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打算永远烂在肚子里,可此时此刻却只能选择说出口。
“那天来救你的人就是他。”
夏倚照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他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到许多年前,那是她刚到这里的第二年,什么都还没有融入,举步维艰,更何况肚子里面还有孩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
那几乎是她最痛苦的一年,她记得萧屿当时对她唯一的照顾就是不会因为她是一个孕妇便对她有所偏看,说他不会卑劣至此。
而他对她许下的这个承诺也是在那天晚上、她差点遇刺之后。
在那之前,她跟萧屿根本就没有过半分交集。
那天晚上她才刚入睡,便听到了一阵不同以往的声音,便打起精神来,那个时候因为肚子太大,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穿起铠甲,孕期的那些反应折腾得她不复以往的警惕与活力,那晚险些被那些人给得逞。
她只记得的确是有人来帮她,却并未表明身份,后来她也去调查过,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够作罢。
她没有想到会是萧屿。
倘若真的是他的话,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宋寒时见她像是记起来的样子,松了口气,上前一步,“现在你肯相信我说的话吗?”
夏倚照却突然惊醒过来一般,猛地看着他,“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也只能证明一件事情。”
她摇了摇头,“萧屿是正人君子。”
“即便像你说的那样,他那个时候对我动了心思又如何?他藏得比谁都深,更没有妨碍你我之间的感情。”
她之所以不肯相信宋寒时说的话,就是因为萧屿并未表现出半分的情意来。
甚至还会避免两人的相见,有时候夏倚照都觉得萧屿似乎对她有什么意见,那十年几乎不会与她商议要事,都是让人代为转达。
如此想来,他兴许只是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只是为了藏住他的心思,不肯给她带来困扰。
思及此,夏倚照无比失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宋寒时,你我之间的事情应该你我之间解决,你又何必牵扯旁人?更不应该随意中伤他!”
第82章 动心 他太像是争风吃醋了
“我中伤他?”
宋寒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我中伤萧屿?”
他一下子就握紧了拳头,“他有什么值得我好中伤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你如今连我都不信,便要去信那个阴险小人?”
“他不是你说的阴险小人!”夏倚照打断他, 眼神已经有些不耐, “不要自己是什么样, 就把别人想成什么样……”
“夏倚照!”宋寒时终于忍无可忍, “你为何这般维护他?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你便清楚了吗?”夏倚照直接反问他,看着他时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早就没有了从前看着他时那全身心纵容崇拜的样子,只剩下冰冷和失望。
“你也不了解他,又为何凭空断言他是阴险小人?起码在我与他相处的过程中, 从未见过他有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她亲眼所见, 自然信任萧屿的为人。
倒是宋寒时身上有无数让她无法接受的阴暗之处。
他给她的伤害和创伤,全都是她亲身经历, 而萧屿却从未在她身陷囹圄时逼迫于她。
他也许像宋寒时说的那样,很多年前便动过心思, 可他从未让夏倚照察觉,说明他不曾有过插足的想法。
她又如何能依照宋寒时口中说的那些只言片语对他进行审判?
即便是从前她全身心爱着宋寒时的时候,她也定然不会随意相信他说的这些话,更何况如今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宋寒时在她这里的信誉度也早就清零。
听着她清凌凌的话语, 宋寒时握紧的拳头松懈片刻, 像是已经放弃,可顷刻间又忽而攥紧,“他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 他的眼尾忽然泛起一抹红色,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依靠这种手段来对付萧屿,属实下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也低了许多,变得有些委屈,“别跟他在一起……”
他忽然伸出手,牵住了夏倚照的衣袖,轻轻往外扯了一下,“别跟他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听上去似乎带着一丝祈求。
夏倚照望着他,眉头紧紧地蹙起,“你这是又换了一种方式?改用示弱想要达成你的目的?”
宋寒时喉头一哽,“阿照……”
他如今无论做什么,在夏倚照眼中都是别有目的。
他早就消耗了她的信任,这是他自作自受。
他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叹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憎恶我……可我心中真的从未有过旁人。”
他抬起眼眸,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直直道:“我知道你在意什么,也知道你从来不是会回头看的人,可我只想告诉你,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不曾背弃对你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我所想的,对于春儿……我从来就没有旁的感情,对她只是利用……”
这些事情夏倚照已经知道,但听到他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却只觉得反感。
她忽然就甩开他的手,“你不必在这里与我强调一次,我知道你从前的所作所为兴许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可当你选择用这样的手段去谋求成功之时,你我之间便已经有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夏倚照声音微凉,“你也明知我不会赞同,可还是那般做了,说明你早就已经做好了要与我陌路的准备,既然已经做好准备,此时此刻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从前无论是何样的境地,宋寒时心中都始终残存着一丝希望。
可夏倚照方才这句话,却是真真切切地扎在了他心上。
装?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用这样的词汇形容自己与她的感情……
眼尾那一点红逐渐弥漫,带着一丝疯狂,占据了他的眼眸,原本带着一丝清醒的思绪如今也变得不理智起来。
“我在你眼里,就只剩下装出来的模样?”他用力地攥着夏倚照的手腕,顾不得什么。
如今夜色弥漫,他只用力地攥住她,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看到她的眼中就只有自己的倒影,自欺欺人一般自我安慰,仿佛她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夜色四合。
夏倚照知道如果不跟他说个清楚明白,此后还会有再多这样不必要的纠缠。
于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对我依旧情根深重?”
