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住的那些秘密,就让一切过去之后,归于尘土,现在的他只想要祈求夏倚照目光的垂怜。
夏倚照像是看着一个无比陌生的人。
周围那些人都很有眼力见地垂下了头来,像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营帐这边上演这一幕,只是他们训练有素,自然是不会乱听乱看。
夏倚照深吸一口气,“放开!”
她冷声道:“若再不放开的话,别逼我动手。”
宋寒时眼神一颤,这才缓缓地松开手,垂着眼眸,“当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我不知道已经重复过多少次。”夏倚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现在我不介意再告诉你一次,不可能,现在、将来、以后,我们两个都不再有可能了。”
“为什么?”男人突然颤抖着问了一句,“你不爱我了吗?”
“早就已经不爱了。”
“半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夏倚照这一次没有这么快回答,她先是回想了一会,感受着自己心脏的地方,然后抬起眼眸看着他,“在你和春儿在一起的那一夜,这颗心早就已经死了。”
宋寒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猛地抬起头,那死灰一般的眼睛突然迸出一些亮光,“可那是假的,我从来就没有碰过她!”
“哪怕是假的。”夏倚照淡淡打断他,无视了男人眼里浓重的失望和哀愁,“哪怕你真的没有碰过她,但对我来说那已经不重要了,那一日感受到的痛苦已经足够支撑我把对你的感情都遗忘,哪怕是重新开始,我也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一日的痛彻心扉。”
哪怕他真的没有碰过她,她也不再愿意回头。
宋寒时分明清楚这件事情,但是夏倚照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当肝胆俱裂。
他明明就知道的,她早就已经放下了,往前走了,又怎么可能在意他和春儿之间的那些细节?
可他还是想要告诉她,那些画从来都不是春儿,全部都是她。
他的脑海中也从来就没有过别人的影子,一直想着的人都是她。
她愿意为他远走他乡,一走就是十年,还诞下宋回,他又怎么可能守不住那一点寂寞?
他承认将春儿带回宫殿时会有一点恻隐之心,但在当时的情境之下,那也是无奈之举。
倘若但凡有其他的办法,他也不会这样做。
那些细小的情绪在夏倚照面前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绝对不会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
在书信中没有提及这件事情,也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不想让夏倚照担心,但到最后却又变成了隐瞒。
他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他一直这样下去,解决好那些事情,他和夏倚照之间就依然有回转的余地。
只要他能够抓紧时间。
可他心里面明明知道,只要是踏过夏倚照的那一条底线,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会破碎。
他是知道的,为什么要抱着那样侥幸的心理去做那些事情?因为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岔路,无论是选哪一条都有可能粉身碎骨,他只能冒险去选择其中一条,希望之后能够得到夏倚照的原谅。
可现在看来,他选择那一条路恰恰是把她往反方向推走。
他的情绪终于不再那么激动,像是想清楚什么似的,眼里面的红色也逐渐褪去,看着夏倚照问她,“你方才从帐中走出来……”
他想问的那些话忽然就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卡在他的喉咙,一张嘴便是浓重的血腥味,让他不敢再发出任何的音节。
只能够停顿了半晌,才重新换了个说法,“……你要跟他在一起吗?”
夏倚照本打算转身离开,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她像是有些诧异,完全不知道宋寒时为什么会这么问。
但她甚至想都没想,就把他口中的”他”带入了萧屿,瞬间就沉下脸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宋寒时你这样有意思吗?”
先前在帐中的那些情绪一下子就被挑起,夏倚照强忍着走到他面前,“从前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甚至在那十年里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你不但污蔑我跟他之间有所首尾,甚至还说出宋回不是你的亲生骨肉这种话!你当时是不是还以为宋回跟萧屿有什么关系?”
