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平已经倾斜,那就不要做出一副不舍的样子。
宋寒时见她一副不愿正眼看自己的模样,又听她说方才那话,这才蹙了下眉,“本就不是给她的。”
夏倚照皱眉望向他,“难道你还想说是给我的不成?”
“是又如何?”
夏倚照扯了扯嘴角,“臣妾谢皇上一片好意,不过不用了。”
话毕,她便又闭上了眼睛,不肯再看他一眼。
宋寒时眸色越发深沉,只定定看着她,半晌,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抬起手揉着眉心。
*
因着帝后二人之间不和,随行的人受不住这几乎凝固的气氛,快马加鞭,就连夜里都在赶路。
只是还有一个伤者在,速度大大减慢,赶了一天路也还在城郊。
夜里的时候春儿那边就有了情况,她偷偷一人过来时无人管她,她倒是好好的没出半点岔子。
如今坐在马车之内,好好端坐着只等回程,倒是这里那里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不过她受了伤,又是贵妃,娇气一些也是正常。
于是趁着时辰不晚,便在郊外临时驻扎,等次日再赶路。
夏倚照不愿意与宋寒时说话,宋寒时也不开口,只与她相对而坐。
而后春儿上药时哭着喊他,他才去了前头的马车。
他下车后,夏倚照才睁开眼睛,脸色不太好看,缓缓吐出一口气。
外头传来一阵“嘟嘟”声,夏清河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了一眼,“阿姐,你这般不理会皇上,皇上也会伤心的,你瞧,他可是又被贵妃给喊去了。”
他一直骑马跟在夏倚照马车身边,本想与阿姐说几句话,谁知宋寒时一直挤在里头,让他找不到档口,于是只能去安抚春儿。
春儿娇娇弱弱,不敢在宋寒时面前争宠,只能对他诉说委屈。
夏清河便教了她一招,果然宋寒时去了后头的马车之后就没再过来。
他也乐得有单独的时间与夏倚照相处。
夏倚照听了他的话,本来只是有些烦闷,登时又多了一些厌烦,“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与我无关。”
夏清河叹了口气,“阿姐,话不是这样说,皇上虽然有错,但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
夏倚照忽而睁开眼睛,“萧屿便不是!且他还不曾有子嗣,压力比宋寒时大多了!”
夏清河脸色突然有些难看,但还是循循道:“姐姐,这话可莫要在皇上面前说,世人都说女子善妒,那不过是男人们喜欢看女子为自己争风吃醋故意这般说的,要说起来,男人才是最会嫉妒的,眼中容不下沙子!”
“那么多女子都能忍受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且还要心甘情愿,姐姐可曾见过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多看旁的男人一眼的?即便是不喜欢的妻妾,那也只能喜欢他一个。”
“男人啊,才是最小心眼的,姐姐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提起方才的话,不然惹恼了皇上,难过的还是姐姐啊!”
他一下说了一长串,全都是在夏倚照耳边说的。
夏倚照本就心中窝火,如今听了这番话——虽说是常态,却也让她深切感受到男女是何等的不公,更是头顶冒火,“为何不能说?他若是在我面前我也这般说!背信弃义违背承诺之人,便要忍受良心谴责,难不成别的帝王都能这样,别的男人都能这样,他就能为自己开脱?”
“做不到的承诺便不要轻易许下誓言,不如痛快承认自己是三心二意之人!在这方面他就是不如人,还不让说了?”
夏清河听她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自然是心中慌张,忙道:“阿姐,你小点声!”
夏倚照一声冷哼,懒得理他,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夏清河这才缓缓收敛眸色,视线往马车另一侧看去,看到一道影子本朝着这边来,听到夏倚照方才的话时又停住了脚步,最后涌起一阵低沉的气场,周身戾气翻涌,最后也只是站立片刻,随即径直转身离开。
他望着宋寒时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望向夏倚照时眼神又柔和了一些,声音也温柔许多,“阿姐,你跟任何男人,都是有资格做唯一的……若是我,能得一个像姐姐一般的妻子,定然珍之重之,捧为心上明珠,做这世间仅此一颗的宝贝。”
“可是姐姐偏偏跟了皇上……便只能忍着罢。”
夏倚照没说话,但他从她颤抖的眼睫看出来,她听到了。
夏清河微微叹气。
——姐姐,不要怪我,十年前你们情比金坚,我自愿退场。
如今你们之间俨然有了裂缝,这个机会眼睁睁摆在眼前,我又岂有浪费之理?
