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廷那边,从上次他主动透露身份后,又莫名其妙失踪。
苏芝芝反正弄不懂,就不想去想,三日一过,骨鸟终于回来。
只是,苏芝芝能明显感觉情绪不对。
他本来就不擅长伪装,当骨头鸟时她就看得出来,何况有了人的五官,简直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她就算想不知道都难。
此时,骨鸟就是一脸愁。
她瞥他一眼,问:“怎么,元道狗贼为难你了?”
骨鸟欲言又止。
他蹲下来,眼角垂下,非常不快乐:“他没为难,就是……我还得求他。”
苏芝芝奇怪:“你求他什么?”
骨鸟藏不住事,说:“元道看出来,我之所以变成人,和我的劫数有关系,他说,如果再不渡劫……”
这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你的劫数是什么?”苏芝芝问,“元道那么厉害,都能看出你劫数将近,就不能帮你顺便解决?”
苏芝芝又说:“还有,你不是说我能帮上忙吗。”
骨鸟却没有接腔。
过了好一会儿,他抓抓头发,沮丧得重重叹息:“再看吧!”
说完,他背着手,把脸埋在两膝前,只露出两个耳朵和软乎的头发,就蹲在走廊角落,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苏芝芝本来以为他想自己冷静,就没管,结果,第二天他还是这样,不免让人担忧,她路过的时候,停下脚步,道:“小黑?”
骨鸟没有动静。
她伸出脚踢了踢骨鸟:“小黑啊,我终于知道你的品种了。”
骨鸟总算抬起头,皱着眉头:“我不是乌鸦!”
苏芝芝:“对,你不是乌鸦,但你是鹌鹑。”
骨鸟:“……”气死他了!
他不由想到,要是他的脑子像苏芝芝的活泛,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种情况,毕竟,她可是一个能从辜廷手下周旋,救回自己一命的人。
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骨鸟又陷入沉思。
苏芝芝眼见他又要进入自闭环节,忙说:“诶,你这孩子,遇到什么难事,说出来啊,你自己想,有用吗?”
骨鸟不服气:“怎么没用?”
苏芝芝惊讶地看着他,很好,会顶嘴了,又说:“那你难道不觉得交给我想,事半功倍吗?”
骨鸟:“……”
这个无可反驳,他还真这么想过。
苏芝芝便又踢踢他两下:“起来了,既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咱整点东西吃。”
灵力匮乏时期,一贯依赖辟谷丹或灵力的修士,不得不吃食物饱腹,所以,各种食物在修真界重振威风,其中,又以包含灵力的食物最为珍贵。
当整个修真界在为这点灵力争得头破血流时,说来惭愧,朝星峰圈养不少肉肥美的灵禽灵兽,几个地窖都是灵食,真是富得巧。
食材由仆从处理好后,统一串起来烤,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层次感分明的香味飘散开来,引人食指大动。
骨鸟鼻尖翕了翕,眼睛终于慢慢恢复光彩:“这烤的什么啊,这么香?”
苏芝芝记得他不吃同类,摇摇手中的肉:“来吃,不是鸟肉。”
骨鸟伸伸懒腰,走到案几旁坐下,忍不住拿起一串肉,咬了一口:“唔,好吃!”
一盘盘的烤肉送到桌上,美酒配佳肴,两人大快朵颐,氛围正好。
苏芝芝侧身看着远处的景色,感慨:“这个时候,真该记录下来。”
她觉得可以用记忆符,每用一张,能记录此时此景,自然,一般修士用记忆符是为了录下别人抢宝的场景,以来日报仇,在苏芝芝这,就是记录美景。
她要去拿记忆符,站起来,对骨鸟说:“你先吃吧。”
骨鸟摆摆手:“去吧去吧,回来晚了我可是把这些都吃完了。”
他们在云间阁二楼的露台吃,楼下仆从在烤肉,苏芝芝离开后,一时之间,整层二楼只有骨鸟。
苏芝芝喝酒的杯子就放在他面前。
她是苏家唯一的子嗣,苏家所有资产,大到这座山峰,小到眼前这个白玉杯,都有苏家血咒。
就像元道说的那样,苏芝芝这辈子,衣食无忧,妥妥的一个大小姐。
骨鸟嚼动肉的速度慢下来,前几天,元道说的话,又出现在他耳畔,仿佛在引导他:
“你已替她渡劫,要不是她那一跳崖,躲进了你腹中,她能躲得过辜廷?”
