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
族长脑子一片混沌，完全闹不懂李信等人来意——
知道他们部落位置后，不但不派兵攻打他们，反倒做起了好人好事，给他们送粮送布送物资？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族长忍不住怀疑，这是大秦的奸计，他们就是想要等自己放松警惕，然后兵不血刃地将他们部落所有人都杀了。
但……
李信等人将东西送走后，便直接离开了。
更迷惑了！
族长都懵了，完全闹不清楚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战士们将所有东西都运回了祠堂，族长都没想明白李信等人送物资的背后深意。
五天后，他们又来了一次。
与上次一样，仍旧是李信带头，仍旧是送来了许多物资。
族长仍旧谨慎，但族人已经被这糖衣炮弹打得完全丧失了警惕之心，甚至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着李信等人五天一次送东西的那日了。
族长有心相劝，却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大秦确实没派兵攻打他们啊！
一直到两个月后，吴越部落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事儿，附近最大的部落东瓯派人来了。
一见到吴越的族长就是劈头盖脸的指责：“听说你们与秦人交往甚密？秦人还给你们送钱送粮？别不是靠着出卖其他部落换来的吧？”
第118章
所有谣言当中, 最怕的就是依托一部分事实依据，然后什么也不做，只是引导有心人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想的那一种了。
因为有事实做基地, 其他又全是“听信”谣言之人自己脑补, 所以显得格外可信。
吴越部落的族长能让自己的平安存世这么久, 又怎么可能是傻的呢？
在其部落的人接二连三地上门, 并全都表达了对他与秦王朝勾结在一起，并打算“沆瀣一气”地出卖其他部落的人时, 他终于意识到了李信等人诡异行为背后的原因。
很显然，李信等人就是想要通过“送钱送粮”的行为, 让所有人都误会他们与秦王朝交好。
可交好的原因呢？
当然是背叛其他百越部落！
同时, 他也意识到了, 吴越部落已经到了不得不搬迁的地步。
他们要嘛如之前一般想法, 搬到山林更深处, 填埋无数人命进去开辟一个全新的聚集地。
要嘛，就只能带着所有人离开山林之中, 成为大秦子民。
除此之外, 再无第三个选择。
部落的人很相信族长, 但要让他们立刻从祖祖辈辈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离开, 又谈何容易？
何况族长之前一直说秦人不怀好意，可阿蛮前往大秦的结果却完全不同, 不但没出事, 反倒带回来了救命的药物，还与秦王朝建立了极好的联系，让他们再次回到了衣食不愁的生活。
虽然相信族长, 可……
万一呢？
族人们一边不舍, 一边也有些侥幸心理。
族长想要强行下令, 却毫无意外地受到了族人阳奉阴违的对待。
族长只觉得心累。
为了说服他们，干脆让族中战士四处打听，尤其是那些与吴越部落大小相当的部落的消息。
最后毫无意外地，战士们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以前与吴越部落交好的部落，在他们派遣来打听消息的使者回去后不久，便同样受到了秦人“送钱送粮”的优厚对待；
而那些一贯与吴越部落关系不睦的部落，则开始发现自家聚集地附近出现了外人行踪，以及许多陌生陷阱，仿佛有人到他们的聚集地踩过点，过不久就要打上门来了。
若在平时，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只会觉得高兴。
可有族长“预言”在前，所有人只觉得毛骨悚然，所有的侥幸都已经被打消干净。
明显，那些秦人已经通过他们不知道的方式，找到了其他部落的聚集地，并以这些地址为基础，进一步加强了吴越部落在其他部落心里的“叛徒”形象。
找到地址的原因，最可能的就是之前到吴越部落来拜访的使者——
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提前在吴越部落附近埋伏，等到那些使者离开之后直接尾随他们，自然轻而易举就知道了其他部落的地址。
可这些事实，他们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谁让吴越部落，是第一个与秦人有来往的呢？
