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做楚灵犀,管他有没有充足证据,先起兵夺走仙帝之位,将那老奸巨猾的德辉打入十八层雷霆天牢,派雷公电母轮番伺候,一日用天雷劈个百八十回,还愁他不主动招供、认罪求饶吗?
不过除掉仙帝易,稳定仙界大局难,如若不能名正言顺为德辉定罪,若水和博衍定会被一群道貌岸然的嘴炮神仙非议三生三世。
神仙与凡人相同,愚钝者众,圣明者寡,常以偏见判定黑白善恶。
谁能轻易相信,满口仁义道德的仙帝德辉是私放梼杌且引发虚谷村覆灭的始作俑者;谁可轻易相信,脱仙入凡的柳言蹊仍心系天下,不遗余力化解梼杌之祸;谁敢轻易相信,先魔尊破竹不是为害四界的凶残魔头,而是与柳上仙和广志将军并肩战斗的正义之士。
二位上仙尚不知晓梼杌封印解除的关键证据在冥灵洞府之中,无法立即扳倒仙帝德辉,眼下比为柳言蹊复仇更为重要的事情是,需寻得良方保柳芽在十年内升为灵仙。
博衍追忆往事:“柳兄离世之后,广志老将军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你与我抚养柳芽,说这孩子出生时便天有反常异象,留于凡间或可平安渡一生,踏入仙途恐有性命之忧,而今方解他老人家言中真意。”
“我们没有如愿将柳芽带回仙界,只能默默守护在人间历经苦难的她,屡屡破解德辉的鬼祟恶行,护柳芽脱离苦海并奔赴华胥…”
若水声含哽咽,身为上仙又如何,事事仍难如意,她用心良苦筹划,却仍难保柳芽周全。
博衍长叹一声:“本以为仙力浅薄的柳芽无法顺利入仙门,你已暗中安排好一切,打算让她从仙医院的仙侍做起,一步步稳扎稳打,学得一技之长,安稳顺遂渡过此生,怎料这丫头竟凭借蛮勇与运气摔入仙门,若非她成仙希望渺茫,德辉的杀心又会再起。”
第165章 神仙无间道
楚灵犀脑中疑惑终于全部解开,顿觉通体舒畅。
广志将军从德辉的剑下救了重伤的小柳芽,并请先魔尊破竹灌输精纯元灵,压制她心脉处戾气甚重的龙凤两族灵力。
在这一过程之中,德辉定有为难与阻挠,可是广志将军并未屈服。
他唯一能为柳言蹊做的,就是从阎王殿中抢回柳芽的性命,此为他的底线,绝不可放弃与妥协的底线。
万事万物福祸相依,人生处处有或悲或喜的反转。
懵懵懂懂的小柳芽痛失父母且身负重伤,意外获得来自龙族、凤族与魔族的强大灵力。
可惜生活不是话本爽文,她没有走上人生巅峰,反而跌落谷底,因为仙力浅薄的她根本无法融贯这三股霸道的力量,致使心脉滞塞,无法顺利修仙。
三股相互制衡的强大灵元在柳芽的心脉处扎根,似一柄锋利的双刃剑,既是她修仙路上的绊脚石,又是她人生路上的护身符。
灵元极具个性,平素相当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地默默住在柳芽体内,可是一旦遇到危险,便会即刻爆发威力无边的小宇宙。
之前仙林中的食魔花敏锐感应到柳芽身有精纯魔族灵力,对她进行疯狂噬咬,直接激发了仙族灵元的战斗力,眨眼间的功夫便使她的伤口愈合。
仙帝德辉一直存有暗杀柳芽之心,但奸计未能得逞,背后的原因不止是若水和博衍的保护,更重要的整个四界无人有能力谋害柳芽性命。
假如德辉将柳芽推下万丈深渊,若水与博衍可随机应变,用仙法幻化一棵生长角度清奇的大树,正好将豆芽菜勾住,其实就算他们不出手,柳芽也不会死,上一秒粉身碎骨,下一秒就可凭借灵元的修复力活蹦乱跳。
人间恶姨母对柳芽三天两头非打即罚,所用器具为寻常的板子与鞭子,并没有激起元灵的力量,假如她果真下狠手杀害柳芽,就将有机会见证死而复生的诈尸奇迹。
当然若水和博衍的关照也十分重要,万一灵元的爆发力过了火,柳芽的小身板承受不住,有可能直接爆体而亡。
