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怀摇摇头。
他实在懒得和董翠平一般见识,但她真的欠收拾。
林长怀把大粗碗往卫连山的面前一放,“你们家的糖别不是时间放久了发泡坏了吧,我怎么尝着是酸了吧唧的。”
“坏了吗?”卫连山还真没想到董翠平的骚操作,以为真的坏了。
林长怀说:“你尝尝看。”
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忌讳,卫连山直接端起大粗碗喝了一口,顿时脸色变了。
他哪能尝不出来这水半点糖都没加,就是原汁原味儿的白开水。
可是这个时候也不好站出来打董翠平的脸,那不就等于说自己在这个家里面一点威信都没有了。
卫连山只好干巴巴地说:“家里面的东西我也都不太清楚,可能真是时间久了放坏了。”
又扭头瞪了董翠平一眼,“家里的东西放坏了都不知道!”
董翠平张张嘴,没敢反驳。
林长怀就说:“既然糖都放坏了就别喝了,扔了吧,万一不小心喝坏了人,再厉害点的喝死了,那就完蛋了。”
卫连山脸皮抽了一下。
林长怀话音一转,陡然道:“上次我们这些大队干部去公社开会,城里面还派人过来宣讲说很多东西放久了就不能吃了,得丢掉,不然吃坏了肚子是小事儿,一不小心就能直接要人的命,还让我们回来和大家伙宣传宣传,那天开大会,你们家去了吗?”
“去了去了。”卫连山连连点头,生怕林长怀知道他们家开会的时候偷偷跑了,回头拉着他们家批评开大会,连忙又看向董翠平怒吼道:“没听见队长说的什么啊,还不赶紧把糖给扔了。”
董翠平深呼吸一口气,差点叫出来。
卫连山这才看着林长怀扯着脸:“队长过来啥事儿啊?”
林长怀刺激完了也不管他们怎么想,说:“你问我过来啥事儿,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卫连山没有接话,林长怀又说:“别的我也不多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一句,明川是你亲儿子吗?”
卫连山张嘴皱眉,没注意到边上的董翠平忽然呼吸一窒。
“队长,你咋这样说,明川当然是我亲生的。”
林长怀说:“既然是亲生的,还是长子,就是以后分家,按理来说你们两口子也要跟着老大过,你就说说你们家现在一天到晚的和念茵闹,到底啥意思?”
卫连山顿时结巴,“这……队长,我们也没干啥啊。”
“你们家还没干什么!”林长怀顿时冷笑,“卫连山,你说出来这样的话,你脸皮都不烧的慌吗?你不烧得慌,我都替你感觉害臊!”
林长怀敲着桌子加重声音道:“明川在部队当兵,你们是不是就以为他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了,啊?”
卫连山蠕动着嘴没吭声,但是看表情却是认同。
林长怀就更气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卫连山,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年打仗的情况你也不是没见过,什么时候当兵还成了吃香的喝辣的了,啊!”
“当兵是干什么的,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保护咱们这些老百姓,保护你保护我!”林长怀敲着桌子说:“你是不是觉得解放了国家就太平了,不打仗了啊?你这些年有没有好好看过你儿子,他当兵这些年,身上有多少伤口?卫连山,我以前以为你就是偏心了一点,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有这种想法!”
“你看看你,你配给人当爹吗,你就是个……”林长怀气的恨不得拿东西打人,“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明川在部队有多危险,时时刻刻担心他出事,担心子弹不长眼睛,你们倒好,光想着他拿着命换来的那点津贴和害他老婆孩子!”
林长怀实在气不过,踹了一脚面前的桌子。
“明川这些年给你们寄了多少钱你们自己心里面明白,我也不给你们算账,就说他结婚你们一分钱没花,还让念茵他们家倒贴五百块,这事儿不假吧?”
卫连山默然。
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至于明川的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顿,卫连山想起董翠平日常嘀咕的那些话,下意识说道:“明川是大学生,国家哪里舍得让他上战场,大学生都精贵。”
林长怀是真的被气笑了。
“大学生精贵就不用上战场了?”林长怀恨不得撬开卫连山的脑子想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他也不想再和卫连山讲什么大道理,就问:“你看见过明川身上的伤吗?你知道他去年回家那一次就是因为受伤了才有那么长的假期吗?你知道他去年差一点就死在战场上回不来了吗?”