*
天色刚暮,春儿就开始跟宋寒时抱怨,说身上一片血污,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好好清理。
夏倚照刚下了车准备去透透气,就听到春儿掀起帘子喊她:“皇后娘娘,不如我们一起罢?”
说罢她又对宋寒时笑得甜甜,娇憨道:“皇上是男人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我们姑娘家最爱干净,所以等不得的,这荒郊野外的又没有水,等到明日早上,春儿身上都臭掉啦!不如找个客店歇一晚,好不好?”
宋寒时没回答,只看向夏倚照,眼中的情绪平静许多。
夏倚照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春儿也不是真的想邀她,便一口回绝了,“不去。”
她走了几步,看着那些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搭好帐子的将士,又停了下来,道:“帐子已经搭好,你要去哪找地方?”
她神色略有不满,本就为了迁就她如今还停留在荒郊野外,更是为了迁就她在此临时歇一晚。
那些将士都已经累得恨不得原地就睡,哪里还有精力去找什么客店。
春儿一听就有些失落,耷拉着脸,不过很快就想通,笑着对宋寒时说:“皇后娘娘说得对,臣妾忍一晚上没什么的。”
宋寒时看着夏倚照丝毫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的模样,眸光微闪,突然缓缓道:“无妨,朕陪你去找。”
他看着春儿:“朕带你去走走也好,这般机会难得。”
夏倚照顷刻顿住了脚步,手握成拳。
昨夜在营帐中,他还抱着她说想和她四处游历。
她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忽而转过身,对宋寒时微微躬身,“那臣妾就不打扰了,皇上和贵妃玩得开心。”
她话音落下,夏清河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颇为怜惜道:“皇上只带着贵妃娘娘么?那阿姐岂不是……落单了。”
夏倚照刚要开口,便听到宋寒时在耳边说:“皇后若是想去……”
“臣妾不想去。”夏倚照径直打断他。
她看了夏清河一眼,面无表情道:“走罢,莫打扰皇上与贵妃了,且你我姐弟二人分开多年,也可以说说话。”
这只是夏倚照想赶紧走远一点的借口,夏清河却有些受宠若惊,“阿姐是想叙旧么?正好清河有许多话想和阿姐说的,阿姐放心,清河绝对一直陪着阿姐,阿姐想叙多久叙多久,无论谁来,清河都不走……”
夏倚照:“……”
“……”
望着二人慢慢悠悠离开的背影,宋寒时瞬间便握紧了拳头,关节用力到泛白,脸色阴沉得可怕。
第18章 对垒 需要朕抱你下来么?朕的皇后
夏倚照说的闲聊,当真就是闲聊,没有一点旁的意思。
夏清河瞧着她一直在说从前的事情,几乎都是他们三人年少时的趣事,眉目顾盼生辉,明媚动人。
她有点刻意地避开宋寒时,却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夏清河忽而停了下来,问她:“姐姐,皇上就让你这般难受吗?”
二人矗立崖边,望着沿途的风景,走走停停。
见他停了下来,夏倚照也缓缓闭上嘴,神色间才有一丝茫然与彷徨。
“说有多难过,其实也不见得,只是……”
她笑笑,笑意却带着点苦涩,“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过去的十年,无论多么辛苦,她都撑了过来。
因为她知道宋寒时在等她,大宋在等她。
支撑她在萧国的信仰便是尽头处的他——
可他并未守约。
十年异处,她也咬牙挺了过来,除去相思之情,她还要教养宋回,提防萧国宫中某些势力的暗算,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即便如此,她也守住了自己的心。
可宋寒时只是经历了相思之苦而已,她也同样经历过,甚至比他更多。
她熬过去了,万万没想到,他反倒是找了替身的那一个。
夏清河轻叹了一口气,“姐姐,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不愿意争抢,更不愿意与人争夺皇上的宠爱,只是你如今已然不是当初那个肆意张扬的大将军,你现在是皇后,阿回是小太子,即便是为了阿回,你也要好好与皇上相处的。”
他说得意味深长,像是在劝告,“皇上如今对你还是有很深的感情,即便那贵妃娘娘分得了一些宠爱又如何?姐姐如今是皇后,不是那任意驰骋的将军了,经营后宫是必经之路,说不定日后还得亲自为皇上选秀……姐姐,就算你不想,但为了阿回,你也许要争一争宠了。”
字字珠玑,情真意切。
夏倚照被激起了反骨,却是嗤然一笑。
抬头望见高数枝杈上的一窝歪斜鸟巢,似乎是因为风吹雨打即便面临坠落的风险,里面嗷嗷待遇的雏鸟叽叽喳喳,上面盘旋着焦急的母亲。
她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上了树,将那巢窝捧了回来,放在了稳妥的地方。
随即她低头去看地上的男人,眸色清淡下来,“若我偏不争宠,那又如何?”
