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又要连忙对思纤道:“日后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了,到时我让皇上为你谋一个好差事,让你在宫中横着走好不好?”
说着说着春儿又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话我都不敢与旁人说,只有告诉思纤你,你肯定不会背叛我,他们都说我以后兴许能够做皇后,之后宫中也就只有我一个人……当然我也不希望皇后娘娘出什么事,她若能够离开宫中,重新开始新生活也是极好的,对吧?”
她的话语天真又残忍,思纤望着她的眼睛,有时候想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还是什么都清楚,但偏偏要用单纯掩饰她内心的自私与不安?
她垂下眼眸,“奴婢是娘娘的,娘娘想如何处置都可以。”
闻言春儿眼神闪烁片刻,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凤照宫。
因着帝王的冷落,显得越发清冷。
夏倚照本应当自在不已,宋寒时不来她乐得轻松,但那是听到思纤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后,她便再也没法平静。
原来她先前每一次想要去狱中看望陆梓睿,都会被宋寒时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给拒绝,按道理来说,他虽是敌国俘虏,但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不至于这点人情都不给。
夏倚照不会干涉宋寒时的任何决定,可以只是想要去看一看陆梓睿,他不应当有那么大的反应才对。
她也只当他是立场分明,知道他们这样的情形到最后只会是你死我活,却不曾想宋寒时竟是打算无声无息将那对父子处死……
她一开始当然是不信思纤告诉她的这些话,只是之后细想,心中越发惶然。
当年父亲的死是不是真的另有隐情……
她一直以为是陆广山抓走了母亲,才最终导致了他们兄弟三人之间的决裂,但却从来不曾想过,如果当初那一切事情全都是先帝做的……
是他在从中挑拨,最终导致了她母亲惨死、父亲也郁郁而终的惨状,她应当如何面对宋寒时、如何面对这一切……
如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绝对不会原谅先帝的所作所为,但他是宋寒时的父亲,她又该用何样的心情去面对宋寒时、甚至是……宋回?
夏倚照闭上眼睛,瞳孔猛烈地颤动着。
外面的雨声已经小了许多,慢慢平息下来,可她的心情却没有办法平静。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和宋寒时这些年才真的算是一个笑话。
她忽而睁开眼睛,握紧了拳头。
宋寒时知道吗?
先帝做的那些腌臜事情,他都知道吗?
他是不是又有许多瞒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分开在这十年里,他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
宋寒时冷落了她几天,最终还是忍不住来见她。
他远远便看见她的身影,却是有些愤怒地朝自己走来,心中竟自虐般地感到安心。
她应当也是听到了他要立春儿为后的消息,所以是嫉妒了、生气了吗?
他这般想着,眉眼都柔和不少,只是神情依旧淡漠,朝夏倚照走了过去,“阿照……”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铮”的一声剑鸣,下一秒脖颈便被一把锋利的剑刃抵住——
“宋寒时!”夏倚照冷眸瞪着他,长身玉立,手腕微动,“你还敢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夏倚照拿剑指着,却是这么多次里最不心痛的一次。
他直直望进她的眼睛,神情平淡,“阿照,是你自己不愿做朕的皇后。”
说罢,他停顿片刻,嘴角噙着自嘲的笑,“你不是一直认为春儿腹中孩儿是我的?既然如此,那便让位,不正是你想要的?”
夏倚照淡嗤一声,侧身看向他,眼神锋利,“我求之不得。”
她本就不在意他让谁当皇后,她只在意:“宋寒时,我只问你,当年我母亲真的是因为陆广山才死的吗?”
她的神情忽而就冷沉下来,仿佛瞬间就结上寒冰,手腕因为用力微微颤抖,剑刃在男人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宋寒时察觉到一阵疼痛传来,眸色也瞬间沉缓,有些惊愕地抬眸望向她,“阿照,你……”
他才恍然发觉,她并不是因为春儿的事情在与他生气,而是因为她知晓了当年的真相。
……这怎么可能?
