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威压,就像上次在地宫, 他爆发出远超金丹的实力。
骤然之间,战局反转。
那魔修本以为事成,见辜廷实力暴增, 大诧:“你怎么做到……”
辜廷不和他废话,长剑从外面飞来,倏地回他手中。
这回, 苏芝芝没法搬板凳围观, 饶是她同为剑修,也不得不往后退几步,以防被伤及。
剑意分成几股, 杀戮之意强势,结成一道道虚影,所过之处,四面八方的魔气顷刻被打散,气势十足骇人。
紧接着,魇心轰然爆开,卷起一阵狂风。
它不是自爆,而是被长剑一剑贯穿,被迫销毁。
魔修惨叫一声,方才他还能与辜廷一战,当得起强大二字,此时,却被辜廷轻易碾死!
苏芝芝亲眼瞧着这一切。
这种震撼,远比见到辜廷将元婴期凶兽灭为灰烬,还要令她心惊胆战。
那可是魔修,凶兽根本没法和相比,然而,不管是谁,对辜廷而言,如蝼蚁,似蚍蜉,若灰尘,没有区别。
他是这天地间的主宰,翻手为云,直情径行。
苏芝芝蓦地记起,骨鸟提过几次的飞天境,拥有恐怖实力的辜廷,确实不像修真界修士。
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此时此刻,魇心既毁,天地间魔气逐渐退散,辜廷回过头来,他一袭白裳,额间纹路形似燃烧的火,又宛若逐渐合起的花,在昏暗中带着不可亵渎的圣洁。
他缓缓将剑入鞘,本来泛着灼眼亮光的印记,慢慢变淡,一身杀气也收于剑鞘之内。
好似从一个杀神,变回来了。
不远处,那个魔修瘫倒在地,痛苦地抽搐着。
他浑身魔气枯萎,夸张的魔纹布满他整张脸,看不出他长相,他对着苏芝芝,咒骂着:“穆冬雪!你这个老妖婆,我就算死,也要诅咒你不得好死!”
苏芝芝:“……”
谁,什么,他在骂她娘亲?
搞半天,仇家居然是她的?
苏芝芝有点不好意思地瞧他,原来人不是冲辜廷来的,还是她差点连累他,魔修视线跟着苏芝芝,看向辜廷:“你就是苏畅然?”
这下更尴尬了。
他不仅认错苏芝芝,还把辜廷认成苏芝芝的父亲,苏畅然。
苏芝芝捂捂额头。
魔修又骂道:“苏畅然,你这个骈头当得可窝囊,你不可能有这修为,该不会偷偷修魔功吧,哈哈哈,你们都该死!”
灵力一扬,辜廷冷冷地说:“我不是苏畅然。”
魔修痛苦得龇牙咧嘴,还要争:“你就是她骈头!”
辜廷缓步走到魔修跟前,他指尖翻腾一道雷电,乍然闪烁。
那魔修却双眼圆睁,好似看到极为恐怖的东西,一瞬间,他从嚣张到惊恐:“你、你你是辜廷……”
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辜廷指尖雷电亮光起,风一扬,魔修变成灰烬,和着最后一丝魔气,飘飘洒洒。
苏芝芝赶紧回过神,问:“大师兄,你没事吧?”
辜廷拂开袖子上的灰烬,看向苏芝芝。
他眼眸极深,态度较之前,明显冷了几分:“无碍。”
在魇心里打斗这么短的时间,辜廷做了一个决定。
当时被魔气与魇心包裹时,辜廷听见外头细碎的说话声。
有一瞬间,他脑海里只有一个人,是把淡粉指尖伸出来的苏芝芝,是于混沌之中引他灵力平息的苏芝芝。
可当他荡开魔气,看到的却是章梦时,他心内一闪而过不悦,
但他本不会看重这一点心情起伏,只是改变发生在最后,苏芝芝拉住他的手时。
她咬着牙关,额上冷汗涔涔,手却干燥而暖和,像突如其来的日光,炽热又耀眼。
一瞬间,辜廷向来古井无波的心绪,颠簸起来,起落分明。
有什么脱离掌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而这回,不止苏芝芝。
他意识到什么,他不想承认,神智告诉他,这是荒谬的。
可即使如此,辜廷还是说不明白的烦躁。
他在清醒地看着自己,产生不快、动心、烦躁,并非因为利益,却无法随心所欲控制。
辜廷看向苏芝芝,眼眸渐冷,一切的根源,就在眼前。
他心中清明,自会与她划清界限。
辜廷态度变化明显,苏芝芝当然能察觉到,她小声问:“我做了什么让大师兄不满意的吗?大师兄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似乎看着苏芝芝,又似乎没看她,极度疏离,只说:“不曾。”
苏芝芝“哦”了一声。
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上,在下眼睑铺着极淡的阴影,她抿了下嘴唇,又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闭上。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那已经与他无关。
辜廷绷紧下颌,收回目光。
他不再试图捋出心里的烦躁,是非如何不重要,意外便该扼杀于摇篮,这般想着,他心中渐渐沉寂,不再漂浮。
苏芝芝“呀”一声,她指着他身后:“章师姐晕倒了,不会受了重伤吧!”
