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谁知她竟然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女将军?
他脸色煞白,颤抖着求饶,“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错手将您推入河中……”
宋寒时沉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闻言已经在酝酿着杀气。
果然是他——
他接过夏倚照手中的剑,刚要上前,就被夏倚照拦住,“别急,他还有用。”
宋寒时并未停手,“他差点害死你。”
且他说的错手显然是在为自己开脱,很明显是故意想置夏倚照于死地。
一想到夏倚照若是真的……真的死在这人手上,他便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
夏倚照看他这般阴鸷,心中无波无澜,甚至还觉得可笑,“差点害死我的人多了去了,从前也不见得你有多激动。”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像是戳中了宋寒时的痛处。
他后退一步,喉咙干哑,苦涩得翻滚着某种情绪,“阿照……”
她只是随口一说,可他却想起了从前许多事情。
那许多次,他为了心中的难言之隐,让夏倚照身陷险境。
甚至于为了一己私欲,不曾处罚差点害死她和宋回的春儿。
方才的怒火被浇了个透。
宋寒时忽而感觉自己是最没有资格关心她、为她出头的人。
在场的任何人都能为夏倚照斩杀叛徒,除了他——他本身就是个曾伤害过她的叛徒。
大约等了半个多时辰,依旧没有见到萧屿的身影。
夏倚照蹙起眉头,“过去瞧瞧。”
“是。”
旁边的人应了一声,看了那个巡检一眼,“将军,这个人怎么处置?”
“先绑起来,待我和皇上回来之后再做处理。”
“是。”
夏倚照正要离开,宋寒时立刻跟在她的身后,“我跟你一起去。”
夏倚照闻言看了他一眼,“不必,你留在这里,如今我跟你之间已经没什么关系,你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巡检。”
“我跟你一起去。”宋寒时还是坚持道:“这边的地势我比你更熟悉,他迟迟没有回来,兴许是遇到其他的麻烦。”
夏倚照闻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也没有再拒绝。
她带了几个人,朝着萧屿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走了几里路之外,便看到跟在萧屿身边的几个人正在沿河打捞,走过去问他们,“皇上呢?”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们转过身来,发现是夏倚照,立刻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将军!”
其中一个脸色白得有些吓人,像是见了鬼一样,“方才那些人都说您落了水,顺流而下去打捞,皇上不愿相信,如今还在下面不肯上来……”
这还是他们委婉过后的说法,他们从未见过萧屿那般急切的模样,脸色沉到像是要杀人,却又什么都不说,只一言不发地派人去,自己也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夏倚照的下落。
夏倚照闻言眼神颤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是顺着那些人说的方向走去。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黑衣男子不断寻找自己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焦躁不安。
只是到了他们说的地方之后,却不曾看见萧屿。
“为什么只有你们,皇上呢?他在哪里?”
水中那些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抹了脸上的水,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倚照,“将军,你怎么会……”
“我没事,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皇上现在在哪里?”
那些人往四周看了几眼,似乎也有些诧异,“皇上方才还在这边寻找,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夏倚照脸色一沉,神情越发难看,“你们是守护皇上安全的,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她语气里面明显带着一点愤怒,宋寒时在一旁听着,目光闪烁,心里面生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这就是看着她关心别人时的感受吗?原来这般煎熬。
似乎连夏倚照自己都不知道,她如今对于萧屿已经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会为他的生死而担忧。
还未等他从这些情绪中走出来,便看到夏倚照已经独自一人顺着原来那条路走过去。
宋寒时瞬间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他。”夏倚照径直甩开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宋寒时硬着头皮跟过去,“你明明知道那一处地势险峻,你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办法……”
夏倚照根本不听他的话,才走了几步,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道。
兴许是先前在山洞那里面闻够了这种味道,她蹙起眉头,慢慢握紧了拳头,“他受伤了……”
她一开口,声音便沙哑无比,明显在担心萧屿。
宋寒时只能忍住心中那股难言的刺疼,对她说:“不一定是他的血,你别着急……”
即便是对萧屿有所芥蒂,可他还是不愿意看到夏倚照为他伤心难过,只能够开口安慰。
可夏倚照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存在,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用剑砍掉周围的枝叶继续往前走。
即便被那些荆棘划破了衣裳,她毫不在意,先前那些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黏腻粘接,看上去疼痛躁痒。
宋寒时眸色闪动,跟在她后头一言不发。
夏倚照并不在意自己身后跟了一个人,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
忽而听到有什么东西被踏碎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往前看去,就看到远处一道人影。
那人也注意到她,往这边看了过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江面上水汽氤氲。
看到夏倚照的那一瞬间,男人如死水一般寂静的眼眸一下子绽出光彩,猛烈地震颤着。
看到萧屿还好好地站在那里,夏倚照瞬间松了口气,刚要抬腿过去,就看到那人已经朝这边大步过来。
她还从未见过男人眼中有那般浓烈的情绪,如一阵狂风骤雨般席卷至她面前。
“皇上……”还未等她开口,面前的男人便已经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她听到耳边萧屿剧烈的喘息声,带着粗略的沙哑以及浓重的情绪,似乎还带着一丝后怕,在她耳边沉沉道:“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他就这么抱着她,一旁的宋寒时几次握紧拳头,才忍住想要上前分开他们的冲动。
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哪怕亲眼看着别的男人拥她入怀,他也没有那个身份去干涉什么,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甚至,连给她一个拥抱都是奢望。
第79章 过去 都已经过去了
夏倚照被他抱得有些疼, 忍不住要挣扎,萧屿却越反抱得更紧,“不要推开我。”
他的声音沙哑, 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可细听下来却还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祈求。
夏倚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这般模样, “你……”
她刚想说些什么, 可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嘴角, 什么都没说, 也没有推开他,伸出的手放在半空中,就这么迟钝地僵着, 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一旁的宋寒时看着,眼睛里面是浓浓的悲怆。
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如今对萧屿的纵容, 是何等的伤人。
萧屿全身湿透, 刺骨的冷意让他无比贪恋夏倚照身上的那点温暖。
他几乎要用尽全力抱着她,才能够让自己好受一些。
方才听到她落水的消息, 不可避免地慌了阵脚,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时刻, 狼狈、难以接受现实、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她。
她不会有事,他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如今人已经在他怀里,他的理智才恢复了一些,意识到自己身上带着满身的凉意, 松开了手, “……冷吗?”