男人的面色灰败,纵然他还什么都没说,但他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夏倚照眼尾漫上一丝红色,那一瞬间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剑,“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对吗?”
“阿照,是谁告诉你的……”
“你别过来!”
宋寒时刚要上前,却被她剑刃往后一挥又逼退几步,只能沉着声音对她道:“先别冲动,把刀放下,不要伤到自己……”
剑刃抵着他的脖颈,蛰伏的青筋若隐若现,红色的鲜血从细微的伤口里流淌而出。
重逢之后他身上的每个伤口,几乎都是夏倚照赐予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互相伤害。
“阿照,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你别说了!”夏倚照眼眶红了个彻底,所有的理智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你这个骗子!你骗我骗了这么久,我的父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一直都清楚?”
她几乎快要歇斯底里,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直至今日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她原来那么崇拜自己的父亲、爱着自己的母亲,他们本有一个这世间最幸福最牢不可破的家,效忠于自己的帝王,即便是死亡,都是带着荣耀死去。
如今却告诉她,她所相信的只是一场骗局。
大梦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笑得仓惶,眼中带泪,眸中早就被猩红浸透。
宋寒时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强烈地感受到就要失去她,失去她的偏爱之后,他似乎又要失去她的忠诚。
到如今,他连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一切都要失去……
“我不知道,阿照,我那时也不知道。”他此时根本顾不得其他,只想要和她解释,“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那时我们已经在一起,我不想让你因为这种事情否定我们的感情……”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夏倚照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偏头看着他,哽咽着嗤笑一声,“早在我们在一起时就知道了……”
但他却从未想过告诉她,让她像一个傻子一样,跟害了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的儿子相知相爱,还生下孩子……
“哈、哈哈!”
她忽而就笑了出来,手中的剑刃应声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宋寒时望着这般绝望颓靡的她,眼中仅剩的光芒和柔情也逐渐隐藏,踏着地上那把剑刃上前,径直将她揽入怀中,“事已至此……阿照,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我们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夏倚照茫然地看着前方,漆黑灵动的眸子如今干涸成一口枯井,什么都不剩下,“我们原本就不该相爱……”
话音还未落下,她便感到腰间的力道猛然收紧,几乎快要将她折断。
她蹙眉,却猛地对上男人幽冷如深海的眼眸,仿佛万里冰封,“夏倚照,你怎么可以后悔?我们那么久的感情,我们还有阿回,你怎么如此轻易就说后悔?”
他一字一句,齿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胆寒,“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阿照,像如今现在这样就好,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只要她像现在这般,没有翅膀、没有权位,总有一天她的怒火与恨意也会平息,总有一天她的世界里只会剩下他一个人。
她会像春儿一样,每天期盼他的到来,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他不想要春儿,他只想要她。
她为何不能听话一些,就像十年前那般。
她那时明明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也同样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
他只想要回到从前,回到曾经两人没有任何龃龉、任何互相埋怨和误解的时候。
外头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殿中一片阴沉,隔着厚重的墙能听到殿外的马蹄声。
卫城匆匆打马而来,甚至都没时间去理会宋寒时立下的规矩,直直冲入凤照宫中——
“皇上!末将有要事禀报!”
宋寒时眸色一冷,顷刻间恢复平静,松开手,指腹在夏倚照柔腻的脸颊上划过,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
卫城一进殿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只是此时的他顾不得这些,连忙跪在了宋寒时身前,急急道:“皇上,萧国忽而起兵,意要攻城!”
“他们似乎是直奔皇城而来,按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要兵至城下了!”
第51章 城破 萧屿发了话,他要夏倚照。……
废后的消息传出去的那一刻, 萧屿便已经决定要攻打宋国。
他向来刑事果断,做了就是做了,绝无回头的可能。
摄政王当时在他身旁, 听到了他淡淡下的命令,朝他看了过来, “你确定要去收拾宋寒时?”
