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年李福都忠心耿耿,以忠心作为最大的保命筹码。尽管如此, 某些时候他也担心祁崇哪天不高兴, 随手就将一屋子的人都处置了。
旁人心肠怎样李福不知道, 祁崇的心肠如何, 李福心知肚明。
这就是帝王之心,冷酷又包容,怒则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容则大赦天下福泽万民。
祁崇冷冷的道:“今天你看到了什么, 想到了什么?”
脖颈一松,李福顿时跪在了地上,身体有些颤抖:“奴才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想法都没有。”
祁崇道:“孤以后应当如何对待阿臻?”
李福胆战心惊,一时间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可笑,君心不可猜测,也不可动摇,从前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劝祁崇与明臻避讳。
犹豫了一下,李福道:“殿下身为秦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当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怕仅仅有一人在自己的头顶,对祁崇来说,也是一个威胁。
他冷淡的勾了勾唇。
“去准备水。”
冷水沐浴之后,祁崇才换了朝服准备上朝。
虞怀风就要离开凌朝,作为霁朝两王之一,虞怀风在凌朝受到的待遇颇好,凌朝皇帝丝毫不敢轻慢于他。
因而皇帝在紫宸殿设宴招待送别。
如今楚氏成了皇后,也要和皇帝一起出现在这宏大的场合。眼下祁崇未完婚,楚皇后心中也冒出了不少主意来。
二十多年过去了,楚皇后荣宠不断,一路从低位妃嫔被扶持到了皇后的位置,足以见得她了解男人的心意。
男人都是由欲望驱使而动的,楚皇后听闻祁崇府中应该没有侍妾,或者侍妾太少,平时在女色方面,祁崇并不在意。
她才不信这个。
如今楚皇后手执凤印,打理六宫,很多事务都要经过她的手,譬如今天的晚宴,就是楚皇后一手安排好的。
祁崇身穿玄色蟒袍,玉冠束发,俊美容颜在暗暗的灯光下更显迷人,他修长手指漫不经心的碰着琉璃杯,通身贵气与冷肃压根无法掩饰。
祁赏坐在祁崇的旁边,他用扇子敲了敲祁崇的肩膀:“皇后不时会看你一眼,皇兄,你猜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祁崇冷冷勾唇:“不知。”
楚皇后出身卑微,整个人也上不了台面,沉不住气,心里想着什么,现在就已经忍不住流露出来了。
祁赏摇了摇头:“他们这群人,如果少作妖一点,兴许将来也能收个全尸。”
说罢,祁赏看了祁崇一眼。
哪怕跟了祁崇这么多年,祁赏也很少听祁崇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祁崇孤冷高傲,很多话语都不屑表露出来。
一时意气用事的话语,他也绝对不会开口去讲。
因而,只见祁崇以袖遮挡,仰头喝了几杯酒。
皇室几名皇子都生得气宇轩扬,容貌英俊,祁赏和祁崇坐在一起,旁人也觉得这对兄弟十分养眼。
安国公就在不远处。见到祁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了温鸿的死。温鸿只是一名无名小卒,朝廷中几乎没有太在意他的人,因而大理寺调查了一下,没有调查出结果便作罢了。
温鸿蒙骗明义雄已久,对于这名表里不一的年轻人,明义雄如今只剩下了厌恶。但对方死的实在是太蹊跷了,明义雄又忍不住多想。
死状如此残忍,凶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一个人知道线索,京城中能有这样手笔的,明义雄只能猜想到秦王。
恰好祁崇又不太喜欢温鸿,偶尔看向温鸿的目光里,总带着很多冰冷。
会不会是祁崇呢?
脑海中一闪过这个念头,明义雄瞬间就打住了。
祁崇的仇敌众多,怎么可能单单针对一个温鸿?说实话,温鸿在祁崇的眼中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看着碍眼的路人,远远不值得祁崇对他动手。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祁崇,却见祁崇同样倨傲的看着自己。
明义雄上前道:“上次温鸿的事情,多亏秦王殿下帮忙解围,不然大理寺肯定将明府弄得鸡犬不宁。”
祁崇目光收回,修长手指捏着酒杯,淡淡开口:“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温鸿已死,明大人的小女怎么办?”
明义雄脸色一变:“他与小女并无任何接触,仅仅是臣在观望,婚事还未做决定,殿下千万不要误会。”
男女婚事可不能乱说,明义雄也担心祁崇随口一说坏了明臻的清誉。
祁崇轻笑一声,他生得高鼻薄唇,俊美凉薄之相,因而笑起来也是冷的。他一双威严冰冷凤眸扫向了明义雄:“明大人仅有这名小女还未许婚事吧?”