楚灵犀深觉二位上仙不易,如同操碎了心的老母亲与老父亲。
若水统管华胥山中那一群不让人省心的熊孩子,博衍远在北荒抵御凶残厉鬼,两位光搞事业就得累掉半条命的上仙,同时还需用分身术与瞬行术时时刻刻关注柳芽,白天保护她的安全,晚上入梦抚慰她的悲伤。
而且二仙做好事的方式极为别致,一不留名,二不露相,在柳芽出发前往华胥的前夜,博衍指点时仍未显现真身,而是变作油灯怪。
至于原因,楚灵犀发挥天才般的推断力——起初应是不愿被广志将军察觉,后来无意中发现德辉在悄悄下黑手谋害柳芽,于是二仙更要隐藏身份,深挖背后的重重黑幕。
若水从心底视柳芽为女儿,她与天下所有慈母一样,对儿女最深沉的期盼并非成龙成凤,而是平安喜乐。
柳芽仙气薄弱且根基不稳,若水不愿在修仙之路上过于勉强她,深思熟虑后决定栽培她做仙医,救死扶伤,与世无争。
至于为柳言蹊复仇一事,若水绝不会让柳芽参与其中。
与仙帝为敌,成则荣耀无限,败则身首异处,她不舍得让柳芽冒一丝风险。
先前她对豆芽菜的苛责与冷漠都是在故意演戏——只有将柳芽是修仙废柴的事宣扬出去,才可以消除德辉的歹心;只有与柳芽划清界限,才能够保她远离风波。
神仙无间道大戏轰轰烈烈上演,若水和博衍暗中调查,把旧日同窗德辉的伪善假面撕掉一层又一层,终于确信他就是柳言蹊之死的幕后黑手。
臭不要脸的德辉甩黑锅给先魔尊破竹,反把自己包装成拯救柳言蹊孤女柳芽的盖世英雄,蓄意挑起仙魔大战,掌握军队大权后胁迫前任仙帝退位,成功实现三级跳,一举而成仙界之首。
广志将军迫于无奈不能道出实情,先魔尊破竹即使揭发德辉罪行,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也会被反咬一口。
妖魔的拳头再硬,也敌不过神仙的嘴皮子精滑,更何况仙族擅长占领舆论制高点,结果是德辉完全被洗白,而先魔尊破竹则沦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莫须有背锅侠。
傻傻的柳芽被深深蒙蔽,错把仇人德辉认作恩人,把恩人破竹看作仇人。
在德辉眼中,亲眼目睹虚谷村灾祸真相的柳芽是一颗极其危险的定时炸弹,便双管齐下,一方面封印她的记忆,另一方面欲除之而后快。
神仙本有能力使用咒术消除或篡改凡人记忆,可是德辉却仅仅封印了柳芽脑中的几段关键回忆,这明显不合常理。
楚灵犀高度怀疑柳芽体质特异,天生对咒术免疫,先前嘉木的定身咒在她面前全然无效,由此可见德辉的计谋也无法得逞,只能使用封印之法。
然而,封印靠得住,母猪能上树,空空林的凤族神火差一点便使柳芽忆起虚谷村旧事。
德辉肯定做梦都想弄死眼中钉豆芽菜,偏偏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如有金钟罩铁布衫,是怎样折腾都不会死的绝世顽强小强。
柳芽的恶姨母请巫医转移她的仙气,德辉必在其中推波助澜,如果豆芽菜变为纯粹的凡人之躯,那取她性命便会轻而易举。
怎料仙算不如天算,柳芽旧伤中强大的法力根深蒂固,不会被任何力量夺走,能使她殒身的原因仅有一个,那就是体内三股相斥的元灵失衡,致使精气紊乱,血枯气竭。
若水和博衍尚未完全查明虚谷村灾祸的真相,对于柳芽旧伤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未料到她的伤痕中蕴含着如此惊人且复杂的法力,更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在呼吸吐纳时竟会打破元灵之间的平衡,用药物仅可勉强维持十年的寿命,唯有修成灵仙,才会有控制并驾驭浑厚灵元的能力。
博衍另有一忧心之事:“我首次见到嘉木如此激动,他会不会是钟情于柳芽?”
