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正常人不该赶紧问问长公主为何把冯大姑娘带走?
盯着冯橙面前堆得冒尖的碗,众女一口浊气憋在胸腔,不由看向冯梅。
冯梅捏着筷子,艰难维持着脸上平静。
一个个都看她干什么,没见她正被一个府的姐妹排挤嘛!
可若一言不发,就更尴尬了。
冯梅抿了抿唇,摆出关切神色:“大姐,你今日不是在家休养么,殿下为何叫你过来?”
冯橙看冯梅一眼,笑眯眯道:“我也不知道长公主府为何来请我。”
见冯梅还要问,她笑意更深:“贵人的心思怎么猜得出。二妹还是尝尝云片火腿吧,确实好吃。”
没有得到答案,众女那颗被好奇与酸涩煎熬的心越发难受了。
女官回到迎月郡主院中,永平长公主靠着黑漆棺眼睛通红,显然痛哭过。
杜念站在不远处,沉默无言。
女官微垂着眼走过去:“殿下,已经把冯大姑娘送过去了。”
永平长公主木然点了点头。
杜念心中难受,温声道:“永平,你先回去休息吧,后面的事交给我处理。”
就算暂时不能为灵儿好好治丧,也不能让她躺在随便买来的棺中。
永平长公主看了杜念一眼,靠着棺材一动不动:“我要在这里陪灵儿。”
“永平——”
永平长公主冷冷打断杜念的话:“本宫什么都明白,但本宫就要在这里陪着灵儿,直到抓到害她的凶手!”
杜念劝不下去了。
妻子对他自称本宫时,便是忍耐到了极限。
“好,我们一定很快就能抓到害灵儿的凶手。”杜念伸手想揽住妻子日渐瘦削的肩膀,手在半空停了一瞬,默默放下来。
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永平长公主没有理会杜念,强打起精神交代女官:“把小五送到牡丹园,对冯大姑娘说是本宫赏她的。”
等抓到那对男女还要冯大姑娘去认人,在此期间,她不想看到那个小姑娘有任何闪失。
一个大意让她失去了女儿,她不会再大意一次。
沉浸在丧女之痛中的永平长公主此刻还顾不得想别的,只有一个念头很清晰:一定要保证冯大姑娘安全。
牡丹园中宴席已经到了尾声。
众女撬不开冯橙的嘴,心中发酸。
长公主虽没有给冯大姑娘赏赐,却叫她陪着喝茶了,这份殊荣可不比赏赐差。不管什么缘故,这次赏花宴最出风头的就是冯大姑娘。
“冯大姑娘。”
女官一出声,众女立刻看过去。
冯橙起身应了。
女官一指跟在身后的侍女:“冯大姑娘很投殿下眼缘,这个丫鬟是殿下赏你的。”
众女呆了呆,不由睁大了眼。
赏了冯大姑娘一个大活人?
赏赐侍女可比赏赐物件光彩多了,以后有这么一个出身长公主府的丫鬟伺候着,行事都会便利许多。
冯橙也有些意外。
她送出那封信,就是想借得长公主青眼的风声令祖母忌惮,改变目前寸步难行的处境,没想到结果比她想得还要好。
“谢殿下赏赐。”冯橙真心实意道谢。
女官客气笑笑:“这是冯大姑娘应得的。对了,冯大姑娘来时坐的长公主府的马车,回去时就还是坐那辆马车吧,省得与姐妹们挤。”
冯橙从善如流应了。
宴席散了时,众女余光还忍不住往冯橙那里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得了长公主赏赐的丫鬟,来回还坐长公主府的马车,冯大姑娘怎么不上天呢?
冯橙没理会那些意味莫名的眼神,上了马车问那名侍女:“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四岁,平时别人都叫奴婢小五,请您赐名。”
让她赐名?