她隐忍了许久的话如同无数的刀子落在男人的心口上,宋寒时仓皇后退,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在夏倚照面前无所遁形,甚至只想远远逃开。
他过去所做的那些事情无法摊开在阳光底下,即便与春儿之间的那一段,他可以说是另有隐情,可是萧屿的事情他根本就无法辩驳。
他的确是嫉妒过,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过。
也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那么丑陋的情绪,一旦沾染上那种东西,他就会变得非人非鬼。
现在的他都没有办法去回忆从前那个自己,当时的他怎么会说出那么丑恶的话?就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令人作呕。
看着他张皇失措的模样,夏倚照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快慰,反而心里面涌起一股怒气。
她看了宋寒时几眼,“好,既然你想掰扯,那便过来掰扯清楚!省得你总是意犹未尽!”
说罢,她沉沉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宋寒时看着她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跟了过去。
营帐外头,一片黑暗之处,两人相对而站。
夏倚照此时也顾不得那些礼仪法规,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问你,你当初对宋回那个态度,是不是以为我和萧屿之间有什么?”
她心里面很清楚他的那些反应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此番并不是要他解释,只是质问。
她和萧屿之间,她心里面很清楚,在那十年间清清白白,并没有半点私情。
第81章 维护 你不该随意中伤他!
夏倚照甚至都并未从哪一处听过他们两个之间的流言蜚语, 从来没有任何人将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他们之间相交甚少,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少之又少,她对萧屿的印象也仅限于听说和听闻。
她不知道宋寒时为何会强行将他们两个之间造出一些莫名的联系!
宋寒时闻言眼神动了动, 有些干涩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倘若我说出理由, 你定然会觉得是我在往他身上泼脏水, 或者是在诋毁他。”
听了他的话, 夏倚照眼珠子转了转, 忽地笑出声,“应该不会是你觉得他早就对我动了心思,而且你也知道这件事情, 只是隐忍着不说吧?”
宋寒时没有说话,只沉默着,深深望着面前的女人。
夏倚照忽然就变了脸色, “你以为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像你这般三心二意, 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宋寒时没有说话,虽然早就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但亲眼见到她为另外一个男人辩护的时候,心里面还是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的眼神跳跃, 手中的拳头紧了又松,忽然带着一丝颤音地说,“倘若我告诉你事情就是像你想的那样……”
“你什么意思?”夏倚照忽然吐出一口气,有些冷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像是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语气里面充满了不耐与质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跟萧屿之间要有什么,早就已经发生了什么, 何必要等到现在?”
“我知道、我都知道……”宋寒时打断她,却又肯定道:“但是事实就是,他早就已经对你动了心思。”
他想,事情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他也许没有办法挽回夏倚照,可更不愿意看到她走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就算是他们只能够抱着遗憾到老,他宁愿她孤独终老,最后黄泉路上也只能与他作伴,也不要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人。
他知道他的想法有些自私,甚至是有些卑鄙的。
可他心里面便就是这么想的,倘若他们最终只能够走向结束,他也不愿意让其他的任何人拥有她。
察觉到自己几乎阴暗扭曲的想法,宋寒时闭了闭眼睛,先前以及与自己心中那些卑劣天人交战过,可最后还是理智落了下风。
他就像是一个落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明明已经在不断地下沉,却怎么都不愿意放手。
他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在你离开的第二年,他就对你动了心思……”
夏倚照打断他,“不可能!”
她几乎是有些愤怒地瞪着他,觉得他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在为他的所作所为找借口,“根本就不是真的!第二年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与他见面,他怎么可能对我起心思?”
宋寒时忽然笑了一下,“你忘记了,第二年的时候你生下宋回,那段时间过得非常艰难,我派出去的探子便多了一些……”
那个时候的他也没有想过堂堂萧国的皇帝会对他的妻子、他的皇后感兴趣。
他知道夏倚照对人的吸引力有多大,但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更不是大部分男人所追求的对象,她太要强,也太刚硬,甚至有的时候比男人还要不愿意低头,比起那些小意温柔的女人,她更像是一个离经叛道的标本。
可他偏偏就是被这样的她吸引,从系这世界上便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旁人再也没有办法与她相比。
宋寒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独独就非她不可,可等到他自己发现这种感情的时候,早就已经泥足深陷。
如果当时他能够及早地发现这些情感,能够在一开始就选择与她摊牌,会不会他们现在的结局变得不一样?