“……姐姐如今是皇后,不是当初那个夏小将军了。”
夏倚照淡哧,“若是如此,那还不如做我的将军。”
听了此言,夏清河挑了挑眉,正欲开口,忽而看到远处一道人影缓缓而来,顿时变了脸色。
他收敛笑意,端正姿态,躬身行礼,“皇上。”
宋寒时只淡淡看他一眼,视线缓慢划过他,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冰凉,随即望向树上的女人,“阿照,下来。”
夏倚照见他竟然这般快就陪完了春儿赶了回来,先是有些诧异,随即又蹙起了眉头。
不知道他方才有没有听到她宁愿做将军也不想当皇后的话。
只是她打量着男人的神色如常,应当是没听到。
宋寒时见她没有反应,想到她方才轻飘飘就说出的那句话,心中立刻拥堵起来,脸色也难看几分。
片刻后,他才眯了眯眸子,沉着声音道:“需要抱你下来么?朕的皇后。”
他将“皇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三人才一同回营。
期间宋寒时一句话不曾说,仿佛来找夏倚照的人不是他——
更像是夏倚照打扰了他和春儿的约会,正让他不满似的。
她还没搞明白宋寒时为何这般早就回来,就看到营地外头一个娇小的身影来回徘徊,似有急切。
听见脚步声之后,春儿一抬头,便望见了宋寒时,脸上一喜,提着裙摆匆匆跑了过来,“皇上!”
她毫不忌惮夏倚照,亲昵地拉着宋寒时的衣袖,“怎么去那么久?臣妾还以为皇上出了什么事……”
她说着说着,竟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担心。
夏倚照却有些纳闷,蹙着眉头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就开始哭哭啼啼。
这四周都有禁卫守护,宋寒时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很快就会被发现,况且他也是去找自己的,有他在他能够出什么意外?
有什么好哭的?她有些想不明白。
在春儿触碰上来的那一刻,宋寒时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往夏倚照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她也定定地看着春儿,眼中似有情绪涌动,心中的郁气顷刻间便散了不少。
他眸色深沉,并未任由春儿抱着他的胳膊,而是缓缓推开她,随即看向夏倚照,“朕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话毕,他又看了身旁的夏清河一眼,眼中早就不复方才的柔和,带着一点淡淡的冰寒。
夏清河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躬身后退一步,“臣先走一步,不打扰皇上、皇后娘娘……以及贵妃娘娘。”
他说完,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春儿一眼。
春儿看着他,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他如此喜欢她,可是她却当着他的面和宋寒时那般亲近,应当是伤了他的心。
可她的心中虽然愧疚,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心里早就有所属,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控制的,所以也只能够伤夏清河的心了。
思及此,她又有些哀愁地看了宋寒时一眼。
她这般全心全意对他,可他的眼中却依然只有另外一个女人。
如此一对比,她便觉得自己和夏清河也没什么不同,心中又多了几分同情。
她一定要把他当做唯一的哥哥来看待,将他当作自己最信任的人,才不算辜负他对自己的一腔情深。
*
夏倚照向来有话直说,进了营帐之中便立刻问道:“商量什么事?”
宋寒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夏倚照却没有动作,只立在他身前,反倒春儿自然而然地在宋寒时身边落座,为他斟茶揉肩,动作自然熟练,像是曾经做过无数遍一般。
男人的身子有些顿住,抬眸看向夏倚照。
夏倚照看着此情此景,勾着嘴角冷笑了一声,但也并非过度在意,只又问一遍,“皇上突然中断与贵妃的游玩,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臣妾愿闻其详。”
宋寒时自然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讽刺,眸色微深,让春儿停下手中的动作,“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