冯橙看着秀美可人的小丫鬟努力想了想,道:“那就叫你小鱼吧。”
第26章 前未婚夫
陆玄没有选择去长公主府外面等。
今日去长公主府赴宴的贵女不少,与其在那里费劲寻人,不如在尚书府外守株待兔。
冯大姑娘不管去何处,既然出了家门,自然会回家。
少年坐在高高的树上微闭着眼,任由透过枝叶的细碎阳光洒在脸上。
他的皮肤是冷白色,被阳光这么一照,雪玉般莹润清冷。
等人的滋味总是难熬的。
从一开始的急切到现在的昏昏欲睡,晌午就这么过去了。
突然听到马蹄与车轮声,树上的少年骤然睁开眼睛。
陆玄藏身路边树上,把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尽收眼底。
行在前面的马车有着永平长公主府的标志,后面那辆青帷马车就很眼熟了,早上才见过。
陆玄视线落在前面那辆马车上。
冯大姑娘定是在这辆车里。
微一思索,他打消了用小石子袭击长公主府那匹马的念头。
早上尚书府拉车的马才受了惊,现在长公主府拉车的马又受惊,两匹马都出状况这种巧合难免让人生疑。
既然如此——少年嘴角微扬,看着后面的马车有了决定。
那就一事不烦二主,就当尚书府的这匹马今日抽风了吧。
陆玄不再迟疑,一枚小石子疾射而出。
骏马如他期待的那样再次高高扬起马蹄,许是早上阴影还在,这一次反应大了不少。
车厢突然颠簸,冯梅与冯桃齐齐惊叫出声。
车夫急忙安抚受惊的马,本该直接从侧门驶进府中的马车再一次停下来。
冯橙隐隐听到冯桃的惊叫,忙问情况。
车夫的声音隔着车门帘传进来:“后头的马似乎受惊了。”
“停一下。”冯橙叫了停,提着裙摆利落跳下马车。
小鱼见此默默跟上。
树上的黑衣少年见前面马车停住不由扬唇,而后便看到一名少女从马车上跳下。
看那利落劲儿,是他救下的那个女孩子没错。
陆玄盯着快步走过去查看情况的少女,眸光越来越深。
回京路上顺手救下的姑娘居然是传闻中与弟弟私奔的人,世上真有这般巧合?
他不信。
陆玄冷冷注视着少女,考虑接下来的打算。
既然确定是她,或许墙头还是该翻一次。
“三妹,你没事吧?”
冯桃摇摇头:“没事,早上来了这么一回,有经验了。”
冯橙听了一愣:“这马早上也惊过?”
得了肯定答复,她不由皱眉:“这种事怎么能大意,这马早上既然出了问题,就该换马才是。”
冯梅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白着脸反驳:“大姐说得轻巧,去长公主府赴宴岂能迟到?”
冯橙不悦看她一眼:“迟了又如何?先不说换马耽误不了太久,自身安危难道不比出门吃一顿重要?”
冯梅气结。
这是吃一顿的事吗?谁去长公主府是为了吃!
眼见长公主府的人还在,她不愿争下去,淡淡道:“当时这匹马只是扬了扬蹄,想着没什么打紧。好了,大姐,我们还是进去吧。”
冯橙见冯梅听不进去,懒得再说。
回头叮嘱三妹以后不要大意就是,至于冯梅,既然听不进去,她也不能强迫。
“小鱼,你去替我谢过长公主府的车夫,就说我们直接进府就行了。”
小鱼微微点头,向前边马车走去。
冯梅盯着小鱼的背影笑道:“原来长公主送给大姐的婢女叫小鱼,名字真有灵气。”
虽然只是个丫鬟,却是长公主送的,以后说不定还有被长公主叫着问话的机会,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总没有坏处。
冯橙赞许看了冯梅一眼:“二妹果然有品位,小鱼的名字是我取的。”
冯梅:“……”昧着良心乱夸果然有报应!
冯桃瞧着冯梅反应神清气爽,挽着冯橙胳膊笑盈盈道:“大姐,咱们进去吧。”
“嗯。”
冯橙才抬脚,就听有人喊:“橙橙——”
听到这声喊的瞬间她下意识绷直身子,停了停才循声望去。
路边一名蓝袍少年冲她招手:“橙橙,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冯桃瞧见蓝袍少年就冷了脸:“怎么是薛繁山那个负心汉!”