卫连山说不出来。
他还真不知道。
卫明川小时候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很小的时候,他们说什么,这孩子还会听。等到他稍稍大一点后,他就自己给自己作主,他和他娘说什么,这孩子也就不听了。
不管是读书也好,还是后来结婚也好,都不听他们的。
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孩子跟他不亲啊,眼里哪是有爹妈的人。
有什么的,当然也不愿意说了。
他不说,那他也不能知道啊。
可他咋能和外人说这些呢,说了,不就是让人看笑话他养不熟自家孩子嘛。
林长怀冷笑道:“说不出来了。”
卫连山沉默着不说话,心里面却不认同。
林长怀又说:“明川和念茵结婚四年才有孩子,这是你们卫家的长房第一个孩子,你不闻不问也就算了,怎么,发现明川寄了点东西回来给念茵没给你们,觉得委屈要打上门给她一个教训,卫连山你可真是个好爹。”
“还有去年林书和病重,念茵问你们借钱,你们怎么做的,你们说没有,还不让她上门!”林长怀拍着自己的脸皮看向卫连山道:“卫连山,你摸摸你那橘子皮的老脸,你害臊吗?你们没钱,那他们这些年给你们的那几千块钱都被你们吃了!”
“你这么对你自己的大儿子,你还有心吗?”
林长怀实在想不明白卫连山这些年到底怎么了。
年轻的时候,卫连山也不是多糊涂的人,怎么到了老就大变样。
林长怀忍不住打量满屋子的人。
老三一家精明的过头,什么都算计,一点良心都没有。
老四一家缩头缩脑的看着老实,心里面也不记得别人的好。
老六是个姑娘,嘴皮子利索,眼皮子也活络,一肚子坏心眼。
也就老五看着还算是个好孩子。
这么一盘算,林长怀忍不住摇头。
也不知道卫连山有没有发现自家的问题。
现在他们算计着老大一家子的钱,这才能表面和谐,一旦要是出了个什么事儿,这家怕是立马就散。
林长怀实在觉得他们家是没救了。
林长怀心累,摇摇头,最后提醒说:“明川的脾气你清楚,别逼着他有一天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顿了顿,林长怀又语重心长道:“人老了总要儿子养老的,卫连山你想过等你老了跟谁过吗?是你家老三明金,还是老四明银,又或者是老五明洋?”
“我就当着你们几个孩子的面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明川,他是大学生,还是军官,只要他不出事,将来肯定还会往上走的,我也不说他以后当将军这样假大空的话,那至少师长肯定跑不了,你就说当三个泥腿子的爹和当师长的爹,哪一个更光荣,更有面儿?”
摆摆手,林长怀往外走,“我也懒得和你说了,你自己想想明白吧。东西呢,你要是愿意留下你就留着,我也不问你要,左右一百六十块钱,无论是念茵还是明川都还得起,我也不急。”
第9章 准备离开 我明天就走
“我呸!什么东西!还还得起,那都是我们家的钱,凭啥替姓林的还?”
林长怀一出门,董翠平就“嘭”地把门关上,张嘴骂骂咧咧,“还师长,光荣,有面,就卫明川那个狗娘养的东西,从小就不孝顺,还能指望他以后能干啥,西北风都喝不着,还指望他,我呸!”
“怎么就指望不上,大哥这几年都往家里寄多少钱回来了,咱们家前几年还住的老房子呢,要不是大哥大嫂的钱,哪能盖得起现在的砖房。”卫明洋小声怼一句。
“你哥你哥,你一天不气我你心里面不舒坦是吧,他给钱咋了,他给钱那是他应该的,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老娘说啥了吗,人家养的儿子都在跟前孝顺爹娘,他呢,他早八百年都不知道啥叫爹,啥叫娘了,老娘要他一点钱咋了,那是他必须得给老娘的,那是他要还老娘把他养这么大的恩情,没有老娘把他养大,他早八百年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骂了好长一串子,董翠平狠狠喘一口气,又指着卫明洋说:“你个小鳖犊子,我就知道你跟卫明川那个王八蛋学坏了,你小时候我就不该让他带你,成天胳膊肘往外面拐,你也不看看你长到现在是谁给你饭吃,给你衣服穿,你还敢和我犟,我打死你个王八犊子,我打死你……”
董翠平扭身抄了一把扫帚就往卫明洋身上继续招呼。
“你给我闭嘴,成天叨逼叨,你叨叨什么叨叨!”卫连山猛地一把拍在桌子上面,站起来夺了董翠平手中的扫帚,怒眉瞪着她道:“没完没了了是吧,一天不叨逼叨,你心里就不舒坦是吧,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不想过你她娘的就给老子回董家去,我卫家供不起你董翠平这尊大佛!”
