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对于短寿种族来说,太过于漫长而沉重的,爱。
“七海先生,共生契约如果你想要解除也没有关系,三个月后我会再来一趟,到时候就可以着手帮你们解除。”
“为什么会想要死亡呢?”
听到这个略有些突兀的问题格兰纳姆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金发男人突然嘴角勾起,语气也变得比之前更加轻快:“很正常啊,打个比方,人类的18岁成年,40岁步入中年,65岁退休,开始度过老年。然而65岁的精灵,不过是才开始学会走路,开始学习如何拉弓。”
格兰纳姆轻笑着摇了摇头,深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使魔先生时很包容:“你依旧认为自己是个人类,所以再过五十年,你就会想要死亡了。”
“那么亚纪,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啊呀这个嘛,她每次都和我说她永远18岁,你就当她是18岁吧?”
她看上去确实是个未成年,行为举止、面容、处事态度——处事虽然还算圆滑,但是平常走在路上的蹦蹦跳跳还有某些幼稚的思维,确实也和少女没有任何区别。
他现在因为那么接近她,视线中已经快要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在这种时候,倒是可以看清她被眉毛遮住的眉心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建人。”
迅速站直后退,然而她只是在她的呓语中说出他的名字,伴随着名字的声音还有她吐出的呼吸,温热的气息贴上他的脸时突然让七海建人有点狼狈。
“建人你问了好多问题,都是关于亚纪的啊。”
“……”
格兰纳姆仿佛是个好奇的小孩使劲得看着他,良久才瞥过视线,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别的含义:“不过你们真的不准备结婚?”
“您好像一直都坚持‘结婚’,为什么?”
“为什么啊,大概是因为我当时第一个问玛蒂娜的问题,和你问我的问题差不多。”
相貌神圣的亡灵大魔导师脸上有着温柔而又缱绻的微笑,在想起自己爱人的那刻他整个人变得柔和下来,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提醒眼前的金发男人:“那个时候我问她,玛蒂娜,你看到我笑的时候为什么哭了?是我伤害到你了么?”
银发的神子背后慢慢展开了六双翅膀飞在了空中,低头看着使魔先生轻笑:“所以,你想不想知道亚纪最喜欢什么?”
“不了,格兰纳姆先生,一路顺风。”
她最喜欢什么?她喜欢花……不,喜欢吃花瓣,喜欢红炖牛肉,喜欢甜点——
喜欢悠哉的午后,喜欢自己泡的红茶。
默默伸手推了推眼镜,七海建人慢慢坐在了他习惯坐的位子上伸手拿起本亚纪没有压着的书,看着上面的文字主动转换成日语时愣了愣,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书本上附着的魔法。
每一本上她都附着了翻译用的魔法给他,能够翻开的是他能看懂的,不能翻开的是他暂时没法看,或者说内容对他本人反而有害处的书。
她从最开始就一直在为他考虑,那么现在,他有能够为她做的事情么?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感觉到旁边的人仿佛是惊醒一般猛地抬起身,表情迷茫不说脸上还沾着一张羊皮纸。法师小姐迷茫地环顾了一圈,在看到他后才把羊皮纸给扯下来,像是在克制什么把额头叩在桌面上哀嚎:“还神子呢,老师就是魔鬼!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可怕的魔鬼!建人你听到了吧?每个月一篇读书笔记,都不给我放假的!而且等到2月那才28天!28天!!呜呜呜我不活了。”
“辛苦了。”
“我明明都已经最后一个课题做完了而且也毕业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不能他是天花板,就也想让我成为天花板啊!都说是天花板了,怎么可能还有个双层天花板。”
怨念地把羽毛笔放回去,亚纪一拍桌子站起来后转过身,无比怨念地对他张开手:“抱抱。”
“……”
嗯?
在看到她对着自己伸出手时七海建人愣了愣,就在愣住的时候亚纪吸了吸鼻子,眼看着就要开始假哭:“我的抱枕在房间,不想上去拿了。要么你过来,要么你去帮我再把沙发上两个靠垫拿过来让我抱住。”
让她来小小的,充一下电。
注视着她那双漆黑的眸,那张精致的脸上委屈的样子实在是有点让人觉得可怜,嘴巴扁着甚至于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会答应自己么?