也许朝中那些大臣还以为他只是想要扩宽领土, 看上了宋国这块肥沃的土壤, 但摄政王倒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企图, 没说他是去攻打宋国,而是用的收拾宋寒时这样的字眼。
萧屿听了也只是勾了勾嘴角,神情没有大的波动, 将地势图展开在桌案上面,点了点。
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某一处,“这里, 她本应当完成, 却因为她离开搁置了。”
摄政王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蹙起眉头, “你该不会真的……”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宋寒时忽而抬眸用眼神打断他。
摄政王便识趣地不再说下去, 嗤笑了一声,“有点意思。”
凤照宫。
夏倚照的下巴已经被人捏得发红,男人却还在用力。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夏倚照这才出声阻止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想要推开他, 却被宋寒时一下就抱住。
他抱着她的腰,恨不得要将他折在他的怀中,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背, 眼神漆黑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眸色反而越发加深,“……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终于,他忍不住问出口。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心中,让他无法释怀。
早在夏倚照回来之后,他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去在意曾经的那些过去,无论她在笑过如何,只要她安全回来,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会像从前一样,再也不会分开。
可每日醒来,看到夏倚照躺在身侧,他便忍不住去想那些无关的问题——
那十年,她可否有对于旁人动心?
关于萧国皇帝的传言他自然也听说过不少,那个比起他来丝毫不逊色的男人。
夏倚照就这么去了萧国,他不可能什么手段都没做,除去那些暗中安插在她身旁保护她的那些人,自然也有打听敌情的探子。
而后带回来了一些让他心中一直波澜不止的消息——
同样都是男人,即便萧屿掩藏得得再好,可他也从那些细枝末节中窥见了一星半点他的意图。
即便他知道夏倚照绝无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他信任她,可嫉妒的藤蔓却早就已经在他心中扎根。
如今回到面前的情形,便又成了一把隔开二人之中的利刃,无法忽视。
自从卫城离开之后,宋寒时的反应就有些出乎夏倚照的意料。
他不但不关心攻城的事情,反而将卫城赶走,宫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像是有些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克制隐忍地望着他,想要她给他一个说法。
看着他似乎是控诉的眼神,夏倚照越发蹙起眉头,眼中到底是惊愕大过于愤怒,“我跟萧屿是什么关系?我们之间……”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她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冷笑着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自己做不到忠贞,也不要随意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宋寒时,我不是你,我不会因为寂寞就随随便便找一个替身,也不会因为分开十年就与别人有染!不要因为你自己是脏的,就看什么都是脏的!”
宋寒时丝毫不在意她言语里面对于自己的攻击,只直直地看着她,迫切想要一个答案,“当时你在萧国怀着宋回的时候,是他帮了你,对吗?”
他始终耿耿于怀,分开的那十年,他对她的牵挂和思念丝毫都不曾少过。
他也曾日夜来担心她在异国他乡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忍饥挨饿?
她肚子里面还怀着他们的孩子,他本应当好好照顾她,把她捧在手心里面,不让她受到任何风吹雨打,可他却只能够在远在千里之外想象一些他根本就见不到的事情。
他头一次觉得这世界上有这么难的难题,难到他根本就不知该如何解决。
难到每夜辗转反侧都想不出一个具体可行的办法。
他开始痛恨一切他能够痛恨的东西,可到了最后夏倚照依然没有办法回到他的身边。
一分开就是十年。
那十年,他也过得不好。
陆广山一个一个地往她身边送女人,他对夏倚照的在意似乎给了他某种信号,也给了许多人信号。
他的弱点太明显,明显到让他们以为只要是送一个与夏倚照相似的女人过来,就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他们不停地送、宋寒时不停地处理的时候,他也会厌倦,甚至有时候会产生一种莫名荒诞的想法。
他那无处安放的一腔情绪,是否能够转移到别人身上?
他想要补偿夏倚照,想要对她好,想要让她在他的宠爱下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生。
可如今夏倚照在另外一个国度,在那里也有另外一个强大的男人替她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