与她说的话,分明就是拒绝她的意思,让她好好当妹子,不要生出旁的心思。
阿沅忽然难受得有些想哭。
但眼眶才红,却又瞬间坚定了起来。
她可不能因为遇上一些些挫折就放弃了霍爷!
他们相处时间短,霍爷现在对她无甚感情也是正常的。
所以她更得抓住接下来相处的日子。
可时间紧迫,而她对于勾人一事实在是一窍不通。阿沅忽然觉得她得找个人问问如何才能勾住男人的心。
她想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勾住霍爷的心。
只是想到该找谁,阿沅顿时又犯了难。
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夏俊他娘骂他的声音:“你个小狼崽子,老娘是上辈子欠你的不成,日日和老娘对着干!?”
阿沅闻声,忽然有了些想法。
她不应该日日都窝在这小院中的,她该出去走走,认识些人的。
起码这巷子的人,她是该多认识认识。
阿沅心中有了想法,方才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转头望向正在水缸旁舀起水,一瓢水直接从头冲下的霍爷。
水一冲下来,在阳光底下,霍爷的脸似在闪闪发亮。
卷着袖子,露出来的那一双健壮结实的手臂都诱人得紧。淌着水珠子,在日光之下,星光点点。
阿沅喉咙忽然又干又燥,身子也热得像要烧起来一般。
目光落在霍爷手上的水瓢,她也想用霍爷手中那瓢水冲一冲,去去热。
第28章 老陈醋 阿沅的疑惑
霍擎发现自他与阿沅说了那番话后, 她都头低低的,没有抬头,更没有如往常那般对他笑。
就是晚饭都比平日少吃了小半碗, 也没有说话。
霍擎是因砍树之时, 向来避开常人的她去却是端水出来,更让旁人知晓他们不是兄妹。
所以从而有了一丝怀疑。怀疑她年纪尚小,许会因他收留她,又或者是想有一处安身的地方,所以容易生出其他的心思。
因此霍擎才会说了那样的话来杜绝了她的心思,免得她的心思越来越深, 而最终他也不会娶她。
霍擎认为他说得够明白了,她应当也听明白了,那心思约莫也不会再有了。
霍擎又一如既往的冷峻着脸,寡言少语。所以大半日下来, 二人也没有说话。
他把阿沅的床搬回了她的屋子。
阿沅心有余悸的回了屋。因屋子里边出现过蛇而睡不着,索性也就起来点了油灯继续做香包。
一晚上还多做了两个,最后抱着装着针线香包的小箩直接就睡着了。
大抵是睡得晚, 起不来,所以第二日霍擎起来的时候,阿沅还没做早饭。
院子外边冷冷清清的, 厨房那边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霍擎站在院中沉默许久,还是走去厨房看了眼。
厨房也是灶冷锅冷,半点烟火气息都没有。
霍擎站在厨房门口半晌, 眉头紧蹙, 心头浮现了猜想——莫不是昨晚就走了?
她胆子那般的小,大晚上的怎么可能敢离开?可若是她误解了昨日他说的话,以为他想赶她走, 她脾气一倔起来,还真没准会离开……
霍擎脸色顿时一沉,身形一转,快步的走上廊阶,入了堂屋。
正走向阿沅屋子外,就听见里边忽然传来小东西落地的声音。
霍擎脚步一顿,因耳目灵敏,一下子就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她还未走。
霍擎看了眼房门,旋即转身离开堂屋。
阿沅起晚了,慌慌张张的起身梳头出屋子。见霍爷已经在练拳了,她还没做早饭,心里一阵心虚。
“霍爷,我起晚了,我现在就去做早饭。”
昨日消沉了半日,阿沅又当做无事发生。说着话的同时,又匆匆的走入了厨房。
霍擎挥拳的动作微顿,视线往她急匆匆的背影望了一眼,随即继续打拳。
阿沅蒸了馒头,端出了屋外,与已经擦了脸的霍爷道:“霍爷,我还要出一趟门,便不熬粥了,等下午再多做一些吃食,可以吗?”
