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一停,小毛驴就跳下来了,把抱着它的两个娃也给带翻到雪里面,秋菊走过去捏住它的狗脸,“嘁,你是个劳碌命?嗯?”转头对另一只蹦哒的狗说:“来,肥肥你来坐”。
还没碰到它,人家就趔着狗屁股扭走了。
秋菊捏了把雪扔过去,真是狗也气人。
晚上饭后,把灶屋的油烛给端了过来,一家五口围一起看铁牛动手做皮毛绑带,搓好之后秋菊再接手给缝补好,“去,把肥肥喊进来试试”。
满月站门口一喊,两只狗都跑进来了,铁牛拿着绑带在肥肥身上比划两下子,还没想到怎么绑,小毛驴就走过来把肥肥挤走了,站铁牛面前示意往它身上绑。
铁牛拍拍它墩厚的屁股,“还不服老啊?十来年的狗了”。
“不老,它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一点都不老实,还能再活十年”,秋菊毫不打盹的说,脸上也没有丝毫担心和伤心,哪怕小毛驴比满月还大一岁,但它现在跟七八年前没什么区别,毛色黑亮,牙齿锋利,喜欢疯闹,上山下水一点都不怵。
铁牛低着头没说什么,眼前的这只黑狗今年春天都没下狗崽了,不知道是在养生还是身体不行了,但它身架子看着不错,吃饭睡觉都和往常无异,还经常跟它的狗崽子们扑咬打闹,看着也没老的迹象,只希望它是为了多活几年不再生崽了。
绑带绑脖子上,不行,上坡时会勒狗脖子;绕着腿绑,又担心绳子把狗绊着再被木板撞到狗腿了;试了好几种方法,最后看这从脖子开始绕绑带,在狗身上缠好几圈,打结在狗屁股上这种方法还行,但缝好的绑带长度又不够,只好继续切割皮毛搓一起,再跟之前的接一起。
续起来后又试了一遍,成了。
看满月他们都在打呵欠了,铁牛让秋菊带着孩子洗脚先睡,他再把木板削薄一点,前面削个平滑的弯儿出来,免得碰到凸起的雪堆再给拉翻了。
有了狗拉木板,秋菊就不玩了,一只狗拉半筐土加一两个小孩在雪地里跑还不吃力,她要是再去蹲上面,狗可遭罪了。
就这她还是让两只狗换着来,她就待山洞里往筐里装土,往出拎,再接过空竹筐以及给小毛驴和肥肥换绑带。
在饭后的那段空闲时间,她抱着小久蹲木板上,让铁牛拉着绳子顺着压瓷实的雪道滑着玩,她做饭的时候嘱咐满月和烛光拉他爹,但每次出门看到的都是铁牛抱着小久在拉他俩儿子。
门前整天闹哄哄的,在这寒冷的冬天非常罕见,离的远的不知道,反正这附近的几家孩子看着了也跟着在自家门前玩,但没个三两天他们就腻歪了,总觉得自己的没满月他们的好玩,经常玩着玩着就拎着木板子梗着脖子往满月他们那边看,身上被冻的冰凉才跑进山洞窝进被窝里。
有利家的两个儿子,一个比满月大一岁,一个比烛光大两岁,他们住的离满月家最近,看的最清楚,在家闹着要让他爹把这十来尺的雪给铲了,要去找满月和烛光玩。
有利都被缠两天了,这天晚上眼看这俩小子又苦着脸巴上来了,不耐烦的老话重提:“不都一样?去那边滑雪和家门口滑雪都是一样的,闹着要去,这十来尺的雪是那么好铲的?这还时不时的下大雪,铲了不一会儿又给盖上了”。
他大儿子有点怵他,听了这话有点犹豫,想说又不敢说,暗中踢了一下他弟,他弟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就要去,就要去”,念到后来还躺地上耍赖,弹的地上灰直冒,也把他老子惹火了,把地上的孩子拎起来就打,“老子看你就欠打,要跟人家玩,玩的连人家小的都比不上,嘴上说不过,打架还打不过,天天脏的像是茅坑里捞出来的一样,比烛光大两岁,还听人家的话做事,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个憨儿子”,有利把哭的鼻涕乎一脸的泥巴球推到他婆娘怀里,气冲冲的开门出去了。
有利媳妇用腿顶着扑过来的小儿子,拽住他那乱挥的胳膊,担心他打到自己撅起的肚子,对她大儿子说:“把你弟拉去洗洗,去睡觉吧,我晚上跟你爹说说”。
第二天,有利铲雪的时候,冲对面也在铲雪的铁牛喊,“铁牛,你婆娘带你娃玩的那啥木板滑雪勾的我家俩傻儿子也要去玩,你看我这也过不去,你帮我把我们两家中间的雪铲一铲?”
