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岑感到无奈,反手勾住他的小指:“你现在可是天眼,我哪能骗过你。”
“那可不一定。”
回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君玄一脸严肃:“就算是天眼,也无法看透自己喜欢的人在想什么。”
竟然会说情话了,碧岑想,看来他的仙君的确在那个小倌那里学到了很多。
饶是碧岑厚脸皮惯了,忽然听到平常逗一逗都要红耳根的伴侣说情话,心弦还是像被拨了一下,痒痒麻麻的。
碧岑别过脸轻咳一声,拉上君玄的手朝聚阴阵的方向去:“走了。”
已成型大半的聚阴阵散发着不详的红光,血色的线条怪诞诡谲,沿着复杂的纹路蜿蜒开来,越压越低的乌云里盘桓着尖啸的黑色怨灵,一张张扭曲的面容尤带着死前的惨状,可怖无比。
此时,聚阴阵的中心,正站着一个裹着破烂长袍的“人”,他的面容隐没在黑气中,浑身都沐浴在聚阴阵散发出的血光中。
饶是如此,碧岑还是认出来了,这竟然还是她的老熟人。
"国师大人,别来无恙啊。"
碧岑笑吟吟地走上前去,仿佛并没有将现下的场景放在眼中,漫不经心地踩在了聚阴阵的一道血色线条上,用脚尖碾了碾:“聚阴阵?国师大人真是学识渊博呢,连这种阵法都知道。”
“又是你!”
国师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黑气下的眼睛如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她,目光阴毒无比。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破坏了他的计划,他得到他最渴望的的权势与地位!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
“对啊,又是我,惊喜吗?”碧岑取下帷帽,状似为难地四下看看:“国师大人,你这不是让我难办吗,聚阴阵要是成了,我怎么向生死薄交代?”
“所以——”碧岑把帷帽重新戴上,白纱下的唇微微勾起:“只能请你死得再彻底一点啦。”
国师心下一惊,脸色更难看几分。
他的确败了,但只要他把自己变成最强的恶鬼,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想到这里,国师目光越发阴冷,身上破烂的长袍无风自动,衣袖下卷起一道凌厉阴风,出其不意地朝碧岑袭来。
可惜,半路就被君玄截下了。
作为仙族曾经的最强战力,处理一个还未完全转化为恶鬼的鬼,自然是绰绰有余。
君玄甚至还未出手,他身上的浩瀚灵压便已经让已为半鬼的国师寸寸溃散了。
更令国师感到崩溃的是,在旁边抱着手臂看戏的鬼王随手弹出几道鬼气,就把他辛辛苦苦绘制了好几天的聚阴阵给毁了!
气得国师几欲呕血!
国师完全没想到自己自己的计划会如此轻易地毁在着两人手中,在灵压下发出痛苦而不甘的嘶吼。
君玄正想让国师彻底魂飞魄散,却被碧岑制止了:“留他一条魂魄,我好向生死薄交差。”
君玄顺从地停下来,得以苟活的国师如同一滩烂泥,倒在聚阴阵中心,几乎不成鬼样。
碧岑踩着乱七八糟的碎肢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时,轻啧了一声:“毕竟,你害死了这么多人,让你就这么魂飞魄散,未免太便宜你了。”
......
解决了漓州的事情后,碧岑与君玄乘坐紫龙回了鬼界。
一路上,渊临发现自家主子和那个鬼王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它没憋住,传音给自家主子:“你们吵架了?”
不应该啊,之前不是还好好的,而且它这个恋爱脑的主子舍得跟鬼王吵架?
君玄回它:“不是,没有,别多想。”
否认三连。
让渊临越发迷惑。
它没压住好奇,又偷偷给碧岑传音:“你跟我主子吵架了?”
碧岑正无聊地拽着它一缕鬃毛编辫子,闻言很无辜:“你家主子跟我闹脾气了而已。”
“为什么?”
“不知道。”从漓州出来就这样了,气鼓鼓的,看她的时候像看一个渣鬼。
“......”渊临也感到无语。
它这主子之前不懂感情,好不容易懂了,整个人却变得更加奇怪了。
他们就这样气氛诡异各怀心思地回到了鬼界。
一回去,碧岑就知道君玄究竟在想什么了。
“你究竟是怎么变成恶鬼的?”君玄拉着碧岑进了房间,一脸肃穆。
秋后算账,来了。
碧岑心下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就跟在漓州我说的一样,不相信我?”
君玄盯她:“你没有说实话。”
碧岑感到好笑,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知道我没说实话?”
君玄拒绝她的亲近,防止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直觉。”
“是吗?”碧岑眨了眨眼,把帷帽摘下来,笑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君玄皱眉避开她的啄吻:“我在跟你说正事。”
碧岑搂住他的腰,含糊地说:“我也在和你干正事。”
又是这一招,君玄清楚地意识到碧岑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他对此完全无法招架,被她追着亲了几下,思绪就有些乱了。
碧岑很熟悉他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挑起了火,把人推在了椅子上。
可君玄这次不怎么肯配合。
察觉到君玄的态度难得坚决,碧岑停下了动作,无奈地趴在他肩头:“这件事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既然都是以前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君玄眉眼微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听碧岑有些疲倦地说:“每回想一次,我就好难过,就让那些事埋葬在上辈子的往事里,好不好?”