亚纪并不确定七海建人会不会同意自己,或者说,每一次她和他说话都开始变得很小心,都开始给他各种不同的选择。
让他比较,让他选择,让他自己去决定靠近自己,还是走上另外一条路。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比较好,到现在为止七海建人都是按照自己默认所想的那样做出选择,让她窃喜的同时也会有点想更加得寸进尺些。
然后今天,老师来了。
他和他出去的时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问了很多关于她的东西,老师会不会为了报复她一直和玛蒂娜小姐在论坛私信聊天,就也去和七海建人说很多有关自己的事情?
在期待中还带着微不可见的渴求和希望得到这个拥抱的恐慌与乞求,七海建人注视着那双眼睛良久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张开手,感觉到她往前一步抱住自己时格外用力,双臂收紧的那刻甚至于让他有种呼吸也被挤压出来的错觉。
“老师是个魔鬼。”
“……”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那本书不是书是目录你敢信么?肯定是玛蒂娜小姐和露科亚逛街结果不带他他就会生气,但是生气怎么可以迁怒我!这个笨蛋妻奴!”
“……嗯。”
“我好气啊!那么多书,看到什么时候去哦!而且还那么贵,上回给优弥代工的套装钱就只够我买半本!不是半套,是半本哦!”
“辛苦了。”
“好讨厌啊,虽然我也有钱,但是钱不能这么花啊!我是他唯一的学生耶,好歹也给我点教材费嘛。”
原本垂在身边的手有些犹豫地抬起,最后慢慢落在了她的背上。然而她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地抱怨。手上的力道好像轻了一点,但是她却愈加将重量压在了自己身上。
“老师就会折腾我,好气哦。还是建人好,给我做饭也给我抱抱。”
“……”
“嗯,所以啊,我果然是最喜欢你了。”
她这句喜欢,是出于什么心情才说出来的?大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喜欢并非是动心,如果说把他换成那位她曾经经常撒娇的玛蒂娜小姐,估计也没有问题。
“亚纪。”
没有再加敬词,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私心对她开口,慢慢地将抱住她的手上移拂过她的发呢。
“嗯?我在听,建人想说什么?”
她松松地环抱住自己的腰抬起头看着自己,表情里似乎有些困惑:“是不是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太用力了?下次不会了哦。”
“……”
还有下一次,么。
“现在再让我抱一会儿吧。”
重新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一时之间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微妙的氛围随着秒针移动传来的嘀嗒声变得越来越暧昧,拥抱着彼此的两个人却都不想打破。
亚纪慢慢闭上眼睛将耳朵贴在七海建人的心口,心脏已经重新开始跳动,声音一点一点传入自己的耳朵,就是感觉好像比以往更加快一点。
她现在应该也是这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后腰上方,温暖的感觉传递到自己的背上再扩散到全身,让她手上的力气难免更加用力。
“嗯,没关系,多久都可以。”
他稍稍低下头,声音依旧是熟悉的低沉质感,只不过对比曾经略有些沙哑,同时也不留痕迹地放松了力道,想要往后退了那么几厘米。
拥抱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她这么用力地贴着自己,那种柔软的感觉实在让他有些不太适应。然而就在察觉到对方似乎想后退的那刻亚纪睁开眼睛,故意挺起胸把自己彻底压在了使魔先生的胸膛上。
想跑?
“不行哦,建人先生。”
她身体稍稍扭动了一下,在摩擦中再度将手臂收紧。少女抬起头看着那双似乎带着些许忍耐的眼睛,声音比往常更加柔软:“我还想再抱一会儿,可以么?”
第30章
怀里的人温度依旧是那种微凉感, 世界的基础物理原则让自己的体温不断被对方汲取的同时让两个人的体温达到平衡。这种温度的变化会让人觉得她身上的温度来源于自己。
七海建人很明白是自己的存在让她变得温暖,也同样,这应该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
她整个人贴紧自己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曲线, 她的身材也同样很完美,只要自己手掌微微弯曲就能贴合在她的腰间。她身上的兔子卫衣不算单薄,但长久的触碰让温度从自己手里传递出来又逐渐升高。感觉到手心里逐渐和自己变得一样的温度,让七海建人有种不太好的冲动。
这种冲动让他想要更加抱紧她,想要愈加用力, 希望她能够这么一直在自己身边——恶劣而又属于人类的那种独占欲、再看着她仅仅是想要一个拥抱的态度和那张像是未成年的精致面孔形成一种罪恶感。
罪恶感让他想要抽身而退,独占欲让他想要更进一步, 理性与感性的挣扎到最后, 也不过是仅仅让他后退了那么一小步而已。
偏偏亚纪发现了,她用力地伸手阻拦他理性的优势, 像是纵容一般任由另外那种想法疯狂燃烧。
当然要说亚纪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简单来说的话就是活了那么多年她什么没见过, 虽然说没有做过什么实践操作, 但是理论知识不爆棚都说不过去。
而且就算没有实践操作, 她也是吃着自家老师和玛蒂娜小姐两个人的狗粮活到现在,还能不懂么?
