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衍虽憨实寡言,但自带神级怼人小宇宙,舌剑唇刀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白虎族君无视华胥规戒,而且对若水上仙有诸多不满,何必委屈子弟留于仙山,尽可另寻修仙之路,另外本仙着实不便多言相劝,以免心机叵测之人借此大做文章,胡传流言蜚语。”
白虎族蠢父子彻底孤立无援,空瞪眼干着急。
仙帝对其余四位族君说道:“博衍上仙所言字字珠玑,望诸位族君铭记于心,并告诫族中子弟,华胥之中无特权,不守规戒与无心向学者,通通重罚!”,而后他转头吩咐道:“澄晖,你去安排合适的地点,让各族族君与子弟相见。”
百里巍幡然醒悟,放下身段苦求仙帝和博衍,可惜为时已晚。
仙帝不予理会,与博衍同立于昭文堂外的白玉雕栏前,远眺华胥清雅景致,唇边心机笑意愈深:“若水上仙脾性刚烈,很容易树敌结仇,年少在华胥学艺时你常常巧妙地为她铺台阶,想不到如今依旧如此。”
其实博衍大可以随若水共同离开,他留下即为缓和矛盾,仙帝是揣摩人心的高手,自然能够猜出其目的。
博衍如实相告:“这全都是若水上仙的意思,她执掌华胥甚是不易,放纵神族道生可享一时轻松,但终将贻害千万年,她的良苦用心,希望仙帝能够体谅。”
“旧日同窗,何须客气,像从前那样称呼寡人名字即可。”
仙帝又一次摆出亲善的假客套姿态:“寡人深谙若水上仙的苦心,可是寡人也有难言苦衷,身为仙界之尊,既要关心万年大计,又须协调当前矛盾,着实分身乏术,而且五大神族在仙庭经营多年、各有势力,无论任何一家的子弟被断绝华胥仙路,都会引发一场大风暴,后果不堪设想,故而寡人才亲至华胥协调矛盾。”
假惺惺的仙帝自称“寡人”的频率着实太高,楚灵犀被伪君子恶心到夸张干呕。
博衍直入正题:“若水上仙请我代为转达一句话——白虎神族云峰的去留,全由仙帝定夺。”
“若水她…她真的这样讲吗?”
仙帝难以置信,毕竟若水对他的态度从来都是冷若冰霜。
第148章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面对若水的决定,仙帝不仅惊讶,更为惊喜。
博衍省掉无意义的试探,坦率道出严惩云峰之事背后的一盘大棋——
“五大神族之中,白虎族恃勇好战,无视仙庭告诫,连续多年增兵扩军,规模远超自卫所需,恐怀不轨之心,为除仙界隐患,若水上仙愿助仙帝一臂之力,共灭白虎族嚣张气焰。”
楚灵犀对于若水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连环计一环套一环,借由惩处道生的小事做文章,利用百里父子放肆张狂的性格弱点,使得白虎族被其他神族厌弃,陷入孤立无援的惨境,最终不得不向仙帝低头。
若水主动唱了得罪人的红脸,将白脸和事佬的位置拱手相让,仙帝自是求之不得,当然他也清楚,凡事必有代价,问道:“若水上仙有何条件?”
“神族特权助长无数歪风邪气,这才使得嫡系子弟无视法度、肆意横行,长此以往,仙界必将陷入无休无止的内乱。”
博衍停顿片刻,从袖中取出卷轴递上:“德不配位,必有大灾,若水上仙认为,应对华胥的神族嫡系子弟施用更为严格的规戒,请仙帝审阅条文内容,并尽快促成此事。”
“而今神族嫡系大有衰微之势,确有必要严加教导,华胥乃仙界之源,若水上仙有端本正源的魄力与能力,实属仙界之大幸,寡人定会竭尽全力,使五大神族皆赞同华胥新规制。”
于仙帝而言,赞同华胥另立规戒管束神族嫡系百利而无一害,既可成就名垂千古之功,又可牢牢地将五大神族掌控于手中。
妙手妙言调和矛盾的博衍功不可没,仙帝道:“你镇守北荒多年,功勋卓着,倘若有意重返天庭为官,寡人即刻便可下旨。”
博衍摇头拒绝,遥望习经堂,长叹一声,追忆往事:“当年东华神尊亲至华胥,赠修仙道生四句箴言——‘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开万世太平’,我有幸能够镇守仙界最为凶险的北境门户,为四界太平尽一份微薄之力,此生足矣。”
仙帝混迹浊尘名利场,早已尽弃修道质朴心,可是纯真岁月仍难忘怀,远眺茂林修竹间道生穿行的银白色身影,不禁心有触动,苦笑道:“时过境迁,心境亦改,当年华胥同窗之中,似乎只有你和若水两人,无论千年万年,始终初心不改,澄澈倔强的眼神永远与年少时一模一样。”
