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宇和叉着小腰的乐天对峙:“尊上圣命,不可违抗,还望公主莫要为难属下。”
乐天理直气壮,扬起下巴道:“我想为难的人是我爹,而你非要做挡道门神,我不找你的茬找谁的茬!”
景宇再次重申原则:“公主一日不认错,尊上一日不见您。”
王子与公主均代表皇室体面,乐天的礼仪修养不仅仅是魔尊的家事,也是整个魔界的大事。
往昔皇族宗亲与肱骨重臣多次旁敲侧击提醒,应对公主多加约束,奈何慈父魔尊认为女儿年纪尚幼,舍不得严加管教。
乐天本就是混世小霸王的性子,从前身处仙界,被繁文缛节束手束脚,来到魔界后仗着父亲的溺爱,彻底放飞自我,肆意妄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乐天扯着嗓子向大殿中的魔尊示威:“没良心的爹爹,不要也罢!把话本和戏本通通还回来,姑奶奶这辈子不再见他!”
楚灵犀习惯自称为“姑奶奶”,她的小迷妹乐天有样学样,霸气撂狠话。
景宇肃着面孔再传圣谕:“尊上有令,公主不得再读市井杂书,从明日起正式学魔族礼制规矩。”
魔尊君棠正在翻阅从女儿书房中取回的书卷,话本几乎全部是以楚灵犀为主角,虽然没有《妖女战神与蓝颜知己们不得不说的艳史》这类少儿不宜的限制级污糟之作,可也算不得正经的好书,十之八九为胡编乱造。
据话本所写,楚灵犀与魔尊擂台对战,因实力悬殊而命丧黄泉,她心有不甘,大闹阴曹地府,搅得阴间日日不得安宁,阎王爷迫于无奈,亲自修改命书,为她增万年寿命,又命黑白无常亲自送之重返阳间。
魔尊君棠被此作者迷幻离奇又扯淡的想象力惊呆,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当初他也许不止是打断妖女战神的三根肋骨,而是把她直接送上了奈何桥。
硬碰硬的手段不奏效,乐天转而使出必杀软招——哭。
更准确的讲,是嚎哭。
姑娘家落泪往往梨花带雨,悲悲戚戚,惹人生怜,但小公举乐天偏不走寻常路,要么不哭,要哭必震神惊鬼,重点不是掉眼泪,而是嚎诉心中愤怨,将芝麻绿豆大的委屈夸张成天大的冤屈,拖着长调抑扬顿挫道——
“整个四界都没有比我更惨的公主,满皇宫的人对我非打即骂,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的命好苦啊,竟然摊上如此无情无义的渣爹!”
“我要离宫出走,谁都别拦着我!”
乐天嚎的太过于用力,声音都劈叉了,还被唾沫呛的咳嗽了几声,见父亲依旧无动于衷,终使出最强必杀技——
“娘亲,您为什么早早抛下孩儿而去,倘若您在天有灵,就施以援手救救可怜的孩儿吧!”
从宝贝闺女哭第一声起,魔尊君棠便疼惜不已,他只是刻意硬起心肠,试图压一压乐天的娇纵脾气。
然而,鬼马小公主乐天技高一筹,凭借对娘亲的呼唤,轻而易举使得父亲心软。
魔尊君棠心底最柔软之处似被万箭刺穿,痛入骨髓。
他之所以对闺女无度宠溺,不仅因为乐天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更重要的是,他对柳芽心怀无尽愧疚。
他爱柳芽,但从不曾理解柳芽。
没有理解的爱,结果终将是悲剧。
仙魔有别与世仇恩怨,永远是是横亘在魔尊君棠与柳芽之间的天河。
魔尊君棠的爱浓烈热切,勇往直前,不计代价,他甚至愿意舍弃至尊之位,唯求与柳芽长相厮守,
然而,柳芽从未回应过他的痴情。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谓良缘;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是为情殇;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谓情劫。
情殇可避,情劫难逃,柳芽两番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一为嘉木,二为魔尊。
魔尊君棠初次表白时,心有所属的柳芽断然拒绝。
魔尊君棠再次表明心迹时,柳芽尚未从失去初恋嘉木的痛苦阴影中走出。
魔尊君棠高调追爱时,柳芽惊悉父亲之死背后的真相,同时知晓了若水上仙和博衍上仙的苦心付出与筹谋。
魔尊君棠抛得下江山,可是柳芽放不下杀父之仇。
柳芽与仙帝德辉为敌,与仙族千年黑幕为敌,与仙界万年痼疾为敌,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轻易与外人道,更何况是魔界至尊。
世间最难之事,莫过于有情人道诀别。
柳芽与魔尊君棠相约在初遇的酒楼,她饮尽整坛烈酒,方才讲出绝情之言。
魔尊苦苦追问缘由,柳芽屡屡回避真心,醺然而醉的两人,从深情到绝情,从争执到拉扯。
魔尊执意不放她离开,满腔怒火化为霸道且粗暴的吻,他孤注一掷,不顾后果,得不到她的心,至少先留住她的人。
那时的柳芽已飞升为上仙,倘若她不情愿,绝不会与魔尊共赴云雨。
理智往往会输给情感,她挡在魔尊胸前的手越来越无力,脑中的挣扎与犹豫渐渐被一个荒唐的念头取代——
她想要任性一次,在踏上复仇的凶险之路前,最后任性一次。
所有的抉择皆有代价,柳芽任性的代价,便是乐天。
第250章 小公主安利爱豆
乐天如愿进入勤政殿,未擦腮边泪珠,还重重地咳了几咳,将苦肉计进行到底。
知女莫若父,魔尊君棠一看闺女那双狡黠的桃花眼,便知她在故意做戏。
他刻意摆出严父姿态,重重拍了拍封面花里胡哨的各色话本——
“不许再读乱七八糟的无用之书,更不许再用下九流的招数在宫中胡作非为!”