他们总算意识到，李信等人将阿蛮平安送回部落，之后又送钱送粮，都是秦人想要收服百越部族的阴谋诡计而已。
他们吴越部落只是很不幸地，成为了竖在其他部族面前的一个靶子。
可就算知道真相，他们也没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除非，他们与秦人闹掰。
可如今局面本就是李信等人算计，他们怎会同意与吴越部落闹掰？
再者，除非做绝，谁又相信他们闹掰？
可做绝？
趁着李信等人不防备，将他们全杀了？
疯了吗？
信不信马上秦军过来，将他们吴越部落夷为平地？
其他部落的信任，有自己的族人的性命重要？
他们只能任由其他人误会。
可维持现状就安全了？
其他部落定会找机会对他们不利，秦人也是百越最大的危机。
若是秦人良心点，以后百越归秦，他们吴越部落的人也许还能有个好结局。
可若是秦人心狠手辣，他们吴越人怕是死无葬身地。
所以，现在必须跑。
不然等那些部落反应过来，指不定就全部联合起来“清理门户”了。
……
现在的问题是，往哪儿跑。
归秦，或是深入山林？
一部分人觉得秦人既然将他们树立成了百越部族中的叛徒，所有人眼中的靶子，那秦人对他们肯定不怀好意，若是归秦，必然受到清算，还不如深入山林保险。
一部分人觉得秦人在明知道他们部落聚集地路线的情况下，仍旧采取了这么迂回的方式，至少对他们吴越部落是没有恶意的，比起深入山林拿人命去开辟新的聚集地，还不如投入秦王朝，成为其中一份子。
还有一部分则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大秦衣食富足，还有治疗大肚子病的药，所有人性命都有保障，归秦后生活肯定好。
神奇的是，抱着后两者想法的人在人数上，竟然与第一种刚好打平了。
族长自己是更倾向于第一种的，但这种涉及部落所有人的大事，祖辈一向习惯了让所有人表决，也是为了以防最后出现不好的结果，引来所有人的埋怨。
但现在这个结果……
族长视线落在了蹲在一旁，惶惶不安的孩子们身上。
大人已经表决完毕，如今只剩这群孩子还没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们的想法呢？是想要入秦，还是到大山更深处？”
孩子从小在山林中长大，与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为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以为这些孩子们就算有少数出于对外界的向往会选择归秦，但大部分还是想要继续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
但事实确实，所有孩子都选择了归秦。
所有，一个不落。
原因也简单——
“阿蛮说大秦有轨道马车，一钱就能坐好久，我想去坐！”
“阿蛮说大秦有火车，狂吃狂吃地往前跑，速度超级快，连最快的千里马也追不上！我想去看看！”
“阿蛮说大秦有电灯，点亮后晚上也和白天一样亮！”
“阿蛮说，大秦有一种叫电话的东西，可以让我在家里，都能听到阿爸阿妈在山顶上说话！”
“阿蛮说，大秦有一种叫放映机的东西，可以将人装进去给我们讲故事！”
“阿蛮说……”
“……”
族长看向阿蛮：“……”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阿蛮到底给这些孩子说了多少话？这些奇奇怪怪的、活似神仙造物的东西，她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这些东西竟然让所有孩子都对秦王朝生出了向往之心，简直太过可怕！
他心里憋了一口气：“阿蛮，你来说说？”
阿蛮怯怯地看着族长，给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叔叔说，大秦的女孩子也可以读书，还可以到学校学习怎么制作电灯、电话、火车……”
“族长，阿蛮也想学。”
吴越部落就像是以前的六国，女孩子虽然自由，但显然是没机会接触书本的。
见族长面色难看，阿蛮小声分辨了一句：“族长，叔叔真的是好人，他不会害我的。”
族长喉头一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孩子，当你与“好人”叔叔相遇开始，你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他已经害你，并且成功了！
若不然，他吴越部落又怎可能落到如今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不能说。