明义雄反复琢磨对方的打算。听祁崇这意思,他突然以为祁崇为了拉拢自己,要将自己女儿纳为侍妾。
明臻毕竟是庶女,若入皇家,肯定做不了正妻。不仅仅是皇家,其余和安国公府地位相同的人家,嫡子都不会娶庶女做正妻。
因而,明臻若入真正的高门大户,肯定是贵妾的身份。当妾有多难……安国公自然清楚。
他也不贪婪,还是选择一个清白家世的普通男子就好。
见祁崇这么问,明义雄心有不满,他强行压了下去:“这件事情不急,臣还在观望中。如果殿下认得什么未娶妻的青年才俊,也可介绍给臣认识,臣感激不尽。”
祁崇手中的杯子瞬间裂了一道缝隙。
祁赏玩味的看了看祁崇,又看向明义雄:“皇兄府上缺人,明大人,不如许给皇兄吧。”
祁崇自然没有将明臻收为侍妾的打算。侍妾身份有多低,祁崇心中知晓,况且,他从来没有想过与明臻有更加亲密的关系。
晚上那场梦——仅仅只是一场梦罢了。
对于明臻,他不可能有其他欲望。
眼下不能说出,他仅仅似笑非笑的看着明义雄,想知道明义雄是怎么个反应。
明义雄果真脸冷了:“两位殿下莫开这种玩笑。”
冷脸之后,明义雄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别说不愿意让明臻给人当妾,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愿意让明臻做小了,他也不可能让明臻去当祁崇的妾。
一来祁崇残暴冷酷,明臻性情温和,两人的性格便是天差地别。
二来祁崇可是战场上的杀神,手下亡灵无数,武艺高强,更比高大威猛的明义雄还要高出一些,身体如何自然不用多说了。明臻却身体柔弱,是多病之身,她生得那样美,如果真落到祁崇这般不知怜香惜玉的人手里,只怕不到一年就得死在床榻之中。
看到明义雄这样的反应,祁崇眸中仅有的一点笑意消失了。
他修长手指敲打着桌面,语气不善:“祁赏,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祁赏:“……”
皇兄总有这种毛病,明明他自己心中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偏偏要身边的人去说,假如身边的人说得不合皇兄的想法……
祁赏比李福大胆多了,他直截了当的道:“明义雄觉得你不适合阿臻。”
“哪里不适合?”
祁赏略微思考了一下:“第一,身份不合,你是秦王她是小庶女。第二,年龄不合,你比阿臻姑娘大八岁呢。第三,在明义雄眼里,你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两个人交谈的时候,一群舞女进来献舞。为首之人身着华服,并不像其余舞女一般衣着清凉,他手中拿着两把扇子,扇子翻转之间,舞姿清雅出尘。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舞给吸引住了,祁崇的目光一凝,也落在了其中。
丝竹管弦之乐悦耳,跳舞之人身形不像其他女子一般柔美,而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高雅。
祁崇一眼就能看出,这舞需要几分功底,一扇落下,一扇收上,扇扇交接,始终不见真容,跳舞之人的手势当真快如闪电。
皇帝和皇后也被诱住,双双盯着跳舞之人。
这个时候,两把折扇齐齐分开,一张举世罕见的阴柔绝美面孔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原来是个男子,却有雌雄莫辨之感,让刚刚的看客都将他看成了一名修长女郎。
虞怀风唇畔含笑,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肤色莹白胜雪,墨发散于肩膀,薄红的唇瓣微微分开:“小王一时兴起,就入了舞女之列,献舞一曲。”
旁人压根都听不到他的声音,被他的惑人容颜诱得魂都没有了。
祁崇的脸色却越加冰冷。
五皇子祁赏的嘴巴里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他首次看到虞怀风的真容,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他——他——”
祁崇幽深的眸子扫过远处安国公。
安国公的酒全洒了,泼了他自己一身。
祁赏这时终于说完了:“他怎么和阿臻姑娘长得这么像?天底下的美人都是共通的么?”
在他眼里,丑的总有千奇百怪的丑法儿,要么眼斜鼻子歪,要么气质猥琐没点人样。
漂亮的却会很一致的标准。
虞家的男子都生得貌若好女,然而都是危险至极的毒物,长得越美心肠越狠,脑子多多少少也会有点点毛病。
皇帝眼睛直了:“霁朝可有未婚的公主或郡主?”