萧屿后退一步,像是有些恼意。
他一身的寒气,不要侵扰到她才好。
夏倚照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看他这副模样,忽然就叹了口气,“你傻不傻啊?”
她忍不住骂了一句,立刻对一旁的人说道:“快拿一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是,皇上!”
夏倚照走到他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受伤了?”
萧屿下意识地藏起左手胳膊,背在身后,“并未。”
话音落下,他又突然蹙起眉头,视线在夏倚照身上上下打量,“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夏倚照摇了摇头,见他突然伸手要来检查,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没事……你身上有一股血腥味,确定真的没有受伤?”
萧屿并未回答,眼看不远处一行人朝这边过来,便让随行的大夫先给夏倚照检查。
确认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之后,这才吐露自己的伤情,“方才在水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并不重……”
他话还没有说完,夏倚照就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这么重要的事情,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没事……”萧屿还想安慰她,但是看到她一脸着急的样子,想说的那些话突然又全都忍了回去,定定地看着女人的侧脸。
这段时间,他见到的几乎都是她一成不变的模样。
不管是喜怒哀乐,她都控制得很好,淡淡的,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他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这么真实的神情,在以前她只会对着宋寒时和宋回这般。
如今终于看到她的脸上有一丝情绪是被自己所牵动的,这种滋味,萧屿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沉沉地看着她,“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还会有事?”
……
宋寒时比任何人都知道,被夏倚照放在心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只要是认定一个人,便会为他冲锋陷阵,也会为他刀山火海,她骨子里面便带着克制和忠诚,只要没有背叛,她便能够不变到天荒地老。
她就是那样一个心性坚定的人,倘若他不曾欺骗她,他们原本可以拥有一个圆满的未来,是他亲手把她推开。
宋寒时无数次地意识到这件事情,心口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看到他们二人如今越走越近的模样,他束手无策。
可那些细细密密的疼意并没有消散,反而啃食着他的血管,没有办法缓和,哪怕是一分一毫。
他终于明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旁人越走越近,是种什么样的感触。
更何况还是在他与夏倚照早已经结束的时期,他们早已经没了牵扯,她有那个权利走向萧屿,走向任何人。
而他只是单恋着她而已,那些嫉妒和酸涩就已经让他如此难以忍受,甚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一样难以呼吸。
——当时还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的夏倚照,在看着他和春儿之间的那些相处时,是怎样的难过和伤心?
他只让她等、让她相信他,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那么痛苦。
他爱她,想要保护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一生安乐,无忧无虑。
可最后都成了她心上的伤口和刻痕,难以愈合。
等到真正愈合的时候,便是她放下他的时候。
如今她的心里早就没了他的影子,或许剩下一些淡淡的痕迹,想起时会有丝毫的波澜,可终究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浪。
宋寒时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早已经不爱他了。
……
回程的路上,萧屿一直没有提起宋寒时。
他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看在夏倚照的面子上,一直没有拆穿——如今想来也没有打算要拆穿。
只是一想到他们两个先前可能独处,心头便有些郁卒。
夏倚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是他的伤口隐隐作疼,便催促道:“让大夫快一些!”
说完,她又蹙起眉头看向这个男人,“先前若是不曾先确认我没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让大夫先给你看?”
萧屿分明是打算,如果她受了伤,便让大夫给她看,将自己受伤的事情隐藏起来。
毕竟他是皇帝,两人受了伤,在只有一个大夫的情形下,自然只会先保障皇帝。
夏倚照眉头皱得越紧,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萧屿没说话,看到她蹙起来的眉头,忽而轻笑了一声。
见他还有心思笑,夏倚照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你笑什么?”
她跟他非亲非故,不过是君臣关系,即便是他对她有所求,但她并没有什么好回应给他的,更没有什么好回报。
他实在是不至于为她退步至此,好似他什么事情都是在为她着想,不曾存在半点私心。
萧屿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开心。”
“倘若是被毒物咬了,还会这么开心?”夏倚照难得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一句,语气不太好。
但她语气再不好,似乎也少了先前的疏离。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与他的相处之中,那渐渐放松下来的态度。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浓,“既便如此,也开心。”
夏倚照:“……”
她觉得自己跟他根本就无法沟通。
……
夜幕下垂。
他们离开得太远,便在河岸旁一处平地驻扎下来。
远处不时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声声入耳,萦绕在整个河岸,惊起一阵涟漪。
夏倚照一额头的汗,终于停了下来,坐在篝火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个巡检一开始还有些嘴硬,只是到了后面严刑逼供,也没有撑过几个来回,便将背后主使全部都抖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