“离开华胥前的最后一个元夕节,我们结伴至人间游玩,共放孔明灯许愿,言蹊在灯上写下四句话——‘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散落天涯,心如比邻’,多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那一刻。”
往昔,天涯咫尺,而今,咫尺天涯。
鲜衣怒马少年时,生死与共情意重,歧路诀别无烈酒,知交零落满地伤。
博衍的眼眶微微发红,虽然他暗恋若水数千年无果,可是从未恨过情敌柳言蹊,假如将感情比作一场战役,他输得心服口服。
柳言蹊痛离人世,若水情殇难愈,博衍远走北荒,仙帝德辉满手献血。
随着关系的逐日疏离,彼此的称呼也渐渐生疏,不再是同窗挚友,而是君臣有别。
年轻时的博衍,曾无数次劝谏好友德辉,希望他不要因权欲而丧失理智,转眼间三千年逝去,他已然放下对世人世事的执念之心,无论友情还是爱情,皆不可强求,有些人注定会渐行渐远,有些人注定情深缘浅。
时光或多或少都会使一个人发生改变,博衍少年赤心未改,但处事的手段日益圆滑,可以在不损及原则的条件下接受权术的游戏规则,他与仙帝不再有友谊,仅有利益交换。
“关于镇守北荒的军队,有两件事劳烦仙帝相助。”
“无需如此客气,老朋友的忙岂有不帮之理。”
博衍详述北荒局势:“半年前厉鬼族内乱,大将军煞罗发动政变成功夺权,其后低调蛰伏,未有入侵仙界之举,不过我查到准确消息,煞罗正在暗中训练大批飞骑兵,不出一年即可见成效,我方必须增设两处据点进行提前防御,预计耗资十万两黄金,先前已送三封奏书至关蠡真人之处,可惜皆无回音,不知是仙帝不允,还是关蠡真人尚未转达。”
博衍与若水相同,均无私心欲念,全心全意为仙界大业谋福祉。
“仙庭官员以文臣为主,不懂边境局势凶险,如此重要的公文都敢滞压不奏,寡人必会追责!”
仙帝愤然甩袖,他何尝不知仙庭官制存有痼疾,奈何改制之路困难重重:“万年前的厉鬼族之祸使仙界伤亡惨重,悲剧绝不能再次重演,寡人即刻命人为北荒送十五万两军费,定要建成铜墙铁壁,严防异鬼族入侵。”
博衍久经沙场,谋略过人且品行高洁,远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仙帝绝对相信他的判断,主动提升军费额度,既保北境平安,又卖老友人情。
博衍提出第二项请求:“仙界飞鸟在苦寒的北荒战力普遍受限,异鬼族的飞骑兵便是专攻此弱项,我方须立即弥补短板,最好的方法是从冬青族罪奴中挑选骁勇善战者组建先锋军。”
东青族乃仙族神雕后裔,生而有翼,振翅翱翔九万里,本为神族之一,但三万年前起兵篡权,事败后全族被封印于北荒,世代为奴。
仙帝怀有疑虑:“冬青族犯有谋逆大罪,是否可信可用?”
“整整三万年过去,冬青族篡权谋逆者已然骨埋黄土,年轻一辈中有不少资质出众的少年,多加培养必可成为空战猛将,倘若仙帝愿施以恩惠,这些战将会对仙庭忠心耿耿。”
“你所谓的恩惠是何意?”
“请您颁布诏令,准许冬青族战功卓着者脱离奴籍。”
仙帝深思良久后点头:“可以,不过赦免奴籍的名单需由寡人亲自审核,另外没有仙庭的准许,冬青族人即便脱离奴籍,也不可擅自离开北荒,违令者以逃奴罪论处。”
博衍接受此附加条件:“多谢仙帝。”
楚灵犀将一切听入耳中,兴奋的拍手旋转跳跃:“我的天呐~这次入梦太值了!原来仙界在北荒还藏有一支冬青族强兵,把这一消息告知魔尊,姑奶奶绝对可以身价倍增!”
第149章 加油~加油~加油~
楚灵犀看罢老神仙,又去瞧小道生。
筵席散场,嘉木拉住豆芽菜:“我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柳芽问道:“你不再去见见仙帝吗?”
“那些老族君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我爹可有的忙呢,我就不去给他老人家添乱了,而且…”
嘉木总感觉豆芽菜的状态反常:“吃饭的时候你总是走神,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为什么?”
柳芽避而不提心事:“我没事,该去练习纵物术了。”
嘉木拽住她的小辫子不松手:“小爷火眼金睛,从没有看走过眼,老实交代,有人欺负你了吗?”
柳芽打开他的手,杏目圆瞪:“欺负我的人只有你!”
