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被这一笑晃得眼晕,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被塞了一块碎银,
不多时,妇人气势汹汹去砸门:“耍猴的,你给我出来!”
男子打开门,看着叉腰瞪眼的妇人一头雾水:“有事吗?”
妇人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脸凶横问:“你就是前两日住进来的耍猴的?”
男子暗暗皱眉,嘴上还算客气:“是的,大姐有事?”
“是就行了。”妇人用手把门一撑,“赔钱吧!”
男子听愣了:“赔钱?”
妇人冷笑:“你养的猴儿跑到我家捣蛋,把我家的几只鸡崽儿丢到水缸里淹死了。我告诉你,今日你要是不赔钱,咱们没完!”
男子一听险些跳脚:“不可能!”
妇人一瞪眼:“你还想赖账?”
“我没想赖账,只是你说我养的猴儿把你家鸡崽儿淹死了,有什么证据?”男子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还算冷静问道。
他养了七八年的猴儿自然了解,从不会干这种给他惹麻烦的事。
妇人呸了一声:“还需要证据?这么多年四邻八舍相安无事,怎么你才住进来没两日,我家养的鸡崽儿就出事了?不是你养的猴儿干的,别人还能翻墙跑我家来做这种无聊事?”
“大姐,事情可不是这么说——”
妇人挺着胸脯逼近:“我告诉你,今日你要是不赔钱,咱们没完!”
男子连连后退,暗暗叫苦。
他讨生活见的人多了,最难缠的就是这种泼妇。
这么一想,便不想惹事了。
“大姐你说赔多少?”
妇人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文?”男子皱眉。
几只小鸡仔竟要二十文,这明显是讹人!
不过看看一脸凶相的妇人,再想想前些日子得来的好处,男子不欲多事,忍气道:“行吧。”
“二十文?”妇人声音拔高,斜睨着男子,“二十文就能换回我宝贝鸡崽儿的命?你知不知道那几只小鸡仔被我养得多壮实?它们以后长成母鸡一天至少下两个蛋。鸡蛋再孵出小鸡,小鸡再变成母鸡……”
妇人越说越心疼:“亲娘啊,这么一算可是剜我的心啊!”
“大姐觉得该赔多少钱?”男子咬牙挤出这句话。
妇人再次伸出两根手指,险些戳上男子鼻孔:“二两银子,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二两银子?”男子脸色大变,“几只鸡崽儿要二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妇人啐了一口:“我为什么要抢?抢劫要杀头的!你的猴儿祸害了我的鸡崽儿,赔钱天经地义,就是闹到官老爷面前我也有理!”
男子忍无可忍,冷笑一声:“大姐家的鸡崽儿怎么死的还是找找别的原因吧,与我无关!”
“怎么,那猴儿不是你养的?”
“是我养的不错,但我养了七八年的猴儿比七八岁的孩子还懂事,让它往东就往东,让它往西就往西,不可能去祸害你家鸡崽儿!”
“一个畜生还能比人听话?”
“猴子最有灵性,驯好了当然比人听话。”男子语气笃定。
若是二十文也就罢了,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二两银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被这黑心肝的妇人讹上!
“比人还听话?”巷中响起少年冷清的声音。
第32章 煞星
冷冷清清的声音传入耳中,男子猛地看去。
见是刚才少年去而复返,他脸色一下子变了。
一块银子落入妇人手里,少年语气温和:“大娘,我替他赔了。”
妇人捏着银子,啐了男子一口:“算你走运!”
得到陆玄示意,妇人扭身走了。
门里门外,二人四目相接。
男子忙去关门,被少年伸手抵住。
“你——”
陆玄把人一推,大步走进去。
男子赶紧关上门,忍着心虚赔笑:“大人怎么回来了?”
陆玄转身,冷冷扫量男子。
他还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单薄,个头却比这以耍猴为生的男子高出半头。
被少年锐利的眼神一扫,男子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不回来,我怎么能听到你的真心话。”陆玄看着男子,似笑非笑。
男子头皮一麻,神色茫然:“您说什么,小民怎么听不懂?”