听到她完全否认他们过去的感情,宋寒时忽而就有些激动,“那十年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吗?阿回对你来说也什么都不算吗?”
夏倚照没有说话,嘴角紧绷,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算的话,就不会有那十年……那十年你与春儿在一处,即便你说的是利用她,可你们真的在一起时,她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都不是假的,但凡你有一刻钟的偏离,对于我而言,那便是永远无法消糜的针刺。”
“无论如何我们之间都回不到过去,为何不直接放手?”
如同完好无损的贝壳里闯进一粒让人难受的沙砾,她不会像那珍珠贝一样用血肉去磨合,在时光的酿造之下磨练出一颗圆润的珍珠来。
她没有那么多的奉献精神。
她只为自己的理想生活付出,倘若她知道那十年掺杂着那么多的杂质,她绝不可能坚守时光。
若是在那十年里,宋寒时并未瞒着她,并未隐瞒替身的事实,她绝不可能在这边坚守十年。
宋寒时心里明明很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从来不在书信之中提起过春儿的事情,便是怕她知道之后会与他反目成仇。
他分明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可还是抱着那一丝侥幸,又或者是从来不觉得夏倚照会离开他,便觉得就算不告诉她也无所谓,他总有一天能够将两个女人都糊弄过去。
他在利用春儿,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夏倚照?
这些话宋寒时听够了,也听倦了,眼中火光闪烁,“倘若我就是不放手呢?”
他如此冥顽不灵,夏倚照便觉得没什么好跟他说的,后退一步,突然挥剑在他面前,“那我便只能够斩断一切。”
剑刃地锃”音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痕迹,那蜂鸣声让宋寒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一切就好像镜花水月一样不真实,他们也曾经在夜月下并肩漫步,说着绵绵情话,互诉衷肠。
可如今时光一转,她在自己面前如同敌人一般,要与他划清所有的关系。
纵然他们已经离心许久,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那隐忍泛红的眸光无一不在昭示他的情绪,可却没有办法触动夏倚照半分。
哪怕是半丝半毫的触动都不再有,只是清清冷冷地望着他,“放手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这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
宋寒时知道她是认真的,颓然松开手,喉头有些哽咽,那想说的话最终还是难以启齿。
他如今还剩下一点尊严,也只剩下这么一丝的尊严。
看着夏倚照毫不犹豫远去的背影,他握紧拳头,整个身形都隐匿于黑暗之中。
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
夏倚照回到营帐之中时,萧屿似乎已经休整好,看到她进来,抬头望了她一眼。
“过来。”他唤她。
夏倚照顿了一下脚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走到他面前,“皇上,怎么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萧屿便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拽。
男人的力气恢复得很快,夏倚照一个趔趄,两个人的鼻尖就快要凑到一块。
萧屿的眼神紧紧看着她,墨色的深眸暗潮涌动,过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问她,“方才去见谁了?”
夏倚照闻言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推着他的肩膀便起身,“你派人跟踪我?”
她就连皇上都未曾称呼,眼睛里面染着一层薄怒。
这一点踩到了她的底线。
男人的嘴角绷直,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是,方才我出去找你,看到你和他双双进了密林之中……”
“什么密林!不过也就是一处僻静地方而已,你说的好像我们两个做了什么事一般……”夏倚照觉得他用词刁钻,下意识地纠正他。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又软了一瞬。
毕竟也是为了自己才受伤,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只是去跟他说清楚一些事情。”
萧屿闻言也不再纠缠,点了点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跟我解释做什么?我又不重要。”
夏倚照一阵沉默。
之后她有些打量地看着他,“皇上万金之躯,自然是重要的。”
萧屿似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我对你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算不得什么。”
说着他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夏倚照听得云里雾里。
还好在场并没有其他旁人在,否则真是要让人看了笑话。
她莫名其妙,怎么萧屿说这些话莫名有种闺怨的感觉?
像是埋怨自己的“丈夫”与其他的女子走得过近,没有关心“他”这个“妻子”……
他的语气也太像是争风吃醋了。
“你……”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切地来说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若是像以前一样,萧屿跟她直来直往,她还能够招架一些。
他如今突然换了招数,她登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萧屿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为难,忽而背过身去,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沙哑,“你走吧,不必带着可怜来同情我。”
“我没有可怜你……”夏倚照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上前一步焦急地说:“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不必用这些话来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萧屿忽然停顿了一下,低落地笑了一声,“我对你并没有多少恩情,救你的人也不是我,所以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
“我说了我真的不是愧疚!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夏倚照虽说很看重义气,但也不是那种会凭空被这两个字绑架的人。
她心里面有一杆秤,是非对错分得清楚,还不至于那么糊涂。
“你别多想,好好养伤,我是真的因为担心你才过来看望你的……”
她话音未落,萧屿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
那淡沉的眸色里面闪烁着某种微光,是夏倚照看不懂的情绪。
她忽然就好像被烫了一下,后退一步,垂下眼眸,“皇上若是没什么大碍,微臣先行告退……”
“你担心我?”
“为什么会担心我?”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夏倚照的脚步微顿,却没有停止。
她想回答他,却又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什么都没有说,掀开帘子离开这里。
看着她几乎是仓皇失措的背影,萧屿嘴角笑的弧度越来越深,最后轻笑出声,却不小心扯到伤口,脸上的神情顿时痛苦起来。
只是即便这样,他眼中的笑意也未曾散去。
想到方才夏倚照匆匆忙忙离开,脸上却还带着一丝红晕的模样,就连伤口都熨帖了不少,没有任何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