虞怀风眉眼带笑:“没有,我家子嗣单薄一些,许多年没有女孩儿了。不过,就算有,也不舍得外嫁,霁朝王女从不对外和亲。”
霁朝和凌朝的风气有些许的差别。
其中一个便是排外,霁朝人不喜欢娶外地女子,也不喜欢嫁外地男子。当初虞怀风的父亲成王囚禁了一名打凌朝来的女子,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皇帝略有些可惜,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失言了,似乎让众人觉得是自己喜好美人,所以赶紧弥补回来:“朕还想给秦王他们择一王妃。”
秦王么……
虞怀风面上笑意如春风,心里却忍不住摇头:真要有妹妹,嫁给谁也不能嫁给秦王这个残暴的魔头。
他与秦王虽然互助互利,平日里也没有少吃亏。见识过秦王的手段,知晓对方有多么冷酷,如何愿意把妹妹给他。
他笑着道:“小王家里习惯与贵朝不同。大家想必也听说过,或许还在背后当成笑话调侃,虞家痴情种最多,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家若有妹子嫁人,对方肯定不能多娶。”
这也是虞家子嗣单薄的原因之一。因为单薄,所以重视,不会出现同室操戈的事情。所有国家,所有皇室之中,只有霁朝皇室没有过兄弟夺位的事情。
众人直摇头,三妻四妾是为壮大家族,传宗接代这么重要的事情,江王居然说的如此轻飘飘,怪不得旁人都说他们有病,也难怪十几年前霁朝发生动乱。
虞怀风知晓这些人将自己当成笑话,他心中并不在意,因为这些将他看做笑话的人,其实也是个笑话。
如今在众人面前献舞,只是一时兴起露露脸罢了,他性情本就如此潇洒,引得众人注视,怀风也习以为常。
四下打量,却发现安国公那张黝黑的老脸黑红得不太正常。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姿色感动到了安国公?不过虞怀风还是喜欢姑娘,不喜欢安国公这样的黑咸菜疙瘩。
第38章 不好意思,她许了人家,……
安国公的注意力全在虞怀风这张脸。
虞怀风容貌虽显阴柔, 却比明臻更多几分危险气息,明臻若是暖房中细心呵护大的柔弱牡丹,他便是冥河畔鲜艳勾魂的彼岸花。
相对于明臻温吞且无辜的双眸, 虞怀风眸子更显细长与凌厉。
这人与明臻长得实在太过相似,倘若怀风穿上女装, 旁人肯定将他认成明臻的亲姐姐,安国公不想注意都不行。
见安国公盯着自己不眨眼,虞怀风用扇子遮面, 不动声色的将面具覆盖了半张面孔,声音含着柔和笑意:“怎么?小王脸上有什么东西?”
倒也没有什么东西。
安国公淡淡的道:“没有。”
虞怀风行事古怪, 性情也有些怪异,在与对方不熟悉的情况下,明义雄不可能将自己家的事情讲出来。
况且, 虞怀风的父亲是荒谬不堪的成王,姜斓生性自由,最讨厌高高的城墙, 怎么可能与他们有牵扯?
尽管试图用这些想法麻痹自己,但细节一串联, 明义雄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古怪。
他和虞怀风的一举一动全都入了祁崇的双眼。
祁崇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酒。
这场晚宴由皇后操办,宁德公主最爱凑热闹, 方才虞怀风跳舞, 她也看到了, 原本以为这是一名容颜娇美的女子, 等虞怀风开口,她才晓得这是一名男子。
对方容颜甚美,宁德公主直勾勾的瞧着虞怀风,好像看到了神仙。
她悄悄在皇后耳边道:“母后, 他就是漓地江王?儿臣看上他了,他长得真好看!”
楚皇后眼皮子一跳:“不要胡说八道!他们漓地人都排外,绝对不可能瞧上你,你不要多想。”
就算虞怀风真的看上宁德公主,楚皇后也不舍得将自己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她知道宁德一向任性,为了防止宁德乱来,楚皇后又警告了几句:“江王看似美貌,实际上心如蛇蝎,漓地势力不亚于凌朝,你但凡做错了什么,母后也保不了你。”
宁德公主看虞怀风戴上面具,尽管容貌被遮挡大半,仍旧美得不可方物,哪里像楚皇后说的“心如蛇蝎”?
单单看着虞怀风这张脸,她就忍不住心驰荡漾:“这是唯一一个能与秦王媲美的男人。我堂堂凌朝第一美女,怎么配不上他?”
楚皇后还有其他计划,见宁德在这里说胡话,她心中烦躁,狠狠掐了宁德的手背:“你退下吧,别在这里碍眼。”
宁德不舍得离开,仍旧在宴上赖着。
酒过三巡,楚皇后给虞怀风使了一个眼色。
虞怀风虽然私底下和秦王来往密切,但明面上,他是楚氏一族的贵宾,与楚家人有着颇多的来往。
今晚楚皇后要做的事情,虞怀风自然知晓。
虞怀风现在快要离开凌朝了,宴会快要结束之前,他与凌朝一众皇子敬酒。其他人的酒器绝对没有问题,唯独秦王的酒器被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