第166章 绝世名伶
若水饱尝为情所困之苦,不忍见年轻一辈踏上她的老路:“嘉木并非专情专性之人,柳芽即将远赴北荒,年少时萌生的感情,终会随着距离与时间慢慢变淡。”
德辉是杀害柳言蹊的真凶,致使嘉木和柳芽有着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虽然眼下他们被蒙在鼓里,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混世魔头与豆芽菜在最纯最真的年华相遇相知相爱,奈何天妒有情人,二人之间被横插了一道不可逾越的世仇鸿沟。
楚灵犀只觉老天爷是酷爱黑色幽默的话本写手,小清新纯爱版修仙情缘不香吗,为何非得添入杀父之仇的情节,难怪嘉木英年早逝,他若不死,剧情将深陷狗血泥沼无法自拔。
可怜的魔头嘉木,顶着大女主白月光初恋的人设光环,实际只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嘉木虽顽劣任性,但至情至性、坦荡洒脱,与他的父亲截然不同,至于澄晖…”博衍提醒道:“你务必多提防他一些。”
姜还是老的辣,小奸龙澄晖的心机难逃上仙法眼。
若水点了点头,心怀惋惜与忧虑:“澄晖天资不算差,可惜过于急功近利,未来恐怕会如他父亲一般,难踏正途。”
不愧是料事如神的神级上仙,德辉与澄晖就是一对奸滑狡诈的黑心父子,而嘉木则是基因突变的异类。
博衍道:“北荒近三个月正是暴雪冰封期,柳芽如果此时前往,恐怕难以承受酷寒,最好让她在华胥先修习避寒法术。”
若水深呼吸压抑忧思愁容,她深知保持理智才能够寻得破解困境之法:“好,你不要久留于华胥,以免引起德辉的怀疑,三个月后我会派人送柳芽去北荒。”
见澄晖与书禹一同前来,博衍转指收结界,沉邃双眸中盛满浓浓深情,言行却始终克制,低低叮嘱一句:“万事小心,如遇危机,切不可独自涉险,务必传信于我。”
“好一场含蓄内敛的单恋,看得姑奶奶郁闷心塞!”
敢爱敢恨且奔放直接的楚灵犀完全无法理解此等憋屈到内伤的单相思,恨不能暴力举拳狠锤博衍的榆木脑壳:“你不试一试,怎会知道捅不破那层窗户纸呢?‘我爱你’这三个字又不烫嘴,忍了数千年还不开窍,你是打算修炼成忍者神龟吗?”
书禹行礼道:“柳芽修养两日后病情便可稳定,后续药方已拟好。”
若水恢复惯常的冷傲之态:“本仙已与博衍上仙商定,三个月后安排柳芽前往北荒,能否在十年内修成灵仙,就要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澄晖诧异道:“柳芽留于华胥都未必能够升仙,至边陲苦寒之地岂不是彻底断绝了她的仙路吗?”
书禹深知若水上仙用心良苦,说道:“柳芽的旧伤无法根治,久居严寒之处可减少病发时的痛苦,不过最好让她提前修炼一些抵御酷寒的仙术,辅以相应丹药,以免再添新疾。”
“丹丸药材由你来安排,不要被外人非议华胥山苛待道生便好,至于修习法术…”
若水字字句句冷漠绝情,不露半分破绽:“暮亭散漫旧习难改,对于华胥诸事不甚上心,该给他多安排些任务,就由他来教导柳芽避寒仙术。”
澄晖试探道:“柳芽毕竟是已故柳言蹊上仙的女儿,她年纪尚小,命运多舛,任谁都会生恻隐之心,姨母您难道不愿多关照她一些吗?”