铁牛可没那闲工夫去帮忙,铲一次就有第二次,有利这个人就是喊人帮忙时嘴勤快,轮到人家喊他帮忙的时候他躲的快不说,话还说的难听。
他和气的说:“我在忙着挖山洞,铲个雪都要大半天,一下雪又要重新铲,我哪来的闲工夫,你反正也没啥事,就带着你俩儿子铲雪,说不定铲几铲子他们嫌累,就不来了”。
实际上铁牛害怕那俩孩子来了也要让狗拉着跑,别说狗不愿意,自己一家子都心疼这俩肥狗,就说秋菊,狗拉木板给排班不说,做饭的时候还给人家加餐,所以还是各玩各的,免得在自己家门口几个孩子打架,不管对错,为了面子好看总要把自己孩子训一顿,给自己家找不痛快。
看那边的人不再吭声,铁牛胡乱铲几铲子,打个招呼也就进了山洞。
到底事情怎么样铁牛也不知道,反正没见有利再提过,他家的孩子也没再闹,偶尔在外面也能看到他们在外面玩,他也就跟秋菊提了一嘴,满月和烛光都不知道。
到了过年那天,秋菊把要带的肉收拾好,一家人准备走的时候,小毛驴和肥肥咬着绑带跑过来拦着路。
“今天过年不拉绳,走,吃好吃的去”,秋菊把它们狗嘴里的绑带扯下来扔到灶屋门口,看俩狗还不死心的要去再叼上,秋菊拉着铁牛喊俩儿子,“快跑,别让它们追上”。
“嗷呜、呜呜呜、嗷~”
不回头就知道小毛驴和肥肥撵上来了,它俩一直都是,一旦被骗就要风风火火的追上去,势头吓人,但撵上了也就算了,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跟着一起走,但会把人盯的紧紧的,你一旦再跑它立刻就蹿上去。
这一次也是,秋菊低头看见狗头了就立刻停下来,害怕被狗给绊倒了,但停下了裤腿被咬住了,小毛驴趴在雪地里咬着秋菊的裤腿不松嘴,肥肥也有样学样的扒着满月和烛光。
秋菊拍拍小毛驴的狗头,“这么喜欢拉木板?咱们回来了再拉,去阿爷家拉木板滑雪太招风头了,万一大家都要坐你拉的木板怎么办?可累狗了,还容易撞伤狗腿”。
狗懂什么,几个字还听的懂,这一长段话它们的感觉不亚于人听狗叫,嗷呜和呜呜没区别,其实是说给满月和烛光听的,他俩跑的时候就不乐意,也是想让狗拉着木板去阿爷家好出个风头,想做惹祸的椽子。
满月听到他阿娘说会伤狗腿,立刻就没意见了,自己的狗自己心疼,自己都舍不得使唤哪会让它出去给别人卖苦力,他蹲下把肥肥扒拉开,迈开脚往前跑,嘴里还换着“嘬嘬嘬”,肥肥一听到这声音下意识的拔腿就冲,秋菊拍了拍小毛驴,“嘬,你也去”。
小毛驴没跑,只是松开嘴跟在人后面走,只有这时候才看得出来它的确年纪大了,玩心不重,有些犯懒。
铁牛一家离的远,是最后到的,秋菊脱了羊皮袄直接往灶台走,看阿丽坐灶门在烧火,她去把人拉起来,“阿丽我来烧火,走了一趟有点冷,我来烤烤”。
阿丽喊了声小婶也就起来了,但还是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秋菊本来想说“哪有新媳妇第一年就蹲灶门烧火的”,但看到她脸色就把话咽了下去,“怎么,你有事要问?”