霍擎面色寡淡的点头:“都成。”
阿沅也没有一块吃,去简单的洗漱一下,就回房拿上了香包放到了篮子中,戴上面纱从屋中出来。
声音清亮的与在沉默不语吃着早饭的霍擎道:“霍爷,我先出去了。”
说着,也不再从铺子的门口出去,而是走了后门。
霍擎看着那关上的院门,微微蹙眉。
像是和之前一样,但又一些不一样的。可若要说哪里不一样了,只能说她不再刻意的避着巷子的人了。
阿沅从院中出来后,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心底到底有些不敢面对霍爷的,但她也只能装作听不懂他那些话。
这么快就放弃,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出了院子后,平时待在巷子中唠嗑的人都往阿沅望去。
霍铁匠院中的小娘子,巷子中的人都已经知道不是什么霍家妹子了,而是铁匠藏在院子中的小情人。
故他们看着阿沅的眼神有些暧昧。
阿沅有心结交,可他们的眼神却让她不舒服。且她确实也是赶时辰,得在那绣品铺子刚开门,没什么人的时候把绣品送去。
所以阿沅也没有心思与他们打招呼。
阿沅昨晚睡不着,多做了两个香包,加上前几日做的十个,一共十二个。
送到铺子,掌柜都看了一眼下来,都笑着称好。
一个五文,再退了些香料和布钱,掌柜给了阿沅七十二文。
一个能净挣两文钱左右,所以这七十二文中,只有二十五、六文是阿沅这一趟挣的。
加上先前剩下的,总共只有八十五文钱。
阿沅又多买了一些香料和穗子。至于布的话,虽先前扯的两尺也差不多做三十个了,但她月事快到了,小衣不合身,穿着也憋得难受。
所以又只得剪了三尺布,这么一番下来,手上的银钱就只剩下十文了……
阿沅看着兜里的十文钱。何止兜是空空的,就是她的心都空了。
挣钱和勾霍爷的念头顿时都变得一样重要了。
从绣品铺子离开后,阿沅去了一趟集市买菜。
买了些肉和青菜也就回了,从木匠铺子经过时,忽然有人喊道:“霍家娘子请等等。”
阿沅不知喊谁,径直的往前走,但不一会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阿沅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是一个面生,年纪二十来岁的妇人。
妇人笑道:“我方才在铺子中见了你,喊了好几声你都没有应,我也就追出来了。”
阿沅懵懵的道:“可我不认识你。”
妇人:“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呀,你不就是打铁铺霍铁匠家的么。”
这个说法好似有些奇怪,可阿沅也不好解释,也就温声询问:“有事吗?”
妇人笑道:“自然是有事的,就昨日霍铁匠在我家给你定下了梳妆的桌椅,还有妆奁,柜子。但是却没有说样式,正巧见到你了,所以就问问。”
听到妇人说霍爷给她定了桌椅和妆奁,柜子,阿沅顿时怔忪,随即摇头道:“我想你误会了,那不是给我定做的。”
妇人吃惊道:“可霍铁匠和我家的官人说的就是给他院子中那个小娘子做的,难不成霍铁匠的院子还有两个小娘子?”
当然只有她一个!
阿沅杏眸微睁:“霍爷说给我做的?”
妇人点头,而后拉着还有些愣愣的阿沅往自己的院子中拉去。
“你且来瞧瞧,选那些样式。”
昨日听自家丈夫说霍铁匠亲自承认那小娘子是他养在院子的小美人,但好似是小娘子不肯松口要名分,还是霍铁匠不肯给名分什么的。
她好奇得紧,但又不想和巷子里边的长舌妇们唠嗑,也就只有从那小娘子口中旁敲侧击。
阿沅被拉进了铺子,正在干活的许木匠和小徒弟都愣了一下。
许家娘子与他们说:“你们忙你们的,我来招呼。”
许是忽然觉得在铺子中不便打听,也不能从铺子正门把人领到后院去。许家娘子想了想后,看向阿沅,说道:“小娘子,若不然我先与你去与霍铁匠说一声,让你到我那院子坐坐,我再详细些与你说那些样式。”
“我……”阿沅正想回绝,可一想到自己本就想认识些人,最好是已经成过亲的妇人,所以就把拒绝的话给咽了下去,点头:“我去问一下霍爷。”
“好嘞!”
许家娘子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
一个妇人一个小娘子,各打着各的小心思。
阿沅是个温和的性子,而许家娘子是个直爽的性子。木匠铺离打铁铺不过就是离了几个铺子,这小半段路中,许家娘子都是与阿沅有说有笑的。
二人行至打铁铺的门口,许家娘子说:“我与你说,这妆奁呀,定要做得好看……”
声音在二人抬头跨进打铁铺子时,看到霍擎怀中抱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年轻美妇人时候,戛然而止。
阿沅瞪大了双眸。
许家娘子心底更是震惊。
——霍铁匠面上看着是个正经人,这私底下竟然是这样乱来的人!
——说什么是人家小娘子只想图银子图身子,这根本就是诓骗人家小娘子,不想给小娘子名分的混子!
霍擎怔愣了一息,随即沉着脸色推开跌倒在自己怀中的刘寡妇,冷声道:“你站好。”
刘寡妇望门口望去,故作红了脸,羞涩的低下了头,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暧昧。
阿沅信霍爷不是那等随便的人。可看到霍爷怀中抱了别的女人,心头上还是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针,难受得紧。
随即当着刘寡妇的面看向霍爷,轻声问:“霍爷,木匠铺子的娘子邀我去她家中坐坐,我能不能过去?”
阿沅吃住都是霍爷的,还是问他一问。若是霍爷不想她与巷子的人有交集的话,那她只能回了木匠铺的娘子。
可她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就像是胆怯小媳妇在询问丈夫。
刘寡妇不是槐树巷的人,且槐树巷的人也是昨日才知道霍擎和阿沅不是兄妹,而是情人,刘寡妇自然是不知道阿沅的事,所以震惊的瞪大了双眸。
而一旁的许家娘子听到小娘子怯怯的问话,却是更加的确定霍铁匠是个哄骗小娘子身子却不想负责的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