辜廷回过身,章梦趴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她清秀的脸蛋煞白,眼睛紧闭着,不知生死。
他朝章梦走去,再没看苏芝芝一眼。
苏芝芝站在原地,看着他衣袖猎猎,走向章梦。
她拧起眉头,袖子里传来骨鸟叽叽喳喳的声音:“辜廷对你可够坏的,你明明都拉他一把,他还对你摆脸色,拽得很。”
苏芝芝瞳眸里,辜廷骈指按在章梦额间,探查她的气息。
骨鸟“哟”了声:“还这么关心章梦呢,一个拉不住他的废物,他态度就这么好,这可不止是为魔隧这么简单吧?”
“你非说什么成全不成全的,这下好了,真成全了吧?”
“瞧辜廷关心章梦那样子,啧啧啧。”
紧接着,辜廷朝章梦体能输入一道灵力,逼出残余在她丹田的魔气。
章梦猛地喘过气,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辜廷,她眼泪挂在眼睫,将掉未掉,柔柔弱弱地唤:“阿廷……”
私底下,章梦喜欢这样叫辜廷。
骨鸟浑身一寒:“呕,这人真是够了!”
苏芝芝还是没说话。
骨鸟终于察觉她不对劲,今天的她太安静了,它都说这么多话,她居然还没呛回,这不像她。
除非她真的因为辜廷的态度,受伤了。
想到苏芝芝在难过,骨鸟顿时闭嘴,反常的她让它骨头难受,它忙咳了咳,试图安慰:“你别太放在心上,总不能事事都在掌握内吧,他厌恶你,但我不讨厌你啊……”
“呼。”苏芝芝突然松一大口气。
骨鸟:“?”
她揉揉额角,小声说:“还好章梦没事。”
骨鸟:“啊?”
苏芝芝放下心,终于能理骨鸟的叽喳:“章梦的生死,关乎辜廷的一个条件,我可不想把她当道具的时候,不小心给弄没了。”
又说:“我刚刚把小宅洞天留在外面,解除禁制,章梦看情况不对,不会自己躲回去的么?惜命不机灵,迟早送命啊。”
突然,她顿了顿,问骨鸟:“对了,你刚刚跟我说什么来的?”
骨鸟:“我跟说你个鬼!”
苏芝芝:“说话就好好说话嘛,动不动就发脾气,你这堆骨头真是的。”
骨鸟:“……”它居然担心苏芝芝会不会伤心,它真的太傻了。
它还是忍不住问:“辜廷那样对你,你就没有一点点不高兴吗?”
苏芝芝挑挑眉头:“人要大度嘛。”
骨鸟:“骗鬼!”
不过,苏芝芝确实没有不高兴,只是与大度无关。
与其说辜廷的反应让她不高兴,不如说,他的反应,让她高兴得都有点不知所措。
所谓情绪,最怕没有波澜,犹如死水,辜廷可不止是死水,还是冰封的死水,要打开那层冰,让水活起来,苏芝芝本以为要耗费更大的精力,结果没想到……
真意外,他居然会有这么明显的变化。
很不错嘛。
他这一次的冷漠,才让苏芝芝知道,他已经有过高兴的时候,即使很难察觉。
这倒要感谢章梦。
苏芝芝抹去嘴角噙着的笑,忙也走上去,眼带关心,问章梦:“章师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章梦清心丹吃得多,而且出来后没多久,魔修就被解决,她只受魔气一点影响,只是因为体弱才晕倒。
她瞪着苏芝芝,苏芝芝把她关到小宅洞天的事,她还没找她算账呢。
苏芝芝倒是自己提出来:“章师姐,对不起呀,我只是想小宅洞天里有好多灵药,都是有苏家血咒的,有助于师姐的体质,师姐不会怪我吧?不会吧不会吧?”
章梦哑了哑,刚起来,头也有点疼,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苏芝芝默认她不怪,她抓着章梦的手,高高兴兴地笑:“那真是太好了,章师姐最善解人意了!”