阿丽松了一口气,一两个月没见了,猛地见这么多人聚一起,大家都有话聊,自己明显就是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只能傻傻的凑到灶台找个事做才不显得多余,现在可是能搭话了。
“小婶,你嫁进来第一年的冬天是怎么过的?一直待在山洞里好难受,感觉出不过来气儿”,说到后面她留意着婆婆的身影,声音明显小了。
秋菊爽朗的笑笑,“我跟你一样,第一年一直住山洞里,难受的想哭,找点事做心情就好了,大姜出来铲雪的时候你也出来动动手脚,再学着编编篮子什么的,今年过了明年就习惯了,秋天就会为过冬做准备”。
她说话的声音没有压低,二嫂三嫂听到了也随口聊着才嫁进来的那年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说着说着就扯远了,阿丽就手托着脸听她们说,哪怕自己说不上话也没再觉得尴尬和多余。
今天一大早,铁牛拿着家里的砍刀出门了,过年的时候跟兄弟们商量好的,雪化的差不多的时候,在天刚亮就去河里敲冰往地窖里搬,这个时候地上还有残雪,泥巴沾不到脚上,河里的冰也化了一些,能敲得断。
才摸冰块的时候手被冰的都受不了,寒气都进骨头里了,更何况还要抬着冰块往地窖走,胳膊都没知觉了,要不是地窖费了工夫挖好了,他们宁愿夏天吃有臭味的肉也不想来吃这苦。
他们兄弟四个从一开始每天早上来敲冰变成后来的到了中午才来敲了往地窖扔,等到冰全化了地窖里也装了半窖冰块,把地窖口用石头、木板和泥巴埋严实之后也松了口气,只等夏天在搬开看冰还在不在了。
就连铁牛心里也在想着冰化了吧,化了明年也不折腾了,这天气摸冰简直是折磨人。
秋菊这段时间都没敢出门,就怕碰到大哥他们,虽然提议挖地窖的时候他们没意见,但这主意是她提出来的,也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没考虑到冬末凿冰寒气伤身体。
第87章 八十七 小久
小久说话晚, 到了一岁半的时候才开口喊爹娘,不会说话的时候怎么教她都不开口, 等她自己愿意说了比她两个哥哥一岁半时话还多,小姑娘每天跟着她阿爷玩,到了饭点被送回来了就跟着她娘身后,小嘴不停的叭叭,她娘烧火她搬个小板凳坐旁边唠,她娘出去摘个菜她也颠颠地跟出去坐地上继续说。
一直等到铁牛回来秋菊的耳朵才会清净一会儿,铁牛一听到他闺女清脆的小奶音就走不动路, 听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还给她顺头发,脱掉鞋子捏脚丫。
小久抱住要来捏她脸蛋的手,“爹不捏肥腮,捏脚了”。
铁牛把手伸到鼻子下嗅嗅, “不臭, 小久的脚丫是香的, 肥肥嫩嫩的, 一点都不脏”。
“呕~”
满月捏着脖子作势呕了一声,一脸怪像地瞪着他爹, “切,睁眼说瞎话,我们的脚臭都赖你”。
这样的话铁牛听多了现在一点都不受激,挨个儿摸摸小久的小脚趾, 瞅都没瞅他大儿子, “那你直接找你阿爷去, 都赖他”。
满月有些无趣,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他爹不应该撵上他硬逼着自己承认脚不臭吗?现在这反应太平淡了, 他托着懒懒的长声调,怪声怪气的说:“老爹,你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没以前好说话”。
“傻大儿,你现在是越来越阴阳子怪气的,没小时候好玩了,有话给老子直说,别给我刺刺儿的”,话毕就抱着小久蹿出去捏住了满月的耳朵,“你爹现在好说话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满月还没出声,小久就扯着大嗓门喊“不打不打,我大哥,我的”,胖身子还在他爹怀里使劲扑棱。铁牛仰着头,免得被挥舞的小手扇到了,悻悻地把娃放地上,“好了,不打你大哥,看你稀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揍人家儿子”。
小久脚落地了就从她爹怀里挣出去,顶着胖身子歪扭扭地跑到她大哥身边,抱着她哥的腿就想往上爬。
满月弯腰抱起她,肉墩墩的,抱着软软的,分明都是吃一样的饭菜,小妹呼出来的气儿暖呼呼的还带着甜香味,不像自己,总觉得自己嘴里臭臭的。
“大哥疼”,满月感觉自己耳朵被摸了,之后还有一股风吹来,就是风里还带着口水,他咳了一声,摸把自己的耳朵,看看瞪着自己的老爹,只觉得心里舒爽,哼,心里酸去吧。
满月眼睛转了转,就势对他小妹装可怜,“大哥耳朵好疼,爹给揪坏了,小久给我亲亲”。
么么,“大哥不疼”。
满月得意地笑,“还疼,还要再亲两口”。
啾啾又两声,小久还顺带着又吹口气,紧张地问她大哥,“好了吗?”