“先前你和我说畜生就是畜生,不可能像人一样懂事听话,刚刚你又对那位大娘说猴子驯好了比人还听话。”少年眼中笑意令人生寒,“岂不自相矛盾?”
男子连连作揖:“小民刚刚那么说是不愿被那个妇人讹上,小民可不敢对大人扯谎啊——”
一股大力传来,男子被拽了一个趔趄。
“大人——”
陆玄揪着男子衣襟,直接把他拖进屋中。
院中虽小,好歹光线充足,低矮破败的屋内则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霉味。
男子被揪住衣襟抵在冰冷的墙上,呼吸变得急促:“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尽管少年神色冷厉,他一时还无法想象对方会下狠手。
十六七岁的少年,经的事还少,鲜少有心狠手辣的。
男子暗暗宽慰自己。
可是寒光一闪,冰冷的匕首就抵在了他脖颈处。
“大人!”男子一时惊慌,声音变了调。
近在咫尺的少年面不改色,语气淡漠:“我没工夫听你狡辩。那日你的猴儿为何失控,现在给我说清楚。”
“大人,小民真不敢骗你,那日——”
后面的话变成了惨叫。
匕尖没入肩头,随着匕首拔出,顿时鲜血淋淋。
“现在愿意老老实实说一下吗?”
沾着血的匕首在眼前晃,晃得男子心惊胆战。
可要他就这么承认,还是不甘心。
男子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道:“大人,您真的误会了——”
手起匕落,一截小指被削了下来。
这一次男子叫得更惨。
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淌,低矮昏暗的屋中仿佛成了地狱。
血色与暗色交织下,少年淡漠的脸显得越发白皙,与这情景竟有种诡异的协调。
他拿出一方雪白手帕缓缓擦拭染血的匕首,波澜不惊问:“现在愿意老老实实说一下吗?”
与先前的话一字不差,落入男子耳中却完全不一样了。
望着神色平淡的少年,巨大的恐惧充溢着男子心头。
他终于深刻意识到眼前少年真的敢杀人。
“我,我说——”男子攥着被削掉半截小指的那只手,浑身颤抖。
陆玄丢了个小瓷瓶过去,冷冰冰道:“先止血。慢慢说,我不急。”
男子更害怕了。
断了人手指还准备好金疮药,可见这位煞星常干这种事啊!
男子哆哆嗦嗦上药,紧张加上疼痛,颇为吃力。
陆玄冷眼旁观,毫无同情之色。
二弟失踪好几日了,至今没有半点消息,而种种端倪都指明二弟的失踪是场阴谋。
想想焦急的家人,二弟的处境,别说同情,就是剁了这混蛋他都不会眨眼。
“可以说了么?”
少年冷淡的声音响起,令男子打了个哆嗦。
“我说,我说!”男子彻底崩溃。
陆玄对于能撬开男子的嘴并不意外。
能为了些许好处害人者,没有不贪生怕死的。
“有人给了我十两银,让我在长樱街那处耍猴,等看到人群中有手腕系红绸的人出现,便想办法制造一场骚动……”男子边说边打量陆玄神色,哭道,“大人,小民真没想到后来会出这种事啊!”
只是让猴儿往人群中一扑就能得十两银,谁能拒绝呢?
“少废话!”陆玄扫了男子一眼,面罩寒霜,“那手腕系红绸的人什么样?”
男子竭力回忆着:“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年轻人,那张脸没什么特色,当时小民没有仔细看,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见少年目光冷厉,男子忙举手:“小民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就天打雷劈!”
陆玄见男子神色不似作伪,想了想问:“你确定是男子?”
男子猛点头:“小民确定,这个肯定错不了。”
“我听官差说你本来居无定所,那当日闹出乱子后为何不离开京城?”
男子一听苦着脸道:“小民也想啊,可那人特意交代了,往日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许有任何异常。”
要是知道会遇到这煞星,他一早远走高飞了。
陆玄听了陷入沉思。
考虑如此周全,对方这是不想让人察觉一丝异样。
可惜老天有眼,冯大姑娘没有死,还凑巧被他遇到并很快带回了京城。
“给你银子的那人长什么样?”
