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低沉,似乎带了点威胁的意味,却让一旁的春儿听得心尖一颤。
她看了宋寒时一眼,恰巧男人也望向她,只是他脸色本来就不好看,这一眼越发冰冷,看得春儿通体生寒。
他的目光仿佛在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乾清殿,里面饱含着憎恶和厌烦。
她本就有些心虚,宋寒时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让她长居南沁殿无事不外出,可她担心宋寒时的胃疾,于是便亲手做了药膳端了过来,谁知道会刚好遇到夏倚照!
春儿来不及多想,立即跪了下来,语气慌张,“皇上赎罪!皇后娘娘恕罪!”
她先是磕了几个头,又跪走到夏倚照跟前,祈求道:“臣妾罪该万死,不该在皇后娘娘面前出现,惹娘娘厌烦,臣妾该死!”
夏倚照莫名其妙,刚要扯开她的手,就看到春儿忽而攀着她的腿抬起头,眼睛红红,哽咽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皇上只是思念娘娘过度,见臣妾有几分相似,便让臣妾待在宫中以解相思,绝对没有取代您的意思!”
“皇上对娘娘的一片真情日月可鉴!娘娘千万不要因为对臣妾的一点厌恶,就误解了皇上!娘娘要怪便怪臣妾吧!不要迁怒皇上……”
第8章 赎回 他没有碰过她
春儿伏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抖,似乎很害怕夏倚照会朝她发泄怒火。
可即便是很害怕,为了不让夏倚照误会宋寒时,她还是豁了出去。
夏倚照厌恶她没有关系,但是皇上是那么好的男人,她不想让任何人误解他。
“皇后娘娘,臣妾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还望娘娘不要再跟皇上斗气,皇上……皇上心中至始至终都只有娘娘一个人,甚至都不曾碰过臣妾……”
她说完,就长长地跪伏在了地上,闭着眼睛,眼睫轻颤。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是为了宋寒时,她还是说了出来,只要夏倚照不误解皇上,她的脸面又有什么重要呢?
夏倚照缓缓蹙起了眉头,本对她只是有些排斥,在听到她这些话之后又变成了一种荒唐的反感,“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解释。”
尤其碰没碰她这一点,宋寒时已经跟她解释了一遍,但从春儿嘴里说出来,便有一种莫名的恶寒。
而且她生气与否,也轮不到春儿来指手画脚,哪怕作为一个后宫嫔妃,她也不该对帝后之间的感情指指点点,甚至做一个自以为是的牺牲者。
夏倚照站起身,脸色似乎结了冰,“看来今日不是时候,臣妾先行告退,等皇上有空的时候再来跟您商量阿回的事情。”
说罢,她便起身行礼,只是甫一转身,春儿便连忙跪着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皇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您别生气……”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夏倚照闪避不及,下意识地抬起脚没让她碰到自己,谁知下一秒她却撞了上来,惨叫一声后又被甩开,看上去像是夏倚照踹了她一脚。
“皇后娘娘……”
春儿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随即连忙跪在地上,“是臣妾的错,臣妾不长眼,挡了皇后娘娘的路!”
夏倚照:“……”
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因为的确是春儿忽然上前挡住了她的路,她也没说错,可被她这么一认错,她却莫名其妙升起一点内疚,仿佛是她故意踹了她一脚泄愤,即便她自己知道她并没有故意,但是春儿的确是被她踹了一脚。
她抿了抿唇,实在不想看她这般可怜。
夏倚照本就不愿意找她的麻烦,她想要帝王恩宠实属正常,与夏倚照有承诺在先的人是宋寒时,不是她春儿,这点她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春儿这般,倒是莫名其妙显得她面目可憎,像个蛮横的妒妇。
“……你不必如此。”夏倚照蹙着眉头,叹了口气,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本意是要拉她起来。
只是春儿却像是受惊了一样,又像是怕她,看到夏倚照伸出手只以为她要打她,连忙抱着脑袋后退了几步,“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
她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着实可怜,只是夏倚照此时却无心欣赏,而是看着她抱头时露出来的手腕处脸色骤变——
那里赫然印着一张男人的侧脸!