“好了,大哥耳朵不疼了,都是小久治好的,我妹妹真厉害”,看小久羞涩的笑着往怀里躲,满月抱着她扶直了,亲了亲她的小胖腮,还长大嘴巴把她腮帮子的肥膘给吸到嘴里含着,等她嘎嘎笑的时候自己也跟着一起哈哈笑,顺便吐了口吐沫,总感觉小久的哈喇子掉嘴里了。
满月抱着不再嘎嘎笑的小妹,转头看看,人怎么不见了,之前不还在这儿坐着吗?
“别瞅了,被你俩给酸走了”,烛光在他身后坐着给花分枝,等笑声停了抬头看,他大哥果然在找爹,“哥你干嘛总是气爹?他不就稀罕小妹嘛,你不也稀罕?”
“我可没想气他,是他自己每天一回来就抱着小妹不松手,我俩坐他旁边他都不问句话,我们小久才不像他,小妹喜欢爹也喜欢哥哥,是不是?”
外面是三个孩子的嬉笑声,灶屋里秋菊在拧男人的耳朵,“给你说过多少遍?嗯?死性不改,才生烛光的时候你单单稀罕满月,这有了小久你又单单稀罕姑娘,得亏我二儿子性子憨厚黏哥哥,不觉得他爹看重大哥稀罕小妹,要不然我早就把你这一对不着用的耳朵割下来卤了给你当下酒菜”。
耳朵被拧着转圈,铁牛吸着气愣是不敢吱声,直到耳朵被松开他才讪讪的开口,“我三个孩子都喜欢,怎么会不喜欢烛光,他性情好,体贴人,心眼也少,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心里可软和了,只是满月嘴巴灵巧爱说话,小久爱撒娇话也多,一大一小缠着我就顾不过来,我二儿子性子纯真,只是看着他我就觉得高兴”。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理直气壮的反驳秋菊,“我是憨啊,黄鼠狼还知道夸儿香,我会嫌弃我儿子?你别给我乱扣帽子,就满月心眼子多,爱挑事,你跟他说说他小时候我是怎么稀罕他的,小伙子真爱拈酸”,说到最后他还扬扬眉毛,神色之间暗含得意。
秋菊注意到外面安静好一会儿了,而铁牛激动的大声说话也没注意,想着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只此一回,以后谁再给她酸来酸去她可是要揍人的。
掀开锅盖,在升腾的白雾里冲外边喊“摆桌子凳子,洗手准备吃饭”,顿时里里外外都喧闹了起来,这顿饭就秋菊小久母女俩吃的最开怀,只顾着吃菜,不用给人夹菜,也不把脸埋碗里偷笑。
*
阿丽已经有喜了,春天的时候想跟上山去学采草药,被她婆婆给压在家里安胎,秋菊也给拒绝了,上山下山的又是树杈又是藤蔓缠绕的山路,一不留心就能被绊的歪跑几步才稳住身子,她一个没走惯山路的新媳妇,还怀着娃哪能冒险,这不,到了夏天,她又撅着肚子出来了,说是待在家里待不住,现在胎也稳了也想跟着采点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