卫连山突然的发火让董翠平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愤然道:“好你个卫连山,你还冲我抖搂起来了是吧!”
卫连山阴着脸冷冷地瞪着董翠平,又缓慢转向屋里面的其他几个人。
除了卫明洋,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老三一家有些不以为然,老四一家依旧缩着脖子当鹌鹑,卫秋香更是躲得远远的。
卫连山也不知怎么忽地想起来林长怀走的时候说的话,一种无言的恐惧刹那间冲袭过来,让他陡然觉得眼前一黑。
他忍不住在想要是林念茵或者孩子无论哪一个真的出了事,按照卫明川的性子,怕是会真恨上他们。
而且他说的没错,家里面能有现在,也确实因为老大他们给的钱。
卫连山一时间觉得脑袋里面乱糟糟的一片。
不过有一件事他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现在一定不能让林念茵他们出事,也不能让老大和他离了心。
人活一辈子,要的就是个脸面。
即便卫明川再和家里面人不亲那也是他们私底下的事情,不能闹到明面上,不然,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没了卫明川,他们家恐怕……
卫连山张嘴欲让董翠平把卫明川寄回来的东西给林念茵拿过去,可转念一想,董翠平连给林长怀倒水加糖这件事都能阴奉阳违,更别说这些钱还有东西。
至于其他的几个,也都是心心念念算计着家里面的那点家产,也别指望他们。
卫连山抖了抖腿,慢吞吞地挪到屋里,把董翠平刚刚藏起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喊道:“老五,你过来。”
卫明洋抬头,“爹?”
卫连山说:“你把这些东西给你嫂子送过去。”
“干啥干啥呢!”董翠平一看卫连山拿那些钱还有奶粉麦乳精就觉得不好,一听到他说的话更是觉得卫连山疯了。
董翠平伸手就夺,“凭啥要给林念茵那个贱货,这是我的,凭啥要给她,不许给!”
“你闹够了没有!”卫连山一巴掌甩在董翠平的身上,阴着脸狠狠道:“董翠平,你再闹一个试试,我要不把你送回董家我就不叫卫连山,滚蛋!”
他把人拨到一边,把东西放到卫明洋的手里摆手道:“还不快点过去!”
卫明洋愣愣地看看卫连山,又看看他娘董翠平,抿抿嘴转头就往外面走。“
“不许去!“董翠平只要一想到那两百块钱以及奶粉麦乳精这些就要从她手里落到林念茵手里面,就觉得有人在用刀子剜她的心,她甚至都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董翠平翻着白眼扑到在地上哭爹喊娘,“老天爷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我的日子苦啊,活活去了一条命才生的儿子从小就不亲爹娘亲外人,长大了也不在身跟前孝顺,好不容寄点钱回来改善生活,还要被外头的人抢去,老天爷啊,你这要我的日子咋过啊,家里面哪个不是嘴啊,哪个不要吃的啊,没了钱,可怎么活呐!”
边上的卫明金一看,立马拦在要出门的卫明洋面前,伸着脖子试探着说:“爹,你看这钱就别……”
“你他娘的也给老子闭嘴!”卫连山直接抄了原本桌子上林长怀喝水的那个大粗碗砸到卫明金身上,指着他骂道:“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赶出去,给我滚蛋!”
卫明金张了张嘴,又缩着脖子让开位置。
董翠平又是“嗷”了一声,“我的碗!”
不过没有人理她,卫明洋看了卫明金一眼,抱着东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留下一屋子形色各异的人。
董翠平还在哭,哭的人心烦意乱,可惜依旧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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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怀看着卫明洋说:“我还想着今天这一顿不能把你爹骂醒呢,看来他是听进去了。”
顿了顿,林长怀又看向卫明洋说:“明洋啊,我这个外人今天就再多句嘴,你这个孩子本性不错,不像你爹娘,你以后可千万别和他们学,多学学你大哥。”
卫明洋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林念茵收到包裹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没想到林长怀居然真能把东西要回来。
她连忙把其中的一百六十块钱给林长怀还之前的账。
林长怀也没客气,收下后就说:“我等下去县城。”
林长怀是和林成红一起回来的,事情很简单就说定了,明天就走。
林念茵拿了十块钱给赵玉芬,“大妈,我接下来也没时间回来,想拜托你回头赶集的时候帮忙买点鸡蛋、母鸡、鲫鱼这些能补身体的东西,我一个人生孩子,实在没办法所有的事情都兼顾,只能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