因为他们若真的选择成为大秦的一员，必然是需要有个引路人做保障的，而阿蛮认识的那位叫做李信的“好人叔叔”，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能看出来，李信是真的挺喜欢阿蛮的。
同时，他也已经打听出来了，这位李信在秦王朝的真实身份——
大秦最年轻的主将，深得秦始皇信任。
想到这儿，族长深吸一口气，只能冲着阿蛮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确实是个好人。”
只是就这说话的功夫，其他人却早已经闹开了。
所有大人都听到了孩子们的话，自然也听到了那些“神乎其技”的新奇事物，于是此时全都拉着自己的孩子在询问电灯电话等物是否与说的一样神奇。
每每听完，就忍不住低声惊呼。
于是没多久，集会地就充满了——
“哇，好厉害！”
“真的吗？好神奇！”
“不会吧？听起来有点假！”
……之类的悄悄话。
族长：“……”
受到孩子们的影响，许多大人都叛变倒戈，选择了入秦。
没办法了……
族长辗转反则好几晚，还是让人将孩子们藏好，然后自己带着部落里面的战士主动去与李信接触了。
李信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完全不觉得吃惊。
得知族长来意，他直接就答应了对方全部族人一起投入大秦的请求。
不但如此，他还亲自带着人到吴越部落去帮忙搬迁。
铭县之内，也早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住处。
等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后，族长才终于彻底地放下了一直高悬着的心脏。
但他仍有不解。
李信猜到了，看在阿蛮的面子上解释道：“陛下想要速战速决，不希望我们在百越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在知道大部分部族聚集的地方后，便要下令让我们带兵强攻。”
只要知道路，百越那点儿兵力还真不是秦兵对手。
但赵馨很快劝服了嬴政。
因为随着科技发展得越来越快，各个行业对劳力的需求也就越大，刨除掉必须在家种田的部分劳力之外，剩下的眼瞧着就要不够用了。
一旦人口不够用，科技的进步同样会受到限制。
华夏大地毕竟经过了两百多年的战争，就算经过了四五年的休养生息，人口增长也比战争期间多了好几倍，但在两千多万的人口基数下，这点儿人口增长还真算不上什么。
何况这些新增的人口想要长到投入劳动的时候，还要十好几年呢。
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尽可能减少人口损耗，也成了战争的第一要务。
嬴政看着咸阳城内堪称日新月异的变化，也知道人口的重要性，所以不过纠结一晚便给李信传真，改变了之前速战速决的战斗方针。
这才有了吴越部落一个不少地，投入大秦的奇迹。
族长听完，吓了一跳。
缺少劳力？
他有些惊惶地看着李信：“我们成为秦人后，不会需要服徭役吧？”
李信奇怪地看着他：“徭役当然是要服的，每个人都逃不了。但我说的劳力并不是服徭役，而是其他的。比如纺织厂、棉花地、陶瓷厂等等地方都需要大量劳力，但放心，都是有偿的。”
族长还有些放不下心。
与此同时，他还有些担心族人们以后的生活。
可没几日，不但他所有成年族人都找到了谋生的活计，连让他放心不下的孩子，都全部被送进了学校当中。
不论男女，不要学费。
他悄悄进入学校听了一堂课，虽然听不懂，但那些神奇的知识仍旧让他大开眼界，让他彻底放下了心。
从学校回去的路上，他甚至还见到了一辆自行车从身边飞驰而过。
他惊愕地站在原地，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孩子们的童言稚语……
火车轮船，电灯电话等物，竟是真的？
他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跑回家给那些与自己交好的部落族长们写信——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我知道，这个世界即将发生我难以预料的改变。”
“看到这些变化，我很快意识到，百越迟早会成为大秦疆土的一部分。”
“早一日加入，好处也就越多，也能更快地看到并享受到这些变化，越是加入得晚，以后就需要用去更多的时间追回这部分缺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跑得越来越远……”
这封信从族长的手中送出，转了一圈儿后落到李信手上，确定没有其他不利于大秦的消息后，才再次交还到送信人的手上，由他送到了收信人的手中。
每一个收到信的族长，都生出了异样，但最后仍没下定决心离开他们祖辈生活的山林。