“你是你族的最后一人,她是苏家的最后一人,可是,她有苏家这么多资产,你什么都没有,甚至现在,因为劫数危在旦夕。”
骨鸟从来不知道,元道的话会这么多。
他忙死死咬着牙,可是当日的画面,还是一溜地挤进他的脑海,无处不在。
当时,元道走到他面前,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分魂蛊,只要把它放在苏芝芝的饮食里,她就能觉醒九天至阴体质,还能把至阳之魂分出来。”
“你,不想死吧?”
现在,苏芝芝正好不在,一个几乎完美的时机,错过了,下次再想遇到,就困难了。
骨鸟放下烤肉,眼中细细地震动着。
他紧紧握着拳头。
没一会儿,苏芝芝折返回来了。
她不仅拿来记忆符,还有纸笔,应是想以此景入画,不用灵力绘一幅。
她铺开纸张,笑着对骨鸟说什么,但骨鸟根本没听见,他脑海里只有元道那“你不想死吧”。
对,他不想死,他想一直活着。
周围变得有点扭曲,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楼下烤肉的哔波声,格外刺耳,苏芝芝从桌上拿起酒杯,清酒摇晃,每一画面都那么慢。
她毫无所查。
骨鸟突然松开掌心。
如果他真的下药的话……他心想,他也会在这个时候,打飞那个杯子。
刚这么想,骤然,那个酒杯被远处而来的一粒石子打飞!
骨鸟大骇。
酒泼洒出来,杯子掉到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却没有碎裂,圆圆地滚了三圈,酒水也没有都洒出来,还有的挂在杯子边缘,将掉未掉。
苏芝芝错愕地看着不远处。
辜廷好似从什么地方赶来,他行色匆匆,脚步带风,走到两人面前,先看苏芝芝:“别喝。”又蓦地瞪向骨鸟,气势汹汹,那一眼,杀气贯盈,直要把他盯穿似的。
骨鸟呆住。
苏芝芝小幅度地拍开身上酒水,敏锐如她,一下察觉不对劲,目光在骨鸟和辜廷间转了个来回:“你们这是……”
辜廷看着酒杯:“他或许下东西。”
骨鸟刚刚还有点怕,听到辜廷的话,立刻怒了:“我没有!”
辜廷一动手,酒杯飞回他手上,就着剩余的一丝酒液,竟亲自抿住。
过了会儿,他倒是奇怪地看着骨鸟:“你没下?”
苏芝芝:?
“元道给我东西,让我下分魂蛊,”骨鸟手脚并用爬到苏芝芝身边,哭唧唧:“但是我没下,他污蔑我!”
苏芝芝恍然,求证地看向辜廷,辜廷虽然冷着脸,却不得不收敛周身泛开的杀意,把杯盏放下,他垂下眼睛,道:“是,没有下。”
骨鸟蹬鼻子上眼,向苏芝芝告状:“他不仅污蔑我,还想杀我!”
苏芝芝忙呼噜呼噜他的脑袋,又看向辜廷,皱起眉头。
所谓一物降一物,披着魏岸皮囊的辜廷,不得不彻底收起杀气。
这一瞬,骨鸟自以为逃离危险,得意极了。
而苏芝芝摸着他略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顺着到他后颈,突然抓住鸟的命脉,她勾了勾唇角,阴森森问:
“嗯?所以,你是不是该交代点别的什么?”
骨鸟:好像这个也很危险!
第42章 她要帮他过
或许连元道都没想到, 骨鸟很怂,怂到苏芝芝和善一笑,就把来龙去脉都交代出来。
苏芝芝他卖得, 元道他照样卖得。
骨鸟抱着双膝:“我真的都坦白了!”
辜廷若有所思:“分魂蛊, 他竟有这东西。”
所谓分魂蛊,服用者,三魂六魄会被分散开,这样就能轻易拿到已融入苏芝芝体内的至阳之魂,可魂魄一旦分开,凝结便难了, 分魂蛊当然不能随便吃。
苏芝芝把小瓶子放在手里,把玩着,又觉得奇怪,问辜廷:“他不是你师父吗?在帮你要回至阳之魂?”