在小姑娘心里,当初要与大姐定亲的是薛家,现在退亲的还是薛家,与她们青梅竹马长大的薛繁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
哼,若不是薛繁山耽误了大姐,说不定大姐还真能嫁给陆墨呢。流言会传大姐与陆墨私奔,不就说明世人觉得大姐与陆墨般配嘛。
冯橙乍然见到薛繁山,一时晃神。
冯梅低斥一声:“三妹,不要乱说话。”
退亲是两府大人的事,骂薛繁山是负心汉简直莫名其妙。
冯桃口无遮拦,冯橙胸无大志,她怎么就和她们成了姐妹。
“橙橙——”少年还在喊,语气里带出明显的乞求。
冯橙想了想,对冯梅二人道:“你们先进府,我去与他说几句话。”
冯梅似笑非笑看冯橙一眼:“大姐可不要耽误太久,祖母知道了恐怕不高兴呢。”
冯橙没有搭理冯梅,径直向蓝袍少年走去。
她死了祖母才高兴呢,既然如此,祖母还是一直不高兴着吧。
小鱼紧紧跟在冯橙身后。
冯橙转了头:“小鱼,你就在这里等我。”
“我不能离开姑娘,我要保护姑娘。”
冯橙静静看着小鱼,小鱼亦静静看着她。
片刻后,冯橙道:“你保护我,我很感谢,但你既然跟了我,首先要听我的话。你若能做到就留下,若是做不到,我这就送你回去。”
让不让小鱼跟着去听她与薛繁山说话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次冲突往往会决定以后二人间的关系。
她要的是一个助力,而不是一个束缚。
小鱼面无表情看了冯橙许久,终于垂眸后退一步。
冯橙走到蓝袍少年面前站定:“有什么事么?”
少女平静的语气令蓝袍少年有些慌,伸手去抓她手腕。
树上黑衣少年看到这一幕,扬了扬眉梢。
他真的没有瞧这种热闹的爱好。
冯橙轻盈避开,板着脸道:“有话好好说。”
薛繁山抓了个空,手中空荡荡,心头更空荡荡。
“橙橙,我们去那里说吧。”少年指着一棵大树道。
冯橙只想快点说清楚,点点头跟过去。
陆玄垂眸看着站在树下的少年少女,默了默。
这是想听不清楚都不行了?
第27章 再相见
冯橙背向树干,淡淡道:“说吧。”
薛繁山本有一肚子话对冯橙说,见她这般态度心一慌,脱口道:“橙橙,我不想退亲!”
冯橙神色越发冷淡:“亲事已经退了,你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薛繁山,我也有话对你说。”
“你说!”
“我们的亲事是父母做主,退亲也是长辈的决定,我一点都不怪你。”
她与薛繁山,是真正快快乐乐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他曾爬树掏鸟蛋烤熟了与她分享,也曾采了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她头上。
所有年少时能经历的趣事,他们都一同经历过。
对这样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去恨。
薛繁山的眼睛在听到冯橙的话后亮了起来,像是星子在闪烁:“橙橙,你不怪我太好了!”
望着喜不自禁的少年,冯橙攥了攥拳,认真道:“我虽不怪你,但亲事已退,覆水难收,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
薛繁山急了:“我不答应!橙橙,你等等我,我一定会说服我母亲的!”
“伯母不会答应的。”
少女笃定的语气令薛繁山一窒,神色一下子颓丧。
比起冯橙,他当然更了解自己的母亲。
可很快少年又打起了精神,望着少女目光灼灼:“橙橙,不如我们私奔吧!”
正听得入神的陆玄神色有些古怪。
难道现在私奔这么流行了?
少年目光透过繁茂枝叶,落在少女面上。
那张莹白的脸瞬间染上红霞,眼神闪着怒火:“薛繁山!”
冯橙是真的怒了。
私奔,私奔,她前后两辈子难道就和这两个字绑定了?
薛繁山一见冯橙恼了,手足无措:“橙橙,你别生气,那咱们不私奔了,不私奔!”
冯橙瞧着少年语无伦次的样子骂不下去了,缓了缓心情,认真道:“薛繁山,你也长大了,不要无理取闹。”
少年怔怔反驳:“可我才十六岁,离加冠还有四年呢。”
在大魏,男子二十加冠才算成年。
如果不能与橙橙在一起,他情愿不要长大。
想到这里,少年红了眼圈,目露祈求问:“橙橙,如果家中大人改了主意,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冯橙拢了拢拳,面上没有半点犹豫:“不好。”
她还记得薛府迎亲那日的热闹。
她蹲在树上,亲眼瞧着身穿喜服、头戴红花的薛繁山骑着高头大马去接新娘。
尽管这些事现在还未发生,却在她的记忆里深刻存在着。
她不能接受打上别的女子烙印的男人,亦不能抢夺属于别人的姻缘。
“橙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