乐天有理有据地反驳:“我所用的是苦肉计,《三十六计》中的第三十四计,正正经经的兵法,才不是下九流!”
闺女的技能跑偏,不爱红装爱武装,魔尊君棠愈发头痛:“《女诫》背不出几句,兵法倒是张嘴就来,谁教会了你《三十六计》?”
“我自学成才!”
乐天喝茶润了润嗓子,而后与父亲理论道:“《女诫》、《女德》之中尽是迂腐歪理,什么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难道男子天生就有权力威风八面,女子只配做哭哭啼啼的柔弱怨妇吗?
她顺势握拳表决心:“我不做娇柔无用的废物公主,而要以楚灵犀为榜样,成为赫赫有名的魔女战神,征程是星辰大海,目标是一统四界!”
魔尊君棠无情扼杀女儿的宏图壮志:“魔族人才济济,无须你上战场。”
名将英豪,既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霸勇,又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谋略,乐天确实冰雪聪明且天资过人,可是她年纪尚小,心性不稳,才德未显,傲气过重,盲目赞许只会使她步入歧途,成为刚愎自用且独断专行的庸才。
教子之法,因人而异,魔尊君棠心如明镜,对待乐天这样尾巴翘上天的嘚瑟顽劣熊孩子,主流的鼓励式教育法完全无用,唯有挫折重击的霹雳手段才能将她治的服服帖帖。
他先前舍不得下狠手,而今闺女已至及笄之年,不可再继续纵容,否则恐酿成惯子胜杀子的惨剧。
魔尊君棠用纵物术将《魔族精武传》送至闺女怀中:“魔族万万年来英雄豪杰无数,你真正应该崇拜的武将,不是妖族的楚灵犀,而是为魔界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贤英烈。”
乐天高高撅起小嘴,将厚重的书卷丢到茶案上——
“这套书我早就读过了,和其他正史一样,语言晦涩,毫无趣味,令人昏昏欲睡,以楚灵犀为人物原型的话本才是真正寓教于乐的经典。”
“寓教于乐?经典?”
魔尊君棠因闺女的品味而哭笑不得:“你倒是讲一讲,能从这些破话本中学到些什么?”
身为一名骨灰级追星小迷妹,只要有安利爱豆的机会,乐天便会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楚灵犀不向命运屈服,不向世俗低头,倚长剑,仗长鞭,建功立业,开创传奇,实乃当世女子之典范!”
她在书堆中刨啊刨,取出一册话本,封面颇为别致,是戎装女将傲娇飒爽的背影,猩红披风烈烈飞扬,右臂挥摆似在道别。
乐天变幻多种姿势在父亲面前展示,像极了卖力推销产品的店小二——
魔尊君棠误以为闺女是妖女战神的黑粉:“《生的轰轰烈烈,活的妖厌魔弃,死的离奇狗血》,书名既冗长又恶俗,当中有半句关于楚灵犀的好话吗?”
乐天轻抚书册,待之如稀世珍宝——
“这书大头来头,是由妖界元洲国主亲自编订并亲手绘制封面,限量发售两百册,四界各方人士抬价哄抢,我费尽周折,花费千两白银,终才有幸得到一本。”
闺女非但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聪慧,还是个败家小能手,魔尊被气的差点当场心梗——
“元洲国主亲自动笔画两百幅一模一样的封面,你真的相信这种鬼话吗!?”
看着被潮流远远甩出十八条街的老父亲,乐天的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嫌弃——
“元国主为祭奠妖女战神,特别创作两百幅纪念肖像,记录她一生各个辉煌时刻,我买到的这册,封面图是楚灵犀怀一腔孤勇,代表妖界与您在擂台决战,这件事爹爹一定还记得吧!”