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或者说, 在这个时候松开手的话,就很难再进一步了。
亚纪很明白这件事情,但也没有用什么威胁的语气, 只是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同时像是在撒娇一样愈加贴近自己的使魔先生。
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丝“七海建人是我的使魔,所以我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就痛到让他同意”的暴戾想法在脑海里闪过, 只不过这种想法也只不过是“想法”而已, 她是绝对不可能那么做的。
她不想让他受到伤害,感觉到疼痛,或者说有任何不开心的样子——但如果说是现在这种压抑又难受、还带着些许尴尬局促的表情的话……
哎呀,摩多摩多好不好?
感觉到他似乎因为自己的前倾重心愈加往后,再加上自己愈加放在他身上的力道在感觉到失重时亚纪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在倒下去时却感觉腰间的那只手牢牢地护住了自己。
背上并没有因为冲击而造成的痛感,还不如说倒下去后那种软绵绵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七海建人有些惊讶。扭头看着仿佛是空气垫一样的软垫再看着亚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起来吧。”
“不要。”
“……”
“建人见过没把手机充电到100%就要拔电线的人么?”
“见过。”
“那我不是,我是一定要好好等到手机上显示了100%,并且电量显示到98%就会觉得‘糟糕,我又要充电’了的谨慎类型。”
信誓旦旦的法师小姐已经松开了环抱着他的手,然而她却并没有离开,撑着自己变出的空气垫微微拉开距离俯视着表情有些复杂的使魔先生:“而且摔下来的时候出现这个软垫,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什么?”
“这里是‘我’的工房。”
她轻声开口,同时手臂微微弯曲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工房的主人只有我一个,只要在工房里,除非是像老师那种抬抬手就能毁灭世界的存在,否则我绝对不可能受到任何伤害。”
而现在,工房保护的人,又多了一个。
注视着那双蓝色的眼眸,亚纪低头时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落,发梢垂在深蓝色的衬衣上时微微蜷曲,随着她的动作又轻微地绕动一圈后舒展起来:“它也开始保护你了,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因为那个‘共生’?”
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比以往低哑了许多,七海建人忍住想要紧扣双手的冲动看着她再次俯下用脸贴着胸口。捕捉到那匀速的心跳声时亚纪轻笑着蹭了蹭他的衬衫,仿佛下一秒自己的唇就要贴在他心口:“是啊,‘共生’。老师应该和你说过了吧,共生的契约确定之后,我们就会共享很多东西。”
是的,格兰纳姆说过他将要和她共享生命,会更加明白她的想法,也能够感知到她的情绪——
“那建人来猜猜看,现在的我,想对你做什么?”
她再度抬起身,往前挪动的时候整个人在自己身上匍匐前进着,让他愈加僵硬的同时看到她低垂着头,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软乎乎的热气残留在皮肤上又带出些许凉意。亚纪看着七海建人上下轻微抖动了一下的喉结,轻笑着突然转过身,咕噜着滚到他旁边躺下,贴着他闭上了眼睛。
“我现在啊,想和建人晚上一起睡。”
“……”
“但是知道不可以而且建人肯定也不会答应,所以现在就和我一起躺一会儿吧。”
等等,她知道她在说什么么?
转头看着亚纪确实是闭上眼睛的样子七海建人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却并没有想要起身离开。空气垫慢慢消失之后两个人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冰冷的感觉让亚纪再度蹭到七海建人身边,刚想开口就发现他同样侧过身伸手轻轻地拥住了她。
共生的契约,让他们很容易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随便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想要什么,希望获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