男子面露难色:“那人戴着斗笠,瞧不清长相,看穿戴身材也普普通通……”
陆玄见问不出什么来,往桌上丢了一块银子,冷冷提醒:“管好你的嘴巴,如若不然,下次你失去的就不是一截小指了。”
“小民明白,小民明白。”
送走煞星,男子背靠着门缓缓滑到地上。
不知何时回来的猴子见主人一动不动,凑上来唧唧叫。
男子一把搂过发懵的猴子嚎哭起来。
陆玄回到国公府用过晚饭,吩咐心腹小厮:“我要出去办点事,你机灵着点儿。”
小厮叫来喜,瘦瘦的个子也不高,闻言忙道:“公子尽管去,小的给您打掩护。”
陆玄点点头,乘着朦胧夜色悄悄离开了成国公府。
他打算再与冯大姑娘见一面,聊一聊她那位表姐。
这种养在深闺的小娘子想见一面就是麻烦,说不得只能翻墙去见了。
当然时间要选好,太早不利于掩饰形迹,太晚对方睡下了不合适。
停在尚书府不远处,少年望着高高围墙想:这个时间刚刚好。
第33章 关键
晚秋居中,院里的橙子树沐浴着夜风,白色橙花不知何时已悄然绽开。
白露扫着桌上一罐罐小鱼干,挑着嘴角冷笑:“大厨房果然是些捧高踩低的。昨日还说没有小鱼干也买不着,今天就巴巴送来了,还送来好几罐。”
冯橙笑眯眯揭开盖子品尝。
这一罐是香辣味的,这一罐是五香味的,这一罐是孜然味的……
一罐一个口味,竟是把常见的口味都做出来了。
“大厨房做小鱼干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冯橙满意点头。
凡事用了心,总不会太差。
“喵喵!”来福跳上桌,伸出爪子按在一个瓷罐上。
冯橙挑了无油无盐的那罐小鱼干喂了来福一根,问两个丫鬟:“你们要不要尝尝?”
白露笑道:“姑娘吃吧,婢子不太爱吃鱼。”
冯橙再看向小鱼:“小鱼呢?”
小鱼看看新主人,看看花猫,沉默着拒绝。
她似乎知道她的名字怎么来的了。
见小鱼只摇头不说话,白露暗暗皱眉。
长公主赏姑娘的这个丫鬟不是很机灵的样子。
“把这些小鱼干收好,你们下去吧。”
白露带着小鱼把一个个瓷罐收好,立在廊下吹着晚风,开口道:“小鱼——”
一个“干”字险些脱口而出,令白露忙摆出严肃神色。
好险,要是叫出口,岂不让小鱼误会姑娘取名的用意。
小鱼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
“你才来晚秋居,若有不习惯的地方就对我说。”
小鱼微微点头。
看来是个天生的闷葫芦。
白露气馁,面上挂着端庄的笑:“你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出来了,我带你过去。咱们晚秋居人不多,很快就能熟悉了。”
小鱼再点头。
“那走吧。”
这个时候陆玄已经潜入了尚书府。
富贵人家的府邸布局差不多,借着夜色掩映,一身黑衣的少年很快来到了花园附近。
放眼望去,三个玲珑院落绕园而建,一曰晚秋居,一曰长夏居,一曰暗香居。
陆玄略一琢磨,视线落在晚秋居那里。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冯大姑娘闺名冯橙,从三个院落中选一个,晚秋居应当是她的住处。
既然选好,便不再迟疑。
陆玄利落爬上墙头,悄悄观察院内。
廊下灯笼散发的橘光与夜色交织,把院中照得朦胧。
看到那株开着白花的橙子树,少年清凌凌的眼中有了笑意。
果然没有猜错。
院中很安静,能清晰听到风声虫鸣,透过窗纱的暖光表明屋中人还没有就寝。
又等了片刻,陆玄悄无声息跳下,小心翼翼移到窗前。
冯橙正吃着小鱼干给来福顺着毛,就听到了有节奏的敲窗声。
今晚值夜的白露警惕看过去,一脸紧张。
冯橙给来福顺毛的手一顿,皱眉盯着窗子一瞬,低声吩咐白露:“去耳房提一壶开水来。”
为了方便随时有热水用,耳房中的小炉子上一直放着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