即便春儿的手腕处高高肿起,还是一片猩红,但男人的肖像轮廓依然栩栩如生,只一眼便看得出来就是宋国如今的真龙天子。
夏倚照定定地看了几秒,忽而轻笑出声,收回了手。
她只起身,回过头来看了身后的宋寒时一眼,“昨夜你本打算废她出宫,只是话还未说完庆忠便将你喊了过去,说她寻死,而回来后你就再也不愿意松口了,想必她也不是真的寻死,只是在手腕上刺了你的模样?”
宋寒时下颚紧绷,只定定地看着她,墨色的深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夏倚照如今也不想等他的回应,那样太傻,既然他沉默,那便是默认,“所以你突然改变主意,就是因为她这般爱你,你心疼了、舍不得了?”
她的语气太过于漠然,轻飘飘地落了地,却让男人的脸色骤变。
他冷眸直直盯着她,语气沉郁,“阿照,不是你想的这般……”
“那是哪般?”夏倚照忽而打断他,“你清楚明白告诉我,是哪般?”
宋寒时闭了闭眼,一时无言。
夏倚照看他这副模样,顿时轻笑出声,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宋寒时看着她旋然而去的背影,眼眸一深,下意识就站了起来,低声唤她的名字,“阿照……”
面前的人仿若没有听到,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快步出了门。
却在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停住脚步,鼻子一酸,眼角迅速泛起了泪光。
夏倚照连忙咬住下唇,指甲死死掐进肉里,另一只手飞快地擦掉自己的眼泪,继续大步离开。
没出息,不准哭!
*
乾清殿一时只剩下春儿,以及一脸阴霾的宋寒时。
她看着男人阴沉到可怕的脸色,咽了咽口水,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皇上……”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熬好的汤盅,走到宋寒时面前,柔柔道:“这是臣妾彻夜熬好的药膳汤,皇上日理万机落下胃疾,喝这个会好受很多……”
“滚!”宋寒时冷冷打断她,看都没看她一眼,手一挥,那盅汤便被挥落在地——
洁白的盅罐顿时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汤汤水水全都洒了出来。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后,幽幽升起一股药香,春儿被他径直甩在地上,手掌按在了那堆碎片里,疼得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她眼睛顿时通红,定定地看着洒了一地的汤,本能地要去拾捡那堆碎片,“皇上……汤……”
宋寒时似乎才回过神来,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冰雪还未消融,“你做什么?”
他蹙起眉头,看到满地的碎片和汤汁,只觉得烦躁,“朕昨日便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在朕与皇后面前,你……”
“皇上……皇上……”春儿忽而跪走了几步上前,语气慌乱地打断他,“这汤很烫,皇上有没有被烫到?”
她说话时语气里满是着急和心疼,只顾着查看皇帝身上有没有受伤,却没想到她的手也暴露在男人眼皮底下,上面除了那天刺纹上去的狰狞轮廓之外,掌心也被碎瓷片割出了许多道密密麻麻的伤口,甚至还有一些碎瓷也嵌了进去,看上去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宋寒时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抓紧她的双手。
定定看了良久,竟是半晌无言。
*
那日不欢而散后,夏倚照再也没有踏入过乾清殿。
而宋寒时似乎也没有主动破冰的打算,但是差人送来一批德才兼备的夫子,意为让她挑选。
即便夏倚照再怎么膈应他,也不会在宋回的事情上懈怠,认认真真挑选了一遍,还写下几点自己的看法意见差人拿给宋寒时看,问他是否有什么真知灼见。
彼时,宋寒时正在御书房描摹书画。
他似乎也不曾想到,等待了十年,他依然需要通过这些画来思念夏倚照,而画中人却稳稳居在凤照宫,不愿意见他。
庆忠公公进来时,他下意识蹙起眉头,不耐烦道:“告诉贵妃,以后若是再送一些无用的汤水过来,便让她与南沁殿那群人一起滚。”
庆忠公公连忙跪了下来,擦了擦冷汗道:“皇上,是皇后娘娘……”
宋寒时手上动作一顿,眉眼倒是展开了一些,虽然看着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是周身的气场明显柔和不少。
“她过来了?让她来御书房。”
他话音落下,又叫住庆忠公公,“等等,她在哪?朕与你一同去找她。”
庆忠公公默默垂头,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如今在凤照宫,只是差奴才带了书信过来。”
宋寒时闻言神情有所收敛,但心情似乎依然不错,“呈上来。”
他扔了手中的笔,将书案一些玩意随意挥开,庆忠公公看得肉疼,那些墨宝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似乎还比不过皇后娘娘随手写的一封信。
宋寒时接过来,将其展平,看了又看。
只是越看,脸色越不妙,“……她就只写了这些?”