善解人意?
章梦多年“柔弱”的道行,差点破功——怎么会有人能如此理直气壮!
可是现在再说什么,倒显得她心眼小,尤其是在辜廷面前,章梦不想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而苏芝芝这么敢演,就不怕辜廷不喜欢么?
她看向辜廷:“大师兄……”
苏芝芝打断她的话:“大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辜廷站起来,惜字如金,说:“回极南之境。”
他御剑起身,甚至一个眼神没再分给她们。
章梦噎住,她心里充满懊悔和失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惹他生气。
苏芝芝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的:“章师姐,我可带不了你御剑,你看……”
她指了指小宅洞天,示意章梦自己回去,章梦脸色发白,不肯,苏芝芝又说一句:“不方便的话,你就只能自己御剑过去。”
见此情况,章梦气得咬住嘴唇,却不得不回小宅洞天。
苏芝芝收起小宅洞天,把巴掌大的法器放在手里,摇了摇,忍不住呢喃一句:“傻子。”
也不知道说的是章梦,还是说以前的自己。
怕辜廷不耐,便不再进一步,结果呢?
感情这东西,患得患失没用,不如把玩在手心。
***
这一次遇险,辜廷又被迫动封印,还好封印加固过,他身体尚没崩溃,而且,这里离极南之境不远,能直接回去。
苏芝芝御剑跟在辜廷后面。
回到极南之境,便看屋宅外,元道穿着一袭深灰道袍。
他头戴蓑笠,手持扫把,站在雪地里,若一个扫雪翁,他似乎早料到他们会回来,扬起笑:“不到七日,你们又来了。”
苏芝芝心里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脸上也得笑嘻嘻。
留辜廷和元道两人一起,她去后头找胖头鱼,但湖水一片澄澈,显然鱼鱼为了躲她,连夜搬走了。
骨鸟小声说:“来来来,我们再偷听吧。”
苏芝芝撩着水玩:“我劝你不要。”
骨鸟:“为什么?上回偷听不是很顺利吗?”
苏芝芝:“事不过一。”对这些大能来说,他们允许她偷听一次,已经难得,再挑战一次,就是作死。
骨鸟不信,它说:“我觉得元道挺大度的,再试一次准没错。”
苏芝芝拿着石头打水漂,说:“你随意。”
骨鸟用能力偷开画面,然而它立刻叫了一声,“咔嚓”,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它从头到尾崩开,骨头碎成一地。
看起来有点惨烈。
苏芝芝双手合并,默哀。
劝都劝过它了,傻鸟哟,死脑筋。
她一边挖土,准备给骨鸟做坟墓,一边陷入沉思,其实元道一点都不大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次的魔修,就是他引来的。
这老狗贼。
那边苏芝芝快乐埋鸟,这边,明亮的屋宅里,三月春花香气隐隐飘来,元道正在煮茶,辜廷坐在他对面。
辜廷背脊挺直,流云宗的道袍在他身上,愣是穿出一番风味,清隽雅致,或浓或淡皆相宜,已然可入画,宛若美景。
这次,他受封印影响不大,元道推断,需闭关约摸三日。
说完封印的事,辜廷放下茶盏,绣着流云的袖子拂过桌子,问:“师父为何引来魔修。”
元道一直笑眯眯的,听到这话,突然收起笑容,睁开眼睛。
是的,魔修确实是他引去追杀辜廷的。
这魔修已半疯,和穆冬雪有旧怨,一直以为穆冬雪还活着,所以,元道放出饵子,他就上钩了。
不然,魔修到这么靠近极南之境的地方,元道会察觉不到?是他设计的罢了。
如果那魔修知道,和“穆冬雪”在一起的男子,是流云宗长生峰辜廷,反而不会出手,因为以前,辜廷就曾不露面,以一道雷霆击退他。
如今辜廷的实力,都只是被封起来而已。
元道不担心辜廷打不过,他安排这一切,是不信苏芝芝不会动手陷害辜廷,到时候,不自量力的人,自然会死于自大。
所以元道问:“穆冬雪的女儿,没趁机做点什么吗?”
提到苏芝芝,辜廷周身一寒,像是要把空气凝成冰。
见状,元道胸有成竹,他说:“我就知道,说说看吧,她做什么了。”
辜廷垂下眼睛,将茶杯端到唇前,却怎么也喝不下去,热茶水汽氤氲开,似乎加重他心头的霾气。
干脆把茶盏放下,他说:“也没什么。”
元道心想看不出来,辜廷还会为道侣说话,难不成他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