的确,上辈子的碧岑受了那么多苦,再让她回忆一遍往事,难道不是另一种残忍?
君玄顿时开不了口了。
他缓缓地抚摸着碧岑雪白的长发,终是垂眼,没有再问什么。
碧岑静默了一会儿,慢慢地亲吻着他的侧脸。
原本有些冷却的温度缓慢地上升。
碧岑拉了拉他的领口,声线比以往沙哑了一些,听着像是撒娇:“想要你......”
君玄在碧岑这的定力等于零,很快在她的攻势下败下阵来。
......
带着黑气的寒风席卷过死城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被血光牵引,流向某一个被烈火灼烧过的庭院。
万千怨灵在这死寂的城中游戈,最后也被这不知名的血光牵引,停在了某一处。
冲天的怨气,不散的恶意。
恍惚中,君玄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
是了,今日他去过的漓州就是这样的场景。
但这里不像漓州,倒更像是......幽州。
他来到了脚下巨大聚阴阵的中心地带。
然后,看到了一道火红色的背影。
是......碧岑。
彼时的碧岑一身火红嫁衣,裙摆上染着已经变成黑褐色的血迹,眼中失去了光亮,满是深渊般的死寂。
她低下头,吻了吻怀里死去的少年,喃喃道:“阿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回你的。”
她说着,闭上眼,张嘴吞下一块黑色的玉石。
“不要!”君玄瞳孔骤缩,冲上去想要阻止,手心却穿过了碧岑的身体。
此时他才意识到,他处在碧岑的记忆之中。
这是过往已经发生的事,他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碧岑被浓郁如墨的黑气和恶意吞噬。
丝丝缕缕的恶意从她每一个毛孔钻了进去,生生将她的魂魄从内体中剥离出来,将之浸没,吞噬......
不!不要!
君玄一次次朝碧岑伸出手,然而这只是徒劳。
心口好像被谁捅了一刀,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场景渐渐地淡去,君玄猛地惊醒,入目的是碧岑雪白的发顶。
碧岑察觉到他的惊醒,在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地问:“怎么了?”
“没事。”君玄魂不守舍地抱紧了她。
碧岑懒倦地窝在他怀里,之前做得有些狠了她现在很不想动,干脆无视了生死簿的动静,心安理得地在他怀里又睡过去。
只是这天之后,碧岑明显发现君玄的行踪变得诡异起来。
以往他恨不得每天都粘着自己,最近却总是不见他人影。
碧岑也逮住渊临问过,可惜渊临的嘴巴紧得很,无论碧岑如何威逼利诱,都没能问出什么。
怎么回事?难道......君玄又去找小倌学知识了?
碧岑百思不得其解,碍于事务繁忙,也不好去找君玄,只好揣着疑惑宅在鬼王殿处理生死簿的名单。
正是因为如此,最近勾魂使们明显感觉日子难过起来。
现在所有鬼都知道他们鬼王的情绪跟君玄上仙息息相关了,见此只能祈祷上仙跟鬼王感觉和好,让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
皇天不负有心鬼,在众鬼的翘首以盼下,君玄终于出现了。
“去哪了?”碧岑往椅背上一靠,不开心。
君玄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拉起她:“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碧岑微微睁大眼,被君玄一拉,一同消失在鬼王殿里。
碧岑一头雾水,但想到君玄这几天的消失应该就是跟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有关系,便没有拒绝,大有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意思。
然而,碧岑没想到的是,君玄竟然带着她去了仙界,到了门口,还要她蒙住眼睛。
碧岑:“?”
“什么惊喜,怎么这么神秘......”碧岑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她对那个惊喜十分好奇,便顺了他的意,蒙上了眼睛,而后被他引着到了一个地方。
“阿岑,你看。”君玄解下绸带,轻声说。
碧岑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三生石,不由一愣。
她的思绪第一次如此缓慢:“这是......”
君玄弯唇笑了一下,拉起碧岑的手,一起按在三生石上。
三生石上顿时浮现两个金色的名字。
君玄,碧岑。
碧岑目光微微一缩。
鬼的名字是不会出现在三生石上的,为什么……
碧岑感到喉间有些干涩:“这是怎么回事?”
“鬼族既已经出现,三生石的规则也该改了。”君玄从身后抱住了她:“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的确,他们现在一个是仙君,一个是鬼王,连死亡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缘定三生的三生石无法界定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他就亲手将他们的名字镌刻上去,时间可以证明。
碧岑缓缓摸索着三生石上的名字,忽然感觉脖颈一凉,身后的君玄将什么东西挂在了她的脖子上,而后埋在她脖颈里蹭了蹭:“我娶你,好不好?”
碧岑愣了一下:“不是已经在人间成婚了?”
君玄摇了摇头,垂下琉璃般剔透的眼眸:“我还欠你一次大婚。”
碧岑没有细想,对于他的提议,她没什么意见。
而且她倒是想起来了,他们如今的身份都不简单,想要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他们的关系,的确得正式来一场大婚。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碧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链,上面坠着一颗精巧的银色镂空小球,细看,小球中还悬浮着淡金色的温暖光芒:“这是什么?”
“天眼。”君玄耳根渐渐泛红:“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了。”
“是吗?”碧岑微微翘起唇角,把小球拢在手心里:“既然是我的了,以后就逃不走了。你真愿意?”
“我愿意。”君玄眼中漾开笑意。
往后余生,我只属于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