全篇都在“阿回、阿回”、竟不曾提起他半个字!
庆忠公公只能诚实点头,“皇后娘娘催促皇上快些回信,太子殿下的学业误不得……”
“哗啦——”
公公还未说完,桌上的东西一下全被扫落在地,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抬头一看,宋寒时的脸色沉得有些吓人。
他连忙跪着磕了几个头,颤着声音道:“皇上赎罪,皇后娘娘应当只是与您赌气,皇上千万不可当真,娘娘定然是等着您去哄她的……”
宋寒时闻言清醒了些,有些躁郁地揉了揉眉心,半晌才冷静下来,“你说……她当真是等着朕去哄?”
“千真万确!”庆忠公公是看着宋寒时长大的,最是了解他的脾性,怎么不知他心中所想?
“皇后再如何是巾帼之才,也是您的妻子,是个女人,自然是希望被夫君甜言蜜语哄着的。”
宋寒时沉思,“……是这样?”
只是他不会说那些话,夏倚照似乎也没要求过,一向是她漂亮话说得最多,誓言说得动人无比,他也深深信服。
相信她会永远忠于自己,妻子忠于丈夫,将臣忠于帝王。
第9章 底线 她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自从那一次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很久没有见面,期间夏倚照让人送了信给宋寒时,当然只问了宋回学习上的事情,其余的一概没有提起,但迟迟没有等到宋寒时那边的消息。
夏倚照本就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眼看宋回已经荒废了好几日,几乎每一日都只跟着她习武练基本功,而书本上的知识却是一点都没有学,那几个夫子只是白白浪费在东宫。
因着那几个人性子都不一样,教育方式也不一样,夏倚照并不敢贸然让他们上去教,学习应当专而精,尤其是小宋回这般年纪的小孩,三分钟热度,本就是好奇心旺盛,若是教学也杂而乱,则越发无法集中注意力。
宋回本来还算听话,只是这段时间也许感受到了夏倚照那有些烦躁的情绪,他的性子也漂浮起来,就连马步都没有以前那么稳。
夏倚照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刚要自己亲自去问宋寒时,一起身,却看到好几日没见的庆忠公公匆匆走了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
夏倚照看了他一眼,停住了脚步打量着他,“庆忠公公……”
庆忠公公一直跟在宋寒时身边,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是他身边的亲信,有的时候他出面便代表着宋寒时的意思。
她一下子便明白什么,走到他面前,“他怎么说?”
庆忠公公自然知晓她在问谁,只是宋寒时并没有让他传达消息,而是……
庆忠公公欲言又止,让身后的人将宋寒时给夏倚照准备的东西给呈了上来,“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给您的。”
夏倚照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有些不耐烦。
她和宋寒时之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两个人之间还横着春儿,若不是因为宋回的话,她根本就不愿意和他说话,勉强和他讨论夫子的事情也完全是看在宋回的面子上。
他这个时候不给她回话解决问题,给她送什么东西?她又什么都不缺。
夏倚照心中虽然不耐烦,但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套貂皮:有袄子、有靴子、还有一条雪白的围脖,端端正正地放在木盘上,那皮毛的光泽和亮度她只一看便知道是好东西,应当只有皇家才有,且都是上品。
她的神情有些莫名,拿起来摸了摸,看向庆忠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庆忠公公低着头对她说:“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特意为您猎来的貂皮,皇上说娘娘您一到冬天就四肢冰凉,身体虚寒,所以特意为您猎了这貂,吩咐尚衣局按照娘娘的尺寸裁制,皇后娘娘穿上这一身,身上便不会有不温暖的地方,全都是皇上的心意。”
当然这话宋寒时是说不出来的,而是庆忠公公擅自做主将他的心意给表露出来,左右也差不了多少,大抵是这个意思,既然皇上不好意思说,那便由他代劳。
他本以为夏倚照应该会感动,谁知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些东西,一直没有说话。
庆忠公公心中忐忑,皇后娘娘和寻常女子不一样,但到底是个女子,不应当没有任何触动啊……
庆忠公公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却看到了夏倚照的眸色越发加深,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