但一切都没有如果。
他选择了欺骗这条路,就只能够一直走下去,把所有的秘密带进坟墓,不愿意再让夏倚照知晓。
连同夏将军死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并都吞到肚子里去。
所以即便他知道他爱上的女人如何与众不同,却也从来未担心过她会离开自己,夏倚照这样的人并不是众人争相抢夺的对象,美人都是作为资源被互相争抢,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变成男人身上的勋章,体现他们的地位,美貌给他们带来的感情都是可以量化的。
但是夏倚照不一样,她自己身上便荣光加身,不需要去给别人做陪衬,自己站在那里便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不用依附谁而活,也不会离不开谁,所以她敢如此付出,爱得时候那般轰轰烈烈,不爱的时候可以转身就走。
他从未想过她会走,他那时候甚至以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会欣赏像她这样的女人?她是优秀到耀眼,可依然也让人惧怕她的光芒。
宋寒时只想要让她藏在身边,做他一个人的明珠。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够那样,夏倚照根本就不会容忍他用那样的方式去爱她,于是他只能够让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他们那个时候都年少,根本就不懂得感情为何物,于是跌跌撞撞,却对彼此倾心。
他病入膏肓,完全离不开她,夏倚照也对他一心一意,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宋寒时原本以为他们两个是天造之合,没有任何人能够将他们分开,也不会有其他的人发现夏倚照身上的光芒。
——可是萧屿发现了。
那本身就是他害怕的事情,他宁愿将夏倚照永远藏起来,也不愿意放她一个人离开。
她吸引来的那些旁人的目光,无论是什么样的眼神,他没有办法确定那些人里面没有像萧屿这样——从一开始的敌视、试探,到后面的倾心沉沦。
就如同他一样。
他看到萧屿做出的那些举动,就如同他第一次遇见夏倚照那样,一步一步,到最后会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只有他心里明白。
于是他第一次感到了慌乱,他以为这世界上只会有他一个人那样看待夏倚照,可却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存在。
那个男人并不逊色于他,甚至是一个传奇。
他原本才是那个唯一会欣赏夏倚照的人,可如今多了一个像萧屿。
如若夏倚照发现旁人会用跟自己一样灼热的目光看着她,她会不会也发现旁人身上她所欣赏的地方?她会不会也觉得萧屿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嫉妒得发狂。
明明知道那些都是没有来由的猜测,可他还是被那些负面的情绪给裹挟了理智。
在没有办法去到她身边的那些夜晚,他有时候甚至还会做噩梦,远远地看到夏倚照和萧屿离开,他只能够看到他们的背影。
任他如何向前去追,都没有办法靠近他们。
每次他从噩梦中醒来,满头大汗的时候,身边都没有一个人。
宋寒时无数次地想要放下现在的一切,去到夏倚照身边,带着她远远离开,可责任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密不透风地将他压制住。
从前的那些秘密也像枷锁紧紧扣住他,让他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过活。
他本来就活得压抑,夏倚照是他唯一的慰藉。
那十年不只是磨练了夏倚照,也同样嗟磨着他的神经。
他就像是一个扭曲的人,来来回回在那些情绪中反复挣扎,最终煎熬成一个散发着腐臭气味的烂人。
他的挣扎神色全部都落入了夏倚照的眼中,却让她越发觉得面前这个人面目可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了让我断了和他之间的可能,所以连这样的谎话都说得出来?”
“你还是认为我在说谎……”宋寒时的神情似乎是有些受伤,“我说的那些全部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那个时候我跟萧屿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你告诉我他到底是如何倾心于我的?”
“你们见过。”宋寒时忽然打断她,定定地看着她,“你们见过。”
他无比肯定地说:“就在那一次,你与当地的官员们发生了冲突,他们想要除掉你,认为你心怀不轨,并没有真正想要为他们出力,而是有别的阴谋,于是想要对你出之而后快,那一个晚上是谁救了你,你还记得吗?”
宋寒时握紧拳头已经没有办法再压制他的情绪,那些鲜血从指缝中流淌出来,不停地往下低落,让他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