“满怀心事怎能练好法术,先带你去散散心。”
嘉木转指念咒,湖对岸的兰舟便翩翩飘来。
“我没有心情和时间游湖…”
但柳芽哪里拗得过魔头,最终还是被拖上了船。
满载一舟秋色,平铺十里湖光,少男少女对坐,无桨随波随心。
嘉木顺手从水中捞了几片掉落的橙红枫叶,在她面前晃了晃:“忧郁风仅仅适合绝色佳人,像你这样姿色普通的姑娘,还是多笑笑比较讨喜顺眼。”
秋日秋景易生感伤,柳芽抱膝缩坐,惆怅满怀:“我是不是…根本不应该来华胥修仙?”
嘉木原地蒙圈:“女人的心比六月的天还容易变,刚刚还喊着要练习仙术,一转脸就打算放弃修仙了吗?”
“在昭文堂的时候…我忽然…忽然很想爹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柳芽紧咬咬唇,竭力控制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
嘉木以笃定口吻否决她的傻念头:“你年纪小小的一个可怜姑娘,独自在人间熬过苦海,历尽波折终入仙门,是所有道生里最努力的一个,你爹娘在天上肯定会为你骄傲的!”
“可我是所有道生里最差的,来到华胥只能给爹爹丢脸。”
两行清泪滚落,柳芽用袖子匆匆蹭了蹭。
嘉木这才明白原委,全都是贱嘴糟老头惹的祸,尽力悉心开解——
“白虎族和凤族的族君全都是心胸狭隘的老混蛋,柳上仙在世的时候根本瞧不上这些溜须拍马的老狐狸,他们在昭文堂上出言刻薄,纯粹是出于对你爹爹的羡慕嫉妒恨,那些混账话你就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值得往心里去!”
女人都爱翻旧账,柳芽也不例外:“他们哪有你刻薄,你曾说我会辱没父亲的一世英名。”
“我这人的嘴特别欠,常常会开一些缺心眼的玩笑~”
嘉木不惜自黑,又道:“来到华胥之后,我意外发现你天赋异禀,所以才千方百计骗你做我徒弟,想我堂堂仙界混世魔头,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收徒呢?”
柳芽并不相信:“你不过是想把我当丫鬟使唤而已。”
嘉木劝解的思路与众不同:“你换一个角度思考,那么多位道生,我为何偏偏选中你呢?起初确实有让你做丫鬟的打算,可是后来升级成了徒弟,未来假如你的修仙小宇宙大爆发,法术水平扶摇直上,我可以反拜你为师。”
“你不要再骗我了…”
柳芽的信心值跌落谷底:“我爹爹在世的时候,很少提起仙界往事,也不怎么教我仙术…或许…或许他早就发现我没有天赋…”
“柳上仙有血有肉有人性,怎么舍得逼年纪那么小的你学法术和道经,你生来身有仙气,寿命长及千万年,何必急在一时半刻。”
豆芽菜一滴又一滴的泪珠重重撞入嘉木心底最柔软处,他心疼地递上手帕,装正经讲大道理——
“修仙如同登山,一门心思冲上山巅容易摔跤崴脚,不如优哉游哉地尽览路边风景,就如同龟兔赛跑的故事…”
他猝然拍掌,惊喜程度不亚于发现宇宙终极奥妙:“柳上仙喜欢养乌龟和画乌龟,说不定暗含深意,就是希望你做一只开开心心且锲而不舍的修仙小乌龟!”
柳芽十分费解:“你怎么会知道我爹爹养乌龟和画乌龟的事情呢?”
嘉木不便讲出姨母若水养凡间乌龟的事,随口编理由:“我先前见你画过,猜想应该和柳上仙有关。”
仙路遥遥,前途渺茫,柳芽连日来的委屈与疲惫皆在此刻爆发,泪如断线的珍珠,手帕很快就被眼泪和鼻涕浸湿。
嘉木抚着她的肩膀努力安慰:“退一万步讲,神仙的日子不一定比凡人快乐,否则你爹爹怎会舍弃仙籍重返人间呢?”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爹爹为何要对我隐瞒过去呢?”
“人活着应该向前看,成日把旧功勋挂在嘴边上根本不算英雄好汉。”
柳芽自我质疑的悲观情绪越来越重:“我和爹爹有天壤之别…有没有可能…我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嘉木将她的脑洞严严实实地补上:“你的人设应该是勇攀仙山的小乌龟,而不是找亲爹的小蝌蚪!”
柳芽把头半埋在臂弯之中,啜泣道:“你有关心爱护你的父亲,有修仙学道的天分,有谁都不敢惹的背景,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其实…嘻嘻哈哈的外表不过是我内心悲伤的保护色罢了。”
无人愿意做声名狼藉的混世魔头,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嘉木并非不解世间愁苦的富贵大少,面对同病相怜的豆芽菜,他情不自禁地敞开心扉。
“我的母亲并非仙人,而是魔妖两族混血的歌姬,她在生我的时因难产而过世,虽然父亲对我很疼爱,可是他总有许多政务要忙,无法时时刻刻关照我,嫡母和嫡兄长表面关怀备至,背地里却苛待折磨,我的一生唯有两个选择,要么当凄凄惨惨的受气包,要么做人人惧怕的混世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