若水铁面无私道:“华胥道生人人平等,神族子弟尚无特权,柳上仙的女儿也不能例外!”
她转指施法,取下置于紫檀博古架上之上的茶具。
那是柳言蹊离仙入凡前赠予她的礼物,光致茂美、细腻如玉的青白素瓷,轻雕曼妙牡丹蓖纹,缓缓注入茶汤,随日月光转,杯上或呈青山绿水,或现白云出岫,美不胜收。
往昔若水、柳言蹊与博衍同赴凡间游历,至瓷都景德镇时正逢春色满园,牡丹盛放,魏紫姚黄,华荣逸雅,赵粉娇红,莺来绣屏,白若云锦,黛含翠烟,紫垂珠露,正赤如丹。
朗朗清风明月夜,三人乘酒兴义结金兰,同心协力,匡扶正道,上报仙庭,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皇天后土,共鉴此心。
生死至交,真心之言不语自明,柳言蹊对若水一片痴情的答复便隐藏在茶具之中——素心相交,知己情深,友情难忘。
知心换命的挚友,却也仅能止步于朋友。
故人逝去,唯留孤女柳芽,若水放不下痴恋,更舍不掉情谊,甘愿以命相护,今生为他肝肠寸断,也许来世有幸续前缘。
楚灵犀无从得知若水心中所思,只觉她微微走神的模样尽显对豆芽菜病情的淡漠无视,由衷鼓掌点赞:“您不该做上仙而该上戏台,妥妥的绝世名伶,如果我没有听墙角,也会被你骗的昏头转向!”
“柳芽在北荒一样可以修仙,至于能否在十年内修成灵仙,全是天意与造化,勉强不得。”
博衍与若水默契配合,上演了好一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大戏,轻轻挥了挥衣袖,漫不经心道:“都退下吧。”
澄晖离开后便立即传信,将柳芽的病况与若水的态度告知父亲,他被上仙精彩绝伦的演技迷惑,认为豆芽菜将在北荒自生自灭,十载亡矣。
安歌与林泽等一众小伙伴听说此消息,匆匆赶来凝霜洞探望,见柳芽昏迷未醒,而嘉木哀痛欲绝、泪眼红肿。
为免打扰豆芽菜修养,几人在洞外商议对策,积年累月的寒气彻骨蚀肌,一如好友的心哀恸悲戚。
善良的安歌提议:“仅可再活短短十年…这太残忍了…我们是不是该瞒着柳芽,万一她承受不住打击可怎么办?”
陈晓圆圆的脸上写满无奈:“这个消息很快将会传遍仙界,哪里能瞒得住,还需另想它法。”
北枳心念柳言蹊旧恩,无法接受残忍的事实,仍怀一线希望:“柳芽的病眼下无药可医,不代表十年之后也无良方,偌大的天宫医官无数,我可以一位位去问、一位位去求,总会找到医治她的方法!”
对于神仙而言,十年光阴若白驹之过隙,可是毕竟有整整三千六百五十日,其中藏有变数也未可知。
情爱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泽看出魔头对豆芽菜情根深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论你有何打算,我们都会全力相助。”
心思缜密的林泽已打点好若水上仙寝殿中的仙侍,收到传音蝶送来的消息,得知柳芽会被遣往北荒。
众人异口同声,愕然惊呼:“北荒!?”
此消息似晴天霹雳,嘉木当即怒火蒙心、暴跳如雷,口不择言痛骂道:“最毒妇人心,姨母对柳上仙爱而不得,就迁怒无辜的柳芽,先前非打即骂,如今变本加厉,一门心思想整死豆芽菜,老子从此与她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