辜廷摇摇头。
他抽走整个修真界的灵力后, 察觉元道所住的极南之境灵力不同寻常,此次离宗,就是去极南之境, 查探虚实。
过去,元道修为高强,没人怀疑过极南之境灵力的来源, 如今才知道,灵力是从死物身上来的。
死物不该保有灵力,不管多强大的修士或灵兽, 身死后, 蕴含的是积攒的能力,但不应该有灵力,譬如神之骨。
这就是异常点。
苏芝芝和辜廷两个聪明人的思维交锋, 根本没有骨鸟插嘴的份,只能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最后,推导到元道的动机。
元道修炼的办法,定是逆天而行,这么多年,修为难以精进,要破局,至阳之魂就是极好的点。
难怪他会积极询问辜廷是否拿到至阴之魂,恐怕,在测算辜廷拿走两魂,给自己规划时间,甚至当初蛊惑辜廷杀她,也是让他快取至阳之魂。
乍一看像师徒情,却是步步谋算。
苏芝芝想明白了,说:“他自己想要至阳之魂。”
辜廷点点头:“并且瞒得很好。”
骨鸟懵了,完全跟不上节奏:“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苏芝芝把分魂蛊放到桌上,瞥了他一眼:“你就别管怎么得到的,只要知道结论没错就行。”
骨鸟:“……”
“但现在有个问题,”苏芝芝思索,“他虽然谋算至阳之魂,可骨鸟的劫数怎么算?”
骨鸟终于又能插嘴:“对啊对啊,我突然变成人,是一种预兆吧。”
辜廷瞥了眼骨鸟。
即使骨鸟最终没给苏芝芝下分魂蛊,他仍然没什么好脸色,连“小白”都不叫,淡漠地说:“觉醒九天至阳体质,根本不可能。”
苏芝芝轻轻皱眉,虽料到如此,但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结果,她揉揉额角,问:“那还有什么办法?”
辜廷看了眼骨鸟。
苏芝芝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指着楼下,叫骨鸟:“你去催催那些烤肉的,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送上一盘。”其实仆从是被辜廷所做的幻境魇住,还没出来。
骨鸟不大乐意:“为什么是我去。”
苏芝芝扬起声音:“难不成我去?”
鉴于差点做坏事,骨鸟还在心虚,没和苏芝芝继续争,站起来一边挠着手臂,一边嘀嘀咕咕。
待他走远,苏芝芝问辜廷:“怎么,有什么话不适合在骨鸟面前说?”
辜廷屈着手指叩桌面,声音低低的:“我调查了一下,骨鸟一族乃毕方。”
苏芝芝不由挺直背脊,神色严肃起来:“毕方。”
没想到骨鸟不是乌鸦,不是鹌鹑,而是毕方。
毕方,传闻中单腿的神鸟,颈项修长优美,鸟喙如白玉,通体蓝羽,红斑点缀在羽毛上,主火怕水,神秘而漂亮。
但它们已经在修真界消失几千年,早是公认的已灭族灵兽。
苏芝芝沉思。
她眯起灵动的眼儿,牙齿轻咬着嘴唇,倒是少见的在乎。
辜廷看在眼里,垂下眼睛,却无喜无悲般,说:“而且,骨鸟尚未破壳。”
苏芝芝惊异:“它还在蛋里?我们现在看到的是?”
辜廷说:“他的灵魂。”顿了顿,“元道把他的灵魂取出来。”
楼下,骨鸟正站在烤架前,对着那些被魇住的仆从招手,仆从不理他,他偷拿走一串烤好的肉,吃得一脸满足,身边好似洒满小粉花。
苏芝芝把目光从傻鸟身上挪回来,奇怪:“既然他只是灵魂,为什么会有实体?”
辜廷说:“一开始确实没有实体,只能借助骨头鸟出现。”
那现在……苏芝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辜廷便说:“毕方一族尚未破壳之鸟,在死之前,能使灵魂化成实体,感受世界。”
那是火神对他们的怜悯,因为他们在蛋壳的时间太漫长太漫长,如果死在蛋壳里,从未感受过世界,十分可惜。
所以,尚未破壳的鸟儿化形,是这一族回光返照之兆。
苏芝芝下意识问:“真的?”
问完她哂笑自己,辜廷没必要骗她,确实,从骨鸟化形以来,就很不同寻常。
难怪他的家里那么空旷,或许是他壳里的一方小天地。
她喃喃:“是因为我还没能帮他度过劫数?”紧接着,她略倾身,靠近辜廷:“我该怎么做。”
关心则乱,再理智的人也离不开这条准则。
辜廷皱眉:“觉醒九天至阳体质,以血液画阵,助它破壳。”
苏芝芝:“……”
然而觉醒九天至阳体质又不可能。
到头来,好像陷入死局。
骨鸟抱着几大串烤肉,乐颠颠走上二楼,眉飞色舞:“楼下那些人都傻了,怎么和他们打招呼都没反应,还有把肉烤焦的,诶嘿,我就把肉抱上来。”
他弯腰把肉往桌上一堆,自己拿着一串半生不熟的肉啃:“唔,好吃!”
苏芝芝略侧过头,也拿起串烤肉,嘴上却在嫌弃骨鸟:“你好歹等熟了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