魔尊君棠无法理解闺女清奇的脑回路:“楚灵犀是你亲爹的手下败将,你为何仍旧视她为偶像?”
乐天胳膊肘往外拐:“您比楚灵犀老将近一千岁,她虽败犹荣,您胜之不武。”
魔尊君棠的心脏再遭重创:“我…我老吗?”
“您相对于楚灵犀而言确实老,楚灵犀相对于我而言也老,不过她是我的偶像,我愿与她以姐妹相称!”
乐天脑洞大开,搞出一套年龄相对论。
“姐妹…”
魔尊君棠疑心自己真的上了年纪,全然无法理解闺女跳脱的无厘头幽默:“你与楚灵犀做姐妹,不觉得会乱了辈分吗?”
“这跟辈分有什么关系,您又不是要娶她,就算您想娶也娶不到,楚灵犀惨遭渣爹谋害,已不在人世。”
言至此处,乐天情难自抑,愤然为偶像抱不平:“丧尽天良的昏庸楚国主,迟早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她不知宠妃柳楚的魂灵即为妖女战神,当然不明白父亲的忧虑。
魔尊君棠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他被闺女的戳心之言狠虐,唯有磨人小妖精楚灵犀的甜言蜜语可治愈此伤痛。
言罢封面,乐天开始介绍内容:“这册书的名字乍看起来俗套,不过大俗即大雅,正与深刻的内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眉飞色舞,一脸坏笑:“书分三卷,第一卷 为生的轰轰烈烈,您猜其中的内容是什么?”
魔尊君棠耐着性子道:“古今不凡之人,降生皆天有异象,这是话本戏文常用的套路。”
“错!”
乐天卖关子挖坑,果然成功坑了亲爹——
“此书为反套路奇文,楚灵犀出生时是否天有异象完全无从查证,她也根本不在乎天命与异象,书中记载了她的一句名言,‘命在己手不在天’,霸气侧漏,豪情万丈,她不止生的轰轰烈烈,更是活的轰轰烈烈!”
她坑爹上瘾,又抛出一问:“第二卷 名为活的妖厌魔弃,爹爹不妨再猜猜玄妙何在。”
魔尊君棠岂会连栽两个跟头:“妖女战神叱咤仙魔妖人四界,打遍天下难逢敌手。”
“没错!爹爹宝刀不老,智慧过人!”
“宝刀不老”四字是莫大的刺激,魔尊君棠几乎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第251章 是扎心小魔镜,还是贴心小棉袄
乐天滔滔不绝地讲述书中内容——
“更为神奇的是,楚灵犀总能与手下败将结为好友,这说明她不单单是打赢了对方,而是打服了对方,至于第三卷 死的离奇狗血…”
魔尊君棠试图板正女儿的三观:“够了!在你这样的年纪,应该仰慕形象光辉的正面英雄,而非毁誉参半的妖女战神!”
英雄踏沧桑正道,妖邪行偏门诡道,楚灵犀特立独行,立于万丈深渊之间,脚下唯有一根细细银丝,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不过她从不害怕凶险,因为她追求的就是刺激。
她游走于正邪黑白之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同时又不失锐利棱角,胆色非寻常男子可比。
楚灵犀开辟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奇路,此路寻常人踏足必死,非有勇有谋者不可闯,故而魔尊君棠力劝女儿放弃对妖女战神的盲目崇拜。
其实魔尊与所有护犊子的老父亲心思相同,不图儿女为家为国做多大贡献,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齐齐整整。
然而,乐天的叛逆心理异常之强,仅靠说服远远不够,魔尊君棠已思索出妙法——
“你若是能在一个月之内学通礼仪规制,爹爹便奖励你一位特别的兵法师父。”
“该不会是柏老将吧,我不出三天就能被他唠叨死,不要不要不要~”
乐天从语言、动作到表情都体现出极大的抗拒。
“柏老将统管三军,哪里有闲工夫教你这小泼猴。”
“那是…是景老将吗?”
公主的教育资源必然是顶配,魔族武将以景柏两家为首,乐天做此猜测合情合理,不过性格活泼的她与老将气场不和,晃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
“景老的身体本就不大好,听说近来因景宇少将的婚事而分外忧心,哪还有精力教导我兵法,爹爹您就别再为老将添负担了。”
魔尊君棠点了点闺女的眉心,语气是教训,眉头有意蹙起,不过微翘的嘴角暴露了女儿奴的本性——
“你调皮顽劣的名声在外,没有一位老将情愿收你为徒。”
乐天挑三拣四:“年轻将领…该不会是景宇少将和柏诚副将吧…他俩全都是妖女战神的手下败将,水平不行!”
魔尊君棠揭晓答案:“茅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